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

    这是一名天之骄子第一次跳伞的真实经历，这是一次交织着兴奋与恐惧的与死亡之神擦肩而过的亲身体验，这是漫漫人生路上难得的一笔财富……

                               （一）
    五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训练部贾主任在团长的陪同下，来到教室讲台前，扫视一下精神抖数的以立正姿势列队的三十名飞行学员，满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下达跳伞命令！”贾主任语气简短而有力地宣读着跳伞计划，学员们静静地听着。此时的空气也似乎有些紧张。十天的高强度地面训练，大家盼来的就是这凌空一跳啊。
贾主任接着强调说，“跳伞就意味着危险，因此，大家还必须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实施跳伞的大屯机场离校部五十一公里。按照计划，大家于次日凌晨两点钟起床，各自带好伞具，于五点前到达机场，六点开跳。
    天有不测风云。晚上八点，团部值班参谋打来电话，因为据气象台当晚预报，次日上午风速过大，跳伞计划取消，任务顺延到当天下午。
 
                              （二）
    这次伞训是在五月十八日上午开始的。
    从第一天的动员中，我们了解到有关降落伞的一些知识。这次跳伞所使用的航空降落伞，主伞是方形的，可以在空中转弯，张开面积约80平方米，整个伞的重量约四五十斤。主伞是被动伞，有一挂绳，挂在飞机上，跳出后约两至三秒便自动开伞，挂拉绳承受的力量为16公斤，就是说16公斤的力才能把主伞打开。还有一个备份伞，圆型，很小，特殊情况下使用。比如跳伞过程中主伞不开，伞衣破裂或伞绳意外拉断，下降速度明显增加时使用，备份伞是人为打开的。从这些数据和设置来看，伞的设计是科学的，跳伞的安全性是有保证的。
    其实对于我们这些年轻的飞行学员来说，与天空打交道，就注定了与危险打交道，个人的安危并没有过多地去考虑。
    地面训练在伞训场有条不紊地进行。
    东北五月底的天气，也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那天，开训不到二十分钟，一场漂泼大雨，就从空中倾泻下来。雨中，小伙子们一个个落汤鸡似的在野外练习场照常训练，没有一个躲雨的，没有一个抱怨的，更没有一个怯懦的。
    不知道这场不识时节的雨是不是不祥的征兆，但在另外一个学员队的第一批实跳中，一名年轻的学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这沉闷的空气随着雨丝在伞训场象幽灵一样飘荡着，本已膨肿了的双腿更加沉重。从高台上往下纵跃着，就象往苦难的深渊在纵跃，那滋味真是难以言表。每当这个时候，那牺牲了的战友的影子就浮现在我的眼前；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在心里默念着“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每当我想起这些，就会精神抖擞地去迎接那新的训练和考验。
    地面简单的离机、平台、操纵的动作训练，却要成百上千次的反复练习才能习惯性的保持规范。如果动作不规范，不固定，在真正实跳时就有可能出现伤亡，甚至牺牲生命。等到后来达到合格的时候，大家腿也肿了，手也拉的鲜血直流。
    在地面练习的第三天，我的动作就可以给人家做示范。班长因骨折住院回来，教员又让我专门辅导他，虽然辅导班长累点，但我很高兴，因为我觉得这是对我地面技术的肯定。可是地面最终考核的时候，我仅得了43分，虽然只差两分就是满分，可我还是很难过，似乎没有得到满分，就对不起教员，对不起自己的努力，就不是我的个性一样。那天可真是耷拉着脑袋走路，懊丧极了。我在问自己：是我因为对技术掌握得比较快而骄傲了吗?是我还不够刻苦吗？我实在找不出准确的答案……
    这磨炼中的酸甜苦辣，对我这样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说，在心中留下了终生难以磨灭的印记。
 
                              （三）
    五月二十九日下午三点，我们全副伞兵着装，乘车来到大屯机场。此时，从大房身机场飞来的运输机也穿越跑道上空，建立着陆航线，正好准备着陆了。这次载运我们跳伞的正是空中“老黄牛”――运五。在起飞线，学员们积极地整理各自的伞包，然后稍作休整，教员也在进行登机前再后一次的安全检查。
    计划板上显示，第一架次第一圈由一名试风员（本是包伞室人员担任）试跳，随后两圈由六名学员跳伞，分两组进行，我是第二圈第三名071。这架次的六名学员都是平时跳得比较好的。
     跳伞的高度是800米，飞机飞行速度是140公里/小时。
    飞机载着我们徐徐上升，天地线在机头前方清晰可见。我们这30名学员，是空军第一批进行过试验飞行保留下来的苗子，都有过十多个小时的飞行经验，午后空中气流造成的剧烈颠簸，丝毫不影响我们完成跳伞任务的决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老黄牛”颤抖着艰难地前进，用度时如年来形容这时的感觉一点儿也不为过。透过座舱玻璃向下远远望去，只见东北平原美丽的方块庄稼地在一行行白杨树的间隔中一望无垠，如美妙的壮锦，又似瑰丽的油画。祖国的蓝天与大地，在我们的心中，分外神奇。
    大家无暇过多顾及这些景色，全神贯注地听着无线电台里空地指挥员对话的声音。
    十几分钟后，我们到达预定的跳伞空域。高度到800米了，这时，地面指挥员传来命令：“地面风速突然增大，何时跳伞你们自己掌握。”
    第一圈跳的本是试风员一人，可这名小伙子突然间害怕起来，听到舱门外“嗖嗖”的风声，望着那深远而又黑坳坳的大地，他怎么也不敢跳了。试风员只好由我们学员自己担任。考验我们这些学员的时候到了！平日里大家苦练，训练成绩顶呱呱才被安排到第一架次跳伞。面对形势突然变化，能不能在复杂的条件下完成任务，既要跳得准，又要跳得安全，不仅要看空中指挥员的决心，更需要我们这些飞行学员良好的心理素质和过硬的技术了。
    成败在此一博！
    “现在调整跳伞顺序！062跳！”在机舱门打开的瞬间，空中指挥员沉着而果断地下达了指令。
    结果第一个跳下去的是计划中第二圈的一名学员。
当飞机又一次飞到指定的跳伞位置时，第二圈跳的，包括我在内，就只剩两人了，本来该第三名离机的我现在是第二名离机。  
    蹬离机舱的那一刹那，我的整个身心全融入到空气中，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脑子是一片空白，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从未经历过的时空隧道。两三秒钟，仅仅是两三秒钟，“蹦”的一声，主伞打开了。我的思维也立即清醒，按照平时训练的要求，冷静地操纵伞带，向着着陆目标点----那个特大的白色“T”字布，快速的扑过去……当我平稳地站立在“T”字布侧的那一刻，脑海里迅即闪烁出：“我成功了！”
    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惊险经历，也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拥抱蓝天后又亲吻大地的亲身体验。
 
                            （四）
    从单个跳伞动作的过程来看，从离机到着陆最多三分钟。
    而在我跳伞的这短短的几分钟内，由于空中指挥员临时取消试风员的跳伞，在地面起飞线的人员可是炸开了锅。在开跳的第一架次就出现学员不敢跳伞这样的问题，首先坐不住的就是中队指导员。这种情况对后面的潜在影响该有多大啊！
    “这还了得，一个飞行学员不敢跳，这勇敢精神哪去了，回去非停飞不可。”着急之余，他也不顾话语的轻重了。
    这也难怪，维护飞行计划的严肃性是各级经常强调的，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很少临时调整的。原计划第一圈的试风员改由第二圈的一名学员担任，第二圈跳下的当然就只有两名学员了。第二名学员蹬离飞机后，迟迟不见第三名跳出来，翘首以待的地面人员能不着急吗？
    “可能是这一圈的071胆小，不敢跳吧。”学员中有的人悄悄地为之叹息，担心。大伙的心都连在一起呢。
    “这个学员平时的心理素质可以的呀，怎么关键时刻就拉稀呢？”队长心里也没数，只是干着急。我们一班长也是飞行学员，这事出在自己的班里，更是急坏了。心里想，这不给中队、区队、班里丢脸了吗？这个071啊！
    三班的伞训教员也是个急性子，这时他忍不住吼开了：“你们中间还有哪一个不敢跳就站出来，啊，你们到底还敢不敢呀？”语气中充满了轻蔑。
    经他这一吼，本来心理有点紧张害怕的学员也都硬着头皮，暗暗地从心底里给自己打气，但说出来的“敢”字仍然底气不足。指导员不愧是搞思想工作的，一看气氛不太好，便对地面的教员和队干部说：“气可鼓不可泄，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议论了。至于071，现在不宜说得太多，回去后做工作。”
    这一次，就地面整个人员来说，只有我的教员想法与众而异，因为他实在了解我，怎么也不相信我不敢跳，他猜测的是另一名学员。这在后来的交谈中，得到了证实。
    当我平稳着陆，快速整理好主伞，从远处高兴地向指挥中心靠拢的时候，地面人员还迷惑着呢。我说明机上实情，众人才解开迷团，那个胆子小不敢跳的不是071号——我。
    第一架次跳下来的，只有第一名回来的晚些，因为他被大侧风吹到玉米地里去了。大家互相间热烈地祝贺平安着陆，也静静地关注着后面跳的战友。当一批批跳伞学员从飞机舱门跃出时，我看到那一朵朵伞花在蓝天白云间绽放着，心想：这不正是一幅绮丽的画卷吗！这由蓝天白云与伞花构成的迷人的画面，不正是我们这30名天之骄子，为祖国、为人民亲手绘就的吗！
 
                             （五）
    下午七点，一颗红色信号弹在晚霞的映衬下升腾而起，全天的跳伞任务顺利结束。
    讲评时，团长一脸灿烂地说：“今天的实跳，学员们操纵正确，安全平稳着陆，无一重大伤亡。”
    我们跳伞的一个个小伙子也一脸的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