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爷爷的故事

1-1：1911年乐山脚下

    我的老家在天府之国，就在岷江岸边的一个美丽小镇上。我老爷爷那辈在当地还是大户，家里有几百亩地还雇着
七八个长工。我老爷爷只娶过俩个老婆不算多，因为老奶奶不能生育，就把家里的一个丫鬟纳了妾，因此有了我爷爷。
后人讲我老爷爷是个仁慈的好地主，完全不是现在小学课本上讲的刘文彩那种，他的家业完全是省吃简用来的。再往
前我的老老爷爷有三个兄弟，老老爷爷临死前几个兄弟平均分了家产，各有一串院子和几十亩地，老大是个赌鬼老二
是个色鬼，不久就把家产糟蹋光，只有我的老爷爷谨慎持家，不光自己的院落扩大土地增多，最后把俩个哥哥的土地
也赎了回来，还养活了曾经是他们的长工，直到打发了俩个哥哥的后事。
老爷爷对待长工们并不苛刻，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是通过劳动获取报酬，要硬说是劳动者被剥削被压迫有点牵强。反
而这个老爷爷对自己对家人却扣的出奇，每天的伙食比长工们强不到哪里去——他人生的目的就是攒银子保家产，然
后留给子孙。

1-2：1929年岷江岸边

    我爷爷已经是个一十九岁的小伙子，象许多四川人一样，他个子不高而且很瘦，只有那双机灵的眼睛透着狡黠的
光芒。他来城里是无奈的事情，因为老爹已经归土，曾经不薄的一份家业，也挥霍的差不多了。
说来话长。老爷爷因为就这一个独苗，不免过于溺爱，从小就养成了懒散的毛病，花起银子来仿佛是他死去的大爷
二爷再世。富不过三代呀！——他的老爹活着时就忧心忡忡地说。
    这孩子到是聪明，四书五经一读就通，三国隋唐讲的头头是道，麻将牌九一学就上手。也不完全怪我爷爷，天府
之国，富庶之地，岷江平原，风调雨顺，养就了川人悠闲自在的生活；夜晚来临，岷江之畔，熙熙攘攘，灯红酒绿，
有钱人在茶馆里喷云吐雾狎妓尽欢，平民百姓河边支张麻将桌子噼里啪啦喝酒赌钱，这种生活给不安分的爷爷实在
是个极大的诱惑。
老老爷爷一命归西后再无人束缚这匹野马，也不再管什么家里农田院落，自己整天象城里人打扮，马褂长衫天天混迹
在市街井享之中。

1-3：1930年成都城里

    人力车夫来来往往，红男绿女进进出出，这里是成都最红火的花街柳巷。我爷爷正面红耳赤，光了膀子站在椅子
上大呼小叫——五魁首丫六六六丫。。对面是一个妖艳女子，也半露酥胸粉面桃腮，周围一帮客人都喜滋滋地看风景。
在成都混了俩年，我爷爷在道上很有名气了，乃是远近闻名的“拳王”。
    如果你不明白我就再表表。前面讲过，川人喜吃好喝善赌是出了名的，满街的各种小吃香让人流口水，坐在小
马扎上打二俩小酒，看河里船撸摇来摇去，就是最苦的挑夫这时都自感是天上仙人了。于是满街的花拳声就此起彼伏
起来：哥俩好丫一对宝丫。。。花拳不仅增酒兴，在另外一些场所甚至成了豪赌的工具。我爷爷本来就能吃善喝，
热宗于狐朋狗友之间的纸醉金迷的生活，他天生的好脑瓜子反应奇快，赌博场上总是赢多输少，直到后来圈里人都
知道成都有个拳王——就是大名鼎鼎的我爷爷。

1-4：1931年陈家胡同

    一对红烛，映照着墙上的双喜字，我爷爷乐颠颠地掀起了新娘子的盖头。
    不是做梦吧？他敲敲自己的脑壳。
    燕儿~虽然我输给过你，最后还是我的赢~~——我爷爷恬着脸往那张艳红的脸蛋上凑。
    呸！滚一边去~姑奶奶我善心发现救你一命，八成是你祖上积了阴德了！新娘子啪地打开我爷爷的手。
    是丫！我老爹是个好人，我却是郎当瞎折腾，真不象他的儿子；如果节俭过日子，现在恐怕几千亩地也有了，哪
至于现在穷光蛋反让你下嫁。。。我爷爷说的眼睛有点发红。
    不过同样是一辈子，他老人家啥福也没享过，那象我活着这么轻松自在？咱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有吃过？什么样
的漂亮女人没有见过？就连你这花魁娘子都成了我的老婆，哈哈！！！
    还有别的女人？见你个头！新娘子怒了抄起扫把就扔过来，今晚不许上我的床！
    别别。。。娘子，要不咱们还是划上一拳，谁赢了听谁的。。。
    划就划，谁怕谁？
    于是新房里啼笑皆非地响起了交拳声：俩只小蜜蜂丫！落在花丛中！啪啪！嘎嘎！

1-5：（1929年岷江岸边）

    这里补叙一段俩年前那段往事，那段期间我爷爷风光无限战无不胜，有个叫三巴赖的大户，曾经号称西山拳王，
五天时间和我爷爷过了五道拳全输，甚至输了我爷爷一道当铺，我爷爷由此蜚声川西！半个月后三巴赖又来了，还带
来了一个妖艳的女子，就是叫燕儿的后来成了我奶奶的那个烟花女子。
三巴赖说这是我的女儿，从小被我教过也会几拳，今天会会来个龙凤斗如何？
    周围堂客一致欢呼，说稀罕事情我们都想看看的。
    我爷爷倒是豪气无比，说三爷你说怎么赌咱就怎么赌！
    三巴赖说大家取乐子当然要公平，咱们先练十八拳输了喝酒脱膀子，最后是个大拳一圈定胜负，我知道你乡下
也是几串院子的，我要输了呢别的不说连我的小女一并给你。
    我爷爷瞪的眼睛和铃铛一样，周围的人也张大了嘴。一个定格。
    燕儿果真不凡，人虽然打扮艳了点毕竟是青春女子，还是很靓丽那种，浑身呢透露着川妹子那种泼辣豪爽的劲头。
燕儿手指白皙如夏天的莲藕，出退之间满眼升花，拳经从红颜薄唇中吐出，脆生生如金瓶落地，我爷爷不敢大意真是
一场好斗。
前十八拳划个平手，各有八俩茅台下肚，男的剩下大裤衩女的露出红肚兜。燕儿杏目圆睁望着我爷爷：最后一拳了我
换左手了，先说清楚了你输了不要怪我没先说。
    我爷爷轻蔑地一笑，脱了袜子我也不怕，我倒想看看你的小脚捏！
    不久见一大一小俩手翻飞，硬硬斗了三十个回合。最后俩人同时喊：停！你输了！
    又一个定格，我爷爷狂笑，全家福丫，咱们俩把抓，我赢了，三爷对不住您老了。
    燕儿笑嘻嘻地说，傻小子看看咱们加起来到底几个指头？说完平展开自己的纤手。
    啊？我爷爷差点倒载个跟头，原来燕儿左手有个崎指藏在下面。

1-6：1934年天台山上

    我爷爷变成一贫如洗，落魄至极，有天对着岷江苦闷自斟，想起老爹的叮嘱也不由流了几点眼泪。
    这时燕儿悄悄来到我爷爷的身边，她脸上掩饰不住歉意，对我爷爷讲了事情的经过。
    燕儿当然不是三巴赖的女儿，就是高价雇来的划拳高手，事情安排的周密不由我爷爷不输；燕儿经过和我爷爷的
交锋，一下子竟喜欢上了我那郎当的爷爷。
    我爷爷当然喜出望外，东边日出西边雨，倒了篱笆圈回狗，人这姻缘也是天生注定。
    不久我爸爸也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三岁后时我爷爷想浪子回头，一家人准备回乡下重振家业。
    天台山是川西一座大山，这年头兵荒马乱，听说经常有山贼下山打劫，很不太平；我爷爷路过时就提心吊胆。
    果真遇上了，“打劫，有什么细软快点拿出来，要不老子不客气了！”有七八个人，蒙着脸抄着家伙，很凶的样子。
    我爷爷把包裹扔地上，说除了几瓶酒没别的了。几个家伙解开包裹，拿出酒闻：“不错，是好酒送给大王去！”。
然后问我爷爷，“喝这么好的酒，肯定有银票什么的——吆？女眷也这么漂亮，肯定是有钱的，押回山寨，让大王处置
吧！”我爷爷无奈，只好上山。

    大王一看就是酒鬼，他见了茅台喜出望外，当即就唤来二王三王共饮，把我爷爷晾在一边。
    杯盏交错酒过三巡，土匪门挽了袖子划起拳来。看出来别的都不是大王的对手，可是大王的规矩也啼笑皆非——
谁赢谁喝，搞的大家都眼巴巴地看到大王自己狂饮。
    我爷爷看不惯了，走上前对大王说，在下请教您几拳。
    大王瞪了眼很想发作，但看到周围的小娄娄们却饶有兴趣地想看节目，只好凶着脸说，赢了放你回家输了要砍你头
的。我爷爷看的出大王根本不是对手，就亮了真本事，实际上之间还故意让几手不至于大王输太惨恼怒，就这已经把
周围的山贼们看的目瞪口呆了。
    大王竟然很高兴了，说平生没有对手今天总算将遇良才，我服输但不能让你们下山明天继续喝。一连五天，最后
大王心服口服，最后让我爷爷瞠目结舌——放我奶奶和我爸爸先回家随便赠送盘缠，我爷爷则必须留下来入伙。

1-7：1935年成都督军府

    一排山贼，被五花大绑在官府门前示众。
    因为西山一带匪患严重，民国十八年政府动用军队剿匪，我爷爷上山半年正闹着想回家大王却死活不放，军队上了
山我爷爷连带大王二王三王全被抓了。
    一帮流贼肯定不是正规军的对手，大王被抓时正醉到在茅台酒瓶堆中，我爷爷大喊冤枉也无济于事，一并被押监狱
候审。
    后来还是我奶奶哭哭啼啼，去求了大户三巴赖出面说情，同时也使了一些银子，才终于让把我爷爷放回了家。
    从此我爷爷奶奶安分守己，在乡下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第二章 我爸爸的故事

2-1：1946年重庆师范

    我爸爸十七岁，在重庆师范学校读书，他长的白白净净，一看就是个书生。
    抗战刚刚胜利，国共俩党又打了起来，国家依旧不安宁。
    嘉陵江边的一个小凉亭里，我爸爸和一个穿兰色旗袍的女学生依偎在一起。
    林妹，听上级说毛主席要来重庆和蒋委员长谈判了，我真的想见见毛主席~~
    真的？我也想见捏！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广场或那个学校做讲演。。。
    林妹提醒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最近国民党特务盯的挺紧，我们千万不能因为自己而暴露我们的地下组织。
    你也要小心，我们一定要坚持到革命胜利的哪天。
    会的。到时候我们还要喝喜酒呢！
    你真坏~就知道划拳吃酒~~
    ————在夕阳西下里，在灯火浆影里，俩个年轻的身影拥抱在一起。
    大家想必已经猜到，我爸爸和他的女朋友林妹都参加了共产党，是学校党组织的骨干成员。他们的任务是负责收集
敌人的情报，并和梅园的上级党组织保持联系。林妹家的有利条件，也使其成为地下党情报的交换地点。

    林妹是个大资本家的独女，长的纤纤动人，本来她的父亲计划让她去法国读书的，她正拖延着，一方面为了革命
工作，另一方面她舍不得她真心喜爱的英俊王子——我的爸爸。
作为名流快婿，我爸爸经常陪同打扮得光彩照人的林妹出现在许多高档交际场所，这里通常有巨贾高商、有政界要人、
也有国民党将军还有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人。我爸爸带一副金丝眼镜，显得风流倜傥，他不仅谈吐高雅，对国家国际
大事有独到见解，经常使人刮目相看；而且擅长交际酒量惊人，他继承了我爷爷的机警灵动，也划着一路好拳，这点
使他在圈中更受欢迎，被称谓秀才拳王，这有很实际的意义，酒后真言中我爸爸能了解敌人的许多机密消息。

2-2：1946年歌乐山

    放风了！我爸爸伸了伸腰，眯着眼睛走出了牢房。外边阳光灿烂是美丽的世界，透过拉电网的围墙，远处山花烂漫
一片生机勃勃。女监也在放风，我爸爸吃力地用目光寻找，寻找自己的心上人林妹。
    我爸爸和林妹是一起被捕的，事情是那样突然令人措手不及，后来听说是内部出了叛徒。
    我爸爸那时正是热血青年，为了革命事业已经早已作好了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爱人——
她是一个富裕家庭的子女，能承受从身体到精神的严峻考验吗？
    所幸放风还能看到林妹纤细的腰身和憔悴的面容，他们用目光对视，有无数的话尽在不言中。我爸爸用坚定的目光
鼓励着林妹，要她坚持到底革命成功的一天。
    狱友都是革命同志，大部分同志都有坚强的党性和大无畏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他们团结起来都敌人斗智斗勇，
争取更好的生活条件。我爸爸是大家喜欢的学生仔，他会教大家唱歌跳舞讲故事做文体，有时他还表演划拳给大家找
乐子，当他们用水代酒划拳时，外面的特务也乐呵呵观赏。
    后来形势缓和了一些，听说国共又在谈判，监狱里的革命同志也采取了和缓的斗争策略；我爸爸仗着平时和特务们
混熟的关系，有时还出狱帮助特务们选酒选菜，期间竟然重新接通了外边党的关系。

2-3：1947年延安

    宝塔山下是排排的窑洞，这里驻着中国共产党的中央机关。延河水蜿蜒东去，夹杂着红黄的泥流，河边边区人民
热火朝天搞大生产运动。
    我爸爸坐在河边，呆呆地望着河水，虽然又重新回到革命的怀抱，可是一块乌云却一直压在心头。
    经过我们党的努力营救，一批在押的政治犯获释，但是林妹却生死不明失踪了。
    我爸爸则辗转来到了延安，在军政大学开始了新的学习。
    多少次在梦里又重新回到莺歌燕舞的校园，多少次又在那无尽缠绵中醒来，曾记得彼此的诺言我们一定要坚持到
革命胜利后共饮喜酒的——难道那美好的一刻竟然成了永恒？
    有时候借酒销愁，不过四川拳已经多年没划了，天府之国温柔乡里已成梦幻，现在满眼是无尽的黄土高坡，在漫
天风沙里层层叠叠，体现着雄浑和苍凉。我爸爸竟然学会了当地放羊人的信天游，
    不久有的同志反映我爸爸思想有问题，不上进有颓废倾向，甚至后来被上级领导不点名批评。

2-4：1947年李家庄

    一张古香古色的方桌，上面打开了一瓶佳酿，几个精致的小杯陈列旁边——恩，好酒——我父亲轻轻一嗅，说
可能是陈年的四川老窖。
    好眼力丫！对面一位老绅赞叹说，不错，我祖上曾在川西做官，这是他去官后从那边带回来的。
    这时边区政府正搞改革，精兵简政大生产减轻人民负担，同时实行三三制，吸收党外开明绅士参政，体现了我党
海纳百川的胸怀，深得民心。
    李绅士是当地大户，一向支持我党的政策，为我军民多次筹粮筹款；此时我爸爸正搞这项统战工作，于是拜访了
李绅士，席间我爸爸谈吐不俗兴趣广泛，竟然一下和李绅士成为莫逆至交。
    李绅士问我爸爸会不会四川的拳法，我父亲点点头，于是李绅士更高兴，他说他卸任的父亲教会此法，他由此喜
欢川人悠闲自然顺应天地的民风。
    让庶民都丰衣足食，看来只有指望贵党了！李绅士真诚地说。让我们来几拳如何？
    好，以拳会友，感谢您老的好酒了。我爸爸也兴奋。
    于是周围的同志们和乡亲们都见到了一场气氛融洽的统战拳较量。此时正是秋高气爽，枣树满坡，秋风徐来，
麦香袭人。
    这次比拳后，被上级领导很重视看待，一种意见是共产党的干部带头喝酒划拳群众影响不好；另外一种是表现了
我党对待不同派别的灵活态度，加深了彼此的情感，最后微弱多数形成结论肯定了我爸爸的工作，不过谨慎不宜多宣传。
    作为年轻的学生干部，我爸爸开始没想过这么多，后来才逐渐感到在延安这个比较严谨的社会里，还是应该谨慎
从事不宜标新立异，对于大吃二喝划拳吆喝的事情还是少咋呼的好。
    我父亲对于这个比拳的附带成果是，李绅士的女儿看上了我爸爸。

2-5：1948年太行山

    那是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在太行边区的战斗生活里，我爸爸作为专员抓地方工作，李姑娘——就是李绅士的女儿，
也参加了革命工作在太行报社工作。那时刘邓大军已经南下大别山，革命形势在蓬勃发展。
    1949年我爸爸和李姑娘成就了姻缘，然后随大军西进，参加解放大西南。
    工作一直很忙——剿匪自救恢复工农业生产，我父亲的职位也一直在提升。
    这时我父亲是不是已经淡忘了林妹，或者回到故乡后是不是又想起了林妹？都不得而知。
    许多的国民党要员都乘飞机逃往台湾了。我父亲曾望重庆打听林妹一家的下落，没有任何结果的。
    于是林妹也就从此埋到了我爸爸的心底，陈年封闭了。
    这年也是新中国成立的日子，举国欢庆的年代。这一年我出生了，和新中国一起。
    过了几年，我的俩个弟弟和三个妹妹也相继出世。
    我们家从此就定居成都了，这是我爸爸满意的结果，不过开始我妈妈不是很习惯，她总是抱怨天气潮关节疼。

2-6：1960年乐山下

    我爸爸回到老家，开着红旗车，看望我的爷爷。
    老人家六十岁，身体还可以，脾气还是很爆，他见了我爸爸就嚷——什么世道，新社会还不如旧社会好呢！酒不
让喝，粮食不够吃，动不动批斗人。。。。
    我爸爸赶紧拉回屋，别嚷嚷让人听见多不好。。。
    我的奶奶前一年刚刚去世，老爷子心情确实不好，另外还有其他原因，解放后我爷爷的成分定的不好，一直是地主
为这没少挨批斗。
    老爷子又喋喋不休地说：地主？那是你爷爷那辈子！到我这辈子钱糟蹋光地也卖光了，再说了你爷爷那时侯是雇了
几个长工，可是你爷爷对待他们也不错丫——吃的好穿的好，我亲眼看的你爷爷奶奶吃的还不如长工捏！
    爸，别说了你这嘴巴吃亏还不多？这次我带了瓶好酒孝敬您，指望你身体健康——要是老怎么脾气大气坏了身体
怎么办？我爸爸劝着爷爷。
    其实我爸爸心情也不好，接连的三反五饭搞的人心惶惶，虽然我爸爸是市委成员也不免牵连，其中上级审查到被捕
入狱和营救出狱的过程，有些空白还是没有证人，甚至有人反映我爸爸有变节行为怀疑是混入我党的叛徒。所以我爸爸
回家省亲同时也是为了解解闷。

    听说有了好酒老爷子才高兴起来。恩，不错，是正宗的茅台，好多年没喝了，来让我考考你的拳法进步了没有？
老爷子乐呵呵说道。
    我爸爸苦笑说，当然还是比不过你老人家，谁不知道多年你是大名鼎鼎的一代拳王捏？心里想现在风声鹤历，那还
敢喝酒画圈丫，没被抓起来已经不错了。
    难得的温馨场面出现了，父子俩杯盏交错大呼小叫起来。
    我爸爸问起当年和奶奶拼拳的事情，爷爷说天知道你奶奶左手长了六个指头捏~~说完老爷子眼圈又红了。我爸爸也
不语知道老爷子想死去的老伴了。

2-7：1990年重庆

    我爷爷是八零年去世的，享年七十一。他赶上了改革开放社会进步，街上的饭馆茶馆又红火起来，江畔麻将桌又支
起来，到处灯火辉煌，天府之国重现盛况。
    好时代丫！我赶上了如愿了。临世前他心满意足地说。
    我父亲是九零年离退的，那一年发生了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林妹竟然回来重庆看我父亲了。
    几十年风风雨雨，不知道如何诉说？俩个白发老人悲喜交加。大致的情况是，林妹的富有的父亲为了保女儿的性命
使尽钱财，国民党某要员答应办理，不过有个条件就是声明脱离共产党；估计林妹也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做了痛苦的
选择，在事业、亲情、爱情、理想间权衡后屈从了父亲，于是林妹悄悄从人们眼界里消失了，先是去了法国俩年后去了
台湾。
    林妹的家族还是有很强势力的，今天是业界著名的商业大亨，今天的林妹是作为台湾企业家回家乡投资的，当然
受到当地政府的热情接待，私下里林妹的一个心愿是见到当年自己的初恋情人。
    百感交际中，不禁感叹世界的难料，我父亲只差老泪横流了。

第三章 我本人的故事

3-1：1967年文革

    到广阔的田地去！大有作为！在嘹亮的口号声中，在高音喇叭和军号声中，我和同学们登上西去的列车，浩浩荡荡
奔向云南。
    书本当然放下了，大学也不招生了，只有火热的战斗生产等待着我们。
    本来我也不是爱学习的料，这点我不如我的弟弟妹妹们，我喜欢的是咋咋胡胡惹是生非，在那个市委大院从小到大
我都是孩子王。不可否认我也算高干子弟，尽管我的父亲对子女严格要求，但天生的一种优越感还是影响了我的生活
之路。
    其实我很想入伍当兵去，那时穿身绿军装是让人羡慕的事情，开始我的父亲没有答应还是希望我学业上不要落伍，
到后来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成为不可阻挡的潮流，我也只好先随波逐流了。
    况且我的父亲自己还自身难保，有人又翻出三反五反的问题，想借曾经入狱的经历整倒我父亲。
    当时十八岁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么多的事情，只是觉得没见过的农村生活也很好奇，有一种美好的憧憬；于是满腔
热血离开父亲母亲，准备到远方为祖国贡献自己的青春。

3-2：1968年云南

    我对曾经插队在的哪个小村庄印象依然深刻，那个地区是傣族和汉族杂居的地方，小村庄坐落在澜沧江边，有小溪
潺潺，有绿树环绕，是一派田园景色。
    我的记忆里，最初的劳动生活是很有诗意的，白天干很重的体力活，当然吃的很香，晚上月光下知青们有的在吹
口琴有的拉二胡，还有的成双成对在山脚下谈情说爱。当地人都是热情好客，对我们这些孩子十分照顾的。我们也逐渐
融入他们的生活中，我们喜欢看穿长裙的傣族姑娘，衬托出婀娜的腰身，我们喜欢听健壮的傣族嘹亮的情歌，响彻在
横断山脉间。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就有点忍受不了平凡重复的生活了，毕竟是第一次离家的孩子们，时间长了必定惹是生非。
不久经常有老乡的家里的鸡鸭丢了，或者是没熟的瓜果也被偷摘了，知青们和当地人之间也有了隔阂和些许不愉快。
    精力无穷的我经常感到夜晚无聊漫长，现在拿出以前的照片可以看到当年的我满脸红疙瘩，眉毛浓重眼神里流露
无所畏惧的神态，我们一帮人个个扛着铁锹锄头，不知道想伐树还是砍人。
    一个夜晚，穿过田野来到村子东头阿茅老伯家外边，我们又准备干坏事，因为听说过他家院子里埋有陈年老酒，
我们计划偷偷弄来解谗。
    跳进院子，拿布蒙了看家狗的脑袋，然后我们打开了口大缸，一股浓烈的酒香冲入腹肺，我们拿了军用水壶就往
里灌。
    忽然一只手电筒亮了，然后是声大呵：太不象话了！我十八年的女儿红你们也敢偷？然后看怒气冲冲的阿茅老伯
冲我们来，我们无处可藏只好低头准备挨克。
    前几天我就替乡亲们找你们教导员反映知青们小偷小摸的问题，现在抓个现行！把壶留下作个罪证，明天和你们
教导员一块来吧！

3-3：1969年澜沧江边

    阿茅老伯的女儿——兰兰在我怀里哭成了个泪人，明天我就要返城了。
    前年作案被兰兰爹当场抓获，因为怕告发给教导员，我第二天特意买了好酒好烟登门道歉。
    阿茅老伯也不象头天晚上那么凶了，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甚至有慈祥的笑容，他教导我说——家里的酒不值几个钱，
不过年轻人不能学坏误了正道。再三推辞后才收下了我的礼品，然后亲热地邀我吃午餐。
    傣族不喜喧闹，喝酒很文雅，他们不象汉人特别是我们川人一样划拳，他们玩的是一种猜相思豆的游戏作行酒用。
    我们喝是正是阿茅老伯为女儿兰兰日后准备的女儿红，他说开缸了就得喝掉已经没法继续保存了，我听的很惭愧
也不能说什么，只好殷勤地不断向阿伯敬酒。
    当我晕头晕脑告别时，看到十七岁的兰兰依在门槛边盯着我看，笑靥如花。
    兰兰纯洁美丽，仿佛是高山上盛开的罗蓝花，不由我不喜欢她。
    直到现在我也弄不清楚阿茅老伯请我喝女儿红时，是不是有心事招揽个外乡女婿。
    当傣族人的传统节日泼水节来临之时，我们已经是一对深爱的恋人，手挽手嬉戏在水里雾里。
    当地风俗男女之事开化，男朋友留宿女家也能得到大人的默许，我们很快就偷吃了禁果，双双奉献了我们相互的
处子之身。
    这种情况在知青中很普遍，我们的青春岁月里，爱情给过我们许多的甜蜜，我们没有想过后来的苦果，甚至伤害
到许多无辜的孩子。
    俩年无忧无虑的日子一瞬即逝，忽然就要我们返城了，这给带来艰难的抉择——扎根边疆还是孝敬父母？想到
很快能回到亲人身边让我归心似箭，不过和心爱的兰兰的离别让我心碎如割。
    那个年龄的人承受不了这多的生活担子，其实我也别无选择，甚至兰兰也不奢望我能留下来。

    澜沧江边，月光如水，风儿吹过，树影婆娑，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3-4：1977年成都

    回城后我父母已经给我办好了入伍，于是我兴高采烈上了西藏，成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边防战士。
    新的生活新的心情，很快我就忘却了澜沧江边的劳动记事，和那一段青涩无果的情感经历。
    四年兵营生活，我才真正成熟起来，我学会了担当责任——对自己和别人还有社会尽责，偶尔想起曾经的幼稚，
我很是内疚不已。
    后来我入了党，还提了干，当我转业回成都时，已经是名营级干部了。
    我的父亲也已经柳暗花明，曾经被打倒为叛徒，终于也恢复了名誉，而且官副原职。
    我那时有俩个选择，一是参加新恢复的高考圆大学梦，二是转业到一个中型企业当车间主任。我听起学习还是感
觉头疼，另外感觉年龄大了有畏惧心理，于是就进了工厂。而我的弟弟妹妹全部都考了大学，有时候人生的十字路口
通往不同的目标，一个选择决定一生，有时候也是命运。
    不久改革开放来临，我职务也升迁为负责销售的副厂长。部队经历使我养成了雷厉风行的作风，还有西藏的恶劣
环境还给我一副好酒量，再加上我父亲的影响，我在销售上的工作非常有效。
    从父亲那里听说过刚去世的爷爷的传奇故事，我才知道自己身上奔放不羁的性情来自遗传。喝酒就喝酒吧！划拳
就划拳吧！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吆五喝六饭菜狼芰，既然祖先已经这样生活了几百几千年，我这生落得潇洒有何不可？
    李营长真是酒仙拳王丫！厂里的人们还尊称我的部队职务。
    飘飘然间自以为天上神仙，但人间毕竟还是凡间，一件牵心的事情终于来了。

3-5：1983年傣乡

    这时我已经结婚，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可是阿华的到来使我们风平浪静的家庭生活起了波澜。
    当我一眼看到这个黑黑小小的阿华，我的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一种血缘的情感即使分别十几年、即使我第一
次才见到，我就毫不犹豫地断定——这是我的骨肉，这是我的儿子。
    阿华今年十四岁，正是我和兰兰缠绵的种子长大的，往事忽然又历历在目了。
    我搂过孩子问他妈的情况，他说都好。
    对于阿华，我内疚的心感到应该补偿些什么，我决定留下他来让他在成都上学。
    可是有件事情要面队，就是如何对我的妻子解释从天而降的这个儿子。
    妻子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她答应可以先找学校开始，同时有个适应期，因为我们还有俩个女儿，不知道他们能
不能友好相处。我能感到妻子表面的和颜悦色下面有着难忍的责怪，果然晚上我们有了结婚多年来第一次争吵。
    妻子考问我对于婚姻的忠诚，我归咎于历史原因和年龄缺陷，都显的牵强。更乱成一团糟是那边有开始争吵，
因为阿华的赤脚引来女儿对其卫生习惯的质疑，由此阿华的自尊心大受伤害。
    仅仅一夜过后，阿华闹着要走了。
    然后我陪同阿华回了我萦绕梦里的澜沧江边的小村庄，见到了我的兰兰。
    岁月的沧桑遍布她的脸上，可以想象一个操劳生活的农村女子迅速的苍老，当年纤细的腰身娇好的面庞都已不在，
只有那双眸子见到我重新现出光彩，一道红晕泛上面庞又显露了少女般的羞涩。
    最后我留了五千块钱，说让孩子读书用吧！读完书再大点可以来成都打工。

3-6：1996年成都

    在我快五十岁上，遇到生活的一道槛。工作了二十年的企业一朝垮了，作为厂级干部的我也面临下岗。
    唉！十多岁饿着肚/二十岁下了乡/三十几闹离婚/四十多要下岗。。。这么倒霉事全让我这辈子人赶上？我喝着
闷酒发着牢骚。
    媳妇在旁边唠叨：怨你自己没本事不上进，你看你的弟弟妹妹，出国的出国、办公司的办公司，人家就没有这个
危机。说的我更是垭口无言。
    心气泻了，身体也不灵了，以前喝个一斤八俩没事情，现在喝点就头晕。我继续嘟囔。
    媳妇顶了回来：你都三高人员了——高血压、高血脂、高胆固醇，就是学历不高~~人到中年少喝点，还是注意点
身体吧！
    唉！咱的老爸，一辈子没给子女们谋好处，现在退了权利也没了。。。
    媳妇倒理解：那时社会风气正，你爸当的是清官，那象现在污七八糟？要是现在的干部都象你爸一样，你们厂子
压根就不会倒闭~
    当年的拳王丫，现在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我伸展有点僵硬的手指，喃喃地说。
    媳妇扑哧笑了：还听说你爷爷才是真正的拳王呢，还划回一个媳妇；你这俩下子从来就没灵过~~和平年代的又不
打打抢抢，你想再当山贼恐怕也没机会了！

    难道流传了三代的拳艺就这样断在我手里了？我绝望地想。

第四章 儿子的故事

4-1：1995年都江堰
 
    流传了三代的拳艺没有失传，竟然在我那个私生子阿华那里发扬光大了，他的成就超过了祖宗三代，有冲出国门
走向世界的趋势。       
            
    过程是这样的。
    回到家乡后，勉强又读了几年书，阿华辞别母亲北上谋求生计，因为在自己那个贫瘠的澜沧江边，永远是过着
耕作的生活，阿华不愿这样过一辈子，他想出去闯闯。
    他辗转了川西许多城市，盖房子送货帮厨各种工作都做过。这年阿华来到这个诒人的小都市，开始帮人卖烧饼。
阿华已经是个大小伙，他生性好动，性格豪爽，喜欢川人习性，只要有一点空闲，他就和几个伙计猜拳取乐。每逢出
外卖烧饼时，他总要找人“切磋切磋”。                
    一天中午，阿华遇见一个划拳高手就缠着人家他划几拳。人家见他背着一大袋烧饼，想想自己肚子也饿了，于是
就说如果自己输了，就掏钱买烧饼；如果阿华每输一拳，就得送他一个烧饼。阿华觉得这个建议很刺激，就答应了。
阿华除了开始划赢了几拳，后来越划越输，不到一会儿工夫，就将随身带来的饼全部输光了。
    第二天，他背着烧饼又去找，这一次他输得更惨，不仅输光了带去的烧饼，连随身携带的一把傣族小刀也赔了进去。
    第三天特地请人家喝酒，并拜他为师，于是阿华的划拳技术进步神速。 有一天，阿华突发奇想：我能不能靠划拳
卖烧饼呢？只要自己划拳时赢得多，不就可以多卖一些烧饼吗？阿华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于是，便开始上街叫卖
起来：“划拳哟，划赢了免费吃烧饼！划输了花钱买烧饼！”人们听了后觉得新奇，纷纷来到他的摊位上，和他划起
拳来。
    刚开始时，阿华输多赢少。到后来输少赢多了，一天竟能卖200多个烧饼！ 

4-2：1996年成都小吃街  

    然后阿华来到成都发展，他想成都多大的城市丫，我一天卖2000个烧饼也是可能的，只要我划拳划的好！
    他来找他的亲爹——我让我帮他出主意。
    我一拍脑壳子：你这个瓜娃子还真行！比你老子强~我空守一身绝活却不会用，可惜了~从明天开始，你学习我
的拳，保证你打遍川西无敌手！
    看到阿华瞪大的双眼，我细细讲述了他爷爷老爷爷的光辉业绩。
    阿华也激动地撮着手说，早知道我还拜别个龟儿子做师傅？我的亲爹就是拳王丫！
    我出资成立了一个“西蜀拳王饼屋”，采纳阿华的建议，以划拳促销烧饼。
    经过我的指点，阿华拳法又有长进，阿华再与别人划拳的时候几乎所向披靡，没有败绩。名气大了生意也日渐
兴隆。买烧饼的人们开始尊称他傣族拳王了。 
                
4-3：1996年成都大酒店

    阿华这孩子还真有出息，竟然也“划”出自己的媳妇~~ 
    长话短说——阿华名声出去后，许多的大饭店纷纷邀请他去表演，这天在成都大酒店，遇到了一个姑娘挑战，
她的名字叫阿珍。阿珍是久仰阿花的大名专程来挑战的，她和阿华两人一连划了50拳，阿珍输了30拳，成绩还算不错。
阿花也很惊讶，对这个豪气的姑娘刮目相看。
    阿珍觉得阿华很朴实忠厚，脑袋聪明，便对他产生了好感。一来二去地两人一有空就要划上几拳，不久，就“划”
到了一块儿。1997年这两个喜欢划拳的年轻人迈进了婚姻的殿堂。

4-4：1998年重庆会展中心 

    这年重庆借招商引资大会举办了举办了首届“西蜀拳王争霸赛”，第一次将划拳正正规规地搬上了赛场。各地
划拳高手蜂拥而至，每天晚上都有十几位“拳坛”高手上台挑战。不出所料阿华获得了“拳王”的称号。第二年阿华
出任擂主，依然没有对手，继续蝉联“拳王”。
    我对阿华说，如果蝉联三届，你可以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如果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中华划拳第一人出自李家，
确也光宗耀祖，你老爷爷在天有灵也含笑九泉了。
    阿华对我说，是丫，咱家出过四代拳王，写下来也是一部传奇呢——听说现在出书也挺挣钱的。。。
    4242！我拍了一下阿华：不愧我的好儿子，脑袋瓜子转的快！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写书了，我要从你老老爷爷开始
写，写到今天咱们四川人的幸福光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