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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雁无伤 我需要一个上帝,半夜睡在我的隔壁,梦见星光和大海,梦见伯利恒的玛利亚,在昏暗的油灯下宽衣。 ———— 西川《上帝的村庄》 万妮一直想把童小军塑进粘土里去。 亲爱的童小军,我想把你塑进粘土里,塑成花。 一 童小军接到这封莫名其妙的信时,万妮正在他身后十米远的地方观察他。 杜松子和苦艾调制成的马丁尼,让童小军在这个空气明朗的下午,反倒昏昏欲睡起来。身边路过的那些姑娘捂着鼻子,娇贵得就象他手里洁净的铜管,她们唧唧喳喳的时候是音乐,一言不发摆出高傲姿态的时候反像是世故的妇人。 就在这个时候,万妮以明艳得近乎完美的姿势席卷了过来。她故意把眼睛睁得很大,她的睫毛被阳光在眼睛的右下方投下阴影。童小军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牙齿变得钝了起来。 童小军深信讲话与交谈之间存在的距离是可以杀人的。比如这时,他们之间并没有交谈,只是万妮自己在讲话。她说她爱上了一朵花,想把它塑进粘土里,不过一切要趁早,因为花老了,她善于摆弄粘土的手也会跟着笨拙。 二 后来童小军发了烧,而且烧得不轻。万妮自诩是一切火苗,她说她只要想把自己举起来,照亮童小军苍白的脸,童小军就可以好起来,继续吹铜管。 童小军吹铜管的时候很投入,没有注意到万妮在为他一页一页翻着乐谱,同时在一眼一眼的观察他。他皱眉的样子象忧伤的大卫,他起伏的腮好像只适合青铜。而万妮想用粘土来雕塑他。 后来万妮命令童小军戴起假发站到窗户旁边去。她说当时的太阳很好,刨花假发吸收光线之后的效果无以伦比。童小军站在那里的时候,在问自己一个问题,自己这是被爱上了还是爱了? 他觉得万妮是音乐,无时无刻不是音乐,即使沉默或者挑剔的时候都是音乐。她的小步游移,象一只诡秘的小狐狸,火红的身躯。这种对于女人的感觉让他自己也很吃惊。他在看对面楼顶上的云,轻轻薄薄的就要消失,却猛地越来越近的飞过来,仿佛自己要被它包围。 三 而那个时候的万妮,也在专注的看他。 她喜欢一切定格的东西,不善通融。她捕捉到了童小军脸上的一丝笑容,心倏地动了动,依旧不动声色。后来那个笑就走进了粘土,连同童小军头顶那奇怪的刨花假发,还有他一直不够自然的姿势。不完美的便是最美的,万妮变化多端的粘土只为残缺而生,或者怎么说呢,只为一次次倔犟而破碎的爱情。 万妮觉得爱情是海水,自己是不谙水性的人。海水一味地流动,这种状况只适合音乐。那么孤单的童小军应该拥有爱情,而自己只是站在一面窗子的后面,站着站着站成了雕塑,如何席卷也不动,坚硬过海边泛着青苔绿的礁石。 四 只要爱情,不要女人。童小军吻万妮的时候,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万妮心抖一下,她很熟悉这样的抖颤了。于是她经验性地笑了起来,她把两只胳膊放在童小军腮的两侧,使劲挤压,直到他的脸成为古怪的模样。只要爱情,不要男人。只要雕塑,不要音乐。 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一换,你定格,我流动。我吹你的铜管,你摆弄我的粘土。 五 万妮离开这个城市的那天,童小军正在酒吧里喝他的马丁尼,没有加冰。他坐在椅子里,开始陷入一种黄昏般的情绪。摊开一张纸,零乱地记下一些谱子,抛给身边妩媚女子一个冷眼,便抽身回到室外那阳光凛冽的深秋里。 童小军的雕像终于完成了。万妮在另一座城市很精细地打磨它最后的样子,然后托了快递完好无损地送来,签单上没有落款。 童小军认为那个顶着刨花假发的男人不像自己,却依稀有着万妮的神情。他吹起自己新谱的曲子,伸手去翻乐谱,忽然就觉得身边有个人,在右侧深切地打量自己。 六 万妮的双手钝了起来,她说凝固与流动之间,只相隔一场爱情。 (完) 2005年9月20日 ※※※※※※ ![]() 《爱尔兰的雪》 请到无伤博客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