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变老

　　　　　文/风清纳兰

    那天晚上，老公窝在纱发的一端俯着头在灯下看报，我在纱发的另一端，边给女儿织毛衣边看电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家常。
    老习惯了，老公看报时，总会捡他认为是有报导价值的消息随口告诉我这个看报至多只看看副刊的女人，活像是家里的新闻播音员。而我也会向家里这个工资一手交，从不购物的甩手掌柜一样的男人提几句副食品又长价了，煤气长了而家里用的天然气却没长之类的闲话，一切和往日没什么两样。
    正在播着的电视剧演完一集，开始放令人生厌的广告，我搁下手中的毛活，伸伸胳膊扭扭腰放松一下。不经意在回眸间，看到外型依旧高大年轻的老公戴着老花镜的模样分外的滑稽，不由嗤地一声乐了。笑说道，看你戴着老花镜七老八十一样了。老公头也不抬地回说，本来就不年轻了嘛。
    我不由对平日里熟视无睹的老公细细打量起来，运动型的高大的身型依然挺拔，轮廓分明的五官依然有模有样，早间爱长青春痘的脸上，随着年龄的增长，皮肤反倒白净光滑起来，头发依然茂密如初，人说男人四十一枝花，果然有道理。常听人夸老公长得好，一表人才，我是看惯了也听惯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本来也是，就是一块美玉在眼皮底下摆了几十年也不稀罕了，不是吗？
    我带点好玩的心理打量着身旁这个被女友们夸赞为越长越师越来越有魅力的自家的男人，在他这个年龄，很多男人要莫谢顶要莫挺着将军肚，不能不承认自家的男人是很养眼。而身边的男人对此从不自觉，对欣赏他的女性依然没心没肺没有反应，一笑而过，从没闹过真正属于风花雪月的故事出来。
    老公从不是一个浪漫的男人，对此我时有怨言说老公不懂感情。女友说得好，浪漫的男人是懂感情，可对自家的女人懂，对外面的女人也懂。我听了，也以为然，事情都有正反面，有一利必有一弊，而有一弊又有一利。也许，正因为老公生性不浪漫，结婚二十年了，我从没为别的女人淘过气，费过神。
    看着老公那张常被别人夸，自己却不以为然的英俊的面孔正好笑，眸光却被老公鬓边几丝银光晃了眼。我俯过头去仔细一看，原来满头的乌发间，竟夹杂了几根白发。我不由惊呼，喂，你长白头发了。说着就伸手去拔，一拔拔下来一根，拿在手中银光闪闪的。
    老公也一惊，道：让我看看。小心翼翼地从我手中拈过去。看完后随手扔掉，改了波澜不惊的口吻说，长几根白头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个年龄了，也该长了。同学聚会时，不是已经有同学染了发的嘛。
    我嗔怪老公，扔了干嘛，我还想把你这第一根白发留做纪钅亍?BR>    老公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好纪念的，以后满头都是白发，够你纪念的了。
    我还想再拔，老公挡住我的手说：由它去吧，越拔越多。
    我不由叹了口气说，唉，我们正在慢慢变老呢。说完伸过去头让老公也帮我看看长没长白头发。老公用他那双大手轻描淡写地拨拉了两下，说，没有，一根都没有。然后又用戏谑的口气说：看来只是我一个人变老了，你还年轻嘛。
    我说，就算没白头发，可你看我眼角已经长皱纹了呢。
    老公回说，长点皱纹算什么，我十几岁就有。
    我说，那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你那至多是抬头纹，我这可是岁月刻下的痕迹呢。
    老公夸张地做着笑脸，挤出不少皱纹来对我说，你看看，岁月的痕迹在这呢。
    着着老公那张夸张的有些滑稽的笑脸，我不由乐了，可不是，老公的脸上也刻着我口中所谓的岁月的痕迹呢。
    蓦然间，一股温情洪水一样奔涌而来，那首自己平时最爱听的歌曲《最浪漫的事》在心头响起。和最不浪漫的老公相守了一生，竟也迎来了人生最浪漫的事，两个人手牵手一起慢慢变老，日子倒是会一天天地在慢慢聊中短去，只是老公依然没把我当做手心里的宝，依然把我当棵草，生命力很强的不会凋零的草。而我也习惯了，不再抱怨亦不再叫苦，嘿嘿，我倒是愿意把老公当做手心里的宝呢，因为风花雪月的事都会如风掠过，能陪着自己慢慢变老的人惟有老公，能白头携老的人亦惟有老公。
    刚才老公鬓边那几丝曾刺痛我眼睛的白发，此刻却显得格外亲切和意味深长起来，闪着近乎神圣的光芒。无论我们过去有过多少悲欢离合，矛盾和争执，我们却正在一起慢慢变老。
    人总是希望自己永远年轻，可岁月不留情。若是和另一半携手人生一起慢慢变老，倒也有着别一种的美好呢！
    身畔有人伴着自己一起变老，那么慢慢变老的人生也心安理得起来。正是夕阳无限好，何惧近黄昏！
    其实，伴着自己一起慢慢变老的，岂止是另一半，还有许许多多的亲朋好友，大家相伴着一起慢慢变老，这才是真正的夕阳无限好，天亦有情呢！不是吗？

[情感四十][纳兰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