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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迹
高山流云 如果脚下暖和了,一整天,浑身上下都是暖和的,心里便也有了如沐春风的感觉。天虽然寒冷,却也好像与我无关了。 而这一切,全都依赖着一双温暖厚实的棉鞋的呵护呢。如果这棉鞋样式再精巧些,针脚再细密些,用料再考究些,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是这想法有些奢望,权且望梅止渴的好。 自上大学后,脚下再也没有享受过布鞋的感觉了。不管是冬天里虎头虎脑的棉鞋,还是春秋里轻巧单薄的单鞋,从那后就与我无缘了。在西安城里的柏油路面上,水泥地面上,层层台阶上,无论多么用力,都难以留下曾经熟悉的足迹。一段时间里,清脆的马蹄声代替了欢唱了十几个春秋的布鞋的足音。 穿上铮明刮亮的皮鞋,笔直可以削豆腐的西裤老板裤,那一瞬间,恍然也是一城里人,真的有了当老板的感觉。尤其是售货员小姐亲切的微笑,为你忙前忙后不亦乐乎,叫你老板的时候。 等过了几天,再去那里转悠。如果不买东西,那笑容便即时凝固,如同速凝水泥,讪讪地不再搭理你。这时,你才明白,顾客是上帝的真谛原来如此。 走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每只皮鞋都泛光耀眼。这一簇簇的光线汇入阳光的洪流,你的那一簇簇也便泯然如众人了,不再闪亮如新,一如那件挂在衣柜角落的旧衣,有些被遗忘和冷落的味道。 这时,我便想起了母亲那一箱依然沉睡的布鞋。箱子躺在油漆斑驳脱落的老板柜里。里面全是布鞋,有单的,也有棉的,单鞋居多。一律黑色鞋面,两个松紧口,白色鞋底。除了父亲穿几双,其他的还在静静的躺着。 做鞋,无论是纳鞋底,还是绱鞋帮,都极费工时,也耗费眼力和手劲。农家少闲月,做鞋都在业余时间。时间都是挤出的。忙完田里的活计,再忙家里的生活。夜深人静,月上柳梢了,母亲便拿出尚未完工的鞋底鞋帮,就着月光或者油灯,一针针,一线线,扎呀,抽呀。线绳粗,鞋底厚,有时要用牙齿咬住线头狠命的抽线。针尖不锋利了,便在头发缝隙里蹭几下。夏天,浑身流汗;冬天呢,手指头全是裂口。没有风扇,没有火炉,这一切都得忍着,全凭意志毅力,更重要的是满腔的爱。 母亲性急,做活快,但也有萝卜快了不洗泥巴的缺憾。她眼疾手快,做的鞋子虽然厚实耐穿,但却花色少,样式呆板。而这偏偏不如我们的意了。风度总没有温度要紧,家贫,没有办法,我们依然照穿不误。因此,在乡间求学的十余年间,不管心里主观情愿与否,也在路上留下了数不清的布鞋的足迹。而因有了这连绵不断的淡淡的足迹,我的人生竟然也有了微不足道的变化。 那一年上大学,第一个月家教工作发到手里,便狠下心来,排出30元大钞,买了一双黑色牛皮鞋。后来才知道,这皮鞋因为式样有些过时,才这么便宜。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我的心情。穿着她四处游荡,处处留痕。大雁塔下,春晓园边,兴庆宫里,都有她踩过的痕迹。开始因为不懂常识,给她上了铁掌,因此人过处,便有了清脆的马蹄声阵阵传来,引得路人侧目,我兀自不觉,暗自得意呢。 工作后,再买皮鞋,便注重了质地、品牌、舒适的感觉。婚姻如同鞋子。反过来,鞋子如同婚姻,到底感觉如何,只有脚丫子知道。而这一切,十余年间,我却没有细细的感觉过。买鞋子,售货员说好,老婆说好,大家说好,自己便也觉得好了,觉得这钱也花得值了。其他事情也是如此。蓦然回首,回望身后,我的身后有什么呢?连一点点淡淡浅浅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好像一个人,没有了影子,虚虚的,飘飘的,腾在云雾里,踩在棉花堆里。 去年冬天,母亲送来了三双棉鞋。不用穿,摸在手里就暖暖的。儿子的鞋是虎头鞋,虎头虎脑,栩栩如生。我和妻子的呢,圆口,黑色细条绒,针脚细,棉花软,鞋底厚。 下班后,穿在脚上,心里便感觉特温暖,有血液在足底涌动流淌,汩汩滔滔的。 我想,我还是虚荣的。几次,想穿着出去却终于没有变做实际。还是儿子好,穿着虎头鞋高高兴兴的就出去了。上班或者出门,总是要蹬着美观体面的皮鞋。但一回家就踢掉这硬硬的劳什子。 这个冬天有些冷。晚上,坐在电脑旁边,穿着母亲的棉鞋,一点也不感觉冷。敲击着键盘,我不住的想,我应该用母亲的棉鞋留下深沉而持久的足迹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