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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今年十七岁,就成了大学生,河北大学一年级的学生。 女儿不是天才,为什么从初中直接到大学呢;并不是因为她是天才,而是因为她让我心痛。 女儿是从一条特殊的道路上走过来的。她呱呱坠地的时候,我的心充满了喜悦,因为我知道,在我和世界的关系上,又多了一重的关系,就是因为女儿的出生我成了父亲,我感受到了这个称号的沉甸甸的意味。女儿从小就是一个病秧子,扁桃腺炎、肺炎、甲性无黄疸肝炎,她得过的炎症可是不少。人瘦的像个小猴子。可她从12岁开始,就不太得病了,而且吃的数量也越来越多,终于成为了一个小胖子。 女儿体弱,但是聪敏,她在学龄前,我从书上看到的那些智力急拐弯的题,根本难不住她。看到她天资聪颖,我在她的智力开发上投入了不小的精力和财力,我企图在我先天性受教育缺陷的地方都让她补齐。让她学电子琴,学画画,学英文,等等。女儿虽然聪颖,但仍然不是智力超群的孩子,她对于校外的没完没了的学习,终于厌倦了。我的拔苗助长的做法收到了应有的惩罚。为了女儿开眼界,我凡是出去开会或者旅游,总是带着她,她太瘦小,在上泰山和爬长城时候,是朋友们轮换背着她上去的,只是她太小了,对于长城和泰山竟然一点 印象也没有。 不知道受我和妻子的婚姻困顿的影响,还是出于她自身的原因,从初中一年级开始,她就不太爱读书了,尽管我为她找了本市最好的学校,还因为她的数学不太好,为她专门请了家教。结果她说服了小家教和她一起贪玩,她的成绩也没有上去,还增加了逃学的爱好,终于被那所重点中学的政教处把我叫了过去,劝我让女儿转学(实际是开除)。政教处位于四楼,我当时站在学校的政教处门口,真的想一头栽下去算了。在我本人的上学历史里,从来没有过逃学这个记录,难道到了女儿这一代,就“风水”变了。其实,我是知道一点她的逃学的原因的,她的逃学是因为班里有个叫冯静的女孩子给她起外号,因为女儿已经是个小胖墩,自然就受到调皮同学的“照顾”,她的班主任又年轻,仅仅记着学习的成绩,并不把学生受歧视的事情放在眼里。可是,这也不能成为她逃学的理由啊。 当时的我,可能太文弱了,加上她的妈妈的肆无忌惮的漫骂,女儿的身心确实受到了影响。她从上初中时候 就开始寻找外界的保护,。开始寻找“大哥哥”。其中一个大哥哥是个大学生,他在一个类似准黑社会的“要帐公司”工作。在女儿第三次逃学时候,他找我谈过一次话,说“你们的教育方法有问题,你的女儿天真可爱,但是充满幻想,幸亏她长的太胖,不然话,我们的那帮子哥们……”为了不终止她的学业,我为女儿转到一所很一般的中学。在这所中学里,她突然找到自信, 因为她是从重点中学转过来的,同学们很尊敬她,她成了孩子头之一。成了孩子头的她,还是不热爱学习,除了对于感兴趣的语文和英语两门学科以外,其他的一般,化学和物理处于罢学状态。 对于女儿的状态,那个时候我是暴躁的,我容忍不了她这样,骂,打,几乎做成了暴君。她对于我的打骂,一直是保持沉默,回给我的是敌视的眼神。我记的对于她打的最厉害的,是那年的秋天,因为转学以后的她继续去找“大哥哥”——在一个部队里找到了她的大哥哥,一个1.82米的容貌酷似刘德华的军人。我管她很紧,但是她仍然可以跑出去找他,在一个夜里凌晨回来后,我终于忍受不住,把她痛打了一顿,还把一桶凉水浇到她的身上,她一声一吭,任我打骂,看着她冻冻梭梭的样子,我的心也在流泪,在淌血……我的女儿啊,在我的内心比我的命还重要的女儿啊,你竟然就这样轻易的把老爸给毁了啊。 从这个时候起,我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绝望,什么是内在没有动力。我不知道血缘之亲实际上是怎么往下传递的,可是,我知道世界上任何父母的拼命工作,拼命表现,都有一个很直接的原因——就是为了子女而工作,而努力。他们的努力或者直接与经济有关,是为了给孩子攒学费,攒钱买房子结婚,或者是为子女做一个积极上进的榜样。平心而论,我除了个人的婚姻困顿是我无法控制的以外,其他的,我都觉得作为一个父亲的身教,已经到了无可复加——可是,我还是没能影响自己的女儿,女儿 是在一个我所陌生的人生道路上往前走。我不知道她以后的生活道路怎么样,我甚至感到自己的女儿已经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就像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父亲一样。 我问自己,我是谁,我做过父亲吗,我不敢肯定。我的心已经死了。我感到作为一个男人的深深的失败,妻子成了鄙视我 的一个炸弹,女儿成了一个异类,再加上我从小远离父爱,母爱,我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被什么东西烤干了。我成了这个社会上一个多余的人,一个没有意义的人。可是日子还在昏昏厄厄中进行着。没有阳光,没有鲜花,没有小草,只有苍白和死亡。在这个期间,我得了一次很重的伤寒,高烧了一个月,整个人烧虚脱了,然而死亡还是没有降临,我又活了过来。 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有前苏联作家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里面的一副图画,就是葛里高里最后回到故乡,见到了自己的儿子的情景,“他看到了嫩嫩的儿子的脸,儿子的脸立刻像太阳一般把他的心底里的阴暗照亮了,这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了。”可是,我的联系呢? …… 日子还在继续着,女儿从初中勉强毕业。毕业之后,因为她不愿意再上高中,更因为她已经对于我所在的城市已经怀有深深的仇恨,所以我就为她选择了直接上大学的道路。大学里有宽进严出的高自考,我为她选择了她所喜欢的英语专业,到了河北大学。后来她在学校交男朋友,想一起学法律。学就学吧。我对女儿说,“你的道路想怎样走,就怎样走,爸爸绝对不再干涉一点,但是有一条,爸爸只能供你上四年大学,以后就要断绝经济支持了。”女儿不语。 女儿我行我素,一边在学校读书,一边交着男朋友。使我纳闷的是,身材胖胖的女儿交的男朋友都是个子在1.80以上,他们愿意听女儿的指挥,看起来,女儿身上可能有杰出的地方,不过是我所没有发现和不认可的。还有一点令我欣慰的是,女儿由于到保定上学去了,远离老爸,突然就变的懂事了。在一个月里,总是要给我发几条短信息,让我注意身体,等等。再就是她对于学习的事情突然有兴趣了,问起原委,她说她的那个班级都是成年人,人家一边工作,还一边刻苦学习,自己这么年轻,有什么理由不学习呢。这对于她触动很大,她说“不学习,不用现在科学武装头脑,就没有自己在社会的立脚之地。”——这不是我说的,是她在社会自己体会出来的(尽管同样的语言,我给她说过不下于于千万次)。 我在欣慰之余,也在琢磨着女儿的优点,女儿的性格不像我这么感性,她是有头脑的,她办事是条理的,她是用理智办事,而不是任凭感情泛滥;女儿不好高务远,她只追求她可以达到的目标。女儿的自理能力强,女儿与成年人可以很好好的相处,等等。一边琢磨着,一边感到了自己在教育女儿问题上,过于勉强让她按照自己给她指定的道路了,我强行给她指定的路,她偏偏不走!在这个社会的教育系统里,比我的对于她的教育更有说服力的,是社会!是这个看不见的大手在左右着她的世界观和“方法论”。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女儿还没回来,她在保定为她一个同学的母亲的突然去世而忙碌着办后世,善于处理社会事务,这是她的强项。 今天中午,收到她的短信息,说,明天中午回家。还说,给大爷打一下招呼,看看到美国一边打工,一边学习行不?注意让大爷和大娘搞好关系。 我心里一阵惊喜,我根本没有想到女儿还会不会成材,她只要不再往一个万念俱灰的父亲的心里插刀子,就行了。有人生下来 就按照即定的路线往前走,没有人告诉他怎样走,他就会走,这样的人是天才;有的人经过了社会和环境的批碰撞以后突然恍然大悟,找到了自己的 前面的 道路,这样的人虽然不是天才,但是,至少是幸运儿——我希望我的女儿是这样的幸运儿。 我希望我还能够像看着小时侯天真幼稚的 女儿一样,看这已经成为青年的女儿。我希望一个曾经那样火热的父亲的心重新回到那个叫做心房的部位。我对这个世界的要求不高。仅仅要求自己能够作一个好儿子,做一个好父亲,在可能的情况下,一定要做一个好丈夫,可是,上苍啊,您为什么对我如此吝啬呢。难道非要我在人生的炼狱里再死上几百次,再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得到昆仑山顶的那支灵芝草吗。 女儿啊,越来越好起来的女儿啊,你不要让老爸再心痛了。爸爸的心脏已经不像年轻时候那么坚强了。 还有在年轮认识的初中、高中和刚刚毕业走上社会的年轻的人们啊,你们的父母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父母是唯一不可选择的之一,父母对于子女的爱,有可能不得要领,可能引起你们的反感,可是,他们对于女子的爱是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变色的。 父母尽量地理解你们,尽量地贴近你们的世界,你们也要多多理解父母,多多与父母沟通,一起去建设和完善自己的亲情世界啊——这也是你们一生中十分宝贵的一笔财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