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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到底是什么滋味 作者/新狂人> |
这里是极度贫穷的乡村，穷的你不到这里就无法想象这里的人们是怎样生活的？这里正处在漳河的南岸，自古以来就处在三不管的地区，是土匪孳生横行的地方。
没有到这里之前，我想象着土匪一定是长相凶恶的恶魔，见面以后，才知道他们是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我对这里比较熟悉，1999年严打，就来到这里附近一个村庄，当时没有想到那个村支书就是通风报信者，一旦公安人员来村里抓人，他就通风报信，犯罪人员就马上转移了。在这一带，家家户户是有自己制造的土枪的。村村还有自己的别号，有的是以抢农用三马车为主，有的是以抢猪羊家畜为主，更多的是杂抢，逮住什么就抢什么。在这里，道德观念也产生了蜕变，即是：谁家的儿子老实，谁就是没有能耐，谁就找不到媳妇。
然而这里却产生了一个作家，一个在军队里比较知名的作家，他的名字叫——刘四平。四平今年38岁，他28岁时候，我就认识了他。低低的和贾平凹差不多高的个子，圆圆的脑袋，褐色的含有匈奴血统的眼睛，可以说是其貌不扬，可是，就是这其貌不扬的小个子，却是解放军系统的知名作家，他的小说在《海军文艺》、《解放军文艺》、《长江文艺》不断刊登，有的还被选入《新华选刊》……总之，他是一个传奇的人，我喜欢和传奇的人打交道，交朋友，何况俩人都喜欢文字，就渐渐地成为了朋友。
四平的性格内向，对于交朋友的事情很低调，直到2001年，友谊才有了突破，不仅仅成为知心朋友，而且和军分区的董讯拜把子，成为了异姓的弟兄。拜把子，换帖子，喝酒盟誓，对各自的父母改换称呼，这是一个很神秘的事情。也有着一种男人的激情。拜把子不久，董讯为他去世20年的父亲搞20周年祭，我和四平就到了董讯的馆陶老家，虽然没有挂孝，因为董讯是独子，我和四平就撅着屁股趴在坟地里，每逢有亲戚来祭奠，就要呜呜地装哭一阵（因为确实没有见过朋友的父亲，更没有什么感情，只能是装哭），偏偏馆陶的祭奠讲究前后走48步，嗑8个头的，一个亲戚来祭奠，就要呜呜地嚎8次，并且有司仪在一边指挥道：“谢亲戚----”，于是就“哭”一阵，我觉得很好玩，中国的形式主义太厉害，在祭奠礼仪里也体现了出来。
今天去四平的老家，是前往吊唁他的母亲。四平共弟兄5人，大哥在今年三月不幸出了车祸，而后就是他的母亲去世，让人感到真是招架不住，所以，他们找人看了坟地风水，重新迁了新的坟地。在路上，我还是担心会出现在董讯家那样的尴尬，可是到四平老家一看，哦，在灵棚里已经跪了黑压压的一群孝子贤孙，用不上我们这些异姓的兄弟跪着守灵。
他们哭灵的时候，不像馆陶那样的讲究，仅仅哭一嗓子就行了。哭灵的哭泣，在开始是真的哭，后来就成了在总理的指挥下演戏的性质，四平的母亲停灵7天，7天里不停地哭，无论是谁也受不了的。我和董讯虽然不用哭灵，但是，总理给我们各自一套孝子的行头，用白布缠腰，用白布带子捆住裤脚，还有一个白布帽子。哦，我仅仅在电影上看到送殡的队伍白花花的一片，现在为朋友的母亲送葬，也亲自加入了这场中国式的“壮观景象”里。
上午8：30，正式出殡，总理一声吆喝，八个精壮的汉子，就把600斤的棺材抬起来了。四平的二哥排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抓着一棵细细的柳树苗子，树头挂着黑白相间的招魂的幡子。四平的弟兄四人和叔伯弟兄20 余人，再往后才是我和董讯。我们的屁股后面跟着孙子一辈的，一律是举着用白纸包住的小树枝。长长的送殡队伍进了青纱帐，是田间的土路。由于前几天下雨，很是泥泞，我们走在田埂上，而抬棺的汉子只能在泥路上走，棺材实在是太重了（四平是个孝子，为他的母亲买了最好的棺材），汉子们被压的一个个咧牙哧嘴，我看着他们 ，不知道他们中间谁是土匪，想象着在夜幕降临以后，他们用黑布蒙上脑袋，会不会出现几个被报纸报道的飞天强盗。
这一带太穷了，穷的村民只好去当土匪——这是老社会的事情。但是一旦形成了传统，在不太贫穷的今天还是有人当土匪，虽然不是成为规模的队伍式的土匪，但是，抢劫事情的性质是一样的。当土匪是一种暴力，实现这种暴力对于当事人肯定有一种快感的，有一种身心感到自由的快感的。我相信他们有这样的内心的感受。
送殡的队伍接着往前走，我不能太走神，就到了坟地。坟地里的方坑是早晨挖的，不深仅仅有90公分许。孝子们跪在坟头傻哭，抬棺材的人在总理的指挥下，很费力却很到位地把棺材放到了 预定的位置。因为贫穷，没有往棺材旁边放死者生前的衣物，仅仅放了个食品罐，罐子里放着馒头，馒头上插着筷子。
棺材放稳当以后，长孙先撩第一锨土，然后就是帮忙的填土了。并且把招魂的小柳树种在棺材的尾部。
使我纳闷是，坟地里都是男人，没有一个年女人，连孝子的媳妇也没有见——全都挡在土路的外面，我感到纳闷，就问总理，总理说：“这是新坟，在起坟头以前是不能有女人在场的，因为女人有月经，总是被认作很不吉利的事情。”哦，原来是这样，我想到了船员出海，也总是不让女人上船的，是不是也是这样意思呢。唉，可怜的女人，无论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总是处于被动的地位……真的令人感到毫无办法。坟头起来了时候，女人们才纷纷从土路边哭泣着走了过来，女人是很善于哭泣的，有的哭的很痛，也有的哭的像演戏，一边哭一边说词：“啊哟---我受罪的娘啊----”，“啊哟——永远醒不了的娘啊----”。
女人们都到坟地了，我们这些朋友就可以离开坟地，回村里的四平家喝水小歇，这里是苦水区，喝的水是苦的，来时候司机带了瓶装的矿泉水，但是不好意思拿出来。一边坐着，一边和四平家族的同辈的二哥聊天，聊到这个村子是明朝燕王扫北以后，从山西的洪洞县移民而来的，经过了16代，两个人血脉已经发展到现在的600多口。还说到村里土地，人越来越多，土地不增加，因为盖房和修路，土地在缩小，现在每一口人仅仅有8分耕地，真的不知道今后失去土地农民该怎样生活呢。
二哥还和我一起回忆了四平的成长道路，说，因为穷，四平初中毕业后就拉着排子车到大名一带去卖瓦盆，用以换点红薯干之类的吃的。但是当兵以后命好，总是遇到贵人，上军校，提干，到解放军艺术学院学习，分房子，结婚，转业到公安部门等。如果在农村，他也是普通农民的命运呢。由二哥的话，我想到了陕北的作家路遥。我是去过陕北的，对于那里的贫穷也是领教过的，可是在这样贫瘠的地方，不仅出了英雄刘志丹，而且出了作家路遥。看来贫穷的地方不见的不出作家，而富庶的地方却文气委靡哦。当然也说到土匪这样话题，说到这里，二哥就只抽烟，不置可否。
从魏县往邯郸走的路上，我脑子里装着农民的苦难，我想，对于农民来说，不仅有贫穷这个灾难，还要承受着官僚体制的蹂躏，承受着家族的束缚，还有来自自身愚昧观念的折磨。比如生育的顽强意志，只要不见男孩子，生下了8个女儿还是要生育……
脑子里还有在乡村的门楼下看到一个剪影：一个女孩，十七八岁的样子，抱着一个不到周岁的婴孩。我本以为她是为她的哥嫂看孩子的，不料，她把衬衫往上一撩，露出了乳房，婴孩就噙住了她的乳房吃奶，哦，原来她就是婴孩的年轻妈妈啊！说实在的，她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孩子，现在却做了孩子的母亲，我真的为中国的农民，尤其是农村的妇女很悲哀的（这样早婚早育是很普遍的）。可是，谁又能改变这个局面呢？
郁闷！（怅惘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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