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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终于相见了,在这个江南的雨季,在烟雨朦胧的西湖旁。 他们相互凝视着,用眼睛录下已经刻骨铭心相爱的人的身形。并且试验着把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想象的这个人吻合。 他问她:“像吧。”问出以后就后悔了,他怕她万一说“不像”。 她答:“像,眼睛像”。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回答的很认真。 她为他在西湖不远的地方找了一个旅社住下,旅舍的名字叫云海,他和她都喜欢这个名字。她陪他走进云海的一个房间的时候,他们在网上相爱一年的日子就一起跟进来了。 屋外下着雨,虽然已经过了梅雨季节,南方还是多雨。他们坐在窗前看雨,看着与在路面上激起水洼,想着网恋一年以来那些火热的和平静的琐事。几乎没一个雨点都能激起一个回忆。 除了雨声,屋子里很宁静,只有俩个人的激烈的心跳彷徨在彼此的心房。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火热的频道,但是,一旦见面,这些频道也艰涩了,一下子难于打开,她就说了一句淡淡的话:“哦,这俩天厂里加班,一定把我的脸色搞的很难看”。 男人说:“你的眼睛很美。不仅美,而且高贵”。他说的是实话,女人的眼睛是那种清澈见底的,是那种能融化男人的眼睛;是那种能让男人产生倚赖感的眼睛。这样的眼睛,在他们没有见面以前是黑色的眼睛,在无数的黑夜里,他设想过她的眼睛的样子,没有想到这般灼人。 女人问男人:“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吧”。 男人回答:“但是我感觉很好。” 女人笑笑,说:“感觉就那么重要吗?” 男人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答:“感觉是人的精神领域一朵奇异的花朵。” 女人忍不住地真的笑了,笑了一会,说:“好了,我们都太严谨了,像是在学校答教授的硕士论文答辩。” 男人没有笑,只是觉得房间里的空气松动了很多,但是和他渴望的那种浪漫气息还是有距离的。 女人从没有攀的手包里取出一个橘红的梳子,解开了自己染成橘黄色的头发,疏理着,男人很喜欢她的这个动作,好像在一个长长的缠绵的梦里,梦到过她的这个动作。她一边梳头,一边对男人说:“海,这是我离婚后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 男人点点头,他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他知道她对于男人是太挑剔了。 把头发弄好,她从另一个包里取出两个橘子,给男人一个,自己一个,一边剥着橘皮,一边说着自己的感情经历,主要是说他——那个和自己曾经六年的婚姻男人。她说的很细致,说的很慢,很细节,恐怕丢失了什么就对眼前的这个 男人不忠似的。 女人说的有点累的时候,也说了离婚以后这些年的生活,其中说了她的生活圈内的“居心叵测”的男人们,这些对她有意思的男人有的是经理,有的是教授,有的是律师,有的是电台主持人……可是 自己像一朵已经不会开放的花朵,对他们只有尊重,而不会开花。 “为什么呢?”男人明知问的多余,还是问道。 “你说呢?”女人用眼睛里的波涛冲击着男人,让男人感到了幸福。 男人深深地凝视着坐在他的眼前的这个已经网恋一年的不同寻常的女人,回味着他们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在QQ聊天室留下的那些火热的语言。他望着这个个子高挑、皮肤白皙的杭州女人,这个进入了第二次花季的女人,这个只肯为他开花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一个企业的副经理,她无疑是优秀的,是才华横仪的,可是一旦与他相见,坐到了他的面前,就成了这样可人的小鸟,就全方位地妩媚了,妩媚成了一滴透明的水。 哦,他开始相信,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很多琴弦,而能拨出美好音乐的仅仅有一个人。对于面前的这个可爱的杭州女人来说,自己就是她的唯一的琴拨,是她等待了八年的琴拨。 他们已经网恋一周年了,为了这个纪念,他们相约到杭州,来这里说透彻彼此的事情,为他们的将来划一个可能。于是,男人按照原定的思路,谈着自己的婚姻故事,开始揭开那坑坑洼洼的痛苦的痕迹,不过作为男人,他讲的很流畅,甚至有点愉悦的感觉,不像是在讲述自己的事,倒是像讲听来的一个曲折的故事。他认真地追溯了与婚姻中的女人是怎样地进入婚姻,怎样有了儿子,怎样进行着漫长的战争,怎样地双方产生了一个约定,一旦儿子考上大学,就正式解除婚姻关系……杭州女人听的很认真,很专心,暂时忘记了和眼前的这个男人可能要成为伴侣的事情,仅仅作为一个听者,听着,并且不时地发出叹息。 他讲完了自己的故事,感到了一点轻松,眼前的这朵鲜花却呆滞了,晦涩了。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茶,或者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女人深深地凝视着他,使他已经不敢对视;他感到女人的眼睛里有一千只手,一万只手,在竭力抓住在悬崖边下滑的他,而他则被另一种力量坠着,正在无可挽救地滑下山崖。 时间几乎在房间里凝固了,让俩个人都觉得窒息。还是男人打破窒息,说:“芳,让我给你唱一支歌吧”。于是他轻轻地仅仅能让女人一个人听见的声音唱了起来,是一些老歌,有《让我们荡起双浆》、《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还唱了印度电影《流浪者》中的名曲《丽达之歌》: 你是我的心 你是心中的歌 趁这黑的夜还没亮 你快来吧 你快来,我的爱 …… 女人终于承受不住地伸出一只手,说“别唱了”,然后就趴在桌子上恸哭,开始是轻微地抽泣,接着声音越来越大,已经是痛苦了……看着女人的肩膀在痛苦地抽缩,男人很心痛,心疼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美丽女人,但是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他被他设想过一千次的“突发事件”弄懵了。 时间在女人的哭声中消散着,大约过了一刻钟,女人的哭声小了。女人终于太起头,用手帕擦着眼睛,并且说:“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男人立即及时道歉道:“是我不好,是我激起你想到了伤心的事”。 女人苦笑了一下,说:“不是我,而是听到您说到您现在还存在的婚姻,令我感到难受……” 男人敏感地发现了什么,说:“我是一个诚实的人,我在来杭州前就说过自己的婚姻状况的。” 女人笑笑说:“没有责怨你,是我自己不好。哦, 好啦,我们不在旅馆闷着啦,我们去西湖看雨景。能在雨里到杭州并且看到西湖的雨景的人,是幸运的人,您就是这样幸运的人。” 于是,俩人走出旅舍,走到雨里,来到了西湖旁边。雨点子把他们的雨衣拍打着很响。西湖,虽然说雨景很美丽,也很少有人在雨里看西湖,所以,他们两个人就成了西湖旁边的风景。 雨点打到雨衣上,使俩人很舒服,感到在旅舍内的沉闷逐渐消失,在一年内的火热的浪漫的想象逐渐回来。就像一只可爱的鸽子,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竟然飞回来了。 他俩时而一前一后走着,时而并肩走着,可是,他不敢去拉她的手,仅仅偷眼望去,看到自己的心爱的女人真的就在身边,就在这个令人迷醉的西湖旁。渐渐地,他被西湖里的烟雨朦胧的雨景吸引住了,雨点子打在了荷叶上,发出了沙沙的声音,正是他在夜晚对可爱的芳的呼唤,还有西湖的碧水,在雨天里竟然这样富于激情,像是他在北方的无数的难眠的梦。 望远处吧,玉屏山和雷峰塔都模糊了,模糊的像一个久远的故事,而他自己的也模糊了起来,他喜欢这样的模糊,人生是不可以想的太清的,也是不可以设计的太好的,而他在电脑里,把可爱的芳指引到了太清晰的境地,所以,才有她在旅舍的哭泣。他偷眼看了身边的心爱的女人一眼,她也迷醉在雨景里,看来虽然她生活在杭州,也是到西湖看雨景不多的,看雨景需要心情,而没有爱情的人,从哪里来的心情呢。 不知不觉的,俩人就走到了白色断桥上,她微笑地告诉他:“这就是神话里的浪漫的断桥。”他跺跺脚,好像是跺在船板上,说“像一只大船呢。”断桥真的像一只船,使俩人的心十分地惬意。俩人一边走,一边看,雨水把眼睛打的张不开,他和她擦擦眼,继续投入地看着,他俩仿佛从西湖的雨景里找到了对于未来的解答。 俩人走着,走着,走了好久,突然感到雨小了,雨小的感觉很令人不舒服。再停一会,雨住了。女人告诉男人:“这就是江南的雨,说来就来,说住就住。” 男人幽默了一下,说:“我可不是江南的雨,我来了就不走了,就要永远地住了。” 女人想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哦,我忘记了,你回的时候,我想把你寄给我的项链还给你。” “为……”男人语噎。 “不为什么,我不乐于接受任何人的物质的东西。”女人静静地说。 俩人不说什么了,静静地在西湖边散步,不时看看湖面,有些水珠从荷叶上滚到湖水里了。 回到旅舍的时候,男人问:“我们之间还有希望吗?” 女人无语。 2005年6月22日构思于西湖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