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网事如烟
自从妈妈老年痴呆以后,忆南的哥哥常来电话向妹子抱怨老妈稀奇古怪的行为以及和媳妇住在一起不利于养病的种种理由,因为哥哥在外地打工不常回家,外甥也参军离家了。只有婆媳俩住在一个屋檐下大眼对小眼。嫂子爱好搓麻将总往邻居家跑。妈妈性情孤僻没朋友,做家务也不利索,还经常闯祸,所以嫂子总是不让她干。老妈整日没事做,除了吃就是睡,就这样痴呆了。医生嘱咐说要让老人多活动,多交流,还要适当做点家务劳动,不要让脑子继续萎缩下去。
忆南早就想把母亲接到身边来了,因为老人目前最信任的是女儿,也只有她能与妈妈交流,更重要的是她自己是医生,妈妈和她生活在一起对控制病情发展会有好处的。
但忆南也有顾虑,考虑到自家姑娘那时正是高中关键时刻,也就迟迟没能把妈妈接到身边。
今年宝贝闺女苗苗终于上大学远走高飞了。忆南这才有条件让母亲住过来。
但是事情没她想得那么简单,这个主意遭到了丈夫宗明的强烈反对,这是忆南先前没有预料到的。
宗明认为老人应该和儿子住在一起。因为老人把家产和房产什么的都留给了儿子。还有,老人身体好的时候一把屎一把尿帮助带孙子,现在老了病了残了没用了,就把她推给女儿了,真是太不想话了。
老公心眼小好计较她是早知道的,但没想到他会如此不尽人情。看他平时逢年过节拜见丈母娘的时候挺像那么回事,妈妈妈妈的不离口,哥哥家的左邻右舍对这位女婿口碑挺不错的。不过妈妈偶尔来看望闺女女婿外孙女时,姑爷的表现就不如人意了,也说不出他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但总觉得客气过了头,吃饭时一个劲地给妈妈夹菜,不吃饭时一个劲地让座,做作的热情总让忆南感觉出十分的别扭和虚伪,也让丈母娘很不自在,所以妈妈身体好的时候极少到女儿家来做客的。
妈妈一直不是一个很能干的人,生活上比较邋遢和懒散,爸爸活着的时候家里家外基本上全是爸爸一个人承担,妈妈只是打打下手。可是五年前爸爸病故了,妈妈一下子没有了依靠,嫂子也越来越冷漠她了。无聊和孤独使老人慢慢发病了。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不停地玩水,洗一只碗可以花上一个多小时,如果你不及时阻止的话。没办法,嫂子只好把自来水的总阀门关掉。妈妈还是有办法玩,用开水和纯净水玩,有时候甚至用卫生间的马桶水来玩耍,玩得双手都长了霉菌。实在没办法,忆南就从单位拿来橡胶手套让妈妈戴着玩水。
去医院住了一阵子,玩水的毛病好些了,可人却越来越呆了。忆南为了母亲的状况揪心,总是担心妈妈在哥哥家里没有人督促她按时吃药,就下决心一定要把亲娘接到身边来。
不管宗明强烈反对,忆南还是在一个休息日里把母亲领回了家。本来打算让老公用私家车风风光光地把老妈接来,让哥哥的邻居们也羡慕一把,也让老人的虚荣心得到一次满足,如果妈妈还有虚荣心的话,至少也应该让她体验到温暖,觉得子女们是重视她的,孝顺她的,爱她的。可是忆南终于没敢对丈夫提出这样的要求。
当宗明看到丈母娘下榻到自己家时,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了。幸亏妈妈痴呆,不易辨别女婿的强颜欢笑。
忆南让母亲睡在女儿的房间里。第一晚,她和老公背对背,一夜无眠,一夜无语。
要是在平时,他们肯定会有一番唇枪舌战的争吵。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家的夫妻是越老越恩爱,越老越没有兴趣吵架。可这对夫妻却相反,越老火气越旺,仿佛他们的激情要靠吵架来维持似的。但是今天他们碍于痴呆老母亲在场,所以都没有破口挑起事端,但是两个人的心里都特别的压抑。
第二天早上蒙蒙亮,老公就起床了。他平日有睡懒觉的习惯,总是要等到老婆把早餐给端上桌了才能起床。
宗明匆匆忙忙地整理了一大箱衣物日用品,一言不发就出门了。没多一会,忆南就收到了老公的手机信息:等你把痴呆老人送走了我再回来。
一句话噎得忆南差点晕过去。没想到老公会离家出走。这一招够阴的。
宗明算是抓到老婆的软肋了。二十年夫妻朝夕相处,忆南一直需要有丈夫在身边才能安睡,无论老公应酬多晚,她一直会等下去,等到他回家了躺在她身边了她才会塌实地入梦。所以没有特殊原因的话老公不会很晚回家,这一点一直让忆南放心又满意,还特别自豪。
忆南以为老公不过是一时想不开,她不相信他真的会与她分居。晚上十点过了以后,忆南就开始给老公打电话,她希望她的主动和迁就的态度能给老公一个台阶。
可是没想到老公的脾气还特别臭,听说妻子根本不打算把老岳母送走,宗明就下狠心把手机关了。
忆南就不停地拨号,不停地发短信,没法子了,还拨了他办公室的电话,他不接。忆南不知道他的老公睡在哪里?深更半夜了,她还是决定去他的公司找他,传达室的老头告诉她,宗主任正在办公室内赶写材料。她看见他的办公室内有灯光,她放心了,老公是个节俭的人,他没去旅社和宾馆。
忆南开始敲门,他不开,她继续敲,灯就灭了。忆南只好把电话打进他的办公室,她在门外听到里面的电话铃声响了几下就沉默了,她知道电话线被掐了。
忆南哭了,边哭边轻声地哀求老公:“阿明,你回家吧,妈妈我会照料的,保证不会麻烦你的。你这个样子,让单位人知道多丢面子?”
“你把她送走了我就会回来。”老公冷冷地抛出一句话以后就再也不吭声了。
忆南只好抹着眼泪回家了。她才看清丈夫是如此的冷酷无情。传达室的老头劝她说:“主任在这里没事的,过两天气消了他就会回来的。”那老头也已经看出端倪来了。
忆南善意地欺骗母亲:姑爷出差去了。母亲十分的相信,人痴呆了,也就特别的好糊弄。
没想到分居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忆南也不知道这一个星期是怎么过来的?她白天忙着上班和照料母亲,晚上靠安定片度过漫漫长夜。她几乎每天都给老公电话短信,甚至还给他发E-MAIL,她企图用温柔的语言和深情的文字来打动丈夫。可是没用,宗明偶尔会地回上一句刺骨寒心的信息:“她在我就不会回来!”或者是:“你怎么变得如此不听话?我不喜欢你了。”更多的时间就是关机。
宗明大男子主义思想特别严重,这个家一直是他说了算的。这次忆南自作主张把老娘接来,很伤他的自尊。
忆南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让妈妈回家,可是她发现母亲是那样喜欢和她住在一起。而且母亲需要按时服药来控制病情,在哥哥家里是没有人能很好地督促服侍妈妈服药的。
忆南把邋遢的妈妈收拾的干净利落,白天上班的时候就把老人带到单位的托儿所去玩,妈妈非常喜欢那些咿咿呀呀的孩子们,幼儿园的阿姨说她还能帮助干一点活呢。
每天晚饭后忆南就搀扶着母亲一起去溜狗散步,和母亲说一些家长里短,还不厌其烦地听老人没头没脑的絮絮叨叨。看着亲娘安宁快活的样子,忆南实在不忍心把她送回到她以前的生活中去。
忆南就这样死硬地撑着,她坚信他的夫君能回心转意。二十年的婚姻感情不会那么不堪一击吧?
一个星期以后的夜晚,忆南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宗明居然没有关机,他接了电话,还说让她马上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好好谈谈。
忆南甭提有多激动了,她认为老公想回家了,他需要的是一个台阶能让他的自尊心走下来。她兴高采烈屁颠屁颠地赶了过去,随心带上了一把能让老公回家的“温柔之梯”。
宗明刚把老婆迎进办公室,忆南就不顾一切地扎进了他的怀里。于是,这对小别了七天的夫妇像干柴烈火般燃烧了。40多岁的老公疯狂地把自家娘子抱到那张宽宽的办公桌上,他们用熟练的肢体语言相互缠绕,尽情倾吐,默契沟通,如狼似虎。忆南的脑海里闪过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绯问,据说他和莱温斯姬也是在办公桌上云雨的,不过他们是偷情。
天真的忆南以为她的柔情一定能把这块冰石给融化的。可是她想错了。
做完爱,老公又开始和她谈判关于痴呆母亲的问题了,他说:“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你的妈妈,我也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我实在很讨厌她的,看着她的木讷古怪样,我都吃不下饭。我也无法忍受她进出房间不换拖鞋,随地吐痰,吃饭吧唧流口水等不卫生习惯。我不喜欢她,我就会流露出厌恶的表情,这样反而会伤害老人家的。还有,多一个人就多一笔开销,苗苗在读大学,我们的经济并不宽裕。还有,你每天要化很多时间和精力在她身上...”宗明一口气把他的心里话全倒了出来。
忆南也知道宗明说的是实话,她并不吃惊,毕竟二十年夫妻做下来了。忆南也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宗明,他从小因为家里穷孩子多,被亲爹亲娘遗弃,养父母虽然养育了他,却没有给他太多的爱。丈夫没有得到过母爱,所以他在对待长辈的人格上有缺陷。
但是母亲再怎么讨厌也是生养她的亲娘呀,他可以不喜欢她的母亲,但是他不该嫌弃的。
忆南用沉默来表示抗议。
宗明只好把要求降低了一些:“答应我,让岳母住到苗苗放寒假以前送回去好吗?”
忆南没办法答应下来,她苦口婆心地解释说:“苗苗回来不碍事的,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不应该嫌弃外婆的。我可以把她安置在书房睡觉的。”
宗明见妻子一点都没有松动的口气,又换了主意:“把妈妈送回哥哥家,给她雇个保姆,我们可以经常去看她,还可以考虑在经济上给予一定的资助。”
忆南还是摇头。
“要不给妈妈在我们家附近另租房子,雇个保姆,你可以每天去看望她照顾她,但是费用一定要你哥哥出大头。”
忆南还是摇头。
宗明又被激怒了,他两眼冒火,翻脸不认人,厉声呵斥她,并让她迅速滚出去。
忆南就这样狼狈地被丈夫赶回家来,一路上,悔恨和屈辱的泪水不停地淌着。幸亏是半夜,没人看到。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忆南没有再去骚扰宗明,她的心也变冷了。
眼看着年关要到了,女儿也快放寒假了,忆南的安定片也吃了快半瓶了,可是那个没良心的老公还是没有主动讲和妥协的意思。
突然有一天,忆南意外地收到了冤家老公的手机短信:我们离婚吧!
天哪,仅仅因为痴呆老母亲的缘故,他要提出离婚?如同晴天霹雳,把忆南的心给砸碎了。忆南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掉进了冬夜的冰窟里了。
忆南死活都不会同意离婚的。她怎么可能离婚呢?他是她的初恋,她的爱情,她的情感的依托。不行,她不能没有他,女儿知道了也会受打击的。还有,同事朋友亲戚面前如何说清?让别人知道自己老公是一个不讲人情没有孝心的自私冷酷的家伙,该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啊?
她不答应离婚,她要誓死捍卫一纸婚姻保障,哪怕是名存实亡。
可宗明每天都在逼她。
实在走投无路了,她突然萌发了想堕落和作践自己的念头。她真想去做一回坏女人,真的好想狠狠地发泄一下自己,狠狠地报复一下那个鄙视她亲娘的坏男人。
是的,他是坏男人,尽管表面上不是。
他是坏男人,那么她为什么不可以做一回坏女人呢?
忆南吃惊自己会有如此龌龊的念头,没想到四十多岁了,居然想做坏女人了。
可是不这样无以解恨。
找谁做呢?
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夏博士,那个二十多年前的异性好朋友,那个比他大了十多岁的上司、同事,那个在十年前一次偶尔的出差机会里差点做了她情人的大哥哥。
忆南应该还算是一个守旧的、忠诚爱情和婚姻的保守女子,十年前,在差点迷失自己的那一刹那,她猛然清醒过来,并及时地刹车逃离了荒唐的犯罪现场。事后夏博士没有责怪她,还非常绅士地对她说声“对不起。”他们依然做好朋友。她知道她的夏哥哥一直非常喜欢着自己。
后来夏博士调到省城去工作了,他们的联系自然就少了,逢节打个电话或寄个贺卡问个安而已。
夏博士接到她的哭诉电话后答应来见她。他们在宾馆约会,是夏博士开的房间。因为怕遇到熟人,毕竟城市太小,毕竟她还没有离婚,毕竟夏博士也有家庭。
忆南提了满满一篮子酒食点心零食去宾馆与他幽会。几年没见了,忆南看见大哥哥(不,应该说是老哥哥了)觉得特别亲切,似乎比以前更多了一份依赖感。
两个人都老了不少,可忆南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地撅着嘴和夏哥哥嗲声嗲气地说话,夏博士也依然是那样笑咪咪地听她倾诉,一会捏捏她的鼻子,一会捏捏她的翘嘴唇,一会整理一下她的额发,眼神和举动充满了爱怜。
说到伤心处,忆南就开始哭了,夏博士就挪过来拍拍她的丰肩替她擦眼泪并好言安慰她。忆南发觉自己的情感防线很轻易地就被夏博士的柔情蜜语给冲垮了,她紧紧地揽抱着夏博士的壮腰,喘着粗气接受着他热烈的拥吻和抚摩。
也说不清谁诱惑了谁?他们就这样顺水推舟地释放了十年前的那次压抑,圆了一个很久远的梦。虽然忆南和夏博士的初次配合不如和自己老公那样默契,夏博士也不及宗明强悍硬朗,毕竟他的年龄更大一些,但她还是觉得很刺激,很兴奋,很高潮。
一对久别重逢的异性知己先男女后饮食,吻着抱着爱着,喝着吃着聊着。谈论的中心话题当然只能是关于忆南的离婚问题了。
忆南向夏博士讨主意,夏博士态度鲜明地发表高见:“你就大胆地同意离婚吧!”
什么意思?忆南不相信夏博士会支持她离婚的,虽然二十年前夏博士追求过忆南,虽然夏哥哥一直渴望得到她,虽然就在刚才他们两个已经彼此拥有了,虽然夏博士告诉她他和他更年期的妻子早就已经没有性生活了,但是忆南仍然不认为夏哥哥会抛弃他的老伴和在国外工作的儿子为她而离婚。
忆南的判断完全是正确的。
夏博士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他很安于现状的生活。他劝忆南答应离婚只不过是一起欲擒故纵的锦囊妙计。
在忆南眼里,她的夏哥哥虽然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男人了,但他的气质还是那么潇洒有魅力,风度翩翩。他用深沉动听的男中音娓娓讲述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故事。
“有个登山运动员在攀登雪山的时候突然发生塌方了,运动员被悬在半空中,所幸腰里系着一根安全带。他就紧紧抓着绳子死死不松手,就像在茫茫的大海上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结果第二天人们找到他并把他解救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冻死了。其实他离一块平地大约只有不到5米高的距离,在他被悬在半空中的时候,他只能仰头,无法俯视,所以他看不见脚下是怎么的状况。如果他当时能解下系在腰间的保险绳子的话,5米的高空或许还不至于摔死一个人,或者他仅仅被摔伤,重伤?轻伤?甚至毫发未损?当然也不排除摔死。”
忆南思索着夏博士的故事,她在寻找这个故事的含义,因为她知道她的夏哥哥不可能仅仅寻找话题而讲故事,他的故事一定蕴涵着一个能说明问题的道理。
“你知道那根绳子意味着什么吗?”夏博士启发道。
绳子意味着什么?难道是婚姻吗?忆南这么想着,也这么自语着。
“聪明!我的囡囡还像从前那么机灵。”(囡囡是忆南的昵称,娘家人都这么叫她,老公也这么叫他,夏博士私下里也就仿效着这么叫他,再说今天有了特殊的接触,所以昵称的前面很自然加上了修饰定语“我的”。)
绳子代表着婚姻?我的婚姻发生塌方雪崩了?然后我还要死死抓住手中的所谓救命绳子吗?我想被活活冻死吗?假如我放掉绳子呢?或许我的婚姻还有救?
夏博士到底是博士,他的故事很有说服力。忆南觉得自己被说服了。
分手的时候,夏博士无限爱怜地亲吻忆南的额头,鼓励她说:有我在,你放心,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尽管忆南不能预测她离婚以后夏博士会用什么方法来支持她,但是她对那句话充满信心。
就在离女儿放寒假还有两天的时候,宗明对忆南下了最后的通牒: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解决掉!
在忆南的建议下,他们这对濒临死亡的婚姻夫妻约会在一个幽静的茶楼里进行谈判。忆南认为这样的环境可以使双方更冷静更理智。
他们选择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面对面地坐着。二十年的婚姻生活中,他们很少有这样单独浪漫的约会,因为他们的身边总会有一个小第三者(女儿)跟着。宗明不是一个讲究浪漫和奢华的人,忆南虽然是浪漫主义者,但更是一个懂得迁就和顺从的贤惠女人。
宗明开门见山让忆南在母亲和丈夫之间做出选择。望着老公咄咄逼人的小眼神,忆南感到害怕,她觉得整个身心都在颤抖。
“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你先回家来,等过了春节,等女儿开学走了,等情人节我们的二十周年结婚纪念日过了我再决定?”(很巧合,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正好是情人节,尽管他们结婚时还不知道有情人节这一说道。)忆南还是没有勇气解答这道棘手的选择题,她没有勇气放掉手中的绳子,她糟糕地意识到:无论他有多坏,她还是舍不得他的。她发现自己真的很没出息,要离开对面这个令她为之付出了二十年青春和爱情的冷血动物,居然会这么难?她到底贪图他什么?
“不行!”老公的态度非常强硬,彻底粉碎了忆南的侥幸心理。
“今天你就给我答案,只要你答应在年前把你妈送走,我今晚就跟你回家。以后我们还可以经常把她老人家带来小住几日,我保证好好待她。”
狡猾的家伙,强硬的态度中夹杂着一点点柔情。真是可笑。
忆南想生气,她应该生气的,但是她想到了夏哥哥讲的那个登山运动员的故事,想到她今天将不得不答应解脱掉这根救命绳子时,心就软了下来。
忆南低下头去,艰难地但是却好不含糊地说:“我不会把妈送走的。”
“什么?你的意思是...宁可和我离婚?”老公不相信似地提高了嗓门。
“我要把妈妈留在身边照顾她,我要给她养老送终。”忆南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么,你的哥哥嫂子,他们就可以不尽义务和责任了吗?你不要忘记你是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他们是儿子,是家业的继承者!”丈夫几乎已经是暴跳如雷了。
幸亏茶楼的生意比较清淡,幸亏周围没有熟人。但那些服务生们已经注意到他们了,远远地在观察他们。
“不管哥哥嫂子什么态度,我一定要妈妈!”忆南重申着自己的立场。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们离婚吧!”老公凶巴巴地扭曲着脸,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等我们做完二十年的夫妻,过了情人节就去办手续好吗?”忆南提出最后的请求,她觉得她的要求不过分的。
“休想!”老公斩钉截铁,义正词严。
“这样的日子拖一天我都没法忍受,我们明天就去协议离婚。”
“明天?可是,后天苗苗就回家了,你让我怎样对她解释?”
“我会解释的。闺女是我的,房子也是我的,你尽快找房子搬出去吧,带着你的神经母亲,离我越远越好!”宗明的冷酷彻底摧毁了他在妻子心目中的那仅存的一点可敬形象,忆南觉得他太陌生了,太可怕了,简直没有一点人情味。
忆南觉得自己不需要再和这个冷血动物继续谈判下去。她站起身来离开座位,然后很沉稳地对他说:“我会在协议书上签字的!你放心,明天我就去找房子。”
坚强的忆南毫不迟疑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站在路边的风口处,寒风阵阵,把她的头脑吹得异常清醒冷静。
就在她准备打手势招呼出租车的时候,宗明从茶楼里冲了出来,用手指着她的鼻子,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嚷起来:“告诉你,离婚以后别指望我还会和你来往!什么离婚以后还做情人?什么爱情不在亲情在,亲情不在友情在?统统见鬼去吧!我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平日里夫妻俩开玩笑,忆南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婚了,我还会要你做我的情人。”)
路上行人不太多,但老公的恶语恶相还是吸引不不少好奇的眼球。
忆南羞愧难当,她没有料到如此注重形象爱面子的老公,今天为什么会撕下了所有虚伪的外衣,暴露出了他恼羞成怒的恐怖面目?
忆南连连点头并大声回击:好的好的,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说完大步流星地逃开了他。
忆南没有再打车。她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终于解下了那根婚姻绳索,真有一种半空中摔下来的感觉,但她此刻没有觉察到特别的疼痛,甚至还有轻松感,或者说是一种落空感。
怎么会呢?她应该涕流满面痛不欲生才对。对了,她今天怎么没哭呢?她一直是个多水的女人,眼泪是她最无法控制的情绪排泄,但是她今天居然没有哭,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突然想起刚才老公追到外面那丢人的一幕,她依稀看到老公的眼睛红的要喷火,难道他有哭的冲动?结婚二十年,忆南还没看到这个硬汉子淌过眼泪,她宁可相信他是因为愤怒而不是伤心。
她想到了独自在家睡觉的母亲,妈妈,从此你就是我的伴了,我要和你一起自由自在地生活。我不会再结婚了,我们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生活了。或者我会找个善良的单身汉来同居,但他必须是尊重你接纳你的人,否则,我宁可压抑自己。
她又想到了后天就要回家的宝贝女儿。好在孩子已经长大了,相信离婚不会对她造成太打的打击,她应该可以理解并接受这样的事实的。虽然苗苗是忆南的命根子,但她已经成人了,跟谁过都不会影响母女之间的感情交往,所以老公拿此事来要挟她是起不了太大作用的。
她又想到了夏哥哥。对了,她应该立即把同意离婚的事告诉他,她想知道他的反应。
忆南一般晚上不骚扰夏博士的,但是今天情况特殊,她忍耐不住了。
她先发了短信试探一下。没多一会就接到了夏博士用手机打来的电话。
夏博士恩恩啊啊地听完了忆南的叙述,然后很深沉地开始发表他的高见。
“囡囡,你今天表现很好!你很勇敢!你已经把他惹急了。我的估计是:假如他舍不得你,他会想法子放弃离婚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一定要给他面子,接纳他回家;但是如果他真的下了决心要离婚,那么你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就是说把协议书交上去的时候,你再从办事员手里夺过协议书并撕毁,记住,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什么意思?坚持到最后关头还要把协议书给抢回来?这不是撕毁合同吗?不是有句话叫“婚姻是定了合同的爱情”吗?
“傻囡囡,可别真离婚啊。”
“不离婚怎么办?我不要妈妈了?”
“妈妈也要,婚姻也要,至于丈夫嘛,他爱回来就回来,他不回来就随他去,他要闹腾,恕不奉陪,他要打官司,你就别指望他的官司能打赢,不想赡养老人的人是要遭到唾弃的,他是场面上的人,不会不要面子的。”
“那他要是耐不住寂寞在外面找其他女人了呢?”忆南担忧了,忆南还是在乎老公的。
“让他找吧!你不是也找了吗?”
对呀。忆南仿佛突然清醒了一般,原来自己也已经有了婚外情了呀。
“乖囡囡,你一定要胜利!既要亲娘也要婚姻也要丈夫。”
“如果我输了,怎么办呢?”
“千万不能。”夏博士坚决地说:“你一定要坚持住,你离了,我怎么办?”
忆南很吃惊夏哥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囡囡,不要意气用事,我已经50多了,我不可能离婚的。”
“我没有要你离婚,我没有要嫁给你。”忆南辩解到。(潜意识中也没想过吗?)
“我知道,但是我会有压力的,如果你单身了,我不能给你太多照顾和保障,我会有很多顾虑的;但是如果你不离婚的话,我很乐意常常来看望你的。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忆南不是傻瓜,她听得懂夏哥哥的话:夏博士不愿意做单身女子的情人,他怕有麻烦,他怕忆南会无所顾忌地缠上他。
忆南相信夏博士说的是真心话,而且觉得他的话也不无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听着不舒服。他觉得男人都是自私的家伙,首先考虑的是明哲保身。
忆南开始怀疑夏哥哥不是真的喜欢她了。所幸他是个诚实人,及时地提醒她不要对他抱有幻想。她差不多已经把夏哥哥当情人了,看来不是。
那么她和夏哥哥算什么关系呢?已经有过一夜情了(确切地说是半夜情)。以后还会有吗?她还愿意有吗?
既然不是情人,那就不应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此刻的忆南好想有个情人啊!
挂了夏哥哥的电话,忆南开始上网,她想在网上随便找个男人放荡一下。
可是还没有锁定猎物,手机短信来了。
是宗明来的短信“我的车停在楼下小区门口处,你马上下来,我们今天就把协议书签了。”
真是个可恶的家伙,连气都不让人喘一口。
忆南把电话打过去:“我今天很累了,明天要上班的,我想早点休息,拜托你了,你把协议书写好,任何条件我都答应,明天我一定来签字。”
“不行,我已经起草好了,你下来看一眼,没意见的话就把字签了,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明天下班就去办手续。”
忆南开始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了,她很想再去找夏哥哥讨教该怎么办,但是她忍住了,也许是夏博士的坦言让她不舒服,她不想过多打扰他了。
看来不下去是不行的,下面的人一遍一遍地在催促。
豁出去了。忆南在镜子前简单地梳妆了一番,好多天没心思打扮了,她发现自己的脸色有些憔悴,应该说是苍老,毕竟她已经40出头了。
忆南来到小区外,老公从车内出来,很绅士地为她开了车门。她本来是想坐在后座位上的,但宗明为她开了副驾驶室的门。
宗明并没拿出什么协议书,而是一言不发地把车发动起来。
“去哪里?”忆南警觉起来。
宗明只是开车,根本不理会她。
“停车,你快停车!你要去哪里?”忆南开始慌张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和她生活了二十年的老公了,她害怕他会做出什么偏执的行为来。如果他伤害了她,那么她的妈妈该怎么办?她的女儿该怎么办?
“再不停车我打110了。”忆南从包里掏出手机。
车很快停了下来,停在一个小公园的广场上。
周围静悄悄地,不见一个人。只有昏暗的路灯闪闪灭灭,一片凄清。
“快把协议书拿出来吧,我签了就走,明天一早我还要上班的。”忆南冷冰冰地催他。
宗明深深地埋下头去,还是一言不发。
忆南等了他半天没出声,就准备自己开车门下车了。
宗明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开门,忆南开始反抗了。
宗明冷不定把还没有离婚的老婆搂进怀里紧紧抱住,半天不松手。
忆南挣扎了一下,动弹不得,就不再挣扎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在她的体内弥散开来。那是二十年来夜夜熏陶她入睡的体味,她是多么依赖多么需要多么喜欢这样的温存啊。
忆南感觉有液体滴到她的脖颈上,她还听到了有轻轻的很压抑的啜泣声。----老公哭了?
宗明真的哭了。二十年来,忆南第一次看见老公的眼泪。
忆南的心肠本来就很软,被一个如此强硬的大男人的泪水这么一融化,就彻底酥软了。
“阿明,回家吧,我很需要你。”忆南边哭边哀求老公。在家庭范围内,没有自尊可言。
老公松开手,望着心力交瘁的妻子。两个人你帮我擦眼泪我帮你擦眼泪,默默无语。
... ...
宗明载着妻子把车开进了自家的小区。离开了二十天的老公终于回家了。下车的时候,老公从后座位上取出离家出走时带走的行李箱。忆南这才明白老公其实不是来签协议书的,而是来投降的。
忆南殷勤主动地帮老公把行李箱提了上去,又亲自为他洗澡更衣。老公没有在外面洗澡的习惯,他说他已经二十多天没洗澡了。
躺在舒适的席梦思上,宗明四仰八叉地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家真好!”
破镜重圆,自然是小别胜新婚。不必细说了。
一场离婚风波就这样平息了。或者说是暂时平息了。
夏博士来电话探听虚实,忆南如实汇报。夏博士听了表示非常高兴。
“祝贺囡囡!你赢了!”
是的,忆南嬴了,是夏哥哥的故事救活了她的婚姻。
但是忆南相信她的婚姻还是受伤了。老公对岳母的态度深深地伤害了她,她也在婚姻情感出现危机的时候及时地背叛了丈夫。
想起和夏哥哥的那次偷情,忆南居然没有丝毫的悔意。她觉得为这样一个自私冷酷霸道嫌弃长辈不珍惜爱怜自己的男人守节实在是不太值得了。
她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出轨行为而后悔,她真的渴望在婚姻以外能有一份心灵相通的情感寄托,有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人。
自私的不光是男人,女人也一样。
夏博士语重心长地提醒忆南:“依我的判断,宗明可能并没有从思想上心理上真正接受你的母亲,他只是因为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你才屈服的,他哪里去找像我们囡囡这样贤惠的老婆呢?我担心他哪天心情不好了仍会给你妈妈看脸色的,所以,革命尚未成功,囡囡尚需努力啊!”
忆南认为夏哥哥的话不是调侃,他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恨的坏良心的老公,他怎么会如此不孝顺呢?他能保证自己永远不老吗?能保证将来一定不会痴呆吗?
“囡囡,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你的初步胜利?我很想见你,你说是我来看你呢?还是你来看我?”夏哥哥终于提出要求了。
忆南犹豫着,她不知道是该答应呢还是该拒绝?
最后她还是婉言推辞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夏哥哥?
她真的不后悔那唯一的一次身心的背叛,在她的情感发生困惑和危机的时候,夏博士给她带来了温暖和支持,使她能勇敢地放掉了手中的救命稻草,并赢得了自救。她似乎不该过河拆桥的。再说夏博士应该还是比较适合做她的情人的,她为什么又不要了呢?
这场离婚风波,暴露了人性的自私,婚姻的脆弱,爱情的虚伪...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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