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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是这样相识的。三十五年前一个夏天的傍晚,他刚从林子里收工回到宿舍,就接到了连长打来的电话。连长焦急的说团卫生队派到连里的女卫生员,今天一早就进了山,可直到现在都一整天了也没到连部,从团卫生队到连部不过三十几里的山路,即便走得再慢也早该到了,连长说她十有八九是迷路了。为此连长紧急通知采伐区的各排马上分头进山找人。
放下电话,他一刻也不敢耽搁,连饭都没顾得上吃,揣上几个馒头便重新集合他的兄弟们进了林子。虽说他和他的知青兄弟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城里娃,然而这几年的伐木工经历已经让他们和山里人没有了什么两样。黝黑的皮肤,结实的臂膀,宽厚的胸膛还有那一脸属于山里人的质朴和坚强。 寻找进展的并不顺利,这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天黑,山深,林密,注定了一夜的搜寻徒劳无功。破晓时分,他和他的兄弟们个个都已精疲力尽,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想过放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穿透了白桦树那茂密的枝叶,把新的一天带给这片寂静的森林,也让疲惫不堪的他和他的兄弟们发现了倚在树上睡熟的女卫生员。他轻声唤醒了她。她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她说她去追一只毛色鲜艳的小山鸡,后来小山鸡倒是捉住了,但她却再也找不回来时的路了…… 她精神还好,只是一个劲的说口渴。他递过她的水壶,她一口气喝干了仅有的半壶水。这是什么水,真好喝,她说。他想了想,是林泉水,其实他也不知道那眼山泉究竟叫什么名字,也许它从来就不曾有过名字。林子里的泉,姑且叫它林泉吧。她轻轻说了声谢谢。从此记住了他和他的林泉水。 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是在连部卫生所里,一间从连部食堂里隔出来的不足8平米的小屋。卫生所医疗条件很简陋,只有一张木床和一个急救箱,急救箱里除了棉球,纱布,碘酒,红药水之外,便再也没有了其他。那天雨下的很大,他是被一个上了年纪的山民背进卫生所里的。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被着实吓了一跳,只见他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四肢抽搐,嘴里还不知在胡乱的讲着什么。怎么回事,她问。那年老的山民指着他高高肿起的小腿还在淌血的伤口说,我下晌上山拾柴,正赶上大雨,这孩子看我年纪大了,非要帮我不可,哪知道他刚刚走出十几步就“哎呦”的一声栽倒在地,我走过去一看竟然是一条七步蛇……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里没有药,她只有赶去团卫生队,并且必须在天黑前赶回来。否则……她不愿再想下去。她没有惊动其他人,对他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便匆匆忙忙上了路。山里走不了汽车,连部的马也都分给采伐区的各排套车用了。她只有靠自己的两条腿了。雨越下越大,山路越走越滑,她一路踉踉跄跄有一次还险些跌进了那万劫不复的山谷。 天擦黑儿的时候,闻讯而来的他的兄弟们,终于望眼欲穿的盼回来了她娇小的身影,还有那包象征生命希望的“蛇毒药”。他得救了。山里老乡说被七步蛇咬伤还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 接下来的日子,他恢复的很快,刚能下地便吵着要回林子里去。他说他离不开他的兄弟们也离不开他的林泉水,可她不同意,说至少还要再等上几天,他因此变得烦躁,时不时冲她发火。每到这时她总会默不作声,然后微笑着递过他的军用水壶。终于有一天,他喝出了这水的味道。是林泉水,他疑惑的问。她轻轻点了点头。想想那崎岖不平的几十里山路,再看看面前这个柔弱的她,发自心底的感动顷刻间温暖了他的全身。他突然感到有几分愧疚,竟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以后的日子他开始变得安静了,这也让他和她之间有了更多交流。他们渐渐发现,彼此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就这样,在这个金色的秋天里,一种朦胧而美好的感情萌动了两颗年轻的心。 五年之后他们相继告别知青生涯,他参了军,她被选调到一家地方医院工作。他们从此离开了这片山林,也离开了他们的林泉。后来他娶了她。再后来她为他生了个漂亮女儿,取名水滴。 光阴荏苒,时光如梭,不经意间三十年匆匆而过,如今年过半百的他已经成为坐拥千万、富甲一方的商界巨子。当然这成功中也浸润着她的心血。然而他们对生活的要求却依旧如往日般简单,他们并不向往纸醉金迷的喧嚣、浮华,更愿意在平和宁静中体味人生的悠然与恬淡。用他的话说这是林泉水才有的味道。女儿不解,林泉水是个什么味道,他轻轻的摇着头,只有亲口尝过才知道…… 还是在一个夏天的傍晚,他们又回到了这片熟悉的山林。同行的还有他们的女儿。置身其中,他不禁感叹,这山,这树亦如当初,这人,这泉还似从前。野花青草映衬中一泓清泉倚山而下依旧清澈透明,水流潺潺。恰如一曲柔美的慢板,清新淡雅,婉转舒缓,不张扬激越,却含蓄持久,三十年间没有丝毫的改变。女儿浅啜一口细细品味,并非如想象中那般清冽甘甜,淡淡的草香中稍许有些苦涩。这是什么味道。女儿又问,加糖是甜的,加盐是咸的,加醋是酸的……他说。女儿皱起眉头。你是说它没有味道?不,她微笑着说,它有,而且是浓浓的,永远不会随时光流逝,永远不会被岁月冲淡的味道。 后话:爱情是什么颜色的?生活是什么味道的? 他们的爱情没有艳丽夺目的张扬激越,也无需浓墨重彩的刻意渲染,就像那孕育了满山鲜艳的林泉水纯的透明,简单的没有颜色。他们的爱情不是一时轰轰烈烈的汹涌澎湃,而是一生安安静静的水流潺潺。 十分人生七分苦三分乐,生活的味道“淡淡的草香中稍许有些苦涩”,看你怎样去调剂,怎样去体会,加糖,加盐还是加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