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迎面吹来，有股淡淡的咸鱼味，但据说海水是又苦又涩的，听到越走越近的脚步声，莫郁真的尝到一股又苦又涩的滋味，那是从心底涌上来的。她的眼睛有些湿润，或许是被海风吹的，也或者太多的思绪要从心房的窗户里变成泪的形式流露出来。

二十年了，两人早已从风华正茂时到了日落西山的年龄了。曾几何时，他们是那么的年轻和单纯，对未来充满了幻想与憧憬。可此时莫郁从内心唏嘘的并不是这些，不是流逝的岁月和年华，也不是幻想与憧憬。他们没有虚度年华，也还可以找回憧憬。但那样一份真情，却永远地失落了。

她原本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向加夫说的。她清楚地记得俩人在一起经历过的许多事，包括小学四年级时第一次出版报；第一次同上舞台；第一次加夫拿着莫郁写的稿子大会发言；第一次开老师的玩笑：“老师你在吃食呀！”老师说他用词不当，他笑着说：“是老师您教的：您说‘民以食为天’，我没说错吧？”逗得老师端着饭碗哈哈大笑。

记忆犹新的是小学五年级时（69年），老师在全班读了加夫的日记：“饭桌上放着白面馍和包谷面馍，我多么想吃那雪白的白面馍馍啊，但看到操劳的父母，看到还小的弟弟妹妹，我把手伸向了包谷面馍馍……”也许就是这篇日记，让莫郁感觉到加夫的成熟和懂事。她对加夫就多了一份敬重和信任，而孩童时候的记忆是最深刻难忘的。随着一起学习、成长，更多的了解，强化了这种尊重和信任。即使她上了大学，也没有改变。只是，在加夫提出终身相伴的请求时，莫郁却犹豫着拒绝了。她想象不出好同学要在一起生活，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而且，一定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让她犹豫，让她拒绝，只是她一时还不能明确罢了。

记得收到加夫那封不同寻常的信时，她几乎要晕过去了，加夫信上说：“答应我吧，恳求你答应我，就这一次！”莫郁看到这句话时，四肢发软地躺倒在床上，把同学吓了一跳，说：“莫郁你脸色苍白，家里出什么严重的事了？”她无力地说：“没有，只是头晕。”

对加夫的明确表态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是件意外的事。她对自己很失望。也隐约地意识到，这句话她曾盼望过，很久以前就盼望过，但他真的说出来时，却不能接受了。“这后果必然是痛苦！”她当即预见到了这一点。

有一个定律是这样说的：事件总是向着预见到的最坏的结果发展的。这是一个外国军官一百多年前提出来的，后来被无数的实践证明了，就成了定律。不幸的是，莫郁收到信，就立即产生了一个最坏的预见。“这该死的灵感！”莫郁常常会有那么一点“先见之明”，她称之为：上帝给的灵感，曾悄悄为此自豪过。可现在她害怕了，“难道我真的无法控制这预见到的后果，才会产生拒绝的念头？”

她对自己脑子里冒出的这个预感无法说得清楚。对说不清楚的事，莫郁就把它放下，不再去想。但如果没有繁重的学习任务，她会去想的，而且会仔细地去想。也许可以避免那一切。

这预见很快在一年后得到了的证实。

大三下半学期，她与加夫的通信越来越来频繁了，而且，时间长了收不到加夫的信会有失落感。加夫在梦中频频出现。她越来越思念加夫，当初那种难为情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渴望见到他，想紧握着他的手，吸取一种力量，好让自己在大学最后的两年里，向前冲刺，并继续考取研究生。

“见鬼去吧，那毫无道理的预感！”感情终于战胜了理智，81年的三月，她答应了加夫。距加夫求婚的时间整整十二个月。

遗憾的是，她认为时机成熟之时，却正是加夫放弃追求之日。这个时间差，如果不想面对内藏的因素，就只好归于上天的安排了。加夫就是这么认为的。他在那封长长的信里，呐喊着：“天啊！太晚了，你答应的太晚了，我已经……，为什么？这时间差说明了什么？我只能归结于命运了。”莫郁好半天才看懂了这封长信的意思，这突然的变化，让莫郁一时摸不着头脑。当最后终于清醒过来时，不得不感叹，感情这东西可以蒙蔽一切，连她引以为自豪的预见和灵感都蒙蔽了。她只得冷笑道：“好吧，你愿意服从命运的安排，我便成全你！”就这样，她以为得到加夫的同时失去了加夫；加夫失去了什么，也不得而知。莫郁想对加夫说的话，也就永远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这就是结果，结果就是：莫郁害怕爱上加夫，偏偏就真的爱了，而且不顾一切。什么家庭、地位、学历统统在爱的面前见鬼去了！

莫郁预见到的，那就是，自尊心，男人的自尊心，尤其是有自卑心理的男人，自尊心会加倍的强烈，这将会成为今后她和他之间难以沟通的最大障碍。还有，她不想面对和证实的——加夫的投机心理！这会使他更看重眼前既得利益而容易放弃不该放弃的东西。

她一直敬重他，信任他，但并不表明她看不到他的弱点。她开始怕自己不能接受他的弱点，但爱终于使她能够接受他的一切了。

不幸，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莫郁的预见进行并发展着。

悲哀！分明早已看明白了一切的，却任其发展，非要到最终去品尝结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