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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 晓草 离开家乡有十多年了。每次回老家,我都会不自觉地向高处的树上电线上看,寻找着那些悬挂的鞋子,看到那些悬挂物,我会很快乐,挂得越高我越快乐,因为我知道哑巴还健在,还能把那些鞋子扔得高高的。 哑巴高大魁梧,皮肤黝黑,又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给人一种恐惧感。他并不是天生就哑,听说是小时候生病用药不当造成的,还落下一个羊角风的毛病,病来了就会倒在地上抽风,口吐白沫,不醒人事。哑巴因此也没有上过学,可他却经常在放学上学的时间呆在大街上,见到孩子就发出一种刺耳的怪叫怪笑,听起来非常可怕,因此大多数的孩子一见他就跑,哑巴就在后面追,遇到胆大的孩子,会向他扔石子,哑巴也会起来还击,有时是一场恶战,不是哑巴伤了,就是孩子们被打了,胆小的孩子一见哑巴腿软得连动也动不了,甚至还尿了裤子。大人们也常常借哑巴吓唬不听话的孩子,因此在孩子心目中,哑巴几乎成了恐怖的代名词。 儿时的我也害怕哑巴,但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却使我们成为了朋友。在一个北风呼啸尘土飞扬的冬日下午,我不顾售货员的白眼,用得之不易的五分钱,进出商店五次买到了十块水果糖(那时一分钱可以买两块糖,一次用五分钱却只能买六块糖)。当时我带着兴奋的心情,边走边低着头思考着怎样分配这些糖果,不想竟撞到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正是哑巴!我还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单独面对过他,紧张得我的心“咚,咚”直跳,看见了哑巴伸出的粗糙的大手,就乖乖地将所有的糖果给了他,赶紧就跑,又被他一把抓了回来,我更吓得浑身颤抖,双腿发软,还大声喊叫,可这样的天气又哪里有人可求助呢?我无助地站在那儿,偷偷望了一眼哑巴,他并非像传说中凶神恶煞般恐怖可憎的样子,而是笑眯眯地望着摊在大大的手掌中的糖果,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似乎还有亮光在闪烁,不时地添着嘴唇,吞咽着口水,……,他聚精会神地摆弄着手掌里的糖果,将它们分成两堆,然后抓起一堆,还给了我,又迅速地剥开一块糖,急急地放到口中,还向我伸伸拇指。握着他还给我的五块糖果,我开始觉得他并不呆傻,甚至也不贪婪。 自从糖果事件后,哑巴一见到我就兴奋得手舞足蹈,那份快乐也会感染我。渐渐地,我发现了哑巴在放学上学时间总呆在街上的原因,他喜欢小孩,也愿意亲近小孩,但由于他黑黑的脸膛长着浓重的络腮胡子,笑的样子憨憨傻傻的,表情也比正常人丰富,当他用大叫大笑的方式表达着对孩子们的爱时,孩子们是不能接受的。哑巴从来也不主动进攻孩子们,倒是有些胆大的淘气的男孩先进攻他,他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孩子们进行反击,这时如果有大人或哑巴信任的人出面制止他,他的情绪会慢慢平和起来,他有时也用聋哑人独特的方式向人们“诉说”着委屈。对于一些胆小的孩子,哑巴不仅不会进攻他们,看到他们害怕的样子,他还会偷偷地笑,颇有几分得意。为了避免和孩子们发生冲突,哑巴的家人在哑巴的腰带上拴了个铃铛,他走到哪,铃铛就响到哪,孩子们就可以及时的躲避他,但哑巴的世界更寂寞了。 哑巴智商不是很高,但他干活却是一把好手。他身高体壮,又不惜力气,人也很勤快,干些粗重的活更是没人能比的,而且从来也不偷懒。哑巴干活一直很专注,当时他是队里锄地的好手,拿起锄头,心思就全在锄头、禾苗和土地上了,很少受外界的干扰,甚至火热的骄阳和淅淅的小雨也阻挡不了他干活的热情,他一直比别人干得多,自己却从不在乎, 或许哑巴是需要劳动带给他快乐吧。哑巴乐于助人,只是他辨不清哪些人真正需要他的帮助,有人便利用哑巴的善良,让他多干活,有时沉浸在劳动和助人带来的喜悦中哑巴,常常因为被别人利用而遭到家人的斥责,弄得哑巴会不知所措起来。 寂寞的哑巴有一个癖好,就是喜欢用较长的绳子拴住捡来的鞋子,用力向上扔,挂在高高的大树枝上或电线杆上,哑巴每次都要等街上人多时才去挂鞋,他一边专注地熟练地用绳子系鞋子,一边偷偷地用眼睛瞧着围观他的人群,脸上带着幸福而又得意的微笑,扔鞋前他指挥人群散开,那神气活像一个大将军,如果他将鞋扔到理想的位置,他会满足得手舞足蹈。但他好像很愿意失败,故意延长扔鞋的过程,因为这种活动给哑巴带来无穷的快乐吧。这也成了村子里一道独特的景观,由于领导们认为影响了村容村貌,村里从上到下便开始制止哑巴这样做,失去观众的哑巴依然偷偷地去做,但少了很多的快乐。 在回老家的途中,我给儿子讲起了哑巴的故事,儿子便兴奋并渴望着看哑巴扔鞋的场面,我的心也飞回了家乡,仿佛又看到哑巴扔鞋后的那张快乐而幸福的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