一    故乡吟
   当列车进入甘肃境内时，车窗外飘着沙粒样的雪扑打在玻璃上，急驶着列车旋起的风又将雪粒迅速刮入两边的山崖，我静静的看着窗外山上被雪粒裹了一层的枯草疾退着，刀削般的山崖间，缭绕的云雾覆盖着不见顶的的山峰，让我想起来了杜甫的诗句“无风去出塞，不夜月临关”真是这山谷间的真实写照啊。心随着这山峦也在起伏着，这片我从小成长的故土依旧，但我却已经到不惑之年了，此刻的心境和离开它时那种飞扬中的快乐和对末来的想往是完全的不同。
    在甘肃境内将是一段漫长而又枯燥的旅行，尤其是进行河西走廊后，铁轨两边无边无际的裸露的荒漠毫无隐藏，张扬着它的凄凉和冷漠，孤寂的大地甚至很难见到人，偶尔见着人，我就会睁大眼晴目送着他们看不见为止，这也是一片缺人的土地。
   九四年最后一次去祁连山下那座安静的石油小城探望父母，已经近十年没有踏入这片梦中的故土了。我一直把这儿当作我人生的第一故乡。

    父母退休后在西安买了房子准备在此安家养老。但当母亲的身体开始感觉不好时，母亲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去，回到那片她魂牵梦绕的戈壁滩，那座曾经辉煌而今却已变的萧条的祁连山下那座石油小城。她早说过她的最终的归宿将在那里，无论我们儿女们如何劝说，都没有用。于是去年十月份她执意和父亲一起回到了这座安静的小城。于是也就有了我利用这点有限的假期探望生病的母亲的和回到这座多年末归的甘肃这个著名石油城的机会。

    当凌晨三点钟，下了火车，妹夫开着车从嘉裕关车站将我接回家时，我丝毫没有睡意，雪后高原的天气晴朗的好象能看见星星的边缘清淅的在闪烁，空气的能见度内地的任何地方根本与之无法相比；凛冽的寒风却是那样清新，就如同山间没有被污染的泉水冰冷而又有点甜甜的滋味；月光下的雪山，纯洁，娇媚的象个待嫁的仙女，安静的期待着远方的情人来接她。哦，这就是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土地。这座静谧的小城，在月光下更加安静的让人仿佛都能听到自已的心在跳动，我好象已经不适应这样安静的环境了，在充满噪声的工业城市环境中生活久了，而在没有声音的环境中，回到家后三四天内我竟然无法安然入睡，常常瞪着眼睛至到凌晨二三点才能小睡一会儿。
白天这儿也实在是太静了。安静的连蓝天的白云都嫌太寂寞了，懒得在上空多停留下来，清澈的碧空上，只有滟滟的太阳光刺目的直射着这座昔日辉煌过的小城。 这座小城因资源的枯竭，早几年就开始衰落了，大批退休人员的搬迁和下山工程的实施，使这座小城开始变成一座仅是工业基地的一座城市，所以比我在的时候更加安静，走在街头上，路人少的能数出数来，连路边的积雪都没有更多的人去踏平它们了。 但这儿却听得到着母亲孱细的声音，仿佛从远古牵来，剥开了我儿时清涩的记忆，这里是我的父母第二故乡，也是我成长的摇篮。FONT size=5>
二 父亲和母亲
 

  年近七十的老父亲仍然在等我，我还没进屋爸爸已将房门打开了，爸爸告诉我妈妈一直没睡在也等我，我走进父母的卧室，猛然看见曾经长的高大而又修长的母亲在被子下的身躯竟然如此瘦小，身体好象缩成了个孩子，我忙走上前手伸进被子里抚摸着母亲瘦弱的双腿，心酸的一下子眼泪就涌了上了眼眶说：“妈妈，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去年过年和五月份见你时，你看上去还那么好，现在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母亲说：“这个病就这个样子，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
    父亲告诉我说“你妈妈这两天每天下午都要发低烧，刚才大便失禁，弄脏了内衣内裤，这是我刚给她洗干净的。”父亲边指着凉在那儿衣物，一边对我说。
    和父亲同令的母亲，让病折磨已经不在是我记忆中的那个美丽的母亲了，她那时是怎么充满着活力啊。当时在农场所有的妇女，我一直认为我的母亲是最漂亮的。母亲一米六八的身高，不但苗条，而且非学挺拔，显的修长而又健美，母亲有两个又大又深的眼睛，明亮而又有光彩，光洁的皮肤，让我都感的嫉妒，常问妈妈为什么不让我长的像你呀，而非要让我长得那么像父亲。而现在母亲的眼睛已经失去原来的光彩，眼皮也耷拉下来。母亲看上去是那样瘦弱，挺拔的身材，因血栓造成的偏瘫，走路只能拄着拐棍，而且腰也无法象以前那样直了。
    妈妈自从偏瘫后，尽管恢复到能自已慢慢走路，但有时大小便失禁，尤其是便秘，几天都解不下大便来，爸爸就拿手给妈妈抠，爸爸对妈妈实在是太好了。爸爸年轻时，脾气是很火爆的一个男人，可随着年令的增长，脾气反而越来越好了。特别是母亲生病后，父亲几乎什么事情都依着母亲。有时母亲因难受发脾气，父亲只是哈哈一笑，父亲对我讲：“你妈现在只能管我了，什么事情都要批评我，回来后我养了热带鱼，你妈可有事做了，每天都在那儿骂鱼，一会说这个鱼太霸道，让我捞出来关一会禁闭，一会说那条鱼太老实让我专门喂食给它，每天总要指挥着我团团转”。
    原来从不下厨房的父亲现在学会了做各种的饭菜，爸爸烙的饼子既软又香，我乘火车回来时父亲还专门为我烙了在路上吃的。父亲炒的菜，我妹妹讲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原本父亲是个口重的人，但为了母亲，父亲无论是做饭还是做菜总是将味道调的非常淡。
父亲说：“我一定要把你妈妈侍候到一百岁，我经常给你妈妈说，你一定能活到一百岁”，  这是爸爸对妈妈感情最好的表达。

    在家的十几天中，只要不与同学相聚，我就呆在家中陪着妈妈聊天，为妈妈搓背，为妈妈按摩腿。聊天时我对妈妈讲“妈，你要是身体好该有多好，你看爸爸对你那么好，要说爸爸可算是世界是最完美的丈夫了，工资不低，身体健康，虽然长的黑吧，但身材高大，就象个男子汉，尤其是对你这么好，上那去找这样的丈夫呢。如果你没有病，你就是天下最幸福的妻子了。”
    妹妹在一边说：“我也给妈妈说了，我对妈妈说，妈妈你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嫁给了爸爸。”我说：“没错呀，妈，你要好好养病，等病好了，还可以去我那儿，还可以周游全国。”尽管我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小，
记得有一次，我们姐妹三个人在一直讨论什么叫做美人，父亲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说，你们说这美那美的，我就感觉在这个世界你妈最美，我们三个人都笑起来了，我说：“爸爸，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其实妈妈本身就挺漂亮。”于爸爸讲起他们年轻时的故事，开始比较农场中的妇女们，最后得出的结论仍然是你们的妈妈最漂亮。大妹说“爸爸，怪不得你那时出差总为妈妈买最时髦的衣服，原来是希望妈妈更漂亮呀。”
     是啊，但是妈妈毕竟老了，她把她的一生都捐给了沧桑的岁月，献给这片贫脊而又肥沃的土地。母亲真的老了，如那枯竭的油灯，好象眨眼就会泯灭，在经意和不经意之间，妈妈过早地把生命一点点地捐给我们，把青春捐给了这个家庭，把活力捐给这片土地。但是，妈妈既使再老，在爸爸的眼睛里永远是他记忆中青春的模样。
           三    老房子
    爸爸妈妈先让我去睡觉。我先巡视了一下这座熟悉的老房子。我发现当年这座为苏联专家盖的，到八十年代中期仍然是局内最好的房子之一的二层灰色小楼，已经变旧了，这座只能住十二户人家的楼房如同父母一样变老了，到处都是斑斑驳驳，见惯了低矮结构的现代住宅，再回到这高大结构的房间，好象变的与时代格格不入。那沉重，厚实而又高大的门上的漆竟然由原来的的绛红色改涮成了乳白色，更显得与房间的特色不协调。
    这座楼盖于1956年，已经有将近五十年的历史了。当时有苏联专家为油田的建设服务，为了使他们住的舒适，管理局特意盖了这么一座小楼。
    这座楼里走廊和屋里的地全都是用十公分宽和一米长的松木板镶铺的，以前涮着绛红色的地板漆，门和踢脚线全都是用同样的木料制成，并涮成了同样的颜色的漆。尤其是厚达半米的墙壁和高大而又非常厚实的门，一旦房门紧闭时，外面的人根本无法听见里面的讲话。母亲在那时总是将地板擦拭的红亮亮的，走廊和楼梯母亲和对门的张妈每天都争着擦拭，以保持它们光亮，而现在对门的张妈已仙逝，母亲现在也已经无力去擦拭这些东西了。因此屋里铺了一层地板革，而屋外的走廊以及雕琢精美的木制的楼梯上，也不知谁找来黑色的橡皮铺在了上面，也许现在已经没有人去按时涮漆了，只好用此办法来掩盖已经斑驳的地板和楼梯。
    这套二室一厅的房子，包括两间面积二十四个平米、一间十六个平米的三间房子，而各自独立的卫生间和洗澡间以及宽大的厨房和走廊在过去都是令人自豪的而又独特的地方，而现在洗澡间的马赛克已陈旧的让人惨不忍睹，墙面的白色瓷砖也不在洁白了，面积将近十平米的厨房中原来的光滑的水泥地面由于缺乏保养和清洗看上去黑呼呼的，尽是油渍，厨房的墙面也是黑呼呼的油渍和灰尘，桌而上乱七八糟的摆放着剩余的饭菜。在我们四个孩子都在家时，虽然略显的拥挤，但四处被母亲收拾的洁净而又舒适，而现在母亲病了，原本漂亮而又舒适的房间也象母亲那样变的象个病人了。我心里难过着看着这一切，父亲和母亲呀，儿女都长大成人，你们却老了，老的无法让自已的生活质量提得更高一些，无法享受更现代的生活，西安的房子装修的再好，可以你们仍然愿意住到这间已经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里来。
    过去热闹的家里，现在看上却是那样的空旷，走在铺着地板革的木地板上，发出空空的声音，好象走在寂静的路上听着自已的脚步的回响声。当我睡在阴面的那间大房子里感到好象就睡在旷野里，想着母亲的身体，连心都变的空荡荡的，变的凉叟叟的，好象怎么也暖和过来一样。父亲曾讲这座楼房盖时就考虑到苏联人长的高大，因此房间的高度都在四米多高。而在此刻我却更喜欢我自已那套结构紧凑却显的更加温馨的家。现在这套老房子因儿女们的离去显的异常冷清，但是想想这儿毕竟曾以是我们热爱的家呀。
    第二天我说起来了我对这房子的感受，父亲说：“这房子快五十年了，还是很结实，前段时间发生地震，有些八十年代盖的房子都有裂缝了，但这座房子一点事没有，质量很好，本来局里在前两年准备要拆除这座楼还包括同时盖的原来的第一招待所，报告打到总公司后，焦力仁（一位过去的老石油干部）不同意，说这座楼将做为矿史之一的文物呢。”我说：“那就应该好好再收拾一下，该涮的就涮，该整理的就整理。”父亲讲：“这儿下山工程正在实施，在酒泉的房子一盖好，我和你妈就去酒泉住了，离这儿也不是太远。还收拾它做什么！”
    我真不知在说什么好了。这座房子代表着一段历史，而我的爸爸妈妈也是过去那段历史的见证。他们把青春和热血洒在这片土地时，在生命的最后年代里仍然放不下的是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