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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着这个美丽女人
仲春的午后,太阳很煦暖地照着,窗外一排高高大大的白杨树,叶儿还没有完全地成形,在微风中玲珑地轻舞着,把一份嫩绿摇曳成心底的一泓清凉幽静。 就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春日午后,带着小睡过后淡淡的清朗安闲,我愿意把一位牵了我心神的女子,用我真纯的至爱,绘成一幅简约轻淡的写意,悬挂在精神的殿堂,更愿意她动人的美丽能够为纷扰的现实和炎凉的世态留下一脉悠远的清香。 在中外文学的苑囿中,众多的女性形象以竹修山谷兰蕙幽涧的韵致,潮热着人们的目光,潇湘馆中娇弱幽寂兰质慧心的林黛玉,美丽坚强的郝思嘉,没有钱也不漂亮但并不缺少尊严的简·爱,还有聪颖俊美的林徽因、叹惋“绿肥红瘦”的李清照,这些女人都为我所喜爱。然而,珍藏在心底,让我心神常常处于一种迷朦微醺状态的却是一个小人物笔下的女子――芸娘。 芸娘是清末一个小文人沈复的妻子,初识她是在林语堂先生的一篇小文《两位中国女人》中,文中有这样的语句:“芸,我想,是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素白的文字却沉甸着一种质感的文化意蕴。当时就释卷冥思,这个“最可爱的女人”该是怎样的绝代风华摇曳生姿?直到托朋友从远方觅得《浮生六记》,才得以在静夜淡月中亲聆咳珠吐玉,一咏三叹后思绪飞扬心神摇动,仿佛口舌都生出甘香的津液,寒夜也暗香浮动潮润晶莹起来。 远在年少时,沈复去舅舅家望亲,芸娘即是舅舅的女儿,原是表亲。三更夜阑,沈复偶感肚饿,少女芸娘暗牵其袖来之闺阁,则“藏有暖粥并小菜”。正当他吃着,忽然被芸娘的堂兄撞见,“乃笑睨芸曰:‘顷我索粥,汝曰“尽矣”,乃藏此专待汝婿耶?” 一“藏”一“暖”,一笑一晒,纯情女儿对未来夫婿的细腻关切浓挚私爱于温柔羞赧中展露无遗。读着,也不禁心为所动,想这水样女儿的旖旎神韵定是沉醉了少年沈复的那个如梦冬夜……. 静夜我取轩,月色如水,芸娘携轻罗小扇与丈夫并坐水窗,共读飞云过天;备小酌,邀月畅饮,夫妻联句遣怀,执意愈联愈纵,率真娇憨之态盈盈可掬,及至笑倒在丈夫怀中,便人也缥缈月也缥缈起来…….. 仲秋苍浪亭,先观炊烟袅袅云霞灿然,待到月荡波心、风生袖底,芸娘沐朗月品香茗,于优雅清旷中发邈远幽思,几乎成了月圆之夜清逸出尘的凌波仙子…….. 就是这水样的温婉女人,竟也有着男儿旷达豪气的精神境界。为赏“花照”看太湖,芸娘易髻为辫,着马褂戴高冠,阔步径去,一派洒脱逸然!弟媳没有珠花不肯上嫁轿,芸娘出珠玉而不惜,这个封建时代的小妇人不看重金玉珠宝,却珍贵着那些有着丰厚文化意蕴的破书残画;李白为人为诗的放达率真与芸娘追求的精神境界相契合,所以,她不喜锤炼精纯的杜工部诗,却爱着李白诗歌的潇洒落拓、活泼新鲜。 江南烟云熏染出的清丽柔婉,北方风雨磨洗来的洒脱孤傲,就这么不可思议地在芸娘身上和谐地交融着渗透着,美丽着这个原本并不漂亮的女人。 作姣姣女儿态,呈清爽蕙质心,也算不上女中奇异。最让芸娘美丽到极致的是她淳朴恬适、自甘淡然的生活志趣。这份淡泊宁静的人生观照,把繁琐平淡的生活赋予了一种诗意的高贵。她的愿望只是能与丈夫筑一小屋,“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诗酒之需。布衣桑饭,可乐终身。”言辞声声,千载之下令人逸然陶然。这种安贫乐道的精神境界,这种静于生活静于自取所爱的真性情,倒让凡俗世界中的功名利禄仕途经济黯然失了颜色,也让《儒林外史》鲁翰林女儿鲁小姐因丈夫不能做到“身修而后家齐”从而发出“误我终身”的那声哀叹嘶哑晦涩了许多,当然,更成就了芸娘这个小家碧玉最终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 《浮生六记》是清凉散文,俞平伯先生说它“像一块纯美的水晶,只见明莹不见衬露的颜色,只见精微,不见制作的痕迹。”初看起来平淡无奇,细读则心荡魂移。就像一个染了些岁月风尘的中年男子在阅遍了人生的聚散离合大悲大喜之后,于浅吟低唱间不动声色地向我们诉说,不做作,不矫饰,全不着力而又感人至深。我想芸娘的美丽,也有作者披肝沥胆的真情文字的因素罢。 尽管魂梦常为她所牵,尽管她雅致淡泊的气质也已经氤氲在自己的精神生活中,甚至在去年春天去苏州时特意寻到苍浪亭,还去过扬州天宁寺的古玩市场,私心里渴望着或许会冷不丁地发现镌刻着“芸” 字的玉簪、玉佩,但我心里明白,手中拙朴的枯笔,桌上冷硬的键盘,无论如何都不能很本真地画出这个可爱女子的神韵。 那么,就让她的灵秀她的雅致她的清逸高贵,化作了清风一缕,在我们干涩浮躁的生活中留下一片葱茏的绿意罢。 墨儿于4月28日下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