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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缝中的小屋 文/清灵出尘 在我的生命中曾经接触过一个人,他是个残疾人,双腿萎缩。 他在工作的时候是蹲着的,比我们要矮很多,在他的角度,对每一个人须仰视才见。 据说这种角度是很可怕的,孩子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会吓得大哭,大人蹲下来,会看到到处是人的大腿和屁股,就会了解孩子的紧张和压迫感。而他就是在这样的视域里生活。 他是个修鞋匠,同时还配钥匙。像许多残疾人一样,他的房子挤在两个建筑物之间,是借助两个建筑物的墙壁搭成的,顶多 夏天,他的工具箱搬到屋外,在路旁法国梧桐的树荫下放几个马扎,修鞋的不修鞋的总有几个人坐在那里,成为盛夏燥热的柏油路边的一道风景。他总是蹲着忙碌,骨瘦的腿折叠在身子和勤劳的双手下。 他脸上溢着笑,那是一张四五十岁男人的脸,岁月的皱纹刻在额上,肤色黝黑,但是精心刮了胡子,留着短而整齐的小平头。一切都显示他是爱生活的。不像有些健康的人还穿着裂了袖窝的衣服,顶着乱蓬蓬的像鸡窝一样的头发。 他和大人唠嗑,用幽默的话引逗孩子,他的乐观平和使人们忘记了他的不便和特殊,乐于和他交往乐于到这里来修鞋。简单而不耗成本的修理他往往是不要钱的。 我一直以为残疾人的心理压力很大,不堪重负时心理会扭曲,他平和的心境让我生出许多感慨来,觉得他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下雨天,去他的屋里修鞋。发现墙上贴着一幅字,是张继的《枫桥夜泊》:夜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工整的毛笔楷体给简陋的房间增添了许多墨香和书卷气。 好久不去修鞋了,有一天经过那条街,却意外发现他的工具箱后换成了一个女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纳闷,却不便去问。 再去修鞋,坐在熟悉的马扎上,已没有退休的老人坐在那里了。终于忍不住问起他,妇人简洁的说:病了。看她严肃的表情,后半截话噎了回去。 秋天来了,法国梧桐的叶子在他的门前落了一地,依然是那个妇人在修鞋。 冬天到了,门前摆着个空的工具箱,妇人搬到屋里去了,铁的防盗门上糊了塑料薄膜。我进到屋里,把鞋子脱下来递给她,问:“以前在这里的他病好了吗?”“没有。”“什么病?”“脑溢血。”“什么人照顾他?”“老人.”“你是?”“我是他妹妹.”“他还像以前那样爱说笑吗?”“他什么都不知道了。”“成了植物人?”“是的!” 我唏嘘不止,一边责备自己对脑溢血的不了解一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腿是小儿麻痹后遗症吗?”我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不是!”哦?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是十岁那一年溠的.”“轧的?怎么轧的?”我下意识的想到了一个血淋淋的场面。“他和小伙伴玩耍时,被一人打破了头,流了很多的血,哭够了,就去河里洗澡,水很凉,后来腿就这样了!现在还不疼了呢,以前每天都痛得大叫,去了很多地方都治不好!”这么简单就毁了一个孩子的一生!生命真是脆弱无比!! “打他的孩子是有责任的,他家应该给予必要的经济补偿。”我脑海里闪现出他父母推着他四处求医的情景。无论怎么说,那孩子也有间接的责任。 “咳!乡里乡亲的!”她的话显露出他父母的淳厚、善良和无知。 “他多大年龄了?”“五十二。”“从没有成过家吗?”“他这样谁会跟他!” 从小屋里出来我仿佛看到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有一双健康的结实的双腿,头上流着血奔跑在故乡的小河边。跳进小河的那一瞬间他的命运改变了,他的伤口浸在冰凉的河水中,粘稠的血丝丝绺绺融进小河...... 十岁呀!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孩子,中断了学业,辗转在求医的路上,在陌生的病床上痛苦的哀号,一任岁月磨钝了痛觉,理顺了焦躁的心绪,看淡了世态炎凉。这还不够吗?!命运又在一夜之间,带走了他的思想,从此他的生命进入了一片蒙昧状态。 他的老爹妈,白发苍苍,却护他如童孩,捋平他干瘦枯萎的双腿,扶起他的头,把稀饭一口一口的送进他的嘴里,却又在瞬间从腮的两侧流出...... 再一次经过那间小屋,我问儿子:“你还记得夏天给你修鞋的那个人吗?”“记得,他去哪儿了?”“他......。” 05年元月一号晚 后记:这是一个真实的人物,他健康时的笑容谈吐曾给我很大的触动,我在刚刚过去的一年多次去他摊上修鞋(孩子的居多),以前想写他是因为他的乐观,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不知道他还能醒来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