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　　膝

李福亮

　　我始终不认为这事儿值得一记，但它确实引起了家庭其他成员和亲戚朋友的注意。他们甚至认为这是我们家庭安定祥和的标志，是我们老夫老妻团结一心的风景……
　　那么到底是件什么事儿呢？
　　我和我妻每天都要促膝……烫脚！
　　说是“促膝”，其实也没促上，只不过两双脚同时泡在一个盆里，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两双眼睛同时呆呆地看着逐渐变红有如熟虾的双脚，两个脑袋自然而然地拢向了一点；这时自然不便拌嘴不便抬杠，神态也就闲闲的，懒懒的，或者静静地一声不吱，或者你一句我一句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那情景，真的就像一篇坏散文一样——形散神也散呢。
　　这风景纯粹是我妻一手制造的，但也并非有意为之。第一，她坚信我母亲她婆婆的教诲，认为百病从脚生，切不可冷处理，必须热而烫之；第二，她继承我母亲她婆婆勤俭持家之道，绝不肯每人一盆热水以洗之，而常常是将烧制晚餐的余热——焯菜水呀，高压锅的冷却水呀，慌慌端将上来，喝道：
　　“烫脚！”
　　次子时常在家，却生性懒散，又不屑此道，每每托辞道：
　　“你们先洗吧！”
　　于是，我们夫妻便往往上演了杜老先生“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的诗境。
　　偶尔也有打破意境的时候：水太烫了。烫得我嘶嘶哈哈哇哇怪叫，这时次子就来打趣：
　　“妈，你把我爸当成了刺配沧州道上的林冲啦？”
　　放假了，长子从学校回来，偶然见了次子熟视无睹的促膝烫脚这一幕，竟然心有所动，脱口叹道：
　　“哈，真幸福啊！”
　　我和妻一怔，说：
　　“真有意思，这就‘幸福’了？”
　　不料，前两天妻妹来串门，见了此番情景，竟也面露羡慕之色，调笑道：
　　“看把你们近便的……”
　　于是，我们便想起，当知青时，提倡政治思想工作，有一些常用的套路，比如“一帮一一对红”啊，“促膝谈心”啊……这“促膝谈心”就是好。遗憾的是，当时条件不成熟，还只能提“谈心”，要是能“烫脚”，岂不效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