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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陈三味
高山流云 一、 岁月的风刀给我们额头眼角刻上一道道皱纹,也把前尘往事吹到天涯海角,一到春天,如同脚下这蛰伏了一冬的茵陈,便蓦地的苏醒,随着一声春雷,密密匝匝的露出头来。 母亲说:“这茵陈里含有不少的味道,你好好尝尝。如果你感悟透彻了,你就长大了,彻底成熟了。” 说这话时母亲人到中年,我也上了5年级。 说着,她把一把才采摘的茵陈细叶塞进嘴里,细细地慢慢地咀嚼着,如同美味,眉头也不见得皱一下子。 我也把采摘的茵陈放进嘴里,牛吃草般,囫囵吞枣了,除了草腥味,没有什么特别。 “细细的咀嚼!”母亲叮咛到。 “苦!真苦啊!”我呲牙咧嘴,一口吐出嘴里的绿水。母亲笑了摸摸我的头说:“就这一种味道?傻娃子,慢慢用心品味吧。这才是原始的感觉,是你用嘴品尝的味道。”母亲把心字念的很沉很重。 我漠然的看着母亲,却再也不想再作尝试。这也是茵陈留给我的最初的味道,苦涩。其他的,比如做成麦饭,做成菜面,做成菜团子,那都不是原汁原味的茵陈了。太多的附加物,已经改变了茵陈固有的品味。 “回去好好查阅书籍看看吧,也许你会明白一些的。这可是好东西呢” 《本草新编》记载:茵陈,味苦、辛,气微寒,阴中微阳,无毒。《医学衷中参西录》又记:茵陈者,青蒿之嫩苗也。秋日青蒿结子,落地发生,贴地大如钱,至冬霜雪满地,萌芽无恙,甫经立春即勃然生长,宜于正月中旬采之。其气微香,其味微辛微苦,秉少阳最初之气,是以凉而能散,善清肝胆之热,兼理肝胆之郁。 我没有想到这些平常的东西,竟然也如此不平凡。 二、 七月,我又一次失败了。 八月,我不想再继续了,也不想再增加家里的负担。村子里,与我同龄的女子已经出嫁,与我同龄的男子都开始挣钱了,而我还是地地道道的一个寄生者。 父亲说:“回来就回来吧,那里的黄土不埋人,怎么着也是一辈子。父亲的表情木然,只是不停的吸旱烟。 晚上,母亲的肩上扛回一座山。那座山下,几乎看不见她的面容。父亲说:“现在咱家还缺柴火吗?”我疾步上前,想接住她背上的那座沉甸甸的大山。 结果出乎意料,很轻,庞然大物也。 “这是青蒿子,蓬蓬勃勃的一堆,咋轻飘飘的!这么一堆,烧起来抵不上一个硬柴呢。”母亲不看我,兀自说自己的。 饭端上桌子,母亲便吃便说:“你知道‘正月茵陈二月蒿,三月拿来当柴烧’的俗语是什么含义吗?” 我无语,只是脸发烧。 “你看正月,天还有些料峭呢,河边湿地里便密密麻麻的冒出了一片柔白细嫩的茵陈,不怕冷,矮矮的,却有用呢,能治病,还能做菜吃。到了夏天就成了轻飘飘的蒿子了。咱们关中话的好,吃馍不吃包子,烧柴不烧蒿子。明白么?” 我还能说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叹息。继续努力吧。 三、 这个春天,我总是蔫蔫的,没胃口,脸色也黄黄的。春困秋乏么,没有在意。单位体检,一查,转氨酶高,黄疸肝炎。 我不想让母亲担心。六十岁的人了,而且总是心小。不知怎地,母亲知道了。她说要来看看。 那天下着雨,是周六,母亲来了,由父亲陪着。这是我住进新房后母亲第一次来。一个粗布床单包着一大堆的东西,在墙角占据了不少的地方。 每个茵陈叶子都是那么嫩嫩的,泛着柔柔的白色。黄叶子都已经摘去,没有根茎,一看就是从中心掐的。父亲说,没有剜根,明年还会再长的。除了这些,还有不少的荠菜。 母亲说:“茵陈煮大枣,治疗黄疸肝炎很好的。每天一瓶,当茶喝。你侄子也是这样喝好的。你先喝着,如果效果好,我跟你爸再摘些。” 我说:“春天,渭河滩风大的很呢!”我知道,母亲的手因为在月子里下水过早,每到数九寒天,便裂口子的。 “没事的。我指头上缠着胶带呢。”母亲毫不在意的话使我终于忍禁不住落下了泪。 果然的,这茵陈效果不错,转氨酶。母亲听说了,又和父亲去河滩空地挖了不少茵陈,晾晒的干干净净的,给我们送来了。 喝着父亲送来的茵陈,我心里不由得酸酸的,眼前总是她的幻影。一会她头发黑黑的在河边,忽地又做花白蓬乱状的蹲在草丛中,光滑的额头一眨眼就印上了层层波纹,把细细的簇状的茵陈,用嘴吹吹土和柴草,放进筐内,把爱放进筐里。 母亲说茵陈里有不少味道。到底有那些味道呢,以前我只是感触,却不得深入。今天我忽地明白,这茵陈里蕴涵着三种味道,它会惠及我一生,值得我不断品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