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的天使

    ＿＿一个飞行员朋友的经历

                           文/纳兰

    人们常说时间会冲淡一切改变一切，但有件事对我来说，时间愈久愈难忘怀。曾经的天使一直扇动着无形的翅膀，陪着我在人生之路上前行。
    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年了。时光这把无情的雕刻刀，把我从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雕塑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如今我已经退休了，再也不用朝九晚五地为工作忙碌了，可以随心所欲地过自己爱过的悠闲的日子，实现自己年轻时的理想，逛遍祖国的名山大川，四处旅游，回首往事，没有什么让我遗憾的。自己的一生该努力的努力了，该得到的得到了。可总有一丝惆怅缠绕着我，无以挣脱。
    我常常坐在自家的阳台上，看着一轮美得不可思议的夕阳从半空中缓缓下落，直到消失在地平线上，然后暮色笼罩了大地，随之像是有无形的手点亮了万家灯火。在这种时候，我常常不由自主地追问着生命的意义，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自己的一生是否如曾经影响了一代人的保尔．柯察金说得那样：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可以肯定的说，自己的一生没有碌碌而为，但让自己后悔的事还是有的。其中一件最让自己耿耿于怀的就是，我竟然不知道那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天使叫什么名字。就是神仙也都有自己的名字，可我却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在我生命垂危时，把自己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的天使的名字。为此，我一直无法原谅自己。
    那是发生在四十年前的往事了。
    那时的自己才刚二十二岁，年轻得像是一棵小白杨，挺拔而葱茏，朝气蓬勃得满脑子理想和追求。每日里驾驶着自己那架战斗机，斗志昂扬地在祖国的上空翱翔。我是人们眼中的骄子，人人羡慕的飞行员。可是一场意外的疾病袭击了我，差点夺走了我宝贵的生命。
    事情的起始是，上级要求每个飞行员都要学会游泳，以防备出现紧急情况。而生长在西北黄土高坡上的我，是个没沾过水的旱鸭子，但为了响应上级的号召，我这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一头扎进了部队驻地旁供我们练习游泳的大水坑里。结果结结实实地灌了一肚子的脏水，被会游泳的战友拽上了岸。可能是因为水太脏里面病菌太多的缘故，我肺部感染了，发起了高烧，几天不退，而且有越烧越高的趋势。我被从部队卫生院送到了省医院，可到了省医院后，高烧依然不退，当天晚上我烧到了四十点五度，人处于半晕迷状态。就是在这时，我的天使出现了，她是负责看护我的护士。
    在高烧中半晕迷中的我无法看清楚她的面容，直觉中她是一个年轻姑娘。说话、动作都很轻柔，在我与死神搏斗的那三个夜晚，她都守护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一直在想办法为我降温，打针吃药对我的病情都不见效，于是，她坚持为我用冷水擦身，隔几分钟就为我量一次温度。
    那正是盛夏时分，天气热得能蒸熟鸡蛋，我被高烧折磨得痛苦不堪，苦苦挣扎在死亡线上。如果体温一直降不下来，我年轻的生命很可能被烧焦就此送命。医生已经束手无策，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只有我的守护天使不肯放弃，执著地想方设法把我从死神的魔掌中拉回来。
    天气热得令人窒息，那时还没有空调，病房里像个蒸笼，我的天使一直不停地为我擦汗，当她为我擦身时想解开我的皮带时，晕迷中的我竟然因为害羞而不肯，拼命抓着皮带不放。我的天使开导我说，看你都烧成什么样子了，不用冷水降温会没命的。可我就是不听。我听到了无奈的轻轻的叹息，你这么年轻应该好好的活着，一定要挺住呵。这声音像是来自天堂，无比的亲切动听。
    病房里太热，隔断时间我的白衣天使就会把我搬到活动床上推到室外通风处降温。那时尽管病痛的折磨使我消瘦了不少，可依然很重，而感觉中的白衣天使很是纤弱，我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一次次地搬动着我，把我推向室外然后再推回来搬回病床上。
    当时蚊子很多，为赶蚊子，亦为了给我降温，我的白衣天使一直在用扇子给我扇风。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让她别扇了，可她就是不听，一直扇一直扇，就那么扇了三个晚上。不扇扇子的时候，那一定就是在为我用冷水擦身，虽然是在病中，一直处于半晕迷的状态，可这一切让我感动的无以言说。除了妈妈，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年轻的心里充满了感激和不安。我觉得只有天使才能这么好，认定她就是我的天使。
    是的，我一直没能看清楚她长得什么模样，心中只有天使的影像。身穿白大褂的天使，走路轻轻说话轻轻做作也轻轻，连笑声也是轻轻的。像是一片白云，围着我的病床飘来飘去。轻轻的为我不停的擦身和扇扇子，轻轻地搬动着我沉重的身体再轻轻地把我推来推去。有时我觉得生命就要离我而去了，我就快被死神带走，就要脱离病痛的折磨了，真的很想放弃。可我的天使却不肯放弃我，她不停地和病魔争夺着我，用她不停的忙碌拽着我，让我渐渐消失的意识又返回人间。
    就这样反反复复，到了第四天的早晨，天边出现了晨曦的时候，我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她赶忙叫来了值班医生，医生为我做了检查，断言我已经脱离了生命的危险，得救了。我的天使高兴的摇着我的手说，听到了吗？医生说你没事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当时有种重获新生的狂喜，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是我生病生睡得第一个好觉。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特护病房了，我的天使也不见了，给我打针吃药的护士换了别人。
    到底是人年轻，身体素质好，我恢复的很快。几天后我就出院了。可我再也没见过那个把我从死神的手中抢夺出来的白衣天使。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所以没办法向人打听她的消息。当然，要是现在我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找到她，可那时我太年轻很害羞，不好意思打听一个年轻姑娘的情况，于是，我们再也没有见面。而她就以一个天使的形象被深深地珍藏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后来，我回忆起一件事，我想我又见过我的天使一面，可当时我不知道是她，所以失之交臂。那是我脱离了危险后的第二天，有个陌生的年轻护士来到我住的病房，问我说，好点了吗？当时我还很衰弱，看都没看她恹恹地说，好些了。她哦了一声，又站了片刻就轻轻离开了病房。事后，我越想越觉得是她，尤其是那声音是那么的熟悉，正是那几个晚上对我关怀备至的轻柔的声音。可当时我却没认出她来，那么轻易地就放走了她，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天使。为此我肠子都悔青了，那是我和我的天使惟一相认的机会，却被我无动于衷的放走了。我真恨自己。
    病好了以后，我又做了十多年的飞行员，每当驾机在蓝天上飞翔时，我都会觉得我的天使就在我身旁和我一起在飞，于是心中很是笃定。一起的战友，不少在执行飞行任务时遇到意外牺牲了，而我却安然无恙。我在心底很是感激我的天使，我觉得是她在一直保护着我守卫着我让我平平安安。虽然这么想是没有道理的，可感觉中有什么在保佑自己，也是一种精神力量。
    是的，虽然，我不知道我的天使的模样，也再没有相认的机会，可因为我把她藏在了心里，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我的守护神。她用行动教会了我很多，教我与人为善，教我在陌生人遇到危难时无私的伸出援手，教我做一个好人。因此，在老年到来，回首往事我问心无愧，很是心安。
    时光流逝，转眼就是百年。我希望百年之后，在天堂中能邂逅我的白衣天使，那时我一定记住她的模样，记住她的芳名，告诉她，是她给了我一颗仁爱之心，教我做了一个让自己无愧的好人！帮助了很多需要我帮助的人！她就是我的天使！
    希望有来生，来生还能见到她，那时让我来做守护她的天使！

[情感四十][纳兰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