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们相会
文/风清纳兰
那晚,我们在故乡一家偏僻的餐厅相会。
那是一家普通的餐厅,人不多,很安静。
西北的小城,还保留着纯朴的民风,不以唯利是图。过春节在大城市来说,正是赚钱的大好时机,而故乡小城的商店、饭店却大都关门大吉。老板与伙计都欢天喜地回家过年去了。我们走遍了大街小巷,才在城边上找到了这家不显眼开着门营业的餐厅。
坐在包厢里,我和子舟隔着餐桌,隔着十年漫长的时空,彼此凝眸。毕竟是经年不见了,我们不知道在对方眸中是否还能找得到当年的自己。
几乎无须时间来缝合岁月的隔膜,举杯的倾刻间,便证实了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奇迹。时空对执着的感情无能为力,我们依然和当初分手时那般熟悉、心心相印。
一样的视线,一样的笑容,最奇妙的是我们一开口就仿佛在接续着昨天分手时尚未谈完的话题。那样的亲切、自然,如山间溪流淙淙流淌,没有丁点牵强的痕迹。
那是一餐话语的盛宴。盘中的佳肴味道不错,但没吃几口,因为我们的话语是更为可口的下酒菜。那晚我们就着说不完的话题,喝干了一整瓶的干红葡萄酒,两人竟然还意尤未尽。些微的醉意,不是来自瓶中而是话语。我们陶醉于彼此的知情知意,心灵的默契。
那晚,我们怎会有那么多干杯的理由,举杯间,总有这样那样的祝词脱口而出,每次举杯总有适当的理由。席间,子舟一直笑微微、心满意足、柔情万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而我竟然一抛往日的羞涩性情,泰然自若,谈笑风声,举手投足间都自觉万种风情。子舟那情有独钟的目光,使我自觉拥有西施的美丽,心里说不出的惬意与满足。
杯盏交错中,粗糙的现实生活留下的所有皱折,都被烫的平平展展。心境如雨洗后的晴空一样朗朗地没有一丝阴影。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间已到餐厅关门的时候。整间餐厅只剩下了我们俩,只得结了账,走进漆黑的夜幕。
五个小时,谁能相信,感觉中只是弹指一挥间。其间说了些什么已无从记起,只知道,想说的话一句也没吐露。
再相聚后会无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抑或再过一个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可以挥霍,我们已人到中年,还有几度春秋。然而我们必须分手。现实生活中,我们是有着各自轨迹的星星,隔着苍穹,彼此辉映,但却无法靠近。
难以排遣心中那份不舍,子舟坚持送我回住处。说来也怪,相识相知的十余年的时间里,我们竟从未肩并着肩相伴着一起走过路,更不要说分手的十年了。总之这是我们相识二十年来第一次同行。肩并着肩,靠的很近。我没有像女人走在喜欢的男人身旁时,小鸟依人地将手插入同伴的臂弯中。我们自由自在地轻松地甩着胳膊,愉快地相伴着走在人烟稀少的午夜的大街上。
乍一离开温暖的餐厅包厢,投身于隆冬漆黑的夜晚,一时难以适应。浑身冻得直打哆嗦,两人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的不连惯,但很快就适应了。步覆从容,谈话流利起来,寒冷的夜风,十分清新,吹在酒后微熏的脸上舒服极了。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不多的几颗星星伴着昏暗的路灯会心地眨着眼睛。
当我们适应室外的冷空气,话语又重新流利起来时,子舟感慨道:这是我们第一次走在一起。又道:但是我们很配,个头的高矮,步伐的大小,都是那么和协,那么相称。
我心里叹道,不错,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但与我们息息相关的人也就是那么数得过来的几个。连一起走路相伴一程,也是一种难得的缘份。相识二十年的知己,也只有缘肩并着肩走这么短短的一程。而这世上有多少相携一生的人,都无知无觉,不知道珍惜、感恩。我与子舟,虽然缘分极浅,只能相伴着走这么短短的一程,但因为知道珍惜,便会化为永恒,收藏在记忆中。
因为知道,后会无期,我用心体会着与子舟并肩相携的这一刻,感觉中完全没有第一次的陌生,也没有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的惆怅。有的只是从前生走来,走过今生,走向来生的熟悉与笃定。
我和子舟中间从来就存在一种默契,一种信任,我们来往不来往,有没有联系,即令分别十年再相见,仍能拥有昨天才分手的捻熟与自如。
从此明白,人与人交往中,所发生的一切误解、隔阂、烦恼、困扰,都缘于彼此间的不信任。我和子舟之所以远隔千里,仍能心意相通,做一生一世的知己,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对彼此有坚定不移的信心。深信,自己怎么待对方,对方就怎么待自己。
所以,即令我们今生无缘再会,对方的身影也不会在记忆中消融。有了这种坚定不疑的笃信,友情的小舟,就能在生命的大海中,安全平稳地驶完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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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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