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 年
我的幼年,住在一个下马的铁路钢铁厂里。58年大炼钢铁,到处盲目上马钢铁厂,铁路上也建了一个,但是因为没有矿石,所以没几年就废弃了,改成了“铁路机修厂”。
那时候,我家的旁边有一条季节性的小河,冬天干涸,河床里有时有人扔一个小死孩子,他们的身上被放上一双筷子,两角钱,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那时候好像死小孩的事情挺多,也没人当回事。我那时候还小,也不知道那些小孩最后怎么样了。
到了春天,一下雨河里就有了潺潺的流水。河边杨树渐渐变得绿了起来。我那时候最喜欢玩的就是拉杨树叶梗。摘一片杨树叶,把叶子掐下来点在鞋里当鞋垫,恰好一个树叶把鞋垫满了。把梗的中间用手指夹揉呀揉呀光剩下中间的丝,然后和小朋友的互相交叉拉住,看看谁的先断掉,没有断的就赢了。现在看来这么幼稚,可是那时候却玩得津津有味。
夏天的时候,雨水多了,小河里的水也多了起来。我们这些小孩子坐在小河中间,河水刚好漫过大腿。男孩子们用手撩着水含着“给小鸡鸡喝水”,我们女孩子也这样学着。现在想来真是好玩。河里的石头下面经常能够抓住螃蟹。哥哥姐姐们抓住螃蟹就拿回家,让妈妈用油炸一炸,当然,我这老小是最享受的了。有一次,大哥抓住一只大一点的,可是不小心被它夹住了,疼得哥哥使劲一甩,啪的一声,正好摔在一块大石头上,摔得粉碎。好可惜的一只大螃蟹。
小时候有一些解释不清的事情。有一天夜里,我看到外屋的灯亮了起来,隐约间还看到里屋外屋的门帘后面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我就告诉妈妈有小偷,妈妈没有理我,我也就又睡过去了。当早晨醒来的时候,家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还有一次,哥哥在门外劈木柴,他听到屋后有人喊:“救命呀,救命呀”,他赶快跑到屋里趴在窗上往侯看,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当他回到门前的时候,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他确切的听着那是从屋后远处的得坟地里传来的声音。但是当他看的时候却什么也看不到。到现在哥哥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废弃的钢铁厂里还有两个大水池,每到夏天大点的孩子们就到里面游泳去,我们小孩子就在边上看,有一次伶俐的小哥哥还抓住了一条大鲤鱼,抱了回来放在盆里,现在想来有一、两斤重。当时觉得我的小哥哥真是了不起,别人都不能抓住,他就能行。
大姐那时候已经参加工作到内蒙了,每年一个探亲假。她最喜欢唱歌,只要在家里她的嘴里就不断地唱歌。可是有一次回来,我就是不敢听她唱歌,她一唱我就想哭,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弄得她只得说“好好好,不唱了不唱了”。我们一家人都喜欢文艺,而且姊妹们学习都很好,都是学校里有名气的。据说大姐上学的时候,既是运动员,又是演员,还是学习尖子。而且下面这些哥哥姐姐个个如此。记得那时候儿童节、国庆节都要上街游行的,每到游行的时候就忙坏了我得哥哥姐姐们,他们有打腰鼓的,有打大洋鼓的。我的小哥哥在当地那个小学里还是少先队大队长呢。
爸爸生到我是第十个孩子,前面的他都已经厌烦了,可是到了最后一个,他却喜欢起来。那个时候挣钱的男人都是很优越的,家里的细粮都是男人吃。所以爸爸每次回来都要包一点水饺,每次他都是叫着我和他一起包。我那时候很小,其实就是跟着他玩。包好了煮熟了就我们两个吃。记得那个时候爸爸领着我的手到田野里去玩,还领着我到集市上买豆虫回来做了吃。可惜爸爸去得太早,能够回忆的东西太少了。
爸爸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不但文化水平在当时很了得,吹拉弹唱样样都行。还自己学习中医针灸理论,哥哥那里到现在还保存着他用过的银针和古老的线装中医书籍。可是这样的人往往被人嫉妒,当时他在一个火车站当值班站长,就有人背后发坏,使爸爸被迫离开那里去了一个更小的车站。不但他的聪明才智一点也不能施展,而且那个讲究政治的年代让爸爸抬不起头来。精神上的压抑加上生活上的窘迫,使爸爸早早就患上了肝炎,那时候是不治之症。记得爸爸快要不行的时候,时时念叨着我的名字。当时是在济南住院,妈妈捎信回来要哥哥带我去看看爸爸,当13岁的小哥哥带着5岁的我坐了4小时火车又半小时公共汽车去看爸爸的时候,爸爸已经不能认人了,抓着我的手还是念叨我的名字。他已经不知道手里抓的就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了。
妈妈是个要强的女人,可是没有想到嫁给了爸爸他前面有过一个妻子,当妈妈结婚后第一次跟爸爸回到他家,才发现家里已经有了三个不小的孩子。妈妈顿时有了被骗的感觉。可是木已成舟,反悔已经来不及,那是四十年代初期,旧社会又没有离婚的。所以爸爸妈妈的感情一直不好。又因为那时候家里很穷,爸爸拿不回更多的钱来养孩子,所以妈妈也非常生爸爸的气。两个人时常打架,吵嘴是经常的事情,我记得有一次竟然打了起来。
我们家那个时候很穷,家里没有钱买新衣服,我身上穿的都是哥哥姐姐们穿过了再补一补我再穿。因为没有钱,棉衣外面都没有罩衣。妈妈是个干净人,到了过年的时候,为了给我们改改样,年三十我们睡觉以后,妈妈开始拆洗棉衣。拆一件洗一件放在烟囱上烤一件,烤的时候她就再洗下一件,烤好了就赶快缝起来,当早晨我们起床的时候,身上穿的全部是拆洗过的棉袄棉裤了。初一一大早穿出去,和别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我在家是老小,哥哥姐姐们都特别的宠爱我。听妈妈说,我小的时候,就是家里的两只老母鸡把我养起来的。那时候,我不到一岁,家里不像现在这样有辅助食品,小小的孩子没有东西吃,幸亏家里养着两只老母鸡,它们每天在火车站的货场上捡粮食吃,然后回来生两只蛋。妈妈就用这两个鸡蛋和上点面给我做点面条。因此我也就活了下来。我原来还有一个小六姐姐,她的名字叫娓琦,可是有一年脑膜炎流行,她感染了脑膜炎没有抢救过来死去了。妈妈说,娓琦是我们家最漂亮的孩子,最聪明的孩子。她死的时候才3岁,可是已经懂得帮妈妈做家务活了。可是我不行,从小就被别人疼爱,不会干任何事情,当我能够在济南候车室的地板上走一个格子(约1米)的时候,哥哥姐姐们就欢呼起来:小妹妹能走一格了!记得我4、5岁的时候,有一次家中无人,家里的鸡下了一个蛋,我想拿出来看看,可是不小心摔坏了,我感到害怕就把坏鸡蛋扔到了锅台后面。妈妈回来后就问我,鸡蛋呢?我说不知道,我没有看到鸡生蛋。可是聪明的小哥哥很快从锅台后面找了出来,他们为此笑个不停,他们笑我还不会撒谎。
小的时候的回忆真好,她能够让人变得单纯起来,变得纯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