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葫芦笙的女人

小区里，来了一个卖葫芦笙的女人。后背背着一个一岁多的娃娃，前胸挂着一个装满葫芦笙的口袋，手里拿一支葫芦笙，边走，边吹。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身上穿着一件已经见不到本色了的很长很长的背心，黢黑的小脸被汗水冲出一道一道的河流，又脏又黑的小手不时地抹下鼻子里流出来的鼻涕，小男孩前胸也挂着一个装满葫芦笙的袋子。

女人黑黝黝的脸难以判断出实际年龄，从脸的光洁度看好像岁数不大，但她木然而淡然地神情似乎又刻满了沧桑。她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花布衬衫，蓝黑色的长裤并不合体，一双胶鞋已经很破旧了。然而《月光下的凤尾竹》、《阿诗玛》、《蝴蝶泉边》等许许多多的好听的曲子从她的葫芦笙里汩汩而出。我不是一个音乐行家，无法品味出她吹得是否专业，但我喜欢她吹的曲子，还有她吹曲子的神情，那呜呜咽咽的声音总让我觉得她在诉说着什么心事。

“你的葫芦笙多少钱一支？”我对这个女人发生了兴趣，上前搭话。

“不一样，这种长的15元一支，那种小一点的12元一支。”她扬了扬手里的这支笙道。

“来，休息一会儿，让我看看你的笙好吗？”我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子，示意她坐下。

她卸下胸前的口袋，解下腰带，把身后的孩子也放了下来。坐在石凳上，她先把口袋里的笙都倒在石桌上，说：“您看一看吧，个个音质都不错。”然后掀开衣襟，把一只又圆又黑的奶头塞到了娃娃的口里。

娃娃两只黑乎乎的小手捧着女人硕大的奶吱吱地咂着，一双又黑又圆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我一边拿着葫芦笙端详着，一边问女人：“生意好做吗？”

“唉，好做什么！一天也卖不了几支。”女人叹了一口气。

“妈，我饿了！”身边那个男孩捅了捅女人。

“就知道饿、饿，还没到晌午饭的时间呢，再挺一会儿吧！”女人不耐烦地呵叱着男孩。

“妈，可是我真的饿啊！”小男孩哼哼唧唧、可怜巴巴地蹭着女人的身子。

“孩子饿了，你就给他买点吃的嘛！”我忍不住地劝了她一句。

“大姐，你可不知道，这小子太能吃了，我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哪里够他吃的啊，有时候三顿饭都弄不到嘴里呢！”女人无奈地说。

我掏出10元钱递给孩子：“去，到那边的小铺子买个面包吃吧！”孩子看了女人一眼拿着钱就跑了。

“谢谢你，大姐！”女人感动地看了我一眼。

我跟这个卖葫芦笙的女人聊了起来。她告诉我，她今年26岁，是从贵州来的。她的老家在河南，十年前，她从老家跟着一个在外做工的同乡去南方打工，谁知那个没有良心的同乡竟然把她卖给了人贩子。她被卖到贵州大山深处的一个偏僻的山村里，给一个四十多岁又瘸又老的男人做了妻子。她刚开始被卖到那里的时候，曾经多次想逃，可是那里地疏人生，语言不通，交通不便，逃了几次不是被抓回来揍的半死，就是在大山里迷了路，时间久了，有了孩子，她也就断了逃跑的念头了。

去年，买她的男人得了重症，给她扔下一屁股的债和两个儿子死了。她为了躲避天天来讨债的人，就带了两个孩子跟着当地的一些盲流来到了东北。开始是靠捡破烂为生，但现在干这个行当的人多了，而且每人都有固定地盘，还需要向地痞交保护费，所以，一天下来也挣不到几个钱，她就改行卖葫芦笙了。

我问她住在哪里，她告诉我，他们很多人合租一个在城乡结合部的小平房里，三四十人挤在一起，都是贵州来的，有拾荒的，也有像她这样卖葫芦笙的，还有一些卖药的。他们有专门的人组织货源，每天按照卖出去的商品分成。

“回过老家吗？”我对这个看起来似乎并不比我年轻多少的女人充满了同情。

“去年回去过一次。我娘已经不在了，哥嫂也很困难，我带着俩孩子，谁也帮不了我啊，这不，只好又出来了。”女人给娃娃又换了一只奶，淡然地对我说。

小男孩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面包，四个火腿肠。孩子递给女人一个面包，“妈，你也吃！”

“你吃吧，我不饿。别都吃了，给弟弟留一个！”女人道。

我看着狼吞虎咽的男孩，又看了看这个其实比我小将近20岁的女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许多这个年龄的女人，在城里，正是青春靓丽、风华正茂的时候。穿有高档时装、行有香车代步，出入美容院、健身房，可是她作为两个孩子的妈妈，终日为一日三餐而奔波，风餐露宿，难求温饱。她黝黑的脸上已经见不到青春的光彩，浓黑的眼睛盛满了太多的沧桑和无奈。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的一声，我的一声。

我能为她做些什么？随便拿起两个葫芦笙，递给女人30元钱。

“大姐，你人好，我给你照10元一支吧！”女人又找回我10元钱。

“不行、不行，你够不容易了的！”我又把10元钱塞了过去。

“遇到砍价的人也都是这个价钱卖的，我没亏的，大姐！”女人又把钱塞了过来。

“妹子，你这葫芦笙值这个价钱，你要再跟我客气，我就不买了！”我装作生气的样子。

“那好吧，狗娃，过来谢谢阿姨！”女人不再跟我争了。

“谢谢阿姨！”男孩嘴里含着香肠含含糊糊地给我举了一个躬。

女人把桌子上的葫芦笙收拾起来，把怀里的孩子又背在身上准备离去。

“妹子，你等等，我给你找几件衣服吧。”

“大姐，这怎么行？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

我赶忙说：“都是我穿过的衣服，如果你不嫌弃，我就给你找几件去！”

“怎么会嫌弃呢？我是不好意思啊。大姐你看我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别人给的。那就谢谢你了！”女人冲着我投过来感激的眼神。

我从柜子里找了一大堆我的衣服，还有儿子穿过的衣服，用袋子装了，送给了她，她千恩万谢地走了。

   望着他们母子渐渐远去的背景，听着女人幽幽的笙声，我把玩着手中的两支葫芦笙，在想，我买这两只东西做什么用呢（因为我根本就吹不出音来）？

有了，于是在我家的墙上多了两个用红丝绳连接的葫芦笙，红丝绳系的大大的爱心结垂在葫芦笙的下面，为我雅致的小屋增添了一份浪漫而温馨的色彩。所以的朋友见了都说新颖、别致、好看！

2006.6.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