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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忽然看见干净的糖
幸福的存在就象棉花糖一样,等待开花,不会融化。 我只迟疑地站在梦的边缘,听见鸽哨阵阵,看到翅羽纷纷。 夕阳下来,人生圆满的一刻,由此开始。 一、亲情月历 小女孩睁着大眼睛,明快而安详地摆放那些果品。小女孩就如此走进华兹华斯的诗里。她说她有六个兄弟姐妹,她说我们是七个,两个在城里,两个在外国,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在她家附近教堂的墓园里埋着。她每晚带上点心,放在漂亮的小盘子里,来到墓园的草地上,独自地吃,独自地唱,唱给她睡在土里的兄弟姐妹听。生死之间存着不可逾越的阻挡,这句话瞬间失去了效力。无论那位高大忧郁的诗人如何打着比方,如何跟她解释死亡怎样代表着无知无觉,他依旧无法撼动那双灵动单纯的眼睛,以及她的那句话: “可是,先生,我们还是七个。” 曾读过一首诗,里面写道:“我呆坐在屋前的草地上/被黑暗吞没/童年一样,惊恐得不知所措”。我要和你说起那时的种种伤感和此时的如此释然。一个单纯的孩子,只过他快活的时光,兴冲冲的,活泼泼的,不必去辛苦地识别生存与死亡。这两者在某种程度上定是一样的,在孩子的眼里,死去的亲人就象花草被埋在土里,接着在开春的日子里,再从泥土中生长出来。 “除了屋子,一切都是你的。”当体会到这一点的时候,很多人都郁郁苍老了,他们死守着不散的阴霾,象受罚的被诅咒者,看护着一片毫无生机的残垣。在热泪之后,看看孩子吧,是他们的眼睛让我们懂得,死去的亲人,他们只是被我们遗失在那栋老房子里,而一些广袤的思念,定要走出户外,在天空下绵延。 所以,当我再次来到故乡的老宅,我知道,死去的爷爷已经不住在那里,我曾经的哭喊和他藏在黑白相片里不变的微笑,象往事的磨灭般,渐渐地清晰又走远。我依然怀念他温热的手掌,但我看见父亲的脸上,开始生出相似的皱纹,还有院子里的老腊梅树,开始在岁末的最后几天,开出暖香的花朵。 二、我们一起看见小城睡着了 门窗都被推开,我们看见了整个小城沉睡的样子。有很多都是会变的吧?除却这小城睡得正憨的模样。偶有街灯,开始规矩而朴素地亮起来,照顾着每个疲倦之人的睡眠。 我探探手,想摸摸微凉的风,我执着地认为夜露正在此时繁荣,你说很冷了,霜正在空气里聚集。故乡此时有着一双积雪初融的眼睛,照着我缓缓透明的童年。 于是开始和你说起那些曾经与我有关的小孩,一字排开,我从左走到右,从右走到左,我曾那么细密地与每一个人玩耍以及交谈,现在我又回来了,我变回了那个最初的小孩,而他们,却四散在各处,顺便藏起自己不被我找到,同时悄悄地变老了。 离开的日子里,故乡常来我的纸上发芽抽枝,开花落果。她会时常给我寄来那条瘦瘦的小河,却永不会带来河边嬉闹的孩子,他们不紧不慢地泛舟而去,就像三月里的云朵一般,我在想,他们在此刻,定会与我一样,拥有被露水打湿的额头,并且安静地听着这夜的水流,和我一样投入。 和你说,在我和那些孩子的心里,变幻而可爱的生活,就是手里这条红绳,不断变换着期待的姿势。我们的手指上下翻飞,我们的梦里有山有塔,还有门后的扫帚门外的炊烟。时而有雨打过并且消失在里面。 童年美好无欺。月色有一些甜蜜。四周深蓝,而只有你我相信,这深蓝正被无数浅绿的眼睛渐渐吞没。 三、梅 雪 梅花告诉雪,我是你从水底救出的火焰。 它们就在故乡的小院落里,看似睡着地醒着。雪和梅花说,我是如此爱你,我想把你一并带走,而梅花也说,我是如此爱你,那么请你留下。梅植根深处,雪终有时限。不想简单地将它们归结于无望的爱情,我只想在此时馨香的夜里,喝着一杯一杯清茶,窃窃地分享它们的缠绵。 你是清醒的,而你此时爱着我。从千万个你中分辨出你,从千万首诗中分辨出你的语言。这困难变得如此轻易。我相信除了爱,还定存在别的解读。 那个叫海贝尔的女孩,于深夜和想念里出来,身披白色的床单,奔跑在无人的街上,她呼喊着夜天使的名字,而她的梦境与床一起,没有被带出来,黑色的夜天使去她的居所找她,也不曾在半路与她相遇。夜天使怅惘离开,海贝尔没有获得那相爱的一夜。心无灵犀解释不了一切错失离散。生命突如其来,而生命一切行进的轨迹,却仿佛已被策划好,分散与聚首之间,只隔着一场哭泣,以及之后那个醒来的早晨。 水中候鸟失去倒影,异乡人最后全都不知去向,这本不是意外。 我们是上帝?别人?还是自己?哪里是上帝最初的居所?生命里有多少时间为了别人而活?而自己,被自己遗失的那个自己,却也是最容易被自己重逢。 小城里有太多的家,而我的家,只在那方长满青苔的屋檐之下。所有的亲人友人,终会在我老去之前,来这里找我,所以我不该离去,起码,是不该长久地离去。就像露水里开开落落多次的花朵,我会品到疼痛品到充实,品到泥土芬芳的味道。生命该是个圈子,有它莫逆的方向,也有它必然的终点,我想让我们都保持快乐的样子,别总是回头看,你会走着走着,走到出发的地方。 我们精疲力尽最后安息,我们精疲力尽最后落在土里,我们精疲力尽的生前是那样富有。 2006年2月8日 故乡归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