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轻轻地问一声，你在天堂还好吗？ ——祭妈妈，悼婆婆 今天是清明，我在昨夜，蓦地想起故去的妈妈和婆婆，辗转着，怎么也睡不着了。 今天风大，无雨，有灿烂的阳光。我不知道在那个高高的山冈，那小小的坟丘，是不是能替妈妈为婆婆阻隔今世的风雨和来世的繁杂；我不知道，如百合般美丽圣洁的容颜，该如何在异域抵制岁月的流逝和决绝的守候。 我无力挽留我至爱的人踏出去的脚步，我只能在这里静静地敲一些能撞击心灵的文字，怀念妈妈，怀念婆婆！ 又是清明，轻轻地问一声，妈妈，你在天堂还好吗？ 那年，妈妈因为难产离我们而去的时候，姐姐十二岁，我七岁，妹妹三岁。 我怔怔地站着。奶奶哭红了眼睛，爸爸低声地啜泣，外公两手在不停地颤抖，一夜间，花白了头发。 一个七岁的顽童是不会懂得生离死别的真正内涵的。 我的悲痛与思念来得太晚太迟，我是在青春的烦恼与成长的蜕变中，逐渐懂得什么是一世的别离什么是欲哭无泪。 在人群中走累了，我会来到妈妈长眠的山冈，烧一陌纸钱，捧一掊黄土，寄托我的哀思。你的田野，静谧而空旷，而我的痛苦太重太沉，我的疲惫太羸太弱。诗人说，纵使呼唤能穿透黄土，我又怎敢惊动你的安眠？ 又是清明，轻轻地问一声，婆婆，你在天堂还好吗？ 第一次见到婆婆，婆婆在病榻上已经躺了几年。她看见我的时候，惊喜与怜爱溢满了双眼。我依稀从憔悴的面容背后看到了她年轻时候的美丽容颜。我听见她用一种模糊不清的语言说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对象，——高兴。”我感动得眼泪迷失了我的眼，那一刻，我决定留下来。 婆婆年轻时貌美。公公老家上海，在一所全国重点大学读书，毕业之后分到北京。一次到东北出差，认识了婆婆，于是一见倾心，开始了他们漫长的恋爱之旅。当终于结束了两地分居的生活，孩子们也已经长大，婆婆却永远地躺在了病榻上。 放假的时候，我挺着怀孕的大肚子，要照顾婆婆。给她做饭，喂她吃，陪她说话，还要扶她去卫生间。婆婆比我高，病重的身体无法保持平衡，我陪她每走一步，几乎都要调整姿势，那时我懂得什么叫步履维艰。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婆婆一个趔趄摔倒了，头撞在了我牙上，我也摔倒了，嘴上满是血。我试图想扶起婆婆，可是，婆婆得的是小脑萎缩，身体无法服从大脑的指挥，所以根本起不来。我和婆婆就这样在地上坐着，哭着。一个大肚子，满嘴是血；一个挥动着手臂，嘴里混混沌沌地呜咽。 女儿出世之后，我把女儿抱到婆婆面前，婆婆满脸的笑满眼的泪，嘴里咕噜着：孙女，孙女。很多时候，我带着女儿在婆婆房间里，让她看着我们玩，我们笑，我们讲故事。婆婆好开心呢。 后来我休完产假，要上班了，我们家雇了个保姆——大娘，来照看婆婆和女儿。大娘，是个寡妇，是我继母的妯娌。有的时候，我会不经意间听到公公和大娘一边包饺子一边谈笑风生，还有的时候，大娘会到公公婆婆的房间看电视。 后来,在我的一再追问之下，老公告诉我，公公和大娘之间已经达成协议——婆婆活着的时候，好好照看她，等婆婆去世之后，公公和大娘一起生活。小姑子做见证人！ 我愣了。 我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公公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级工程师，会找一个乡下保姆； 我怎么也搞不懂，公公对婆婆几十年如一如在院里有口皆碑，却在这短短的时间忘记旧情，也许太久的相守是爱情的孽障，而群芳无数离自己最近的最容易采撷；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要木已成舟才勉强通知一下儿子，而最后一个告知的，是我这个儿媳！ 我不知道，婆婆看着公公和别的女人在自己房里有说有笑，会是怎么样一种心情； 但是我知道婆婆小脑萎缩，大脑却清醒。 很快，婆婆一天天憔悴起来，最终在那年冬夜离开了我们。我听到消息，把年幼的女儿托付给别人，去见婆婆最后一面。一想到婆婆刚刚还温热的身体马上就要推进那冰冷的世界，一想到婆婆曾经美丽的容颜从此永远的凋零，我禁不住泪流满面。 婆婆走后的那一周，我们一家三口高烧不退，轮流去医院打点滴。 百天之后，公公和大娘去登记，然后结婚。公公穿着千元以上的名牌西服，里面穿着大娘选的红马甲。他们办喜宴的酒楼，就是我和老公结婚时候所在的酒楼，但他们每桌的消费是我们那时的将近三倍。 又是清明，轻轻地问一声，妈妈，婆婆，你们在天堂还好吗？ 妈妈，婆婆，一样的美丽，一样的贤淑，一样的善良。可是，命运为什么要给她们一样坎坷而多舛的一生？ 如果不是一定想生一个男孩，如果不是那场意外的车祸，我年仅三十六岁的妈妈不会在大好年华离我们而去。那时，我尚未谋面的弟弟也一样去了。还记得那时我悄悄给弟弟起名叫无忧。 如果不是病痛让婆婆永远地躺在了病榻上，如果不是大娘以伪善的名义横刀夺爱，婆婆不会在那个冬夜，那么快的离开我们。 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妈妈，婆婆就会和我们一起快乐的生活，看着孩子们都考上大学，看着孙子辈的成长，享受天伦之乐！ 都说女人是花，如花的女人如何能禁得起季节的更迭？如何能经得住岁月的风雨？又如何在万千花丛保持自己的位置？ 我是女人，我是妈妈和婆婆的亲人，我继承着她们的美丽、善良，我却不会沿袭她们悲哀的命运。我在生活中学会了坚韧，学会了自立，学会了取舍。 我是一株太阳花，阳光下绽放我的骄傲，我的璀璨。即使是雨天，我也不会向隅而泣。学着思考，学着坚强，学着选择。 又是清明，轻轻地问一声，妈妈，婆婆，你们在天堂还好吗？ 在四月，我怀念我的亲人，但，我逐渐学着不悲不恸不呻吟。 我绽放着美丽演绎着优雅，就如你们的前世。 附诗一首，献给妈妈，献给婆婆，你们都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母亲！ 穿过四月的你的田野 四月，阳光迷惑了我的眼 你的山冈，成了我永远的雨季 我似乎听不到水的哽咽， 但水流过的时候打起结 于是，我听到那木头疼痛地断裂 草甸上是温暖的河床 孕育了我刚柔的手臂与双脚 你的沉睡复制了我的醒 在你躺下的温软的田野 坚实的是我脚下的步履 故乡，风，坝上 是谁轻轻的叹息 碰乱了你的呼吸 风中滑落栀子花的淡淡 终是不舍 四月的黄昏 失约的月台不是你的故里 日子不小心误用的标点 让年华骤然终止 如果年轮可以如四月重复花红柳绿 我真想用毕生的美丽与奢华去为你编辑 你的孩子已经长大 蓝天下可以自由的呼吸 甚至可以学着在雨中做长长的思考 你的田野站起我的梦想 你走过的身后已是繁花似锦 穿过四月的你的田野 摘，片片绿叶 书写生命 燃，页页心扉 祭奠母亲 2005年4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