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武侠:
浪子班天之亡命天涯
作者:王啸67
第十一章 血色莲花
黎明十分,班天、江心月重新带上面具,离开黑山,来到渭水河畔,班天再次施展水底换气的绝技,在江心月不情愿的抗议声中,两人投入冰冷的渭水,顺流而下,来到武功境内。
受黄河泛滥,河南、河北、山东等地瘟疫蔓延,官府苛税暴敛,强征民役,民不了生,成千上万灾民流离失所,涌入陕西。官府豪绅趁机征灾民为驱口,代替佃民种地,武功境内的百姓无以为生,处在半饥荒状态。
班天和江心月在偏僻的村落停了下来。班天环顾村头土地庙四周的地势,非常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里很偏僻,又四通八达,进可隐藏其间,退可摆脱敌人。尤其利于布置千门幻术。我们就在这里休生养息,等我伤好些再做打算。”
班天一夜未眠,没办法运功疗伤,强撑着奔波一天,压下去的内伤发作,气血翻腾。
江心月从班天苍白疲惫的脸上看得出,在这里调养是唯一的选择。点头:“躲上一段时日,追杀我们的人或许会追过头,只是很难瞒过小妖的灵觉。”
班天心里虽然没有把戏,脸上还是露出自负而得意之色,道:“在白虎堂时,我为了避过灵兽的纠缠,用特殊的花粉掩盖了我们原有的气味,刚才投身渭水时,我才将花粉气味彻底抹掉,小妖要通过这种气味跟踪我们的话,一定会追错方向。”
江心月奇道:“追错方向?”
班天得意地大笑:“不错,小妖大有可能追错人。”
江心月道:“他不会去追柳恨水吧?”
班天怔了怔,苦笑道:“这到是好主意,他要是去追柳恨水,会付出惨重代价,可惜,小妖还不会这么笨。”
江心月凝神想了想,皱起眉头缓缓道:“莫非是南宫树晨和聂小倩?”
班天点头微笑:“答对了,我在聂小倩他们头上撒了些花粉,他们也是两个人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江心月忧心忡忡地道:“小妖发现跟错了人,恼羞成怒下,他们会危险的。”
班天坚定地摇头,自信地道:“你不是对小妖不够了解!他纵横江湖多年却始终被称之为小妖,是因为他自视极高,从不残杀不够资的人,小倩和南宫书生没惹过他,他发现追错了人,也只会自认倒霉。”
两人花重金租借了一间幽静的小院,暂时隐居起来。
班天内伤严重,索性抛开儿女情长,冥思苦想,专习修练,江心月负责起内外事务。
江心月从记事儿起,就没做过粗活。可是,浪子为保护她身受重伤,她多多少少有些感动,默默料理浪子寝食饮居。
按班天的打算至少要停留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会让人淡忘他们的存在;一个月的时间,也可以让班天更多的消化柳恨水传授的心法。
在这里停留一个月是聪明的选择。无论江心月还是班天都是聪明人,江心月是排兵布阵的专家,班天则是利用地势克敌的天才,他们这样聪明的人都认为这里是最佳的藏身之地,这里本来应该比较安全。可是,任何事情都会有意外的情况。
也许,聪明人往往忽略别人也很聪明。两人在这里住了七天,就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清晨,江心月从房东处换了些物品回到院中,神色郑重地对闭目调息的班天说:“你伤养得差不多了吧?”
班天睁开双眼,从桌上摸起一只水杯,狂饮了几口,不紧不慢地道:“伤是好得差不多了,可武功却没有什么显著提高,想要有所突破,怎也需要十天半月。”
江心月心不在焉地道:“可惜,我们没有十天半月的时间来潜修了。”
班天皱起眉头:“莫非又有人发现了我们了?”
江心月摇摇头,道:“恐怕比被人发现更严重。”
班天这几天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些摸不着头脑:“既然事态严峻,江小姐就别跟我兜圈子了,发生了什么事。”
江心月耐心地解释道:“这里大多数村民都信白莲教,很多人曾是白虎堂的眼线。”
班天失笑道:“班天来的时候就发现村头庙场院中摆设的香坛,槐树扎满红绸,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里有人信白莲净土,信白莲教的人成千上万,反到不信白莲教的村庄很稀奇。”
江心月点点头:“心月也这么想,白莲教近来被定为魔教,教众受朝廷缉拿,我们面具又很精妙,就算有白虎堂眼线也没心思调查我们。”又思索着道:“这两天,黄河流域天翻地覆,官府到处缉拿白莲教徒。这里也变得极为凶险。”
班天漫不经心地道:“这件事萧魂宫的小宫主提起过。”
江心月不仅不漫地道:“心月听房东婆婆说的情况比花凤的消息更精准些。白莲盟主韩山童联合刘福通、罗文素、杜遵道聚众白鹿山庄,明示:大元亡,白莲兴。号召白莲千万子民于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推翻残暴的蒙古鞑子。捕鹰董搏霄派了密探混入了白鹿庄,查出白莲教各路人马秘谋造反的有力证据,率大批铁骑卫士,血洗了白鹿山庄,亲手杀了白莲宗主韩山童。刘福通,罗文素等人杀出重围,下落不明。”
班天目瞪口呆,失声叫道:“捕鹰董搏霄居然能杀了白莲盟主韩山童?”
江心月缓缓点头道:“据传说是这样,官府在各地捉拿白莲教余党,行踪可疑的人格杀无论,班兄,你看我们算不算是行径可疑的人呢?”
班天挠头苦笑:“我们走到那里都算是行径可疑的人,既然如此,藏穷乡僻壤还安全点,我们反到更不急着赶路了。”
江心月叹道:“心月也这么想过,直到今天,心月才发现我们还不够聪明。镇外冒出来近千余名官兵,将村子围得水泄不通。”
班天心里咯噔一下,从椅子跳了起来,然后来回踱步,用心思索。村庄两面环山,北有延绵十余里桦树林,南接渭水,实是四面可逃之地,官府派了上千人马四面围堵,想逃跑就困难了许多。如果班天孤身一人想躲过官兵眼线,或许能做到,但背负江心月就不那么好办。万一逃跑时和官兵发生了冲突,官府认定他们是白莲妖人,班天和江心月在黑白两道都没有了容身之地。就算江心月回鱼龙谷又如何?惹火了朝廷,来一招火烧龙山,鱼龙谷庞大的阵法恐怕也没什么用处。忍不住叹道:“你还听到了什么?”
江心月忧心忡忡地道:“听说,这次破了白莲教的计划后,除了重赏捕鹰董搏霄之外,还奖赏了两位一直受排挤的官员。一个是杭州监察史苏天爵,另一位是江浙参知刘基。朝廷任命两人为南北召讨使,缉拿白莲余孽。”
班天不屑地冷笑:“苏天爵这人我见过,是位愚腐不化的无能儒生,没什么了不起,二年前因为弹刻白云宗和贪官勾结而被贬,一年前上书朝廷取缔白云宗、白莲社、弥勒宗等佛教组织而被罢官。这人虽然对民间宗教深恶痛绝,但启用他讨阀白莲教,不会有什么作为。至于董搏霄,只不过是比较出色的捕头而已。”
江心月露出奇怪的神色,因为苏天爵是当代名流,以诗文儒学而受文人敬重:“你居然认识苏天爵,心月还真有些意外。”
班天失笑道:“一年前,小弟路经杭州,正好遇上贪得无厌的杭州府总官八旦贴木儿横死白云庵中,苏天爵要求杭州官府严查此案。”
江心月点点了头,继续道:“原来如此。苏天爵或许没有多大作为,可是,朝廷重用刘基刘伯温却用对了人。刘参知素有小诸葛之称,在江浙时就连施奇谋,两度平定四海盟主方国珍的叛乱,曾建议朝廷杀一儆百,斩杀方国珍,再联诛武林黑道,将各地黑道连根拔起,灭掉几个最大的佛门组织,让那些疯狂的迷信佛法无边的人清醒一下。”
班天讶道:“这家伙可更狠的,当年燕失铁木儿和伯颜都因为残杀汉人,遭到五行帮前帮主强力反抗,负出惨重代价。刘基如此可恶,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江心月摇头道:“刘参知非是勇力武夫,智谋超群,对当今武林进行了严格分类,提出以匪制匪、招安,从良,根除等不同步骤。主张追源截流,利用亡命之徒想升官发财的心里,分化各门派力量,充份利用黑道力量消灭黑道,必要条件就是消灭民间宗教组织,分化他们信仰和思想。”
班天倒吸了口气,道:“这家伙还说了什么。”江心月笑道:“听班兄的口气,对刘参知不大友善啊?”
班天苦笑道:“我也算是黑道中人,听到他分化黑道,危逼利诱,什么以匪制匪,有些毛孔倒立。”
江心月道:“刘先生智计惊天下,但为人刚正不阿,体恤百姓,清风高古,是难得的好官。因为言语中有诽佛倾向,又对新增发的至正宝纱提出质疑,被方国珍买通高官除去官位,此番重新启用他,朝廷可能也是无奈之举。”
班天眼珠转动,嘴角露出阴笑:“他这种人一上任,肯定会招揽黑道死士,探出白虎堂总舵在陕西,派兵武功,阻止刘福通混入太白。可惜,他对白虎堂这样松散的组织不够了解。无忧谷虽然是白虎堂的总舵,但白莲教的根基并不在这里。狡兔三窟,刘福通将总舵设在根基不深的太白山区,高明之极。”
江心月缓缓道:“心月也曾这么想,可是,刘福通机智过人,别人猜到了他会向河南、安徵逃蹿,他又怎会羊入虎口?”
班天笑道:“听你的意思,刘基老儿在这里守株待兔,就可以查出刘福通的下落?”
江心月缓缓道:“刘先生既然在这里设伏,也许是发现了刘福通的踪迹。”
班天开始感到头痛,苦恼地道:“他在哪里设伏不好,偏偏将我包围起来,看来江大小姐正走霉运,走到那里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江心月大嗔,明知班天在开玩笑,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为什么不说是班大浪子走霉运?心月和你在一起就没有过安宁。”
班天哈哈一笑,浓眉展开,洋洋自得地道:“不错,我们两是天下最倒霉的一对。”
江心月听班天出言调戏,粉面发烧,狠狠盯着班天,神色严肃了许多。
班天伸了个懒腰,道:“横竖也这样了,我们就出去看看热闹吧。”
两人沿着乡间小路信步走到村头。
山角下旌旗招展,三百名全部武装的官兵封锁四方路口,对过往行人严格盘查。
土地庙矗立村东,四周土墙围院,庭院宽阔,两棵参天古树挂满红绸,供人参拜。这里是白莲教徒聚集议事的地方。官府将白莲教定为魔教后,庙院冷冷清清,无法再现白莲顶盛辉煌。
此时,炖狗肉的香气从院中飘了出来。是什么人在白莲教徒经常出没的地方大吃大喝呢?
班天好奇心大起,对江心月笑道:“我夫妇好该到土地庙去上柱香,好保佑我们晚年得子,”说完躬身形拉着愤愤不平的江心月来到士地庙。
院内热闹非凡,两棵古树中间支起一只大锅,炖着一锅狗肉,烟气腾腾。锅前盘坐着三位大汉。班天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三人肤色鲜明,一黑、一白、一红,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桃园结义的刘、关、张来。
面对院门的白脸大汉,身穿白袍,背插长刀,体态均匀修长,面如冠玉,文秀风流中隐含几分威武肃穆,给人文武兼修的感觉。右侧的大汉面如重枣,目光如剑,手拿着酒碗连连豪饮,气度豪迈,举手投足威风凛凛,身边摆放一只乌黑发亮的长枪。
班天想起了一位用枪的高手,这人八成是和九节枪王廖永忠齐名的霸王枪汤和。侧对院门的是一位行脚僧人,他的面色油黑发亮,体型雄伟,灰布僧袍补着补丁,散发僧箍,单从背影看,就给人威武强悍睨瞰天下的气势。
三人喝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因官兵到来,影响了他们的酒兴。班天突然佩服起三人来,他们的作风,大胆,谨慎,无懈可击。
他们看上去没将官兵门放在眼里,实际上,他们已经和白莲教划清了界限,这种轻描谈写的手法让班天心悦诚服。白莲教徒不会在庙社前喝酒吃肉;真正的白莲教徒就算偷吃酒肉,也算违反教规,更不要说聚众吃肉。他们在庙院中吃肉,等于藐视白莲教。藐视白莲教的人当然不会白莲教徒。他们不是白莲教徒官兵当然不会和他们发生冲突。
班天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坐在庙院里喝酒吃肉,只要坐在庙院里喝酒吃肉便不会被官兵们怀疑。他们是谁官府也就懒得过问。
班天正犹豫是否进去套些近乎时,背对着班天的披发僧人用沉稳而坚定的语调说道:“朋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班天大喜,正想开口回答,身后传来豪放粗犷的大笑声,笑音高昂雄壮。班天震骇莫名,虽然注意力集中在院内,但是,无声无息潜到他的十步之内的人江湖中没有几个,尾随班天身后的人是宗师级数的高手!
班天弯着腰拉着江心月,缓缓腾出门口,让到一边。一位身高丈许,面如黑炭的粗犷大汉大模大样走进场院。他的步子看上去很慢,可是,几步就跨过六十米的距离。他来到僧人身前,向三人一样盘坐锅前,伸手在滚烫的锅中抓出一大块狗肉,放入口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黑脸大汉身后的青铜锏上。锏长六尺,巴掌宽,三指厚,锏钝无刃,武林中有这种功力又使用钝锏的只有一人,武林六绝中的悍匪常遇春!
汤和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常遇春,眼里射出奇异的寒芒。
常遇春满不在乎地扫着众人,铜铃般大眼中闪烁着贼溜溜的光芒,仿佛能看清别人身上是否隐藏贵重物品似的。目光落在灰衣僧人脸上时,表情变得极为古怪,认真地打量着僧人,最后摇头,哈哈大笑:“兄台既然请我来坐,为何不为我倒一碗酒?”
僧人默默倒了一碗酒递给常遇春,声音如宏钟般低沉回荡:“常遇春大名如雷贯耳,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相见。”
常遇春冷冷盯着僧人,大眼中闪出迷惑,沉声道:“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僧人深邃威慑的黑眸中射出异样的光芒:“有缘人似曾相识,重八也有同感。”
常遇春沉思片刻,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目光如两把利剑,直逼向僧人的眼睛:“妙论,妙论,我很少有这种感觉,来,我敬各位一杯。”
僧人端起酒碗,在常遇春目不转睛逼视下,若无其事地对班天、江心月道:“两位朋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平平静静的声音却铿锵有力,充满奇异的威慑力。
常遇春再次露出困惑之色,没有人敢在常遇春逼人的注视下,如此从容不迫;也没有人在他精神压力下将心思转移到别人身上,可是,僧人却能做到这一点!
班天本来想和他们大吃一顿摆脱嫌疑。可是,一见到常遇春顿时心里没底。常遇春是江湖公认的悍匪,是目光如炬的强盗,做的是没本钱的生意。常遇春这样的强盗当然不会放过九龙宝藏,想争夺九龙旗就不会放过江心月!
班天和江心月虽然戴上面具,但和常遇春这样的人在一起时间长了难保不露出马脚。于是,推脱道:“我们只是恰逢其会的山野村夫,怎敢和各位好汉同坐共饮?”
僧人转过身来,炯炯的目光来回打量班天和江心月。两人都感受到了逼人的压力。
这人拥有一张奇特的面孔。漆黑的脸比正常人长了一半,额头高高突起,宽广饱满,孔武有力的下巴硬朗的往前翘起,看上却很丑陋,却走势奇特,威武之极,两条龙眉又长又浓,一双大眼比正常人长出三寸,深邃明亮。只要看上你一眼,仿佛能将你里里外外看得通透一般。
江心月被他深邃的目光一扫,平静的心田涌起异样的骚动。僧人说道:“两位朋友步履沉稳坚定,遇事不慌不忙,知难不退,又岂是平庸之辈?如果愿意和朱重八交朋友,就进来说话。”
班天素来是压力越大头志越强,眼里异光一闪而过,摇头失笑,含糊地道:“小弟性格粗狂,又情非得已,恐怕愧对朱兄厚爱。”
朱重八长身而起,肃容道:“兵荒马乱,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朋友因无法以诚相待而出惭愧之语,可见是性情中人。来吧!我们今日把酒言欢,但求一醉,明日见面,各不相识又如何?”
他的声音缓慢又阴阳顿挫,充满了强大的感染力,让人无法拒绝他的邀请。
江心月心中升起难以形容的感觉,此人声音沉闷,却充满了奇异的力量,让人不知不觉地凝聚在他的周围。
班天虽然忌惮常遇春,但也不是怕事之辈,被披发僧人咄咄逼人的语气激起了豪气,索性放下疑虑,拱拱手,大大咧咧地道:“既然朱兄不弃,我们只好受之不恭了。”
常遇春环眼迷成一线,精光闪耀,紧盯着班天的背包,恨不得打开搜查一翻似的,沉声道:“这位兄台,是哪条道上的?”
班天无所谓地耸耸肩,笑道:“我哪条道上都不是,如果常大侠不愿意和我们这种小人物在一起,在下告辞。”
常遇春愕然,半晌,突然放声大笑:“有意思,今天来这里的都是妙人,很好,很好!朋友,今天不是我做东,只是谁便问问。你不说就算了,我不和你计较。”
江心月露出诧异之色,常遇春在武林六绝中声名狼藉,名符其实的山贼强盗,名声之差不亚于小妖和黑煞,想不到说起话来如此豪爽。
班天和江心月一起走到文秀青年身边,缓缓坐下。
汤和显然对常遇春非常有兴趣,忍不住开口问道:“常兄向来在河南逍遥快活,跑到陕西来有何贵干呢?”
常遇春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道:“遍地饥民,生意不好做,山上几百号人等着开饭,我也只好出来混混。”
汤和犹豫了下,还是有不吐不快之感,朗声道:“恕我直言,常兄武功气度天下少有,为何留恋打家劫舍呢?”
常遇春大脸沉了下来,深深看了汤和一眼。气氛变得极为尴尬。他突然仰天放声狂笑,笑容突收,冷冷道:“很少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你就不怕惹火我宰了你吗?”
汤和虎眸寒光一闪,冷笑道:“我如果连句真话都不敢说,还敢出来混吗?”
常遇春黑脸蒙上一层肃杀之气,眯起眼睛,一字字道:“你以为自己能在我手中走几招?”
汤和脸色变了变,哼道:“没动过手就言胜负,未免太早了吧?”
常遇春两眼奇光暴然,突然欺身上前,左手虚进虚出,在汤和身前快速变化,
汤和忙伸手在身前划了个圆圈,阴止常遇春揉身而上。可是,常遇春身高臂长,大手一探便突破了汤和的防线,在汤和胸前一触即发之际,又迅速缩了回去,大笑道:“你认为如何?”
汤和红脸更红,露出愤然之色,随后又露出泄气的表情。
班天眼里精芒一现又暗淡下来。常遇春刚才玩的一手非常漂亮,虚张声势,可招式直指汤和空门。汤和没有考虑到常遇春会突然出手,仓促接招,一招落败,心生愤慨。另一方面,也明白,就算常遇春给他公平的机会,也不是常遇春的对手。所以才露出颓丧之色。
汤和举杯一饮而尽,苦着脸道:“阎王锏名不虚传,汤和甘拜下风。”
常遇春居然大冽冽地拍了拍汤和的肩头,大笑:“我只是趁你不备,侥幸骗了你一招,算不得什么?汤兄弟如果霸王枪在手,我要胜你一招半式还真不那么容易。”
汤和脸色好看了些,苦笑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你也不必客气。”
常遇春漫不经心地扫了面带冷笑的文秀青年和深沉专著的朱重八一眼,缓缓道:“我要真要发力的话,你们也不会袖手旁观,说不定败的是我常遇春。”
朱重八沉声道:“常兄目光如炬,来,重八敬你一杯。”
常遇春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失重八,点头道:“我很少对别人解释什么,也许是我们比较对脾气,就索性回答汤兄的提问,我自幼在山塞长大,又成为首领,我常遇春又怎可以抛下众兄弟不管!”
文秀青年叹了一口气,轻轻道:“常兄何不效仿明玉珍,组成替天行道的侠义联盟?”
常遇春翻了翻大牛眼,不屑地哼道:“我们组成联盟做什么?上和官府豪绅没有交情,下得不到百姓拥戴,更不会有人雇请我们保驾护航,我们岂不要喝西北风?”
文秀青年叹了口气,有些可惜地道:“看来,常兄手下缺少戴寿和万胜的那样精于达理帮会的人才。”
常遇春眯起眼睛打量着文秀青年,缓缓道:“恕我眼拙,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文秀青年道:“小弟徐达,无名小卒也,难入常兄法耳。”
常遇春放声狂笑:“常遇春很少问别人名字,你算是少有的例外。兄弟气定神闲,虽然不显著于江湖,武功却绝对一流,我常遇春不会看错人。”
徐达淡淡一笑:“常兄谬奖了,不知常兄为何而来?”
常遇春与朱重八等人共同干一碗酒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哂道:“来这里的江湖人只会为了三件事。一,为朝廷万户侯的封赏捉拿白莲教余孽刘福通,二,为百两黄金和朝廷悬赏的带兵统领之位追查采花大盗。三,为九龙宝藏追杀班天和江心月。想做这几笔生意的人都要来陕西,我也是为这三件事而来。不知各位兄弟又为了什么呢?”
班天和江心月心中生起怪异的感觉。常遇春说得不错,来这里的人都和这三件事有关,幸好两人面具精妙,否则,现在就要面临常遇春等人的追杀了。
朱重八饮了一口酒后,目光来回打量着常遇春和班天,沉默半晌,才答道:“我来梅龙镇访友,在这里遇到了两位好兄弟,然后就遇上了常兄。”
常遇春苦笑摇头:“可惜,刘大人认为各位兄台另有居心,想请兄位到兵营一叙。”
班天暗暗心惊,到了官营可不是闹着玩的,举杯笑道:“刘大人聪明绝顶,令人佩服,利用称雄武林的常遇春压制我们,我虽然不想去,但也不敢不去。”
汤和刚刚压下懊恼,被班天一激,顿时怒火上涌,冷笑道:“我和官府的人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我犯了法,他们大可以来抓我,我没犯法也没必要上赶着巴结他们,刘基如果想见我们就到这来见我们好了。”
常遇春老脸一红,狂笑道:“汤兄弟脾气还真不小,我最欢喜你这种脾气,爽快!刘基让我来可能真有威逼你们的意思。当然,请我出手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和兄弟们一见如故,如此爽快,还管他妈什么狗屁军令,大不了,这笔生意老子不做了,来,兄弟们,我们喝酒!”
朱重八说的话很少,大多时只是默默深深打量众人,徐达笑容亲切,从容不迫,不断试探班天和江心月的底细,慢条斯理地试探道:“江湖中有你们这种气度的人并不多,阁下腰配弯刀,让小弟想起二十年前名动江湖的神仙眷侣莫云霄夫妇。”
班天扫了一眼江心月,心道:老子要是手擎浪子刀,你们也不用和我喝酒了。举碗喝了一大口酒,轻轻道:“徐兄果然见多识广,我用刀只是为了撑撑门面,并不是什么江湖人,如果有人称我们是神仙眷侣,我会欣然接受。”
徐达嘴角闪出奇异的冷笑,淡淡转过话题。两人对答极有分寸,滴水不露。这时,一阵悦耳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各位朋友,我可以进来吗?”
常遇春呆了呆,扫了众人一眼,再度狂笑:“想不到刘大人真的要亲自出马迎接你们。”
徐达朗声道:“这里非我们所有,朋友愿意进来就进来好了。”
刘基在五名装饰奇特的卫士陪同下缓步走进院中。大院内一下增加了六个人,空间显得拥挤起来。
班天默默注视着这位一心要剿灭白莲教的江浙参知。只见他身穿宝蓝色文服,中等身材,面孔清瘦俊雅,细长的眼睛,闪着深邃难测的精芒,三缕长髯飘扬胸前,说不尽自在悠闲,嘴角挂着平静温和的笑意。只是往门前一站,就有仙风道骨之风采。当他的目光和朱重八的深邃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时,刘基身体一颤,接着,温和的目光渐渐阴沉下来,闪出冷冽的飘忽的杀气。他精通面术,从朱重八的体魄以及威武有力的面孔上感应到了这人体愉储蓄的惊人的能量。
刘基缓步走到众人十步外,突然又停了下来,不动声色地道:“我可以坐下来吗?”
汤和哈哈大笑:“刘大人,这里又不是我们的地盘,你想坐就坐,何必问我们?”
刘基负手而立,一派逍遥自在,欣然点头:“汤兄快人快语。”见汤和大笑不止,又问:“汤兄为何如此开心?”
汤和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忍住笑道:“刘大人,我们吃着狗肉谈着狗笑话,想起刚才讲的笑话就忍不住想笑,刘大人想听听吗?”
刘基听得出汤和话里有话,语气隐含嘲弄,但他城腑甚深,不动声色地道:“既然我问了,当然想听喽?”
汤和道:“从前位贤人见邻居挑着看家狗向西走,问道:你挑着狗到哪里去?邻居指着狗大骂:这两条畜生晚上盗贼横行时吓得只顾埋头啃骨头,可是见了老实人就咬,所以,我要找人杀了它们。”
常遇春连声喝好,豪饮道:“这种狗该杀。”
徐达苦笑摇头:“狗有良荠,不可一概而论,但愿今天我们杀的狗是一条乱咬好人的恶狗,刘大人请来品尝一下,我兄弟炖的狗肉如何?”
刘基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而且还挂亲切的笑容,一本正经地道:“狗毕竟是狗,虽通人性,却需要主人教化,主人教化有方,狗自知忠奸廉耻,如果说狗不知好歹,不如说主人不识好歹,主人教化无方,应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徐达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刘大人之言发人深省,按刘大人的意思,狗咬好人,该杀的不是狗,而是狗的主人?”
刘基愣了愣,思索着道:“世事无绝对,正如兄台所说,狗有良荠不可一概而论。正己说人,不能教化者杀之,主人杀狗也未尝不是以效是尢的方法。”
汤和一拍大腿,叫道:“刘大人的言论让汤和大开耳界。先说非狗之罪,主人教化无法,然后又说,主人杀狗英明神武,被刘大人这么一说,我有些糊涂了,刘大人对狗的主人究竟算是什么态度?”
刘基皱了皱眉,哂道:“这要看狗的主人是什么态度。”
徐达沉吟道:“大人嘴大,小人嘴小。定论掌握在嘴大的人手上。”
刘基欣然道:“你的解释未尝不可,每个人可以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去看会有很多不同的答案。偏偏每一种答案都有它的合理性,我们只需要做出问心无愧的选择。究竟是选择报效朝廷,还是与朝廷为敌。”
汤和显然对刘基印象极差,哼道:“刘大人,我们只是些黑道混混,也没有升官发财的野心。”
刘基强压下心中的不奈,耐心地解释道:“朝闻道,夕死足矣。人生不外乎百年,浑浑噩噩岂是大丈夫所为?国难当头,正是我辈大显身手之时,为国分忧,青史留名,岂不快哉?几位相法神奇,显是栋梁之才,何不携手同心,报效朝廷。让百姓安居乐业?”
刘基负手而立,语气真诚感人,悲天悯人中又充满了巨大的说服力的诱惑力。
朱重八缓缓起身,端一碗酒来到刘基身旁,长目中闪着威武慑人的神光,专著地瞅着刘伯温,缓缓将酒碗递向刘基。低沉雄厚的声音在庙院回荡:“刘大人,重八不明白,我们素未平生,刘大人似有意招揽,刘大人对我等真的了解吗?”
刘基目光清澈如水,接过酒杯,欣然道:“物与类聚,人以群分,你们能让常遇春去而不返,这足已引起任何人的好奇。”
汤和一碗酒下肚,也许喝得多了,又见刘基一直和颜悦色,语气更加直截了当:“巨猿腾飞于山林,鱼儿逍遥于江湖,让我看着蒙古挞子的脸子打不还手,骂不回口,于其相濡与沫,拘颜残喘,小弟宁愿亡命江湖。”
刘基的脸顿时阴沉下来。朱重八皱起眉头,单手打揖,向刘基躬身道:“重八乃方外之人,潜心向佛,不敢眷恋红尘。”
刘基眼闪出嘲弄,冷笑道:“潜心向佛?有相即是无相,空就是非空,又何来红尘?没有朝廷的倾国之力,何来佛门今日的猖獗?物极必反,白莲净土的今日也就是佛宗别派明白,报效朝廷不为名利者为空!今日净土如同前车,报效朝廷也是佛门不走向末路的唯一选择。”
朱重八躬身道:“刘大人之言发人深省,重八受教了。”
徐达突然插嘴:“徐达想起了一个故事,看看是否能博大人一笑。宋国有卖酒人,店堂里用具清洁,酒旗高挂,可一天到晚冷冷清清,没人买酒,酒卖不出去渐渐变酸了,他奇怪地问邻居为什么。邻居说,你家看门狗太狠,见人就咬,没人敢到店里买酒,酒酸了,更不会有人要了。”
刘基眼中闪出一缕悲哀,缓缓道:“不公平的法令是祸乱的根源,想改变不平等的法令,更需要刚正不阿的朝臣,需要更多能人义士。如果齐心协力,辅佐朝刚,那么,汉人蒙人不分贵贱的日子指日可待。现在脱脱重掌相位,崇慕儒家,教化各族,晓仁义,通礼数,招纳各方英才,正是各位大展鸿图的大好时机。”
班天几杯酒下肚,沉不住气,道:“整顿朝刚似乎是皇帝的事,官位极品的王公大巨或许有参与权,大人虽然言之肯切,何不等您官升极品时再说呢?”
刘基细长的眼眸精芒一闪,逼向班天。
班天顿时感到如同针扎,不由一怔,文质彬彬的刘基很不简单,竟然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单从他目闪电光来看,内功之高,有可能犹在常遇春之上。
刘基显然有些不耐,冷声道:“天下乃人人之天下,朝廷乃天下人之朝廷,四海之内,莫非王土,渭海之滨,莫非王臣,身为臣子,自该上忠天子,下体黎民,有能力而不肯为国家出力,如同叛逆,叛逆者当诛?”
刘基的语调越来越沉重激昂,说到最后严肃锐利,充满了杀伐的味道。大有不能用之,必将除之的意思。
汤和露出不悦之色,大声叫道:“刘大人,我们不入朝就成了大逆不道了吗?不当官的百姓千千万万,按刘大人的意思都该杀喽?刘大人如此体谅百姓,算什么好官!”
刘基阴森道:“真正的好官,是对良民如春风细雨,对刁民如冬日寒霜,让好人爱戴,让坏人憎恶。”
徐达叹道:“天之苍苍,岂正色邪?民就是民,黎民也好,愚民也罢,何来好坏之分?刘大人曾说过,狗之恶乃主子教化不当,难到民不如狗,反到有好坏之别?”
刘基不紧不慢地道:“圣人云,人分君子小人,品分善恶好坏,除恶毋尽,杀尽刁民,才是择善截流之道。”
院子里突然静了下来,静得让压抑。刘基脸色阴沉,寒芒大盛,冷冷道:“刘基为你们引见五位高人。”
汤和冷笑一声:“刘大人,我知道你带来的都是高人异士。不会是想用奇人异士来残杀我们这些良民吧?”
常遇春呆了半晌,劝道:“朱兄、汤兄、徐兄,他们在江湖中地位都不在我之下。”
众人都为之动容,目光都集中在刘基身后的五人身上。五人身穿灰袍,头带蓑笠,帽沿低垂遮住半张脸,神色都出奇的冷漠。
常遇春一指最左侧的体态修长的中年人道:“他是兄弟盟付盟主李思齐,以擒龙手名动江湖。也是和刘基合作擒拿刘福通的。”
李思齐微微一笑,不冷不热地道:“常兄谬奖了,小弟的武功和常兄相比算不了什么。”
常遇春再指他身边的粗犷大汉,说道:“他是洛阳八大高手之一,千手如来田丰。”
田丰微微一笑,说道:“常兄说笑了,我还有自知之明,和常兄相比差远了。”
常遇春指向另外三人,缓缓道:“这位是新一代最著名的忠义杀手毛贵毛少侠,另外两位虽然名不显于江湖,但也绝对是一流高手。”
刘基冷冷道:“张天棋和李伯升是江浙人士,是朝廷派来协助刘基擒拿刘福通的主力,他们的武功修为,不会在常兄之下。”
朱重八突然插嘴道:“听说刘大人来此是为缴灭白莲教,我等吃的是狗肉,喝得是荤酒,非白莲教徒,你又凭什么要求我们非听命与你呢?”
刘基森然道:“凭我对大元的赤胆忠心。”
徐达忍不住摇头叹道:“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刘大人慷慨激昂,自然是看出了今天是太平盛世,当今皇帝是有道明君喽?”
刘基缓缓道:“身为君王都想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只是做臣子是否能仗义直鉴,清君之耳。奸妄当道,正是有忠义之土效忠之时。”
徐达心平气和地道:“刘先生说得是仁心仁道,为何要以武力压迫我等?我们就算屈服刘大人的武力之下,能心服吗?”
刘基沉声道:“只要你们愿意跟随我,刘基自然能让你们心服口服。”
汤和看了目光深邃的朱重八一眼,不耐烦地喝道:“刘基,我与朱大哥很久未见面了,酒兴正酣,你如果是个人物,赶快追你的白莲教去,别尽在这里坏我们的酒兴。”
班天见汤和在火药味最浓的时候,还敢口出狂言,忍不住大笑,火上浇油:“汤兄快人快语,我最敬重的就是向汤兄这样的血性汉子,来,我敬汤大哥一杯。”
刘基清俊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缓缓道:“常遇春,刘基请你出山,现在轮到你出手的时候了。”
常遇春呆了呆,大笑道:“常某酒未尽兴,有什么事儿,等我和朋友们喝够了再说。”
刘基愕然,沉声道:“常遇春!行有行规,你既然接了这笔生意,就应该听命于我,为何言而无信?”
常遇春环眼一睁,脸彻底沉了下来,怒喝:“去你妈的行规!老子只是答应帮你抓拿白莲余孽,可没答应当你的杀人工具。”接着手指朱重八等人,喝道:“这些人是我的朋友,谁敢动我朋友一根手指,就是和常遇春过不去,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徐达双手捧碗走到常遇春身前,单腿点地,欣然道:“武林六绝常遇春是值得结交的朋友,徐达诚心敬常大哥一杯。”
常遇春转身跪地,与徐达碰杯,仰天大笑:“来,我们喝了这杯酒,从此就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汤和也在大笑声中来到两人身边,朱重八也缓缓走来,四人碰杯,一饮而尽,腾身而起,相互搭着肩膀,仰天狂笑。
班天和江心月同时升起怪异的感觉,四人手臂搭在一起的刹那,他们仿佛组成了一道铜墙铁壁,世上没有任何力量可将他们击倒。
刘基脸上闪出奇异的冷笑,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震振,似乎正发出什么指令。缓缓道:“刘基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你们如果枉自违抗,是自去灭亡。”
李思齐叹道:“英雄出少年,李某佩服,常兄弟,你应该了解刘大人的为人,言出必行。也许我们五人不足以留下各位,可怯薛武士都是铁骑门一手培训的高手,凭他们的冷酷,就算刘福通亲临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徐达冷冷道:“刘大人如果真算无遗策,就不应该在这里跟我们纠缠不清。”
朱重八叹道:“你们在这里设伏,不会只是为了我们这些山野村夫吧?”
常遇春拍手大笑:“徐兄、朱兄聪明,刘基!你要是想捉刘福通,就别在这里瞎耽误功夫,万一躲在附近的刘福通逃了,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班天失声道:“刘福通真的来到陕西了?”
常遇春哼道:“消息来自白虎堂内部,否则我有心情随刘大人来这里吗?”
刘基冷冷地盯着朱重八,不冷不热地道:“对刘基来说,拿下你,和擒下刘福通一样重要。
常遇春浓眉紧蹙,听着刘基不冷不热地威胁,眼中寒光暴闪,虎目圆瞪,大喝:“刘基!我敬你可不是怕你,你却要一再和我的朋友过不去,也太不给我常遇春面子了!”
他越说越气愤,突然蹦了起来,抓向刘基领襟。刘基身法居然不在常遇春之下,迅速躲过常遇春突如其来的一抓。
李思齐叹了口气,向前踏出一大步,两手如两只车轮,飞快迎上常遇春的大手,两人快速交换了七招,两掌相交,狂风大作。李思齐轻飘飘退出五步。
常遇春如猛虎出笼,大步一迈,再次抓刘基的衣襟。刘基避其锋芒,闪身溜到田丰身后。田丰无奈之下,两手幻化出千百道掌影,迎上常遇春的双手。
常遇春一拳洞开,田丰则左手护胸,右臂突然暴涨,抓向常遇春肩膀,阴森的气劲如一张无形的网,招式怪异诡秘。常遇春不为所动,加速前冲,借力冲开气网,两气相交,发出奇异的电光火花,田丰的手指几乎要拿住了常遇春肩头,常遇春的拳头和田丰的手掌相交。一声暴响,田丰退出两步。常遇春再追刘基。
这时,突然发生意外的变化,刘基退到毛贵身侧的时候。毛贵两手迅速拿住了刘基肩膀,拼命地将真气输入刘基的体内。刘基全身震颤,嘴角溢出血来,咬牙运功挡着毛贵霸道的真气。
常遇春的拳头已经来到刘基的胸口。刘基看着常遇春的拳头在眼前不断扩大,魂飞天外,想不到自己聪明一世,反到死在自己请来的人手里。他怎么也没想到看上去最放心的忠义杀手存心要宰了他!
刘基精通相术,对聘请的黑道人物心中有谱。李思齐心智深沉,野心勃勃,田丰颇有智计,只是小聪明而已,至江浙张天箕和李伯升,虽然阴险狠辣,但一心要升官发财,完全可以利用控制,唯独毛贵给刘基留下深刻的印象。此人目光凝重,脸如坚石,少言寡语,一付忠肝义胆之相。可是,他认定的忠肝义胆之人突然倒反干戈,打乱了刘基的全盘计划。
刘基此番确有类似倒反干戈来引诱刘福通上当的计划,但是,拟定的假想敌对势力不是毛贵,而是一个可以骗过刘福通的人物。
常遇春眼见刘基突然被毛贵所擒,不由呆了呆,在拳离刘基胸口三寸处,身形忽退,莫明其妙地看着毛贵和刘基。
班天也被这一幕弄得怔了一怔,随后传音江心月:“你跟着我身后,准备随时从庙后开溜,只要我们逃到渭水,刘基没办法再追上我们。”
毛贵明亮的大眼中射出浓烈的杀气,拚命催动着真气注入刘基体内。
刘基内功之精纯出乎毛贵预料,他没有想到刘基竟然修成了正一道的六合罡气,刹那间挡住了毛贵的突袭。两人气劲纠缠在,一时间僵持不下。
刘基鼻中发出闷雷般响声,五官同时溢血,随着他一声暴喝,毛贵居然无法按住他的穴位,身体踉跄退出五步,脸上闪过一层红云,接着,一声暴喝:“老贼拿命来。”如一团狂风,扑向摇摇欲坠的刘基。
田丰回过神来,连连摇头,挡住毛贵新一轮的进攻,几十名铁骑卫士,闪身进院。
刘基眼中闪出悲哀,仰天长叹:“毛贵,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你又究竟是谁?”
毛贵被田丰追退之后,退到常遇春身侧,大喝道:“刘基,我是谁都没关系,但我是有血有肉的炎黄子孙!为了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我要杀了你这个汉奸、败类!”
刘基仰天悲啸,喝道:“我刘基一心为民,为了让百姓能过上安定的日子,却被你骂成败类,真是可笑之极。现在,我明白你是什么人了,你是白莲教余孽!来人,给我杀了他?”
张天箕和李伯升几乎同时出手拍向刘基的前胸后背。
班天、徐达、朱重八眼中同时露出奇怪的神色,涌起不妥当的感觉。他们和常遇春一起跃上庙檐。刘基素来算无遗策,怎会突然间,这么多高手倒反干戈?其中一定有古怪。
班天更是向众人施眼色,示意此事一定另有玄机,赶快想办法离开。徐达和朱重八交换了个眼色,朱重八柔声对常遇春道:“我们现在走如何?”
常遇春目不转睛地盯着院中的混战,大笑道:“这么热闹的场面,我很久没见过了,怎的也要看一会再说,朱兄,汤兄,徐兄,如果各位急着走,我们就此别过。”
汤和笑道:“既然常兄把我们当朋友,我们怎可以在常兄身在险境中,弃你而去呢?”
常遇春傲然道:“这里能算险境吗?你放心,我如果想走,谅刘基也留不下我。”
徐达平静地道:“常兄不可大意,刘基高深莫测。 ”
院内院外乱成一片。张天箕和李伯升大战田丰和李思齐,双方势均力敌,刘基和十几位怯薛卫士大战毛贵,更加惊心动魄。
刘基武功出神入化,高过毛贵甚多,可是被毛贵偷袭,经脉受损,虽然得高手相助,仍然难以阻止视死如归的毛贵的疯狂反扑。
毛贵的身上多处溢血,十多名卫士纷纷倒地。院外又冲进来一批卫士,院内外更加混乱,卫士也分成了两派,一伙杀向毛贵,另一伙冲向刘基。其中一位华服的大汉仰天狂啸,手掣关公刀旋起一阵飓风,当头猛劈刘基的头颅,口中高喝:“刘基,方国璋特来取你项上人头!”
江心月恍然大悟,方国璋是四海盟主方国珍的兄长,现任湖州总管。四海盟因为二度叛乱,和刘基仇恨甚深。方国珍曾经买通高官降罪刘基。朝廷启用刘伯温对四海盟有切肤之痛,想来又买通了怯薛卫士,趁机杀了刘基这个宿敌。
院内外喊杀震天,乱成一团。
刘基在十几位卫士护送下,冲出院门,连声长啸,顿时三百名官兵向这里奔来。
张天箕,李伯升,毛贵,方国璋等人摆脱了卫士的纠缠,杀向逃窜的刘基。
朱重八突然对聚精会神观战的常遇春道:“如果刘福通突然现身,常兄会为了朝廷封赏杀他吗?”
常遇春一呆,沉声道:“刘福通会来吗?他要是来的话,我到愿意一会这天下有数的高手。”
汤和皱眉道:“刘福通算是少有的英雄,常兄真忍心杀他吗?”
常遇春哼道:“他是什么人,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杀了他,我的兄弟们就会有好日子过。”
徐达突然道:“如果我们想出手帮刘福通的话,你会帮我们吗?”
常遇春愕然,黑脸阴暗不定,长吁了口气,颓然道:“我既然认了你们是兄弟,唉 ,就应该共患难,如果刘福通是你们的朋友,我、我也只好不做这门生意。”
朱重八沉声道:“汤和、徐达,刘福通是什么人也好,都和我们没有关系,常遇春确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虽然不能帮你杀刘福通,也不会阻止你为了兄弟去杀他。如果他真出现,你尽管去做你想做事情,我们来日方长。”
话音未落,刘基十米外的草房棚顶炸开,一条高大威武的身影在满天草剑中飞起,如同一只矫健的雄鹰迅速扑向刘基。
刘福通现身了!
众人都没见过白虎堂神秘莫测的总堂主。可一看他出手的气势,以及睨瞰天下的气概,便猜到这伟岸的男人就是威震天下的刘福通!他头扎红巾逆风上扬,大理般刚劲的面孔冷漠深沉,两条长眉又粗又重,眉角斜插两鬓,细长的眼睛闪着冷酷自信又视死如归的光芒。他手掌很大,如两扇莆团,掀起无数掌影,拍向后退的刘基。十几名卫士转眼间丧命在刘福通大手掌下。
刘福通撞得几十名官兵东倒西歪,眨眼功夫,来到刘基的身前,一拳狂轰向刘基的前胸。
刘基眼中闪出嘲弄的光芒,两掌前推硬接刘福通阴森凶猛的一拳。
本来杀向刘基的张天箕,李伯升、方国璋联同李思齐,田丰同时出手,联手夹击刘福通!
几人出手之快,如同一道闪电。
庙顶上众人都露出震惊之色,什么方国璋刺杀刘基,都是刘基一手策划的骗局!目的就是要引出隐在暗处的刘福通!
刘基算无遗策,居然想出利用仇人方国璋来引诱刘福通的计策。不能不让经常玩弄阴谋诡计的班天也大开眼界。心念转动:首先,方国珍兄弟肯定恨刘基入骨,但他们毕竟投身了官府,如果,刘基能让朝廷秘令要求方氏兄弟来此做饵,他们也不得不来。更何况,他们也不想让刘基一人独吞斩杀刘福通的功劳。
李思齐等人都是一流高手,预谋以久,深知不能重创刘福通,凭刘福通神鬼莫测的身手大有可能逃出刘基设置的陷阱。
众人全力出击,刘福通刹时陷入可怕的危机中。他没有料到这是陷阱,心神一震,五人的刀剑拳脚临身。
刘福通一声长啸,莆团般的大手化做千般道掌影,如一条没有实质的轻烟,在五大高手中穿梭,无数交击声暴起。刘福通逃过众人袭击,却无法躲过刘基预谋以久的追身一拳。
刘福通一声暴喝,追退刘基,忍不住鲜血狂喷。五大高手眼睛亮了起来,刘福通连接五大高手偷袭,身受暗伤,再加上刘基一拳,内伤严重,这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五人同时飞起,将刘福通团团围住。毛贵从卫士手中夺过一只长矛,摆脱了卫士的纠缠。在五大高手发动攻势之前,拦住了五人的去路,长矛一抖,暴起阵阵狂风。
刘福通深邃的眼睛里闪出古怪的神色,因为他根本不认识毛贵。毛贵不是白虎堂的人,也不是白莲教组织中人。刘福通甚至怀疑他是刘基另一诡计。毛贵在五大高手连环夹击下,血染战袍,口中喷出生凄惨的血雾。大喝:“刘前辈,杀刘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活下去。”
长矛展开千道矛影,招招以命搏命,顽强的阻止众高手冲向刘福通。
刘福通借毛贵阻止,迅速压下伤势,心里也明白这位和他素不相识的人,为了他放弃了逃生的机会,此刻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刘福通一声长啸,双手旋起团团气劲,如一朵朵绽开的莲花,这是白莲教无上神功,白莲净土,转世莲花!
九朵莲花真气撒向五大高手和扑来的众武士,五大高手先后和五朵莲气劲相撞;不少武士被刘福通奇异的招式,震得四处乱飞。
刘福通如一团旋风,将毛贵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刘基一声令下,三百名重甲卫士将刘福通和毛贵团团围住。
毛贵苍白的脸上露出激昂的斗志,又有几分失落之色,对神态郑重的刘福通叫道:“刘前辈,你为什么不趁我拦劫时,杀出重围。”
刘福通肃穆冷峻的脸上闪出奇怪的神色,骄傲地道:“小兄弟,你我素未平生,我怎能看着你为我而死。”
毛贵目光中闪出坚定的神色,沉声道:“刘前辈,我还有一招玉石俱灭的霸道武学,虽然杀不了他们,但也能暂时缠住刘基身边的五大高手,刘前辈,为了天下黎民百姓,你一定不要错失这次逃生的机会。”
刘福通盯着毛贵决心一死的刚毅脸孔,冰冷的目光涌出暖流,一字一顿地道:“好兄弟!我刘福通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记住,朋友,我刘福通不会弃你这样的英雄而去,生,我们一起生!死,我们一起死!”接着嘴角闪出一丝冷笑,一朵烟花,凌空暴开,白色的烟雾在高空中形成一朵巨大的莲花。
刘福通在召唤白莲教众!
刘基欣然大笑,手中令旗一挥,身前十几名卫兵吹响了号角,号角声在上空回荡,四面八同时响起了号角,隐着四面八方的官兵如从地底下冒了出来,满山遍野。
刘福通面色大变,刘基不仅要杀他,而且存心要灭掉白莲教的有生力量。他是要借刘福通引出暗中的教众。刘福通现在明白已经晚了。
信号一旦发出,隐在山中的关先生、大刀番以及即将赶来的白不信、杨砂部队,都将面临着被刘基全歼之厄。
五大高手全力出手,众怯薛高手不甘示弱,杀将过来。刘福通将莲花神功提到极限,和毛贵一起背靠背,应付敌人一轮又一轮的猛攻。
朱重八盯着刘基挥舞令旗,明白小诸葛名不虚传,用无中生有的诡计骗得刘福通自动显形,又巧妙地利用刘福通勾出党羽,谈笑间,将白莲教众一网打尽。看着刘基层出不穷的伏兵,心里明白,他们就算想救刘福通,也有心无力。更要命的是刘基竟然布下一队弓箭手,将庙院团团围住,显然他不但想杀尽白莲教众,还要将他们也留下。
众人心中迅速盘算:如何摆脱追兵。只要刘福通的人马冲到这里,展开一场混战,他们或许可以趁乱逃生。班天轻功一流,自然能做到这一点,但带上江心月,想出包围圈就非常困难,再加上刘基诡计多端,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手段没施展出来。
常遇春看了众人一眼,大笑道:“刘福通横竖插翅难飞,于其他死在那些混蛋手中,不如成全我常遇春。”说罢一声长啸,飞出庙院,加入战团,两手连抓,十多名武士被抛出几十米外。接着大手一抓,竟然将张天箕和田丰也抛了出去。
两人都是一流高手,虽然注意力集中在刘福通和毛贵身上,可让人突然拿住抛了出去,也是从来没发生的事儿。各自运功调气,不至于摔倒在地。齐声喝骂。
常遇春闪电出招,追退李思齐等人后,暴喝道:“都给我滚开,刘福通是我的。”
刘基大笑,朗声道:“常遇春,你还算言而有信,众卫士听令,你们只要不让刘福通跑了,就是大功一件,朝廷一定会重赏你们。将他们团团围住,看常义士如何杀敌。”
众人大战刘福通,刘福通招招拚命,他的莲花转世的绝技威猛无铸,越战越心寒,见常遇春来了。暗道:这样也好,等他们战个两败俱伤,再出手不迟。纷纷让出路来,包围圈扩大到二十丈外。
常遇春嘴角闪出懒洋洋的冷笑,灰袍无风自动,缓缓抽出阎王锏,指向刘福通,大笑道:“刘福通,你够资格俺用阎王锏。我常遇春要堂堂正正的击败你。”
毛贵呸了一口,喝道:“常遇春,你也配谈公平,你要有种的话,就和刘前辈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一决生死!”
常遇春老脸一红,哼道:“毛贵,我敬你是条汉子,不愿和你一般见识,惹火了老子,连你一块杀。”
毛贵喝道:“毛贵杀刘基这个汉奸的时候,就将生死置之肚外,会怕你这个汉奸走狗!”对常遇春来说,杀刘福通是为朝廷的封赏,杀毛贵却一点意思也没有,他没兴趣杀他,可毛贵如此挖苦,不由恼羞成怒,大喝:“你给我闭嘴。”长锏一抖嗡嗡作响,刹那间,天地充满肃杀之气,八道剑芒同时飞起,斩向毛贵的软肋。
刘福通出手如电,两朵莲花气劲迅速缠住常遇春巨锏,左脚飞快地踢向常遇春小腹,
常遇春巨锏击碎了莲花气劲,躲过刘福通刁专的一脚,阎王锏去势不变,疾刺刘福通前胸。
刘福通长袖飞舞,左袖当开巨锏,右袖轻如流云,扫向常遇春的面门,身体如鬼魅般,迅速转到常遇春的身后,右脚踢常遇春后脑。常遇春身体前冲躲闪;刘福通如影随形,两脚连续前踢,组成满天腿影。
常遇春凌空疾转,巨锏幻出千道光芒,扫向刘福通的胸腹。两人出手越来越快,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刘福通一如滑不溜手的泥鳅,再次转到常遇春身后,左手拍向常遇春后心。
常遇春巨锏后撩,掌锏击实,风雷大作。刘福通本来就受了暗伤,更加上常遇春回身一锏,身体一震,下落后,又踉跄退出五步。
这时,村东村西村北三面传来厮杀声。阵阵长啸震耳欲聋。
汤和目不转睛地盯战局,沉声道:“朱大哥,我们现在正是逃走的时候,等战火曼延到这里,刘基会举起四面旗帜,天网一成,恐怕我们想逃也有所不能了。”
徐达目光沉重地道:“他布的是十面埋伏,我们逃不了。”接着,眼里奇光一闪,漫不经心地盯着神色悠闲的班天,缓缓道:“这位朋友显然成竹在胸,不知有何良策?”
班天失笑道:“成竹在胸的是徐达兄才对。有何良策,不如先说来听听?”
徐达嘴角逸出动人的微笑,淡淡道:“小弟虽然有几个方案,但都不是万全之策。最好的办法是赌白莲教来的是精锐部队,只要众高手能杀到刘基身前,我们趁刘基全力对负白莲教之际,向南逃遁,只要渡过渭水,跳出刘基的包围圈,刘基就没有办法掌握我们的行踪了。”
班天道:“刘基精通阵法,自然明白渭水是他整个布局的弱点,一定会利用这点,引敌人上钩。化弱点为强点,才是行军布阵的高手。”
徐达点头笑道:“徐达果然没有看错,阁下是胸罗万机之士,何不以实相见,交个朋友?”
班天淡淡道:“名是人起出来的,我今天叫张三,明天也可以叫李四,徐兄认识了我这个人,又何必斤斤计较什么名称呢?如果非想知道,你管我叫无名好了。”
徐达哈哈笑道:“大道无名,好名字!小弟对无名兄越来越感兴趣了。无名兄,何不说说你的脱身计划。”
班天脸上露出暖味的表情,扫了深沉难测的朱重八一眼,对徐达道:“我能想到的,你们早就想到了,既然非要问不可,我就说一说吧!很简单,来这里的人,都想杀了刘福通,一旦刘福通死了,众人一定会为争夺刘福通尸身产生混乱。谁又有心情理会我们呢?”
朱重八目露凌芒,沉声道:“各方首领或许为了争夺刘福通大乱,但刘基不会乱,只要杀了刘福通,消灭了白莲教,他就功劳最大。可是,功劳一大,就会让人嫉妒,这里就有一个人,不希望刘基立此大功。”
班天轻轻鼓起掌来,随口应道:“方国珍的四海盟和刘基仇恨甚深,一旦刘基立此大功,就会重掌实权,四海盟将面临着被灭族的威胁。弄不好,方国璋会挺而走险,刺杀刘基,冒领刘基军功。”
徐达肯定地道:“刘基一定会防他一手,他们发生冲突的时候,立刻逃走。”
江心月默默地听着三人的分析,内心震惊莫明,眼前的几个人在敌人千军万马中,谈笑用兵,相互不用交流,就能制定出最佳方案。这样的人才天下少有,一下子聚集了三个之多。
十几名头扎红巾的白虎堂死士杀入重围,其中一人正是白虎堂三堂主杨砂。
刘福通内伤发作,被常遇春追退了七步。毛贵按耐不住,一抖长矛刺向常遇春。就在这时,异变突起,刘福通身侧三米外倒地死去多时的卫士尸体丛中,蹿出一个人来。
此人身穿卫士服,披头散发,掩住了整张脸孔,如一道闪电,在刘福通卒不及防的情况下,双拳齐出,击中刘福通的后心。
刘福通横飞七米,勉强稳住身形。那人如一缕轻烟冲来,左手掏向刘福通的心口。眼看刘福通命丧此人之手,一把巨锏横在手爪之上,常遇春暴喝道:“刘福通的命是我的,快给我滚开!”
毛贵迅速赶过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刘福通。
刘福通脸色煞白,神色冷酷到极点,盯着披发男子喝道:“张士诚!我在你无处可去的时候收留你,想不到你竟然是奸细。一定是你出卖了白虎堂,否则,刘基老儿不可能知道我来到这里。”
张士诚阴阴的冷笑一:“刘福通,是你想杀我在先,小弟如果不杀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常遇春不耐地暴喝:“张士诚,你赶尽给我滚开。”
张士诚眼中寒光一闪,强忍下一口气,冷冷道:“常遇春,我不想和你争功,只想尽快杀了反贼,既然如此,让给你又如何?”闪身退到十米外。
杨砂见重创刘福通的竟然是他义兄张士戾,不顾众众刀剑临身,一声狂啸,狂舞三尖两刃刀。纵身飞起,扑向常遇春。由于心神大乱,被刀剑劈中,身上、腿上划出十几道伤口,鲜血飞溅。三尖两刃枪化出五个枪头和毛贵的长矛一起,挡住常遇春劈向刘福通的一锏。
张士诚见来的是杨砂,对常遇春高喝:“慢,我要和杨兄弟讲话。”
常遇春见两人疯狂反击,一时也拿不下这两个奋不顾身的高手,再说,杀这些人又没有奖赏,顿时收回长锏。
张士诚道:“杨兄弟,你我是好兄弟,刘福通要杀我,你也清楚,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杨砂浑身是血,目光充满憎恨,大喝:“张士诚,你给我闭嘴,是我杨砂瞎了眼,才有你这种朋友,害得白虎堂全军覆没,我杨砂就算死一百次,也难辞其咎。张士诚!要有种,就和我杨砂一决生死。”
张士诚眼中闪出无奈,叹道:“既然杨兄弟要和刘福通一起死,大哥也救不了你。”说罢,一摆手退到一边。
此时,方国璋眼见大局以定,明白此时必须施展四海预定的计划,这个计划不能等到杀了刘福通后再实施,刘基一旦大功在手,凭何计划都不可能灵光。方国璋不能让刘基立了大功,这个功劳只能他们四海盟的!在答应配合刘基的时候,四海盟盟主方国珍也想到了对付刘基的一石二鸟之计。
朝廷重臣大多数都讨厌刘基自命清高又刚正不阿的人品,如果让他掌了大权,不知有多少贪官要命丧在他手上。方国珍在答应朝廷配合刘基的同时,也重金贿赂了朝中权臣。
方国璋来到刘基十步外,突然轮起关公刀,劈向刘基的项颈。刘基在关公刀劈来的同时,身体左转,从容地躲到铁甲卫士的身后,仰声长笑:“很好,很好!刘基料定你们方氏兄弟不甘寂寞。老实告诉你!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们的配合,刘基给你们最后的机会,你们却不懂得珍惜,我只好将你们四海盟的叛贼也一网打尽!来人,方国璋窜通白莲教,意图谋反,给我拿下!”
五十多名铁甲卫士将方国璋团团围住。
方国璋放声狂笑,眼中充满嘲弄,对众武士大喝道:“我乃皇上探查刘基秘谋造反的秘使,谁敢杀我!”
刘基见方国璋手中擎出的圣旨,全身震颤,心也凉了半截。方国璋马脸上闪出得意,疯狂的大笑:“刘基,我早说过,你是斗不过我们的。你以为将我们弄到你的手中,就可以收拾我们了吗?实话告诉你吧!朝廷从来就没相信过你这个诡计多端的混蛋,我兄弟为了这道圣旨,也费尽了心机。刘基你见到圣旨,还不下跪!”
刘基犹豫了下,跪了下来。围住方国璋的卫士也跪了下来。
方国璋高喝道:“奉天呈运,皇帝诏日,今命方国璋为监察御史,监察刘基一举一动,如有不轨,就地正法。现在刘基围而不攻,让刘福通苟言残喘,必有图谋!本监察史当即立断,令众卫士将刘基就地正法。”
刘基缓缓起身,冷冷道:“众卫士,方国璋假传圣旨,大逆不道,我以召讨史的名义命令你们拿下他。”
众卫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方国璋一挥手,张天箕,李伯升,以及张士诚都来到了他的身旁,仰天狂笑:“刘基,你敢抗旨!天下已经没有你容身之地。”
刘基心凉了半截,他不肯就地正法,就等于违抗圣旨,违抗圣命,天地不容,他刘基空负治国安邦之志,却无用武之地,他的布置天衣无缝,可也没想到会祸起萧墙!什么情况他刘基都可以应付,唯独天命,一道圣旨让他永远也不能翻身!
刘基仰天长啸,手中七道烟花冲空而起。口中仍然大喝道:“众卫士,你们来这里是杀白莲教的,只要你们杀了刘福通,朝廷自不会亏待你的。将士们,将反贼们给我通通拿下。”
方国璋哂道:“你以你的军队听你的,还是听圣上的。”
刘基不是愚忠之辈,既然方国璋有圣旨在手,众卫士早晚都会出手杀他。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来救刘福通的白莲教众。刚才的七色烟花,并不是让外围的军队进攻,而是让他们撤退。
刘基训练的军队绝对得听从号令,只要白虎堂的众武士都杀过来,他刘基就有机会趁乱逃生。
朱重八冷静地看着下面的巨变,点头道:“很好,我们现在可以从东南方走了。”
班天点头笑道:“刘基高明,在这种情况下,还不甘心束手就擒,撤出了外围布置。方国璋等人要想重新布置,怎么也需要一段时间,他大有可能趁白莲教的杀入,逃出包围圈。”
徐达沉声道:“我们必须在半个时辰内,走五十里路,否则,方国璋控制了军队,我们想轻松离开就难了。”
四人纵身向东南方向奔去。外围的军队迅速退去。
三百多名头带红巾的白莲教武士迅速杀来。一退一进,官兵和白莲教的人数相差无几,而白莲教的七八名首领武功奇高,刹那间和刘福通合在一起。
方国璋率二十多名贴身武士追杀刘基,张天箕和李伯升都是张士诚的兄弟,两人随张士诚迎战白不信、大刀番。
常遇春在白虎堂的众人如狼似虎狂攻中,失去了宰杀刘福通的机会。他心里清楚,不可能在白不信,大刀番几十位高手保护中杀了刘福通,一闪身退出圈外。
白莲教众合兵一处,齐声呐喊,周围暴起一团莲花状的烟雾。
烟雾越来越大,将所有人都笼罩在雾中。刘基借此良机,逃到山林中,隐身不见。
烟雾消散,刘福通毛贵以及关先生等重要人物都不知去向。只剩下要以死谢罪的杨砂,率领一百多名死士,浴血奋战。
方国璋见刘基跑了,刘福通也不知去向,大怒如狂,率众疯狂残杀着百余名白莲死士。
一刻钟,白莲死士殛尽,只剩下遍体淋伤的杨砂。他的眼睛已经变成红色,死死盯着包围外不忍观看的张士诚。目光中充满绝望和疯狂。不顾众人的刀剑,向张士诚奔去。
众卫士无情的刀剑不断劈在他的身上,他的血在空中翻飞,人已经在刀下死去。可他的身体继续前冲,两手紧握长枪扑向张士诚!
可惜,他已经看不到张士诚了,长枪刺入一棵大树中,人挂在枪上。生命在奔跑已经断绝,怒睁的大环眼中,流出两行鲜红鲜红的血泪。
班天等人一口气跑出五十里。停了下来,朱重八道:“我们再找一处地方畅饮如何?”徐达和汤和齐声赞同。
班天抱拳拱手道:“我们还要事待办,后会有期!”
朱重八深深地望着班天和江心月,不动声色地道:“无名兄,下次见面,无名兄又用什么面孔相见呢?”
班天也盯着他,淡淡道:“最好是用真性真情相见!”向朱重八,徐达、汤和抱拳施礼,然后拉着江心月扬长而去。
徐达眯着眼睛,目送着两人走远,缓缓道:“朱大哥,小弟有奇怪的感觉,这两人绝非平凡之辈,可江湖却没有这样机智的中年夫妇,我也存细察过他们的脸孔,应该没有易过容,真是奇怪。”
朱重八冷冷道:“他们当然没有易过容,而是戴着妙绝天下的面具。”
徐达一震,恍然道:“不好!这两个人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班天和江心月!”
朱重八道:“男的武功心智高不可测,女的武功低微又气定神闲,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汤和顿时眼睛发光,道:“我们还等什么?”
朱重八缓缓道:“我知道两位兄弟对九龙旗有争夺之心,我劝你们还是放弃这个打算。”
徐达思索半晌,缓缓道:“徐达最佩服大哥的眼力,难道大哥认为,我们不是浪子班天的对手?”
朱重八哂道:“班天虽然对我等有提防之心,但重八有信心收拾他,可暗中跟踪他的那人,却让我产生了深刻的惊惧。要不是刘基重兵围困,我也发现不了他的存在。你们要染旨九龙旗,等于是引火上身。”
徐达沉默了会儿,当机立断:“既然朱大哥都心生警惕,我们就放弃九龙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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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啸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