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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日子虽然很苦很累,但却叫我终生难忘。我常想祖母的形象,常想在风箱的推动下,烟匆里袅袅上升的炊烟。
那年我十七周岁,高中刚毕业。为了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伟大号召,积极主动地报了名。当时父亲 也做好了转业的准备,为了与家庭步调一致,我就回乡了。下乡打破了我读大学的梦想,生活把我和祖母的感情连 到了一起。 祖母是个高个,白晰的皮肤,和乡下的普通妇女一样,说着一口乡音。那年她巳七十多岁,身子骨挺结实,平时她能出去捡柴火,带上一个筢,背上一个筐。回来的时候,用筢杆把草筐挑在肩上,弯弯着腰,鼻子尖上冒着汗。看祖母小脚蹒跚地走着,我总是呼呼地跑过去,接过她身上滿滿的草筐。 祖母平时很爱干凈,也很自尊。由于祖父过早去世,是她含辛茹苦把父亲和姑姑们拉扯大。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亲很早参加了革命,姑姑也当上了大队干部。一个个都成了家。家里就剩下祖母一人。 那时的生活很艰难,地瓜干子玉米面是主粮,祖母疼我,尽量做点可口的给我吃。 我最喜欢吃祖母用地瓜面掺上豆面做的面条。用葱花爆爆锅,放上点盐和姜丝加上水,这样下的面条我能吃两大碗。再把熟花生米在蒜臼子里揣碎,然后加上揣好的蒜泥和咸菜丁,别提多有滋味了。下工回来,吃上祖母做的热乎乎的饭菜,浑身增添了许多力气。 割麦的季节,家家户户都跟过年似的。劳力们在地里割麦,妇女们在家里做饭,这时候,几乎没有人家送粗粮,都是用白面做的,菜也是加上肉和鸡蛋炒的,我头一年割麦,感到非常累,因为镰刀把很短,又要蹲着割,手上磨起几个水泡,脸也晒爆了皮。中午回到家腰酸腿疼。祖母看我累得那个狼狈样,边端过来温好洗脸水边心疼地念叨着:“看看 ,劲要匀溜着使,活不是一天干的。”祖母掀起盖干粮的布,里面露出香喷喷的样子饼,饭桌上摆着金黄色的炒鸡蛋和玉米粥。于是我狼吞虎咽饱餐一顿。此时此刻,一大半疲劳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祖母对我的疼爱,一直使我萦绕于怀,与她共同生活的七百多个日子里,她总是无微不致地关照我,而她自己却十分节省。平时,她把细粮做给我吃,而她自己吃玉米面和地瓜面饼子 。她没有牙齿,就把饼子泡在粥里和菜汤里慢慢吃。只要能动弹她从不在床上,不是扫扫院子,就是簸簸粮食,下乡期间她没让我为她洗过一件衣服。 祖母同邻里的关系处得很好,一些年龄相仿的老太太都是我家的常客。祖母很乐意帮助人,誰求她的事没有不答应的。 祖母享受军属待遇,没向大队提出过任何要求。家里三间低矮的草房,一直住到她老人家去世。 最难忘的是1977年,青岛医学院招生,这是我人生的一次十分重要的机遇,也是国家最后一次招收工农兵学员。县知青办推荐我去。可是命运却不给我这次机会。那时的农村文化程度偏低,没有感到知识的重要。姑夫认为一个女孩子上什么学,大了找个好人家嫁了算了。另外为了我和祖母能生活在一起,就找到负责知青的大队领导,不同意我去。于是我失去一次上大学的机会。由于家庭的保守,使我的前途受到一次大的挫折,使我的人生受到了一次严重的影响。多少年的梦想刹时间成了泡影,我伤心极了。祖母看着我饭不吃茶不思的样子,坐在炕头默默地流泪。我当时看到她不时地用手拭擦那双昏花的老眼,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那一夜我们誰也没说一句话。 随着形势的不断变化,部队又有了新的决定,父亲转业的想法落空。由于父亲的提升,我们的一切都发生了新的转变。我由回乡知青转成了下乡知青,和同学们又生活在了一起。光荫荏苒,不久我和知青们全部参加了工作。 日子流水般地过去,我对祖母的怀念与日俱增。参加工作后,为了报答她老人家的恩德,我给她寄了两年的钱,可她后来坚决不要,让我留着自己花。我只得把钱夹在父亲的汇款里给她寄去。 祖母去世巳经三个年头了,在她离开人世的时候,我没回去为她送葬。父亲回来后告诉我,她临走前想见我,说:“玲儿怎么不来看我?”这也是我终身的遗恨。 村里老人们都说,祖母人缘好是她的造化,并传说她的灵魂上灵山了。村人说灵山是佛山,灵山老奶奶让她去的。 跟祖母一起生活的日子虽然短暂,却留下许多难忘的回忆。同姐妹们去果园“偷桃吃”,扛着杆子去钩槐花,点花生时在沙岗上和树林里嬉闹,秋雨绵绵拔萝卜,点着大汽灯在大场院里表演节目... ...都是我回家后对祖母叙说的话题。 如果有时间,我一定要返回故乡,在她老人家的坟前跪下。为她老人家的坟头添一把新土,以表达我对她深深地追忆和怀念。
写于1992 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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