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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父亲出生在一个大地主的家庭，父亲的父辈有十个兄弟，家族的产业跨省，出外是不用住别人的旅店的，一路上就遍布着自家的旅店，县城里的半条街都是张姓的，听父亲说，抗战时期，家里曾经收留和养活过一个大学校。。。然而，这一切的辉煌父亲是没有享受过半日的，祖父当时是省日报社的主编，在一次回乡探家时被土匪绑了票，后来因为赎金晚到一步而被撕票。就这样父亲成了遗腹子，后来随着解放，家道也没落了。 听母亲说，祖母解放后在父亲很小的时候就再婚了，祖母嫁的是一个省级领导，人大代表级的人物。祖母是有文化的人，再婚之前是个教师，自从和领导结婚后就辞了职。在我记忆的印象里，那领导已经是个全白头发的老人了，不叫他“爷爷”是有原因的，记得每次放假去祖母那里，他都是坐在藤椅上，耷拉着眼睛，闭着嘴巴，沉着脸，面部的肉不是皮拽着象是要掉下来了，他的嘴闭的很紧是那种老年人的闭，象是要张开嘴巴就必须费很大的劲似的，我肯定是叫过他“爷爷”的，而他是否答应，我一点记忆也没有，我和他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我也特别的怕他，一整个假期和他是几乎没有话的。母亲说他还是一个抠门的人，祖母的一辈子也是不幸的。父亲的境遇可想而知。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有三个祖母，一个是”水管奶奶“，她是亲奶奶；一个是“乡里奶奶”，她是亲姥姥；还有一个是“猫咪咪奶奶”，她是住在大杂院里的奶奶，她也是很亲的，她实际上是解放前父亲的奶妈。 几个奶奶的名字是小时侯我们几个孩子为了区分开来哪个是哪个而起的，叫起来比较方便。“水管奶奶”是因为她家里住楼房有水管而起，“乡里奶奶‘是因为住乡下而起，而”猫咪咪奶奶“是因为她的大杂院里养着一只很大的老猫而起的。 长大后才慢慢知道，”猫咪咪奶奶“其实是我父亲的奶妈，父亲就是她带大的。在西安的一个大杂院里还有着解放前老家的两个长工，一个是女的，她就是”猫咪咪奶奶“，一个是男的，我们叫他周爷，他们是两个忠实的仆人，即使是解放了，他们也一直追随着我们家，即使家道败落了也依然如此。我们儿时的记忆是感觉他们很亲的，我们在那个大杂院里有很多美好的记忆。父亲就是跟着他的奶妈长大的，仔细观察父亲的脸，真的和“猫咪咪奶奶”的脸有几分相象，恐怕真的是吃了她的奶的缘故。 长大后的父亲从小到大一直是学习优异的，他是被保送上的西安交通大学，在校期间一直是品学兼优的，班长的位子一直由他独占。然而，毕业时由于他的地主的成分，他毫无选择的被分配到了我们现在的这个山城小厂。 听父亲说，因为这个他从未享受过是何滋味的地主成分，文革期间他也是挨过斗的，更确切的说是陪过斗的，也许当时人们是念及他的忠厚和年轻吧，没有太批斗他。有的时候，父亲为了躲斗而会跑到几里外的母亲的单位去避难，不仅躲了斗，有时还能混一顿饭。我在听这些的时候心里是酸酸的，我猜想父亲当时是可怜又可怜的，而他每次说起这些时，都只是把它当作一个有意思的经历，从来不说它的褒或者贬，他从来都不去评论那段日子。他之所以每一次都谈笑风声的讲述，恐怕是不愿让我们为他有丝毫的伤感吧。 七，八十年代间，人们的生活还是比较艰辛的，那时会时常出现断粮的现象，当时我们正处在长身体的阶段，记忆里父亲总要不停的去买一些麦子来补充粮食，而也是在那段日子里我的童年的记忆里是充满快乐的，也许是童年里还不知道记忆，也许是父母从生理和精神上从没有让我们挨过饿。那时候的人们也很单纯，有知识没知识都是一样的，能吃饱就很知足，父亲也是如此，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整天是乐呵呵的，他很和善，很慈祥，尽管他那时还年轻，但一想起父亲的笑就让我想起周恩来总理，我觉得父亲就象总理，他们两拥有同样的美德。 父亲是大学里的高才生，几乎每一个和父亲熟悉的人都感叹父亲的才能，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这些词语用在父亲身上是一点都不为过的。 八十年代初电视机进入了家庭，但一般人要买得起也是不容易的，可父亲硬是买了元件，就在家里装起了一台电视机，黑白的，显示屏只有现在的教科书那么大，只有九英寸。小不要紧，父亲又买来了电视放大镜，它是一个长方形的能把电视画面放大几倍的类似有机玻璃的东西，现在的年轻人很少对它有印象了。后来父亲还买来了彩色的塑料片，贴在电视屏幕上就全当是看彩色电视了，只是颜色只在固定的位置，即使是脸上，有时也可能是兰色的。我们就在这样的彩色电视里获得了不少的乐趣，它也使我在同伴面前有了不少可炫耀的话题，当然我们兄妹几个的眼睛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无一避免的都带上了眼镜。也是从那时起，父亲的光彩在厂子里更进一步的显现。应该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父亲是个敬业的人，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等候的滋味，记得那时父母因为工作两地，母亲带兄妹，父亲带我，而父亲又时常加班，那时我几乎每一个的晚上我都会爬在阳台上等父亲到夜里12点，我眼巴巴的望着路上的每一个人影，盼着每一个人影都是父亲，然而每一次都是很晚，每一次都是当我看到他时我在楼上高高的叫一声’爸“我的泪就会止不住的流下来，那里有久聚的恐惧的释放，怕他不回来，有依靠，有久等的委屈。随着改革开放，重知识重人才，父亲也不段的得到重用，他如沐春风般的意气奋发从车间的技术员，很快的就任命了车间技术主任，，他那个车间是厂里的核心车间，厂里产品的好坏主要取决于他们这个车间部件的质量。父亲花了不到两年时间重新整核和完善了车间里的设备和技术流程使的其生产过程成熟话，使厂里的这个质量环节的稳定得到了保证。父亲在他的那个领域里是响当当的，他的论文多次在国家和省级技术协会得到表彰，他在他那个领域里是有名气的。 九十年代，厂子已成了几千人的大厂，父亲的事业和厂里的效益一起蒸蒸日上，很快的父亲成了副厂级的领导。。。 正当父亲的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的出现了状况，这时，他还主持着厂里的一个新的项目，这是一个预计闯收的项目，厂里的老总把很大的希望放在父亲身上。记得刚开始时，父亲说到他的眼睛不行了，怎么老远看不到他的外孙在叫他，他以前是没有这个现象的，当时的我想，可能是年龄大了，老花眼了吧，也没在意；又有一天父亲突然的打电话告诉我他动不成了，我一下就吓住了，急急的叫了哥哥嫂子，到了家，父亲告诉我们没事，就是腰动不了了，怀疑是腰椎尖盘突出，把父亲扶到医院，让大夫看了，又交代父亲自己多休息注意，交代他完后做个CT，看着父亲没有太大的问题我们才算松了口气。。。可没等过了三天，父亲又出现在了厂里，其实这时的父亲虽然看起来精力旺盛，但却已是年过六十的老人了，我们一直劝他退休，可他好象总觉得不能辜负了厂里对他的信任，而在我看来父亲真正的是知识分子愚到家了，有多少人都已经盯上了他的位子，而他却丝毫没有知觉，他心里想的是多给厂里多做点再多做点。。。他真的是这样的。 真正的重视起眼睛是因为父亲越来越看不清东西了，视野越来越小。他以前的视力连年轻人都是佩服的，两毫米的数字不带花镜也是看的很清楚的，画的图纸更是精细了。父亲开始重视他的视力，象我们比划着解释着他看东西的感觉，然而，很长时间我们一家人根本没有在意他说的一切，反倒以为父亲脆弱了，怎么眼睛老花了也这般当回事。最后父亲自己到市里的眼睛专可去看了，结论是疑似青光眼。青光眼的这个名字是陌生的，然而父亲是这样的病这让我了解了它是一种能导致失明的病，父亲怎么能是青光眼？！！！然而，这就是事实。 父亲从知道的那天起就自己买了一本专业的讲述青光眼的书，那本书很厚，然而，他很认真的看着，后来我越来越多的发现了他的胆怯，他会不时的一只手捂着一只眼睛测试另一只眼睛。。。最后，父亲终于住进了医院，专家一直无法确定他的眼睛是否是青光眼，还因为父亲的眼睛专家小组有两派看法，一边认为是，一边认为不是。最后为了保险起见，做了检验，请省上的专家做出结论，结论是，确认为青光眼。这无疑是宣判，把我们的最后一线侥幸破灭。父亲一下子变的怯懦，他会不停的向我和母亲比划他现在的视力是怎样的，刚说了一遍，马上的又会说一遍，我惊叹与病魔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是这么的轻易。 接下来是等待手术，这期间会有很多的父亲的朋友闻讯后来探望父亲，而一些平日里溜须拍马的 ，或盯着父亲位子的人却迟迟不见人影，就是后来来了，也是走马灯似的应酬一下，我很鄙视这些人，面子上的谦卑，虚伪而恶心。而父亲似乎是很重视的，他在乎每一个来看他的人，似乎在证实自己在厂里的威望和贡献，当老总来看他时他表现的是那样的激动，几乎是热泪盈眶了，其实那老总只是踏着他的肩膀上去的一个政客罢了，知识分子的愚为什么在父亲身上尽显。其实在我看来他们没一个人配用领导的姿态来探望父亲。 手术后，我们都以为父亲算是过了一难，手术很成功，父亲的视力得到了控制，我们 一家人的心也放下了。可是接下来的状况更是让人无法接受。 突然的有一天，父亲说他不认识书上的字了，这怎么可能！但是，很快的这个事实的到了证实，父亲确实的是连很常见的字也不认识了！莫非是父亲的眼睛的病对父亲的刺激太大了而使他因为紧张又加上年纪大了的缘故？但几天的观察我们发现不是这样的，父亲不但不认识字，写也不会了，即使是很简单的也如此，有时刚吃完饭他会问什么时候吃饭？我开始怀疑父亲得了老年痴呆症，上天怎么会做这样的安排，让这样脑精够用的一个人的这样的病，恶梦怎么一个接一个，天啊，父亲一辈子从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啊。我们父亲可能是痴呆症的猜测告诉父亲，母亲开始骗他到医院说是去做关于心脏的检查，父亲去了，是在市里的医院，做了脑部的CT，检验结果，医生让母亲带父亲做进一步的检查，说是脑部看到一个阴影，但不能确定是什么。但是要重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母亲带父亲又做了进一步的检查，确认，这可能是一个脑部的恶性肿瘤。母亲当时就哭了，我没有哭，哥哥不在身边，我要支撑住母亲的脆弱。我们决定马上去省里住院确诊，我们 还抱着一线的希望。 父亲的病发展的很快，我能切实的感觉到父亲的无奈，他好象支配不了他的大脑，他好象每天又都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大脑，他同时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怯懦，此时的他真的是无能为力，任由摆布。父亲，你怎么能落到了如此惨的地步，真的是好人有好报吗？我不止一次的在心里呐喊，心因为父亲的命运而撕裂，上天为什么不给他其他的病让他表现出他的勇气，不要让他无奈支配的大脑让他表现出怯懦，他是勇敢的。记得父亲原来有心绞痛的病，每次犯病时都有生命的危险，每次都是几个精壮的大男人急速的抬着他向医院飞跑，而每每是这种关乎生命的时刻他还是会告诉母亲：让同志们歇歇，别累着了。他是勇敢的人，他时刻都会为别人着想，他永远让我看到的都是他的乐观和豁达，他的高大。。而如今的病痛残忍的让我看到了他的怯懦，他的无力自主。。。 脑部的手术也是成功的，而这样的成功也是暂时的，只有我和母亲知道，父亲的病是恶性的。 回家后的日子父亲恢复的很好，没有化疗的负反应，他人似乎还胖了很多，我和母亲也很侥幸的把他当作是好了的去想，因为是应该有那样的几率的，随着我们以为的父亲的康复，我们又把父亲当作健康人来看，父亲的变化我们慢慢的不再很快查觉，有时父亲的举动甚至会让我因为对他的病后判若两人而对他有很大程度上的不可理喻甚至是失望，病痛真的能让一个人改变很多？然而，我们都错了，直到父亲再次发病的时候我才意识到，病魔是不可抗拒的，我后悔在父亲短暂的康复阶段没有和他好好交流，父亲的后期连说话也不能，我无法和他说一些想说的话，我也不能把我的心里告诉他，那时我的家里也正闹着婚变。我在痛苦里挣扎，我想和父亲说我的苦衷而我不能，看着父亲不能张口的样子我尽到孝心之余，甚至希望父亲能早点解脱。。。 终于父亲在一个晴朗的夜晚去了，我记得父亲去的时候是带着哀怨的，他的最后的一口气是带着哀怨的。我不能忘记。而当时的我是麻木的，我的心里告诉父亲，你解脱了，你脱离了这人间的苦海。。。当时的我是没有一点泪的，我真的认为父亲是解脱了的。。。 真正的写父亲，那种痛是无法写出来的，我无法表达对父亲的思念和惋惜，还有那深深的愧疚。。。  飞起来其实很容易~~~ 转自 沂蒙情怀 [ymqh.bbs.xil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