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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七十二堂号》大结局之一
[楼主] 作者:liunaiyu  发表时间:2004/12/07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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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庄老爷醒过来时,看到自己躺在书房里间的床上,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和被子,他感觉到了被子里的温暖,有意识地眨了眨眼皮,觉得自己确实逃离出了刚才那一连串的梦境,心里怅惘着不是滋味,不自觉地叹出了一口长长的气,大太太宋云裳一只手端着盛了半碗白糖水的小白瓷碗,坐在床沿上,另一只手正用匙滔了往他的嘴里送,她的两只手在他的眼前里晃动着,手面白嫩柔和,指头纤长,可能经常在她的那件铜盆里用温水浸泡的缘故,完全看不出是她这个年龄的双手。她听见庄老爷舒气的声音,继而看见他睁开了眼皮,脸上首先绽开了欣喜的笑靥,然后用极为温和的声音说,老爷,您醒过来了。温和的白糖水顺着匙沿在她手指的掀动下流进了庄老爷的嘴唇间,他蠕动了几下嘴唇说,我做了的梦呢? 庄老爷好像在脑海里努力寻找着他的梦,几匙白糖水在他的嗓间滋润着,刚才干燥要冒火的喉管舒服了许多,宋云裳惊喜地放下小白瓷碗看着他说,老爷,您做啥梦了?多着呢,好像一连串,分不清哪个在前了。庄老爷动了动被子里的身子说,他这时看见了大太太的脸庞让从窗棂透过来的阳光照得格外明亮,心想打仗靠得父子兵,到头来疼自已的还是大太太,于是在他的脸上映现在宋云裳眼里的,是正在涌动着的许多感激的表情。我两次梦见了死人。他看着宋云裳说。陈安时在小洞天请我喝仕沟酒。宋云裳说,你喝他给你倒的酒了吗?他说,嗯,很清楚的样子,我端起酒杯来往嘴边送,照你说,梦里死人的酒不能喝吗?庄老爷想,大概有一种说法,梦中喝了死人敬的酒,活人也会死的。他疑惑地看了宋云裳几眼说,我也记不清了,到底喝了他的酒没有。宋云裳说,记不得就好呀,那就是没喝。 可庄老爷还是记得将酒杯往嘴边送的动作,甚至连那酒杯青瓷的颜色也记得一清二楚,究竟是梦中看见了颜色,还是醒来之后才意识到颜色?庄老爷拿不开记忆了,总之眼下只有那只青瓷酒杯在他的脑海里非常清晰,其它好像都已经模糊了。一只青瓷酒杯放在红木方桌上,庄老爷仿佛就站在桌边,陈安时坐着给他斟酒,只有这点,他朦胧地记住了。他在梦里就感到这是梦,就在他挣扎着急欲逃脱出来时,他又进入了另一个梦境。那是苏妮,她让日本人的飞机炸死在了“听月楼”,她血肉模糊的身子在他的脑海里变成了一片血幕,在这血幕里他好像看见了苏妮在冒着乳白色热气的浴盆里洗澡身子。这让他震惊,怎么在这个时候梦见她血身和洗澡的身子呢? 宋云裳看着庄老爷回忆梦境的样子,伸出胳脯做出要搀扶他从床上坐起来的姿势,在她的用伸向他的肩后边时,庄老爷说,真讨厌啊,梦见了两个死人。宋云裳把他扶起坐在床上时听见了庄老爷的这句话,不禁打了个愣怔,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哎呀,老爷,没事的,那是梦,又不是真的,可那个死的会是谁呢?庄老爷瞅了她一眼,知道没法与她说是苏妮,就是说了,也不能说梦见了苏妮洗澡的身子啊。他应付了宋云裳一句说,是守忍堂的庄迁簪,我看见了他让鬼子炸弹爆炸声吓惊了的眼睛。宋云裳说,没有的事啊,你还没去看庄迁簪老爷呐。庄老爷叹了口气说,是来接我的吧。宋云裳听了一把捂住他的嘴,脸上明亮的颜色刹那间没有了,惊恐爬上了眉头,她猛地站起来说,老爷,您想哪儿去了。 宋云裳说着又去端那小白瓷碗,碗里的水已经凉了,她朝门外喊,婉儿,婉儿。李婉儿正和银儿在门外等候吩咐,应声推门进来说,大太太,有事吗?宋云裳指着桌子上的暖瓶说,快去打开水来。李婉儿惶恐地走到桌子边抓起那把黑色的铁皮暖瓶就走了出去。门随即关上了,宋云裳看着渐渐关上的门嘟哝着说,这个陈安时,这个庄迁簪,死了还来捉弄老爷,你们要是真缺钱了,我给你们送过去,千万别再来居业堂,千万别再捉弄老爷了。庄老爷听了着实感激大太太,可心里就不是滋味了,他的梦中分明是看见了苏妮洗澡的身子,比那天晚上看见的还是清晰许多,苏妮让水湿透了的头发一绺一绺的,贴紧了她白嫩的脖颈,还有露出水来的柔柔的双肩,这一些都在他的脑海里闪闪发亮,可苏妮的确没有了,她青春的影子在残蚀着庄老爷的心,他再喝宋云裳端过来的白糖水时,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婉儿站在门口的阳光里,影子拖曳在在板上,遮了宋云裳坐在床沿上以下的腿,她覰着眼睛对宋云裳说,大太太、四太太和小姐她们都在门外等着呢。宋云裳听了打了个激灵,转过身来说,啊,是吗?那让她们进来吧,老爷醒过来了。李婉儿听着点了头,向着站在门外槐树下面的三太太说,老爷醒过来了,你们进来吧。卓敏、莲娜和鸿翠早就在门外等着了,她们焦燥地在槐树下面转悠着,莲娜的嘴里咕囔着什么,只看见她的眼光在老爷的书房窗子上掠来掠去。这时听见了李婉儿的话,她们顿时来了精神,相互看着往老爷的书房里走,庄鸿翠跑在了前头,第一个来到屋子里,她朝坐在床上的老爷小声地说,爷爷啊,您醒过来了。庄老爷抬起头来,目光沿着宋云裳的肩膀落在了站在房中间的孙女和两个太太身上,嘴角动了动脸上就挤满了笑容说,嗯,好了,没有啥,你们别放在心上。卓敏说,老爷,您醒过来就好了,您不知道,我们在门外等,心都吊到嗓子眼了。莲娜接了卓敏的话,晃动着腰肢走近床沿说,是呀,老爷。庄老爷听了,心里掠过些微的激动,他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说,没事了,现在好啦,我得去守忍堂看庄廷簪。 庄老爷说着挪着身子要下床,就在他将一只脚伸向床下的鞋子时,眼前一黑,身子晃动着往前倾去,还是庄鸿翠眼快,飞身一样伸出双手接住了老爷往前倾的身体,等她将老爷扶到床上时,宋云裳说,老爷,您刚醒过来,身子还弱,还是躺下歇着,守忍堂那边,让张得轩先去看看吧。庄老爷不得不又躺在了床上,她听大太太说张得轩,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指着房梁说,张得轩呢,张得轩。宋云裳这时回过头来找张得轩,众人也都往门外边看,然后说,哎,大管家呢,他到哪里去了?西沉的阳光照进门来,光柱里闪烁着飞舞的尘屑。庄鸿翠正说着我去找找他的话,张得轩就从外边回来了,宋云裳说,你去哪儿了?张得轩见众人看他的眼光有些不对劲,就说,大太太,我去了三余堂。 庄老爷躺在床上听了急忙说,我找你就是为了此事,快说,三余堂那里怎么样了?听见了庄老爷说话,张得轩异常高兴地说,老爷,您醒过来了。接着脸上就挂出了阴翳,他顿了顿说,老爷,真是不幸呀,三余堂大门四开,三进房子都让鬼子的炸弹给炸毁了,坍塌出了一片瓦砾。庄老爷抬了抬头说,庄果和他的家人呢?张得轩说,没见呢,他们都能去哪儿了呢?庄老爷这时闭上了眼睛,嘴唇在蠕动着,可他一句话也不说了。他心里明白得很,三余堂让鬼子的飞机炸成这样,完全是报复呀,小日本也真的能耐,他们怎么知道那个曾让他们背部受敌不得不撤退的人就是庄果呢,又怎么知道三余堂在镇子里的位置呢? 他翻了个身,脑间突然想起了个人,那就是他晕倒前告诉他守忍堂的老爷出事的朱林,他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孙女鸿翠,开口反而说出了庄果呢?三余堂被炸了,他和他家里的人去哪儿了?众人都看张得轩,张得轩看到老爷的眼光也在瞅着自己,只好上前走了一步说,老爷,三余堂那里四进房子全倒塌了,上面还冒着黑黑的浓烟,庭院里的树也连根拔了,就是没见他和家里人呢!庄老爷听了有些疑惑地说,噢,他会不会事先知道鬼子的飞机要来,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他喝了几口宋云裳端过来的白糖水,再次坐起身子来,感觉轻松了许多,就对宋云裳说,我要下床。宋云裳和三太太卓敏刚要说话,他笑着说,没事,这回好多了,我自己能觉出来。 他掀开被子子,踅身坐在床沿上,两脚去穿脚踏子上边的布鞋,庄鸿翠见了急忙走过去帮爷爷穿,边穿边说,爷爷,您还是得小心点,今晚不要住在这间屋子里。庄老爷听了孙女的话,才意识到夜晚已经来临了,房里的光线成了黑白色的,外边西坠到房檐下的阳光将天空涂染得一片血红,他收回目光,瞅了瞅房里的人说,我没事了,你们各忙各的吧,张得轩呀,你去文昌阁看看,那儿的房子可是新整修的呀。听了庄老爷的话,宋云裳第一个起身离开房间,她招呼李婉儿说,还不到厨房去看晚饭刘妈做好了没有?李婉儿一个激灵,转身跟了大太太小跑着出去了,卓敏和莲娜相互看了看,会意地也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了爷孙俩。庄老爷站起身来,舒了个腰身说,鸿翠呀,朱林,他走了吗? 庄鸿翠说,嗯,他看您晕倒了,着急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与奶奶一起将您扶到书房,他就把我拉出来问,你有啥事要说?我突然想起了上午和他说的话,告诉他说,你回去给四太太的哥哥丁西白说,让他最近找个时间来大店居业堂一趟。他说,好吧,过几天庄局长会来的,让丁西白和他一起来。庄老爷听了孙女的话问,鸿翠呀,丁西白在莒州我见过,让他来?庄鸿翠见爷爷有疑虑就说,是这样的,爷爷,丁西白告诉过朱林,他在青岛见的莲娜妹妹左腮上的那颗小痣没有了,我想让丁西白再来看一次。庄老爷听了孙女的话,突然想起了庄英曾与他说过的,同样是怀疑莲娜的话,抬手拍了一下庄鸿翠的肩膀说,鸿翠可不是个小姑娘啦! 晚饭吃过后,夜幕就降临了。居业堂偌大的四合院笼罩在一片黑色的心乱里,风吹着窗棂发出了一阵阵怪叫,让刚刚在上房的木椅里坐下的庄老爷心颤不已,银儿拨着油灯芯,想让灯光更亮一些。他不知今晚会发生什么,庄果一家人去哪儿了还不知道,张得轩去文昌阁还没回来,他喝着银儿端过来的茶水,大太太宋云裳从里门走过来说,老爷,您还等啥,早点睡觉休息吧,有啥事,张得轩就会来报了。正说着,门外边的台阶上响起了脚步声,接着门就被推开了,是张得轩和庄彤襄,他俩的神情有些紧张,但看起来还是镇静的样子。庄老爷将茶碗放在身边的桌子上,看着他俩说,别站着,有什么事坐下说吧。张得轩和庄彤襄点着头坐在和大太太对面的木椅上,往前欠着身子,显出了诚恐的样子。 张得轩开口说,老爷,我去文昌阁的路上,经过了三余堂的大园,见那儿有人进出,我问其中的一个人,这儿不是已经关门了吗?那人说,你有所不知,老太爷和老爷现都在这儿呐。我听了转身要走,可突然想起了庄果,就踅回身问,那庄镇长也在吗?那人回答说,没有,庄镇长没在这里,他不是在有恒二宅的民团那里吗?庄老爷听了说,民团那儿今上午不是看了吗,没有。张得轩搓了搓头发,看着大太太说,莫非像上次打鬼子的后背一样,隐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油灯芯在银儿的拨弄下变得亮堂了,光亮浓浓地涂地庄老爷的脸颊上,他看了看庄彤襄说,彤襄呀,学堂那儿怎么样呀?庄彤襄听了欠着身子说,老爷,文昌阁学堂安然无恙,只是学生听见飞机扔下的炸弹爆炸声,争相逃出门将教室的门窗挤坏了好多。 庄老爷听了噢了一声,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门窗不算什么,赶紧修好了,别耽了上课。庄彤襄笑脸应声着。张得轩看见庄老爷打起了哈欠,就拉起庄彤襄站起来说,老爷,要是没其他事,我和彤襄先走了。庄老爷说,别急着走,咱们一起去守忍堂,看看庄廷簪的丧事置办得怎么样了,说不定他远在青岛的局长儿子明天就回来了。大太太说,老爷,这么晚了,您还是歇着吧,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张得轩和庄彤襄听了大太太的话,抬头看庄老爷的眼光,庄老爷说,还是得去,庄廷簪是三余堂的老爷,惟一的儿子又不在身边,这样的事,靠那些娘们摆不出个谱来。 他们三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大太太和银儿跟了出来,在台阶上站稳了,庄老爷对大太太说,你们回去吧。三人刚转过身,抬脚走下台阶,突然几声枪响凄厉地划破了镇子的寂静,庄老爷心里猛地一缩,本能地按了一下张得轩的肩膀,接着镇西北角又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张得轩警觉地挡在了庄老爷和庄彤襄前边说,老爷,不好了,可能是鬼子,他们在和哪支部队在镇子外交战。 46 居业堂大门外的街道上响起了杂踏的脚步声,像是从三余堂和宝善堂外边的街道上涌过来的,有孩子、老人的哭泣声和男人的紧张和聒噪声夹杂里边,看样子是往望海门那边去的,他们是要从望海门逃出镇子,镇子东边是文昌阁,东南边是有着一片茂密树林的庄家老林。其中有人奔跑着大声喊起来,日本鬼子又来了,鬼子又来了!庄老爷听得准确,居业堂四进院子的窗棂上都亮起了灯,花匠张阿四、厨房的刘妈站在院子南北通道旁的一棵槐树底下,有些紧张地往上房这边张望,三太太卓敏的房子也响动起来,她穿了件黑色的风衣有些颤抖地走了出来,贡如、贡月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了,她好像习惯了家里的这个样子,没有了任何怨言。大太太的丫环李婉儿也慌张地从宋云裳住的房子里跑出来,走在通往上房的廊道里,像是在寻找着大太太。 张得轩歪了一下头,本能地和庄老爷说,四太太和冰儿呢?张得轩的话引起了庄老爷的注意,他扶着台阶东侧的石栏说,是呀,她俩去哪儿了?得轩呀,你先去四太太的房子看看,是不是没听见动静还在屋子里?张得轩很快就回来说,四太太的房门上了锁,冰儿的耳房也关着,她们俩现在不在居业堂,老爷。宋云裳在一旁隐约地能听出咬牙切齿声音,传到庄老爷耳朵里的只是温和加疑惑的声调,老爷,这个紧当儿,她俩能去哪儿呢,让张得轩出去找找吗?庄老爷说,她俩去哪儿听到枪响也该往家跑了吧,得轩呀,大太太说得对,你去中孚东药店和同祥顺商号去看看。张得轩听了庄老爷的话,刚转身往一进房前的大门跑,就听见大门的铜制门鼻子被人拍打得山响,张得轩急忙来到门边,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了起来,老爷,老爷,开门,快开门! 张得轩听出了来人是庄珂,急忙开了门,黑暗中他看不清庄珂是个什么样子,只觉得他十分落魄,顺着开了的门他的身子摔在了门槛上,张得轩一看就说,庄珂,你这是怎么了?说着上前一把搀起他,关紧了门,飞快地来到二进的上房台阶前,庄老爷他们可能已经回到了上房,他搀着庄珂在台阶前迟疑了一下,旋即就上了台阶,快近上房门口时,他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和庄珂一起踉跄了几下,他无暇顾及,在门口他喊了声庄珂,庄珂你醒醒,老爷的上房到了。庄珂没有听见张得轩的话,身子依然由张得轩扶着,门开了,庄老爷看见了眼前的一切,庄珂浑身是血,身上似乎中了枪弹。他吩咐大太太、三太太,赶快给庄珂换衣服,看枪伤在哪儿。两个太太脸上露出了难为情的样子,张得轩说,老爷,还是我给他换吧。 宋云裳让李婉儿找来了老爷的衣衫时,张得轩已经将庄珂的血衣衫脱了下来,找到了枪口在左肩胛骨上。他飞快在为庄珂包扎好了伤口,穿好了衣服,让他斜躺在靠东墙的长条形木椅里,卓敏端了碗温开水走过来用汤匙给庄珂喝,几口水喝下去后,庄珂动了动嘴唇,继而睁开了眼睛,他第一个看见的是庄老爷,本能的激动让他忽地坐了起来,老爷,中孚东完了,药店全完了,鬼子又来了,这回是从莒州出来的队伍,有一千多人,正在浔河北岸和“皇上”的队伍打起来了。庄老爷听了急忙问,你是怎么中了枪弹的?庄珂说,我是从庄继昌的“红楼”医院治烧伤刚出来,就听见枪响,从北边跑来的人都说,朱世昌领着他的队伍两千多人阻击着前来攻占大店的鬼子。我还没听完那些人的话,就觉得肩膀一热,血就顺手缝流了出来,我知道是中了枪弹,不知是鬼子还是朱世昌的兵乱打过来的。 庄老爷听了庄珂的话,想起了上午看见中孚东药店起了大火的情形,心里一股悲伤涌了上来,他知道莲娜不可能在中孚东了,就扭过头对张得轩说,你去同祥顺那儿看看,一定要找着四太太和冰儿,顺便去“红楼”把庄继昌找来,枪弹还在庄珂的肩膀子里呐。张得轩刚要转身往外走,庄老爷说,慢着。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把手枪递给他说,带上它路上要小心。张得轩说了声老爷,接过那枪就跑了出去。庄老爷让宋云裳和卓敏扶庄珂去他的书房的床上休息,众人也都退了出去,明亮的灯光里偌大的上房就剩下了他一人。他背着手度着步来回地走动,没想到日本人这么快地就攻掠过来了,先前他只是感到日本人是要报一箭之仇,用飞机轰炸一番也就算了。 就在庄老爷在他上房的灯光里团团乱转一时间为朱世昌的勇敢所激动时,朱世昌的两千多人被鬼子的迫击炮弹炸成了三截,阵地很快就被鬼子攻破,大队人马败落下来,鬼子吼叫着像决了堤的潮水一样过了浔河,直扑镇子北门。坚固的烟动门城楼在几颗炮弹的爆炸里摇晃着塌了下去,紧接着一支鬼子兵队冲了进来,在北门墙壁上贴出了告示:昭和十三年十二月,日本小仓青部队占领大店。如心堂、守忍堂首先遭到了袭击,守忍堂庄廷簪的灵堂被洗劫一空,尸体也让鬼子用刺刀挑了个稀巴烂,抛在了天井里。南北大街上的小洞天酒店和小广寒电影院成了鬼子逍遥的天堂,珠宝店、杂货行成了他们抢劫好去处。这个时刻四太太莲娜和丫头冰儿已经走出了同祥顺商号,冰儿拿着周立夏给四太太特制的两袋交切糖,跟在莲娜的身后。莲娜不知道鬼子已经进了镇子,她只听见了枪声,她和周立夏说,得回居业堂了,要不老爷又要派人加处找寻。起身时她交给周立夏一个笔记本,让他按原来的路子送出去。 莲娜和冰儿走在街道上才看见满街的人不顾一切地奔跑着,顺着双榴堂往东的街道朝镇子的东门涌去。镇子好像发起了疯,跟任何一个夜晚都不一样,这是她来到居业堂头一次看见这座镇子发了疯,她身边的人在奔跑着,有些老女人在她身边倒了下去,后边的人赶了上来,脚踩在了她们的身上,她们就再也没能爬起来,脚步声混乱地交织在夜色深处,她听见了远处的一声叫喊,四太太,鬼子来了,你站稳了,不要乱跑。冰儿听出了是张得轩的声音,可那声音是那么遥远,隔着那么多的人,莲娜也听见了张得轩的喊声,冰儿领着她朝绕得轩的声音发出的方向奔去,可人山人海,张得轩的声音旋即就消失在人群里了,冰儿根本攥不住张得轩的声音。 莲娜跟着冰儿跑了一阵,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她们从人群里钻出来,在一处被鬼子飞机投下来的炸弹炸毁了的房子边上站稳了。冰儿在喊,大管家,张得轩,张得轩,大管家,我们在这儿。可她们听不到张得轩的回音。冰儿急得蹦起了跳,大管家呀,大管家,你在哪里呀?莲娜喘着粗气宽慰着自己,用不着那么惊慌地奔跑,鬼子来了怕什么呢?鬼子来了为什么要奔跑呢?她看见了除冰儿和她之外的人都在拼命地奔跑时,她让冰儿跟着她从容在夜色里穿越着。突然她发现那些奔跑者已经不存在了时,她想他们都跑到哪儿去了?都跑到镇子东边的深山老林里去了吗?跑到那儿就安全了吗?整条大街上只剩下了她和冰儿,这是镇子里最繁华的商业街,整条街上就她和冰儿在行走着。她想,张得轩哪儿去了?难道他也跟着那些人跑到镇子东边的老林里去了吗?不可能,是老爷让他来寻找自己的,他不敢独自一人跑了。 莲娜这样想着,突然她听到了一阵猛烈的脚步声,这既不是之前听过的混乱的脚步声,也不是张得轩一个人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错落有序,突然抵达在了她和冰儿的身边,冰儿早已吓得打起了哆嗦,颤抖着偎缩在莲娜的身旁。这时冰儿突然听见带队的人喊了一声,她听不懂那声音,她回过头来,她看见了夜色里的日本人,手里的枪上悬着尖亮的刺刀,几十个鬼子排列着,一支队伍出现在她的面前,莲娜抱着已经吓软了身子的冰儿,没有了先前的嫉恨,摆出了一副保护冰儿的架势,两眼看着团团围住了她俩的鬼子兵。带队的一个军官模样的鬼子走上前来,在夜色中莲娜看见了这个鬼子头戴着钢盔,正用一双让她感到害怕的眼睛盯看着她和冰儿,然后,军官模样的鬼子一挥手,鬼子们一哄而上架起她俩的手臂,将她俩带走了。 莲娜和冰儿让鬼子带走的那一幕,张得轩是看了个清楚,他趴在中孚东药店的废墟里大气不敢喘一口地盯着街道上的人,他脑间闪过一跃而起去救莲娜和冰儿于危难之中的念头,可满街道的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伊哩哇啦着虎视着四方,让他又转念想过来,这个时刻跳出去无异于以卵击石,还不如等回去禀报老爷想办法解救就是。他想着,手里攥紧了庄老爷给他的那把手枪,悄悄地缩着身子退出了中孚东药店的墙茬子,这时他想起了子弹还在肩膀子里的庄珂,庄老爷还要他去北门外的“红楼”医院请庄继昌来给庄珂治伤。顺北门出去是不行了,西门也成为不可能,鬼子已经占领了镇子西北角的大半边地盘,他想起了三余堂的大园,那儿离东门近,翻过院墙就能跑出去。于是他鼠窜一样地沿双榴堂外边的墙壁,经过四余堂、居业堂往大园跑去。 大园早已关紧了门,他运了口气,一个箭头冲上了墙头,翻身落在了院内,然后跑到了东墙跟,一个筋头窜上了墙头,接着轻轻地落在了镇子外边的麦子地里,他没想到会这样利落,舒了口气就往庄子森的杨树行子跑,杨树行子在镇子的西北角,他担心路上会碰上鬼子,一直小心有加,尽量让脚步声小得不能再小,在离杨树行子不远处,他拐弯向北,很快就来到了“红楼”医院,红楼漆黑一片,他翻过铁门窜进楼里,他知道庄继昌住在三楼北头的一间房里,来到他的房前时,他敲了几敲门,听见没有动静就压低了嗓音喊,庄继昌,我是张得轩,老爷让你过去,带上治、枪伤的家什。他说完后听见屋子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声音,随后门开了,庄继昌说,大管家,你是怎么来的,北门不是让鬼子给占了吗? 天刚亮的时候,庄继昌才将庄珂肩膀子里的子弹取出来,他瞅着庄老爷说,好险呀,再近一点,就打着骨头了。庄老爷听了对庄珂说,你呀,没伤天理,老天爷也不让你残废,等伤好了再想着把中孚东药店建起来。由于没有麻醉药,庄珂咬紧了牙关,还是疼得将大太太给他喝水的一只瓷茶杯给攥碎了,他躺在老爷书房的床上,脸色蜡黄地点着头。庄老爷转身要出门时,又踅回身来说,庄珂呀,在莒州的农工银行现在怎么样了呀?庄珂说,老爷,自莒州城来了鬼子,小商小贩小钱庄小当铺跑到乡下去和迁到沂水城的很多,银行也就不景气起来。庄老爷说,这样也好。庄珂疑惑地看着老爷说,那怎么好?这样可能很安全,不会有鬼子和土匪骚扰,鬼子已经来到大店了,我的那些古董想转到那儿去,暂时躲藏一下。庄珂说,老爷,那儿不行,您想整个莒州城都是鬼子的了,城里哪儿还有安全之处呢? 天亮之后的镇子,早已失却了丁麻子那悠扬的烧鸡叫卖声,每条街道上都是人们在奔跑时丢下的鞋子,那些各式各样的、男人女人的鞋子仿佛迷失了方向,仿佛在大海的波涛之声中漂泊着。毫无疑问,日本人占领了大店镇,北门墙壁上的告示“昭和十三年十二月,日本小仓青部队占领大店”在晨光里更加清晰了,在大街两侧的残垣断壁里冒出的黑烟笼罩着小广寒电影院,小仓青部队就驻扎在这里,小仓青少佐在他选中的二楼房间里刚刚进入睡眠不久,微微的鼾声响起来,在走廊里缭绕着,宣抚官板本三郎走上楼来要见小仓青,被岗哨挡在了楼梯上。他身边睡着的正是四太太莲娜,她与他欢娱了一夜,小仓青倒头睡去了,可她毫无睡意。她伸出胳膊晃了晃小仓青,见他睡得正沉,就穿好了衣服下床,穿好鞋子时,小仓青转过身做了个要抱她的动作,可扑了个空,他敏感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莲娜。莲娜的脸像花朵一样朝他绽开了几次,小仓青舒服地又睡去了。 昨天晚上,板本将莲娜和冰儿从大街上带走,就径直来到了小广寒电影院,在吊放银幕的木头台子上,小仓青少佐看见了在士兵押送下的莲娜和冰儿,他向前抻出了头,眼睛放着绿光,在电灯光线下,他惊呆了,二十六岁的莲娜让他想起了远在日本的恋人明子,他仿佛看到了爱情的场景,对他来说,莲娜太像明子了,然而他有四年没见到明子了,在这四年的时间里,除了为他的帝国服务之外,他只有在黑夜里去想念他的明子。现在在支那的莒州,他遇到了莲娜,莲娜散发着与明子同样的青春气息,这种气息让他感到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与明子小姐约会之中去,所以他瞪大了眼睛去看莲娜,并且决定让莲娜陪伴在他的身边,不让她去做士兵们的慰安妇。 小仓青带上莲娜来到他的房间,莲娜多少有点儿害怕,她不知道这个小仓青是哪支部队的,司令官是谁。她一来到灯光昏暗的房子里,就蜷缩在墙角,她看着小仓青,他的影子一点一点地向她挪过来。在昏暗里她能够感受到他是一名军人,因为即使在昏暗中她仍能看清楚他腰带上系着的那根皮带,上面悬挂着密如蝗虫的子弹。莲娜本能地颤抖起来,他看见这种颤抖,轻声地说,睡吧,睡吧,别害怕。他开始脱衣,皮带和子弹都解了下来,还有装在牛皮套子里的手枪,他让她脱衣,他的中国话半半落落,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她不敢违背他的愿望和决定,因为他的口气既坚决又温和,她背转身去脱衣服,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他脱衣服,她感到他的手伸了进来,触摸到了她裸露的肩膀。她激灵了一下,转过脸来拿笑来看他,这助长了他胆量,当他弯下腰来吻她的唇时,她感到无论有多大的力量,也无法抵御来自骨头中的那种颤抖。 当小仓青温情地把莲娜抱起来放在铺了乳白色床单的床上时,她舒展开了身体,白嫩的臂膊、颀长的双腿,还有高高圆润的乳房,这一切都让小仓青发疯,他的吻在昏暗的灯光里落在了她的两只润泽的乳头上,然后落在了她的阴部。门窗都合拢着,就在这样一个燥动不安的夜晚,小仓青和莲娜的身体在这种潮湿的散发着莫名气息的房子里轻轻碰撞着。临末了,小仓青嚎叫着在她的身体里拔出来,猛捋几把,一股温热而粘绸的液体喷射了出来,落在了莲娜的肚脐眼和乳头上。她抓住小仓青的手腕不自然地吐出了句日本话,小仓青少佐,我让你保证,第二天赶快将掳来的姑娘、媳妇放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沉浸在高潮里的小仓青听了着实一惊,赶忙下了床,摸起撂在地上的手枪,对准了躺在床上的莲娜说,你,你,你是谁? 太阳升起来时,很快镇子大多家堂号都传出了有女儿、媳妇失踪了的消息,这可不得了,镇子上有一百五十多个堂号,算起来至少有一百个女儿、媳妇失踪。庄老爷知道这个消息后,联想到莲娜和冰儿,她俩到现在还没回来,昨晚张得轩去找也没有结果,他想这一定与日本人有关,他在书房里度步思忖着,看着透过窗棂照过来的一缕缕阳光,脑间闪现出了一个人的形象,虽然他从没与这个人谋过面,他在书桌前坐下来,马上写了封信让张得轩交给鬼子头目小仓青,他在信上说:我是镇子上的大惟主,你们的到来,让我们镇子里失踪了一百多个妇女,你们有责任帮我查找她们的下落。张得轩正为他没有理直气壮地告诉老爷,莲娜和冰儿被鬼子劫持的事而忐忑不安,惟恐让老爷知道了原委,他要吃不了兜着走,这是他第一次对庄老爷的不忠,他不曾一次地发誓这也是最后一次,当他接过庄老爷的信,知道老爷让他去小广寒电影院的鬼子驻地去送,就觉得老爷已经猜测到制造这桩失踪案的真凶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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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2楼]  作者:liunaiyu  发表时间: 2004/12/07 22:48 

长篇小说《七十二堂号》进入新浪第二届华语原创文学大奖赛复评
新浪读书 连载:新浪第二届华语原创文学大奖赛初评结果 出版社: 作品名称 积分 作者 我的水色情人 5 紫月星空48 羊角花开 5 山岗923 彼此的抵达 5 moxi921 我的疯狂女友 5 shoun2000 豆豆的爱情 5 千里烟8163 人声鼎沸 5 逸陵 你喜欢林肯公园吗 5 一半苹果掉眼泪 阳光无香 5 空行马天 物色矩阵 4 点峢 高跟鞋不跳舞 4 紫色茉莉花开 沉浮 4 辽辽未央 桃士寓言 4 京城小侠 芳草碧连天 4 starlet728 一直在走 4 暗夜烟花 男人·COM 4 yuchuan907 凤凰台 4 林中小舞 乡村干部 4 vkxqln 暗夜隐痛 4 卢江良 疤痕 4 邓_运华 七十二堂号 4 lny0633 勾引者手记 3 马顿原创 黄河的新娘 3 戈文月 四步 3 nongmange 八月照相馆 3 小地主6067 爱情妖精 3 catwithrose 谁说青春不能错 3 何小天的天 那天你远去 3 狼小京 千秋之恋 3 tianshan积雪草 玫瑰花精 3 jingougou102 轻轻掠过天堂 3 戴沙牛 向北开花的树 3 kidspring 再见萤火虫 3 念珠木马 我爱你爱我 3 xuhongliujing 不失者 3 孔亚雷 红斗篷 2 秦奔 我们 2 ygfgaj 独弦断 2 黄木山村 阿玛拉花园 2 江南木fp 左爱 2 carmen简 奔跑的草 2 禾子草amanda 张德老汉的日子 2 烹诗下酒 那一天 你在哪儿 2 hetianxiao666888 马桶上的幸福生活 2 先张 男孩别哭 2 男孩别哭了 中国妖精 2 情凝紫眸1 生于八十年代 2 林锋亮 欲望沼泽 2 citybabys 福州,请借我一夜爱情 2 杜远逃亡中 西洲 2 mercuryco 心灵庄园 2 王晓方先生 痉挛挣扎的手 2 刘立志大侠 拈花惹草 2 我是木春 蛮荒旅恋 2 文台文雍 玻璃碎片 2 哥们儿麦冬 无处容身 2 潮吧 城市唇:杭州的轻薄 2 徐社东 漫长炎热的夏天 2 starlet728 妖女刘小青 2 北京海皮 北京的风,上海的雨 2 yuchuan907 草丛中的钥匙 2 漠漠梨花 浪漫前传 2 秦小楼2000 野樱桃 2 殇喜 心蚀 2 栀子_jasmine 局外人 2 wxs800314 象牙碎 2 林雨楗 追忆似血年华 2 飘来漫天血 桃花劫 2 关先生的茶 【推荐】【大 中 小】【打印】【下载点点通】【关闭】
[楼主]  [3楼]  作者:liunaiyu  发表时间: 2004/12/07 22:53 

长篇小说《七十二堂号》大结局之二
47 小仓青少佐收起他的手枪放心地睡觉时,他已经弄明白了莲娜为什么会说日本话了。他想起了远在日本的恋人明子,感到自己把情爱给了身边的莲娜,是因为莲娜太像明子了。莲娜正因和小仓青半推半就,终于成了床第之欢,才知道了小仓青原来是个中国古董迷,他在肩负着帝国之命的同时,也带着对中国古董的向往来到了中国。那次在青岛天宝金店争夺金头金顶的战斗中,中了庄果枪弹的那个日本人头目就是他,他那时见对方的火力太猛,在左大腿中了两发子弹时扑倒在地,只是抬了几下头看了看,就埋下头装死去了,等庄果、王龙他们一走,他就爬起来,打通了警备司令部的电话,让司令部派兵赶快追杀庄果和张得轩他们。后来他受命来到了莒州,知道那金头金顶就出自莒州的大店镇,并且是明朝皇帝拨黄金三千两为庄氏祖人庄谦铸制的,于是他就向往大店的金银古董,如今他已经如愿了,不仅如此,他还受用了像恋人明子一样的莲娜,大店大惟主的四太太。他心里泛上了一阵阵得意,在满足了欲望之后看着莲娜脸庞上盛开了几次花朵之后惬意地睡去了。 他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莲娜已经梳洗完毕,漆黑的发丝打着绾结梳在了脑后,窈窕的身材曲线尽现,穿上了紫红色旗袍更显得妩媚娉婷,让小仓青又产生了一阵猎猎的心情,只是碍于她的身份,她真的不敢对她再有非份之想以至非份的行为了。昨晚她用日本话说出了她的要求时,怕小仓青不信,就从内衣兜里掏出了印着太阳旗的蓝皮本,在他眼前晃了晃,小仓青着实看清楚了,那是青岛日本军司令部颁发的特工证,他那时接着听见莲娜在说,你昨晚还抓了什么人?只要是大店的我要你和那些姑娘、媳妇一块放了,就在明天,否则我就有暴露了的可能,庄余珍身边的那个大管家,还有庄果,那个镇长,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早就怀疑我了,只是没找到把柄。小仓青说,那个镇长?叫庄果吧?莲娜点着头说,你抓到了他?小仓青这时有点不屑的样子说,他和他的民团,和那个朱世昌的部队在浔河北岸和我作战,最后我的士兵抓到了他们。小仓青少佐想到了这些,穿好了军装,站起来和莲娜看着窗外的街道说,你说,今天就放了他们?莲娜转过脸来,深切地看了他一眼说,嗯。 门外边的哨兵进来呜哩哇啦了一阵子,是让小仓青少佐吃饭。小仓青说,我要和莲娜一起共进早餐。小洞天酒店因为和小广寒电影院紧挨着,就成了鬼子的食堂,从那里出来莲娜看见了露天影院场地上被卸了武器的庄果和民团团丁,那个王龙头上还包着白纱布,血渗出了一大片,在阳光里格外地耀眼。上楼时她被一个军曹带进了另一个房间,小仓青走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他在办公桌前坐稳,翻看军曹关送过来的电报文件,一份青岛司令部的密电让他心花怒放,上面写着:莒州大店庄氏堂号族长庄余珍收藏有国宝级古董,价值连城,务必在半月内查获送缴青岛天宝金店,具体事宜与代号“立夏028”的内线联系。他看完电报,心中充满兴奋,提笔在上面签了命令:火速找到庄氏堂号族长庄余珍。递给站在旁边的军曹说,交与板本,抓紧办理。军曹低头哈依过后转身走了出去,这时卫兵进来说,镇子上居业堂的大管家在门外,说有信要亲自交与您。小仓青听了眼前一亮,一摆手说,让他进来。张得轩不多会儿就来到了小仓青的办公室。 面前的日本军官不得不让张得轩多看几眼,他觉得这个高个子年轻军官面熟得很,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张得轩站在小仓青的办公桌前说,长官。小仓青嚯地站起来,瞪圆了眼睛说,不,叫皇军!张得轩吓了一跳,然后灵机一动说,噢,黄军?我家大惟主有信要我亲自交与您。说着他将信递给了小仓青。小仓青拆开看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庄族长,我可找到你了,原来你有如此要求呀。张得轩看着小仓青的表情有点摸不着头脑,正在疑惑,听见小仓青说,你回去告诉庄族长,花姑娘的好办,下午就可以放她们回去。张得轩听了一块石头落地,心中畅快地说,谢黄军,谢黄军。小仓青听出了张得轩话里的意思,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我们是大日本皇军! 张得轩走出了小仓青的办公室,下楼梯时,他抬头看见了露天影院场地上的日军俘虏,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好停下来,将手放在眼帘上遮住了刺眼的阳光仔细看了看,他顿时心惊肉跳起来,那来是庄果吗?还有他的民团的几十个残兵,负伤包扎的,断腿少胳膊的。他们怎么让鬼子逮到这里来了?难道昨晚在浔河北的激战,是他们参加了吗?不是说是“皇上”朱世昌的部队吗?噢,也有可能是他们联手的。张得轩一拍脑门,心里豁然起来,庄果呀,庄果,你原来如此。他沿鬼子荷枪而立的走廊,快步离开了小广寒电影院,在街道上,他看见鬼子正在宣抚官板本的指挥下集结,排着队往镇西门方向出发,路上踩起了片片尘烟,他想起了西杨树行子庄子森的棚槽坊店,那里是南来北往的人聚集的地方,心里就一颤,莫非西门那边又出了事? 莲娜在露天电影院的场地上看见冰儿时,下午的太阳已坠落进小广寒电影院楼角的琉璃檐上。她不仅看到了冰儿,还有昨晚和她同时被鬼子架走了的姑娘、媳妇,她们被鬼子的刺刀胁持着团团站在一棵老柳树周围,有的衣服已被撕毁,衣扣全飞,有的鼻青脸肿,目光呆滞,树荫遮住了照在她们身上的阳光,个个面目相觑地低着头。鬼子端着枪在她们四周乱转,有的对着她们淫笑,有的做着下流的动作。所有的女孩都垂下头来,她们的身体看起来已经被日本人训服,冰儿的衣衫不整,蓝底白碎花的褂子上扣襻全飞了,露着水红色的肚兜,下身的裤子角被撕了开了,一直到了大腿,风吹过来,掀起裤子片,就露出了大腿的白色,在抢着鬼子们的眼睛。莲娜走过来,说了声冰儿。冰儿抬起头来,看见了四太太,眼泪滂沱,扑进她的怀里。莲娜说,冰儿,你昨晚咋样?冰儿说,四太太,四个鬼子轮流占有了我,一直到了天亮,才放过我。四太太,我真的不想活啦,四太太。莲娜推开怀里的冰儿说,想哪儿去了,可能是老爷说服了鬼子,这不,他们要放咱们回家了。 莲娜和冰儿说话的当儿,宣抚官板本腰佩军刀,带着五六个鬼子气势汹汹地来到那棵老柳树底下,站在在他们看来是一群花姑娘的妇女面前说,花姑娘,你们真幸运,你们只慰安了我们一个晚上,要是没有你们的族长找到了我们的少佐小仓青说情,你们是要跟随我们征战沙场的。我们的小仓青少佐已经答应了你们庄族长的要求,这就放你们回家。板本的话刚说完,人群里就有姑娘哭了起来,她们喊着,娘啊,快来领我回家呀,快来领我回家呀。莲娜和冰儿还有她们身边的姑娘、媳妇个个都淌出了心酸的泪水,她们抹着脸上的泪,仍然是头也不抬地往小广寒电影院的门口走,她们个个憎恶鬼子那狰狞的面孔,鬼子邪恶走了形的脸在发泄兽欲时达到了淋漓尽致的程度,给她们的心里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她们不敢闭眼,只要一瞌上眼帘,那些狰狞的面孔就来到了她们的面前。莲娜和冰儿走在最前边,人群跟在后边,鬼子列队站在两边,像是为她们送行,又像是要记住她们的面孔,记着她们在床上嗥叫的姿势,将来哪天找上门去享受,所以他们个个立整站住,手上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长枪面对着她们,眼睛却一转也不转地盯紧了她们,看她们走路的姿态,她们的脸色、皮肤和身材。 张得轩事先知道了鬼子要放那些被掳了的姑娘、媳妇,他想四太太和冰儿肯定也在她们之列,在向庄老爷禀报了后,庄老爷让他上午向丢失姑娘、媳妇的堂号下通知,告诉堂号主人去小广寒电影院接人,下午坐李祥的车去小广寒电影院门口等四太太和冰儿。莲娜在走过电影院门口时蓦地向后回头看了看,她想看庄果和他的民团团丁,可是她没有见着,心里一沉,鬼子会放了他们吗?我可是让小仓青也把他们放了的。可是上午还在,现在就不见了,不见的小仓青就这么快地放了他们。姑娘、媳妇们陆续地走过了电影院门口,门口两旁蹲立的两个石狮子狰狞地看着她们,她们没想到一向让她们向往的小广寒电影院,昨晚成了她们的梦魇之地。莲娜和冰儿一前一后走出了电影院的大门,莲娜再也不敢往回看了,她知道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几乎盯到了她的心里去。 张得轩站在黑色福特车前门旁边,李祥在车里抱着方向盘,他俩看见从电影院门里走出一群衣衫褴缕、神情沮丧的姑娘、媳妇时,惊呆了老长时间没有回过神来,他们以为这不是在大店镇,而是来到了他们曾去过的青岛德国监狱。李祥把车窗玻璃摇下来对张得轩说,大管家,都说小日本是倭寇,还真是的嘞,你看把她们糟蹋的,只一晚呀,要是让他们关个十天半月的,说不定还要死人哩。张得轩咧了咧嘴说,你以为不可能吗,这些可恶的鬼子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话还没完会说完,张得轩就截断了,回过神往前走了三四步伸出手说,四太太,都是我粗心,冰儿,都怪我,没照看好你们,这个时候你俩怎么还出去呢?莲娜抬眼瞥了他一几瞥说,大管家,你看我们俩都这样了,你还在一边说什么埋怨的话呢?张得轩听了自觉没趣,就说,老爷一夜没睡,为你和冰儿,以晕过去一次呢?莲娜脸色变了,惊恐地说,是吗?老爷他没事吧? 坐进了福特车,莲娜又有了一种亲切感,毕竟与老爷生活了快十年了,她坐福特车坐了不知有多少回了。李祥把车开得很慢,街道上堆积着被炸塌了的房子土坯,他千方百计躲着尽量走平整的路面。莲娜想起了前年春天从莒州城回来的路上,庄老爷搂着她坐在车子的后座上,可能是老爷中午喝了点酒,手就有点不老实起来,她会意后故意让开路让老爷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直到摸着了她那两只像奔兔样的乳房。老爷把玩着两只奔兔进入了梦乡,她看清了刘锡坤县长给老爷的礼物还是古董,一把佩剑,一套编钟,裹在红绸布里。张得轩的问话打断了莲娜的美好回想,四太太,从昨晚到现在您见着庄果了吗?莲娜打了个激灵,眨了眨眼睛说,我和冰儿只去了同祥顺商号,其他全都不知道。张得轩狡黠地笑了笑说,四太太,我知道他在哪儿。莲娜又是一惊,赶忙说,那个庄果在哪儿该我啥事,他爱在哪儿就在哪儿。张得轩说,他在哪儿是不关您的事,可关老爷的事,老爷的事您也不关心吗?莲娜说,好好好,张得轩,那你说,庄果他现在在哪儿? 说话间车子就颠簸着来到了居业堂门口,庄老爷和大太太、三太太还有庄鸿翠站在门口,车子停稳了时张得轩首先下了车,对庄老爷说,四太太和冰儿就在那些被掳的姑娘、媳妇之列,鬼子放她俩回来了。莲娜下了车,见众人都在看她,就将脸埋进头发里,眼泪滂沱地扑进了庄老爷的怀里,庄老爷伸手扶住了她说,还是回家再说吧。他说话的当儿,年见了冰儿,她掩紧了褂子,抱着胸,裤角片片飘飞地跟在莲娜后边,头也不敢抬地来到三进她住的房子,开门的力气也没有了,在门前她扑倒在地。三太太急忙扶起了她,让张得轩开了门,直到将冰儿扶到床上,又倒了杯水让她喝了几口,冰儿苏醒了时,她说,冰儿,你先歇着,我去看看四太太。四太太的房里,庄鸿翠和大太太在那儿,忙前忙后地没个停手,莲娜的衣服工整,没有一点被人糟蹋的迹象,只是人躺在床上就昏沉沉地睡,连庄鸿翠端过来的水也不知道喝,虽然庄鸿翠和大太太声声地叫唤她。临近中午时,镇西北角响起了一阵枪声,张得轩正在上房向庄老爷禀报早晨在露天电影院的场地上见着庄果的事,马上想起从小广寒电影院出来时看见鬼子在大街上列队往西门奔去的情形,他说,老爷,西树行子那边莫非又出事了?不会是庄子森的棚槽坊店,我觉得庄果他们可能性命难保了。 48 直到银儿来喊,老爷,吃午饭啦。庄老爷才说,得轩呀,这几天事情蹊跷得很,你可要替我多长几个心眼,多长两双眼睛。张得轩说,老爷,那是一定,跟您这么多年了,您还不知道得轩是个啥样的人吗?庄老爷起身说,嗯,那是一定,你心里有啥说给我听的,尽管和我说来,不管什么时候。说着就走顺侧门走出了上房,张得轩跟在他的身后,来到通往大太太的房子的走廊里,已经是入冬季节了,廊沿上的“爬山虎”和葫芦秧枯萎不堪,一些枝蔓搭拉下来,碰着行人的脸颊和脊背,庄老爷在前边拨拉着那些撞上脸来的枝蔓往前走,过了大太太的房子,东边就是厨房和餐室了。在经过大太太的房子时张得轩说,老爷,我有两个疑问,不知当说不当说。 庄老爷听了转过身停住了脚步说,说轻,得轩呀,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你有啥想和我说的,尽管说来。张得轩说,一是庄果和民团被俘,小仓青不放他们,我想小仓青有他的想法,我早晨去见他时,觉得很面熟,到现在我才想起了,他就是那个在青岛天宝金店被庄果打伤了的那个日本人的头目,当时庄果以为他死了,可能小仓青也认出了庄果和王龙。二是四太太从日本人那里回来时衣衫完整,与其他姑娘、媳妇完全不一样,我猜昨晚她得到是极好的待遇,而不像其他人遭到了鬼子的强奸,衣衫破裂,但她为什么就能得到极好的待遇呢? 庄老爷说,得轩呀,你疑虑的正也是我所思考的,真是知我者,得轩呀,看来庄果和民团不会有好结果了,不过莲娜昨晚的行踪很值得推敲,你回来给我说小仓青看了我的信后就决定放了被他掳了的姑娘、媳妇,当时我还一时为我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小仓青又给我这么大的面子而高兴,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这里边一定有埋伏,一定是小仓青另外又得到了什么消息,我的那封信只是起了助推的作用,让小仓青果断地作出了放人的决定。可这另外的消息能从谁那儿得到呢?一个是他的司令部给他的信件或电报,另一个就是莲娜了,因为只有她有接近小仓青的机会和时间。张得轩靠近庄老爷耳边说,我想就是莲娜为了某种目的,向小仓青求情放人的。庄老爷点着头往餐室走去,餐室门口,宋云裳早就等在那里了。她说,老爷,厨师于德兆今中午做了您爱吃的白菜炖排骨。 饭还没吃完,西树行子的庄子森就气喘嘘嘘地跑进来说,老爷,天塌了呀,那鬼子在我的棚槽坊店西边的麦地里枪杀了庄果和二十多个民团团丁。庄老爷和在场的人都惊得放下了碗筷,庄老爷听了心想果然应了张得轩的预料,心倒安然了起来,指着墙角的一个凳子说,子森呀,别慌张,你说说,怎么个枪杀法?庄子森坐下来说,那个宣抚官板本三郎先是放出了他手牵的大灰狼狗,咬向了庄果他们二十几个人,那狼狗就是看准了庄果和王龙,把他俩咬得浑身鲜血淋漓,小腿上的肉片子张得老长,狼狗拼命地往下撕,撕掉下来的肉狼狗就吃掉了,等那狼狗咬得没有劲头了,板本一挥军刀,架在他身边的两挺机枪就响了起来,一时间庄果他们全倒下了。庄老爷听完庄子森的话,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子森呀,你那棚槽坊店里的人没遭殃吧?庄子森说,我那在同昌商号的弟弟庄子和也硬是让那狼狗给咬死了。庄老爷听了,唉叹了几声说,子和是个经商的才人,可惜他了,庄果和王龙对咱庄家有功,虽说金头金顶没有夺回来,可庄果和他的民团是出了力了,我出钱你去买上好的棺材,把他们葬了。庄子森说,您和我想到一块来了,我来就请求您允许我收殓他们,只是钱就不用老爷您出了,我有。庄老爷说,棚槽坊店,能有还能有多少钱,就按我说的办吧。 刚说完,三余堂的庄汉章慌慌张地从外边跑来,满脸的泪水。庄老爷看了看他说,知道庄果的事了?庄汉章说,老爷,这些鬼子,没想到他们能下毒手,老爷,我那儿子可是咱一镇之长,他可是为打鬼子送的死呀。庄老爷嗤了声说,你从哪儿来?你能相信鬼子?庄汉章看了看身边的庄子森说,西树行子。庄老爷从在木椅里往前探了探身说,这就好了,你跟子森去,刚才我和他交待了,快去办庄果的后事吧。庄汉章听了还想要说什么,庄老爷摆了摆手,站起来离开了餐室,庄鸿翠和大太太起身跟在后边,宋云裳知道庄老爷午饭后要休息,就说,老爷,您去我的房子吧。庄老爷回过头,看见了大太太和孙女,点了点头又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看来他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了,李婉儿在门前早已等候庄老爷了,他来到大太太的房里,嗅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很舒畅的翕动了一下鼻翼,在茶几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李婉儿上前给他倒茶水,他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喝了,李婉儿知趣地退到一边,大太太和庄鸿翠推门进来,她们看见老爷低头蜷缩在木椅里,庄鸿翠刚要说话,被宋云裳捂住了嘴巴,她俩和李婉儿悄悄地退了出去。 庄老爷坐在木椅里陷入了深思,他眼前闪现着庄子森描述的鬼子狼狗撕咬庄果的景象以及庄果和他的民团团丁血淋淋地景象,小仓青为什么轻易地放了莲娜和冰儿她们,而将庄果和民团枪杀了呢?难道仅仅是庄果和民团参加了朱世昌的抗击小仓青进驻大店的队伍?他越来越觉得小仓青这么急地从莒州城来到大店,抓了莲娜又将她完好无损地放了回来,完全不像其他女人遭遇的粗暴,是看准了他大惟主的地位,还是另有别的企图?他突然想起了藏在地下室的古董,还有张得轩说的见了小仓青很面熟,以至后来认为小仓青就是在天宝金店那个中了庄果的枪弹,倒在地上装死的日本人的头目。庄老爷想到这儿,放在腮边的手指一拍脑门,对呀,小仓青,他就是冲着这些古董而来的。庄老爷越想心情越烦躁,家里仅有杨虎城临走留下的几枝长枪和几箱手榴弹,民团让小仓青给毁灭了,张得轩连把盒子枪也没有,怎么看家护院,怎能保护他的这些古董?小仓青这是在断他的后路,他想到这儿,嚯地从木椅里站起来,自言自语地说,不行,这怎么能行,我得去找刘锡坤,我这里没民团,没有枪槭怎么能行? 庄老爷敞开宋云裳的房门,大步走了出去,宋云裳和庄鸿翠正在通往上房的走廊里说话,看见老爷急匆匆地往外走,就都往庄老爷那边看去,宋云裳说,老爷,您到哪儿去?庄老爷听了,让银儿去书房给磨墨去,我要写信。他来到书房,银儿正在铺几张暄纸在他的书桌上,毛笔和砚台也准备好了,她将墨水倒在砚台的槽里,庄老爷坐在书桌前,提笔落字:刘锡坤县长。在他要写完给刘锡坤的信时,他抬头往外看了看,接着吆喝了声张得轩。张得轩没有进来,他可能在他的房里吃饭或休息,他猜测。银儿说,老爷,您找大管家吗?庄老爷抬眼看了看银儿说,嗯,你去找一找,看他干什么去了。银儿应声往外走,差点和从外边进来的张得轩撞上了,她急忙躲在一边,张得轩也侧了一下身子,才来到庄老爷面前,他好像不是刚吃过饭,也不像在房里休息,庄老爷看了他一眼说,你去哪儿了?张得轩说,老爷,我刚才去了守忍堂。庄老爷一听马上放下了手里的毛笔说,对呀,守忍堂那边怎么样了?张得轩说,老爷,不好了,鬼子占了守忍堂,昨天晚上他们就毁了灵堂,将庄廷簪老爷的尸体也给挑了,现在守忍堂成了鬼子宣抚官板本的指挥部,庄飞的母亲和家人被逼无奈已经回沭水县老家了。庄老爷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倒,他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张得轩上前扶住他,银儿倒了杯热水端在他跟前说,老爷,您别急,喝点水。 等庄老爷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廷簪呀,你怎么这样不幸,儿子还没来到身边,又遭日本鬼子。他说着折叠起了刚才写的信,然后装进了一个信封说,得轩呀,你坐李祥的车,赶紧去莒州城,把这信送给县长刘锡坤,居业堂现在我是离不开了。张得轩接过信装在贴身的衣袋里说,老爷,您就放心吧,我用生命来保证这信安全送达刘县长。庄老爷听了有些感动地说,得轩呀,快去快回。张得轩走后,庄老爷看着面前的银儿说,银儿,你过来。银儿放下手里的暖瓶,从门口走过来,站在他的面前,庄老爷越来越觉得银儿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她在上房侍候我已经快十个年头了,记得她刚来居业堂时还是个小黄毛丫头儿。庄老爷笑吟吟地说,银儿呀,你来居业堂也有些年头了,你看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也老啦,你往后也得找个人家,嫁过去过日子吧。银儿一听老爷说的这样的话,脸就一红说,老爷,俺愿侍候您一辈子。庄老爷笑了笑说,银儿呀,这哪能行呀,女大当嫁嘛,你看大管家张得轩怎么样呀?你天天见着他,知道他的脾气。银儿脸再一次红了起来,微笑着看了老爷一眼,将头埋在衣服里不说话了。庄老爷乍出了门道,一拍桌子说,银儿呀,等张得轩从莒州城回来,我就给他说。 三进房的四太太房里,阳光照耀在雕花窗格的玻璃上,玻璃把淡淡白光拓射在阴暗的青砖地面上,黑色的花架上墩着一个蓝花恣盆,盆里生长着一蓬披披散散的兰草,有幽香,但不是蓝草的幽香。莲娜穿了双黑色尖头羊皮鞋,是最新式的那种,把一双脚衬托得格外的秀气,她把穿了皮鞋的脚放在茶几上反复地看着,欣赏着,心里像喝了蜜糖似的熨贴,这是同祥顺的伙计周立夏送来的,说是莒州城里的一位大商人送给她的,还带了封信给她。在穿上这双黑色羊皮尖头皮鞋之前,莲娜刚洗完了澡从浴室走出来,衣服在浴室就穿好了,头发黑黑的湿湿的,一绺绺的贴在她的脖子和腮帮上,脚上穿了红色的拖鞋,脚趾和脚后跟都从空洞里露了出来,她的脚还是那么白嫩红润,没有老爷在一起的洗澡好像枯燥无味,时间自然也就短了起来,她从下来开始修趾甲并在上面涂红红的蔻丹时,周立夏推门进来,她看了一眼周立夏,没有吱声,她好像对他不怎么感兴趣,周立夏看邮了莲娜的双脚,眼产着实一阵晕眩,有一次他来四太太这儿送交切糖,也是在这间屋子里,他看见庄老爷把她的脚贴在脸上,莲娜被他的胡子扎得咯咯地笑。 周立夏只是在一刹那间回想起这一幕的,当他站在莲娜面前回过神时,放下皮鞋、信和两盒交切糖就走了,莲娜在高兴之余,拆开了那信看,她的双脚仍放在茶几上,将身子椅在木椅的背上,当她看到青岛的丁西白明天和庄飞一起来大店时,顿时惊慌起来,穿了皮鞋的又脚也从茶几上挪了下来,她仔细把玩着信上的字句,丁西白这个时间来大店做什么?是不是冲她而来的?她想起了去年老爷问她脸上痣事,心里又是一阵惊慌。她站起身来,在房里转悠着,突然转身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拿起笔写了起来,在最后一句时,她咬了咬牙齿,写道:他的到来是冲着我来的,杀了他。写完信后,她又仔细看了一遍,感觉还满意时,就抿着嘴唇将信装进了一个牛皮纸样的信封。 隔壁的冰儿躺在床上,一上午也没起来,直到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子斜照进来时,她看见了光柱里不停地翻腾跳跃的灰尘,她睁开了眼,判断着自己的身子就是在她佬丫头儿的房间里时,才有一颗清泪左眼角慢慢地流了出来,一直滑进她的脖颈,当她感到脖颈时有些奇痒时,门响了一下,她的心猛地缩了几次,她害怕响声,尤其是枪声和男人的歇斯底里声,门开时她看见站在门旁的是四太太,就赶紧抬起头来,虽然她的头上像顶了瓷缸一样的沉,嗓子眼里吐出了句四太太,像蚊蝇一样的声音,莲娜几乎没有听见,可还是让她听见了,她走过去,抚着冰儿的身子,完全没有以前那样憎恨的眼光,她看见冰儿白玉一样的皮肤上被什么划了一道道的血杠杠,颈项上有一圈酱红色印子,她还看见冰儿身上被鬼子撕破了的衣裳和赤条条的腿,下部那个黑毛绒绒的地方发出了像是烧焦了一样的怪味,她心里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心情,不自觉地从身上掏出了十几块钢洋放在冰儿的手里说,冰儿,以前没好好关心你,这次昨俩一起走了一次鬼门关,真是相惜呀,你好好休息,我的身子还好,你想吃啥,有什么事,你就给我说吧。 冰儿颤动着身子,背靠着墙壁,想四太太说这样的话,肯定有事要她去做,就说,四太太,这哪能呀,您有啥事,让我做的就说吧,我是您的丫头儿。莲娜见冰儿这样说话,就用手指摸索着冰儿的划伤,嘴里回荡着恶恨的气息,这是哪个该天杀的,这么粗暴呐。她抬起头看着冰儿说,冰儿呀,看你的身子我实在不忍心支使你,可有件急事得马上就办,我想你去最合适。冰儿说,去哪儿?莲娜动了动嘴角说,不远,就是去北门的同祥顺商号,将这封信送给那里的伙计,他经常去青岛进货,我让他将这信捎给我的弟弟。冰儿接过四太太递过来的信就起了床,她坐在床下的凳子上穿上了鞋子,低头时她也看见了莲娜脚上那双尖头黑羊皮鞋,觉得很美,穿在四太太的脚上就更好看。 出了三进房的门,太阳就掉进二进上房西角上翘的琉璃檐里去了,刹那间阳光的色彩纷呈就变成了眼前的黑白两色,院子里起了风,落叶在甬道上飘来飘去,冰儿裹紧了衣服,那信封放在贴近红兜肚的内衣里,她用手试了试,硬硬的还在,就放心在往前走,院子里没有其他的人,除了风声,只有她走路时绊着落叶的脚步声了。她觉得身上的某些部位还在隐隐作疼,脸上的青紫依然遮着她的腮帮和下巴,她摸了摸,又有些疼从那里升腾起来,让她仿佛看见了那夜六个鬼子一个比一个狰狞的面孔。快近大门口时,她看见张阿四走了出来,远远地问,冰儿,要出去呀。冰儿看着他苦苦地制造了个笑靥说,是啊,四太太想吃交切糖了,让我去同祥顺去买。张阿四走近了端祥了冰儿几眼说,路上小心呀,快去快回。冰儿听了,心里一阵感激,再次用笑容网住了张阿四的眼光。
[楼主]  [4楼]  作者:liunaiyu  发表时间: 2004/12/08 18:06 

长篇小说《七十二堂号》大结局之三
49 风刮了一夜,第二天还不亮就飘起了大朵大朵的雪花,这是进入冬日的第一场雪,王晓六起床推开门时,看见院子里已落满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晶莹莹的,刺耀着他的眼睛。那匹他几乎每日都要赶的黑鬃马在马厩里踢着蹄子打着鼻响,咴咴的像是在唤着主人,马车停在门口,上面落满了雪,昨晚去城里给县政府送中孚东白酒,县长刘锡坤让井水科长好好招待了他一顿,他多喝了几杯酒,一回到酒店上眼皮就与下眼皮打起了架,就没往马厩边上拉,他想反正第二天一早还要去大店,庄老爷来信说,居业堂的酒快没有了,让他送一些去。他喊起了三个伙计,扫完了院里的雪后,就开始套马车,往马车上搬黑色的瓷酒罈子,这些酒罈子都要从院西南角的地窑里往外抬,等搬满庄老爷要的酒罈子数时,王晓六和三个伙计都已是满头大汗了。居业堂杜家朱流中孚东酒店是莒州有名的白酒酿制店,远近的商贩每逢双日都云集于此,将这儿酿制的上乘白酒运回各自的酒庄,王晓六来中孚东酒店时才二十岁,那时他就是个酿酒师了,他那年受庄老爷之命,和庄英一起去莒州城参加庄珂举办的农工银行开业仪式,又保护庄英回到大店,一晃十年过去了,他也由伙计熬成了酒店的头儿,现在他手下做工的就有三十多人。 黑鬃马喂过料后,不停地甩着两耳和尾巴,看样子是食欲过后很舒服地接受主人的安排,一个伙计将它牵出了马厩,在马车前套上嚼子和鞍,王晓六吃过饭,穿上了庄老爷给他的狗皮棉袄,嘴里冒着乳白色的喘气,跟其中的一个伙计说,你们在家按昨天定的量,将酿料做好,我下午回来要查看。三个伙计一齐说,您就放心去吧,下午保您看了舒心。他们见王晓六一脸高兴的样子又就,路上得多加小心,都说鬼子进了咱大店,说不定在哪儿会遇上麻烦。王晓六听着,虽说不在乎可心里还是一沉,上马车他说,好嘞,老天保佑。坐在马车左侧的座位上一扬鞭子,黑鬃马就顺门前往西去的路扬开了前蹄,马车过后的路上,碾出了一串串车轮和马蹄的雪印子,很快就驶出了杜家朱流,来到了莒州城通往大店的南北公路上,雪停了,天晴了,太阳露出了耀眼的影子,天蓝蓝的碧透如洗,公路两侧的村庄和田野沉浸在白雪的包裹里,像是还没有从睡眠中苏醒过来,一切都显得那样寂静,树梢上挂满了雪凌,风不知何时停了,雪凌净净地依依偎枝条,在阳光里闪烁着光芒,车轮下的雪发出了吱吱的声音,酒罈子紧挨着的缘故,在行进的马车上相互触碰着,他愿意听这种交互的声音,像畅想曲使他心向前方,他算计着时间,估计午饭前到达大店见到庄老爷是有把握的。 他想庄英有好几年没见着了,听说大太太说过,庄英参加了一一师万毅的部队,他知道在沂蒙山区抗战的这支部队英勇善战,打了好多次胜仗,前几天还接到上级通知要他把庄家八千多亩地产的粮食收集起来给他们当给养。他想趁着这次去大店的机会找孟堰的孟老爷,可他感到很为难的是孟老爷已经让鬼子给训服了,成了的的道道的汉奸,他怀里揣着那张他从县党组织那里领的给养批条,心想一定要会会这个孟老爷,看他有何心计可施展抵挡了这批给养。他想着,马车在他的思绪里很快过了夏庄,在快近小店镇时,黑鬃马一撂前蹄,咴咴地叫唤起来,雪块儿在马的叫声里随着马蹄的抬起纷纷落地,他猛地拽缰绳,马车停了下来,他看清了前面挡住马车的东西是一辆正在冒着黑色浓烟的小轿车,路边还躺着已中了枪弹的五六个人,有的身上正冒着紫红的血,染红了身边的白雪。他吓一跳,马上想起刚坐上马车时伙计们说的话,是鬼子干的吗?他跳下马车,上前看着,小轿车里两个人已经死去,后座上的那个穿了西服的中年男人歪着头,嘴里淌着血,前面的是司机,中弹后趴在方向盘上。 王晓六这时真的害怕起来,他离开小轿车去看那些趴在雪地里的尸体,每一个他都伸出手指在鼻翼间试试还有没有气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倒在了血泊当中,胸上中了太多的子弹,他突然看见前边还有一个女人躺在雪地上,身上穿了黑色的衣服,看样子是富贵人家的太太,还在那儿痛苦地抽搐着,她的左腿上中了枪,血正从伤口上淌了出来,听见的人走过来,就动也不动了,看样子是装死。再往前,他看见了一个人,趴在沟里,嘴里流着血。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腮帮,没有反应,再仔细看时,他惊得差点大声喊了出来,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朱林吗?他怎么会在这儿,又怎么遭遇这样的不幸?他看到朱林还在喘气,就喊了起来,朱林,朱林,是我呀,晓六。朱林起初没有反应,等王晓六反复叫了几次时,他动了动嘴唇,他没中枪弹,可能是嘴让车上的哪个地方给碰伤了,等他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人是王晓六时,轻轻喊了声,晓六同志,庄飞局长和我们中了鬼子的埋伏,庄飞局长死了,丁西白死了,一同来的两个待卫也死了。他说着坐起来,叫着庄夫人,庄夫人。王晓六说,是庄飞局长的媳妇吧?朱林揩了揩嘴唇上的血说,是,就是。王晓六说,她叫刘春雨?朱林点了点头,王晓六指了指有两三丈远的地方说,你看她就在那儿,像是腿上中了枪弹。朱林站起来,顺王晓六手指的方向看去,禁不住失声大喊,庄夫人,庄夫人。人早已跟着声音奔跑了过去,他来到庄夫人跟前,俯下身子,将刘春雨扶起来说,庄夫人,您醒醒,是居业堂的王晓六来了,咱们快走,回头再来接庄局长回大店。刘春雨从惊厥中醒过来,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太阳已经来到头顶了。 王晓六上前帮朱林将刘春雨抬到马车的瓷罈子上面,用棉大衣把她围起来,只露出了头,朱林说,庄夫人,您先委曲一会儿吧,这儿是小店,很快就到大店了。王晓六等朱林坐稳了,就赶起马车直奔大店方向。路上的积雪融化了一些,有水从路上渗透出来,从车轮上甩上来,落在王晓六和朱林的棉衣上,他问朱林是回来做什么,朱林说,您有所不知,庄局长的父亲,守忍堂的老爷庄廷簪前天让鬼子的飞机给吓死了,庄局长和他的家人是来奔丧的,恰巧在德国教堂当翻译的丁西白一块来看望他的妹妹,没想到在这儿遭遇了鬼子。王晓六问,你看清了是鬼子还是土匪?朱林说,看清楚了,他们帽子上的小黄星和肩膀上的红肩牌都看清了,还有一个军官拿着指挥刀,和我一起来的一个同事就是让那个军官给劈了,从脑袋顶一直到了屁股,血淌了一裤子。王晓六听了咂了一下嘴说,你不感到这事蹊跷吗?朱林抬头看他说,没有,我以为是遭袭。王晓六说,庄廷簪老爷去世,庄局长奔丧,半路上让鬼子伏击了,这个中应有它的原因,要不鬼子能袭击一个堂堂的水道局长吗? 刘春雨躺在瓷罈子上面的棉大衣里,似乎是让行走的马车给晃醒了,她睁开眼看了看蓝天白雪,还有身边的马车,像是做了梦一样,慢才还坐在小轿车里,刹那间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她的左腿上巨烈地疼痛起来,子弹还在里面,伤口在往外渗透着血,透过黑色的裤子角上流在黑色的酒罈子上。她听了王晓六的话,翻动着身子说,庄飞呀,这是为啥,来给父亲奔丧,你却也随他而去,留下我孤儿寡母,让我怎么过呀。朱林心里一阵难过,泪水从眶里打着转转,鼻尖揉得红红的,看着庄夫人说,您别难过了,已经这样了,还是想想怎么过大店镇北门的鬼子设的岗哨吧,听说那边查得很紧。刘春雨抬起头来说,北门上都是鬼子了?朱林朝她点了点头,见朱林的表情,刘春雨沮丧地号淘哭泣起来。马车已经出了小店镇,镇子里的鬼子兵和保安军没有很严的盘查,他们就过去了,街道上的商号都关闭着门,行人也很稀少,路过后王晓六看到他们凑在一起在指指点点,然后会意地笑成了一堆。王晓六心猛地攥缩,心想这些人怎么如此的麻木。前边很快就是孟堰村了,他又想起了孟老爷,感觉到了内衣兜里那张批条硬硬的还在,没有风吹的寒冷也令人不安,他正想放下鞭子搓搓冻疼了的手时,一阵汽车喇叭声从身后传来,他一怔,莫非又遇上什么歹人? 黑色的轿车在马车后边不远处刹住了车,刹车痕迹黑黑的在雪地上印了出来,王晓六急忙让马车靠边,他以为是自己的马车接了黑色轿车的道,要是车主混涨的话,说不定还会弄出什么乱子来。他和朱林跳下马车时,也正是张得轩开了车门子钻出黑色轿车的当儿,王晓六和朱林几乎同时喊出了“大管家”三个字,话音未落就跑了过去,张得轩将插在腰里握紧了手枪的右手慢慢地抽出来,他看见了面前的两个人是王晓六和朱林,才放心地舒了口气说,噢,是你们两位,怎么走到一起的?王晓六一脸的悲伤说,大管家,咱庄家遭殃了呀,庄飞局长来给父亲奔丧,让鬼子给半路上截了,三死两伤,庄飞局长他归天了,夫人腿负伤不能走路。他说着用目光示意马车上的刘春雨,张得轩瞪大了眼,跑过去拍了拍躺在马车上的刘春雨,庄夫人,庄夫人,我是居业堂的张得轩呀。刘春雨动了动上身,头从棉大衣里露出来有气无力地说,噢,您就是大管家?张得轩看着她点着头,刘春雨说,以前听庄飞说过您多次,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见着你了,也该我离开大店好多年了,镇子上的同乡大多都不认得了。张得轩说,我坐的车在经过小店北时看见路上有辆被枪弹击毁的轿车,没想到是庄少爷的,更没想到庄少爷就在里面。王晓六说,大管家,现在要紧的是把庄夫人送回家去治枪伤,北门的鬼子岗哨可能很难让咱们过关。张得轩眉头皱了皱说,让庄夫人坐庄老爷的车,就坐后边的坐,让她躺着,鬼子看不见便罢,看见了这是庄老爷的车,量也无妨,朱林也坐进来,坐在庄夫人旁边,盘查时就说是县长刘锡坤的秘书,也不会出现意外。 果不出张得轩所料,福特轿车和王晓六的马车在经过北门时很顺利,岗哨是让鬼子抓来的丁兆红,另外还有一个鬼子,丁兆红一看是庄老爷的轿车,就跟那个鬼子一阵呜哩哇啦的东洋话,鬼子就一扬手,让轿车开进门里了。丁兆红是住在南门里的一家穷人的儿子,鬼子把他家的房子给炸烂了,庄老爷接济他,给他盖起了房子,送来了粮食,他从东北的大连回家来目的是为了躲避鬼子,没想到家乡也让鬼子给占领了。他在鬼子修筑镇子被炸毁的的围墙和镇子周围的工事时,被当作民工抓过来的,他会说日本话让鬼子发现并被鬼子强行当作翻译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前天早饭后,民工在修筑西门外的工事时,宣抚官板本三郎手拄着军刀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民工干活太慢,就远远地吆喝他快干。那个民工以为板本喊他有事,就拿着铁钎走了过去,板本以为他要造反,抽出军刀就要砍,就在这时,丁兆红急忙上前用日本话说,太君,他听不懂您的话,认为您喊他有什么吩咐,请您原谅他。板本一听丁兆红会说日本话,感到十分惊讶,用疑惑的口气忙问:你的,会说大日本话?丁兆红说,哈依!板本一拍丁兆红的肩膀,不仅饶恕了那个民工,还急忙跑到小广寒电影院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小仓青少佐,小仓青一听喜出望外,马上让板本把丁兆红叫了过去。他伸出大拇指说,你的,会说大日本帝国话,了不起,是个良民,我打算让你给皇军当翻译。丁兆红一听急了,忙说,太君,我离不开家,家里还有老母亲需要照顾。小仓青脸色大变,唰地拔出军刀半蹲着举在手中,吼道,不听皇军命令的人,统统死了死了的!丁兆红万般无奈,只得说,太君,我只当翻译,别的不做。到现在,他已在鬼子部队里三天了,除了做翻译,小仓青自食其言,还让他间或出来到各个门站岗值勤。 马车和黑色福特轿车一前一后沿南北主街在双榴堂向东拐,驶进了东西街,在居业堂门口停下了,张阿四听见了汽车声,知道是张得轩回来了,急忙开了门,他见门外还有马车,他立刻认出了坐在马车上的人,他说,是晓六呀,是送酒来了吧,老爷那天还说呢,想中孚东酒店的酒喝了。他的话还没说完,看见轿车里抬出了个女人,看样子是个贵太太,只是腿上流着血,抬她的是大管家和一个很面熟的人,他从脑子里努力寻找,想起来了,是从青岛来的朱林。这时庄鸿翠从一进房的屋子里跑了出来,看到是朱林,在天井里就叫了声,朱林。她正在屋子里背课,上午庄老爷让她去文昌阁中学做中文教师,庄彤襄在这这前好长时间就给庄老爷说,学校缺一位语文教师,刘章推荐说庄鸿翠可以胜任,只是不知庄小姐愿不愿意。庄老爷给她一说此事,她说可以呀,反正这段时间在家里没事。朱林抬头看见了站在天井里的她,脸上朝她动了动表情,就低了头往前走了,庄鸿翠看到他和大管家抬着一个负伤流血的女人,判断肯定又出事了。
 [5楼]  作者:荷露清韵  发表时间: 2004/12/08 18:34 

回复:很久不见乃玉了,还好吗?

看起来你的这部长篇已经写完了,一下子送了这么多大礼。。

等俺慢慢来欣赏,欢迎常来。



※※※※※※
[楼主]  [6楼]  作者:liunaiyu  发表时间: 2004/12/08 19:27 

谢谢荷露姐姐
恳请姐姐仔细指点,能否将以前的帖子找出来?续接。

※※※※※※
你的回复,我的动力。
 [7楼]  作者:风清纳兰  发表时间: 2004/12/09 18:19 

回复:恭贺乃玉......

好久未见你露面了,真高兴重返随缘楼,严重问候!

三种结局,厉害,让偶细细看过再来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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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四十][纳兰文集]

 [8楼]  作者:风清纳兰  发表时间: 2004/12/09 18:22 

回复:呵呵,另外告诉......
楼里的朋友们,如何为你到新浪去助阵?很高兴为你喝彩呢!把网址复制在这里,以方便楼里的朋友去为你投一票,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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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四十][纳兰文集]

[楼主]  [9楼]  作者:liunaiyu  发表时间: 2004/12/10 07:20 

长篇小说《七十二堂号》大结局之四
50 庄老爷今天换了一身铁青色的新衣服,他觉得在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临时穿新衣服,是件很吉利的事,他坐在上房中堂桌边的红木椅子里感觉着新衣服的温暖和窗外飘雪的瑞气,银儿给他沏的龙井茶在茶碗里飘荡着香气,弥漫在房间的空气里,茶碗盖荡着碗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就像十年前那次一样,他的心海里荡漾着一层层的涟漪,眼前闪现出了苏妮那姣好的面容和婷婷的身材,还有她让人心酥痒的声音,昨晚他是在三太太卓敏那里过的,他觉得在这样一个令人焦燥、压抑的时期,与三太太在一起会产生一种轻松的心情,卓敏瓷白红润的脸颊和窈窕的身姿与苏妮比一点都不逊色,洗浴后的卓敏在灯光里更是柔情尽现,她的颜色和曲线仿佛伸手就能抓到,像银色的蛇弯曲变幻着,在他的目光里跃动不已。他感受到了一个一年半载得不到他的甘露的太太所承受的难奈,隔着滑滑的睡衣让他感觉到了她柔软的肉体已经酥透,弥香的体味和急促的吐呐表明了她身体的寻找,静静的雪原和涌动的情欲,他头一次感到自己是那样强烈地需要这样的女人身体。 他喝着飘香的龙井茶,对儿子贡如、贡月的去向产生了一种认同感,卓敏曾不止一次地反对他们俩人的言行,可没有产生作用,得知他们俩最近来信的消息,他很欣慰,觉得儿子有自已的报负和理想,应该去做他们决心为之献身的事业,同时也对卓敏产生了一种敬佩,他越来越觉得不能冷落这样一个热血涌动、心潮澎湃、甘于承受的女人。他想着,窗外的雪停了,太阳露出了笑脸,窗外一片银装素裹,门前台阶两侧的紫藤树的枝杈上落满了雪,枝头在阳光里随风微微颤动,晶莹莹的晃着他的眼睛,他看着放在中堂桌上的蓝玉象,里边的纹路像水在涌动,杨虎城将军说它价值连城,他觉得他私心思路拉回了现实,现实不可回避,小仓青的部队已经驻扎在了小广寒电影院,就像埋在他身边的一颗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在让张得轩往地下室放从县长刘锡坤那儿弄来的佩剑和编钟时,张得轩后来告诉他,那个放古董的室的编号意外地多了个眼。他想起了中了枪伤的庄珂,转过身来告诉银儿说,把庄珂叫过来。 庄珂从外边进来时搓着手,好像外边很冷的样子。庄老爷说,庄珂呀,你说那农工银行不行,哪儿能行呢?庄珂明白了庄老爷的意思,欲说又止,抬眼看了看身边的银儿,庄老爷说,银儿呀,我和庄珂有事商量,你先出去吧,别忘了让大太太烧壁炉。银儿应声着,弯着身子退了出去。庄珂起身掩紧了门,坐在庄老爷跟前的椅子上,往前探着身说,老爷,您说的那事,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你那些宝贝放在家里是不安全了,我以前去过甲子山,山东旁有个洞,有人说叫孙膑洞,很少有人迹,不声响地放在那儿,再派人看守可能较为安全。庄老爷听了,放下了手里的茶碗说,孙膑洞离咱大店有多远?庄珂说,不远,就在东北角,有二十三四里路的样子。庄老爷说,庄珂呀,你先带人去看看,到底那个洞怎么样,能不能保证安全。庄珂点头起身而去。 大太太宋云裳进来的时候,上房屋里就暖融融的了,因为她已经让刘妈烧起了壁炉。宋云裳笑吟吟的,总是拿出习惯性的动作,让庄老爷已经没有新鲜感,他低头在寻思庄珂刚才说的话,即使那个山洞能放,可如何将这些古董、宝贝运出大店呢,四个门都有鬼子的岗哨。他又想起了张得轩,昨天去了莒州城,现在应该回来了,怎么还没回来呢,心不禁又吊了起来。刘锡坤能答应他的要求吗?他现在对古董的安全越来越感到重要了,前几年土匪刘黑七打过来,是冲着他的古董的,如念鬼子小仓青也是冲着他的古董而来的,庄果和民团让小仓青给用机枪扫射了,让他没有了帮手,明看着这些宝贝在鬼子冲进来时,干着急没办法,只好让鬼子抢走,他又想起了祖宗的金头金顶,现已流失不知去向,心里升腾起了一股莫名的火团,嚯地从椅子里站起来,嘴里喊着张得轩,张得轩。他想从张得轩的嘴里得到能扑灭这团火的水浪。 就在庄老爷喊张得轩的声音里,张得轩和王晓六抬着刘春雨走进了居业堂的大门,然后就直往上房那里,大太太听了外面杂沓的脚步声,敞开门想看个究竟,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张得轩在前,王晓六在后,两手抬着腿上正在流血的一个女人走在了台阶上,朱林和庄鸿翠跟在后边,血滴在了已被靖扫了积雪的大理石台阶上清晰可见。宋云裳倒过头来就说,老爷,张得轩他回来了。庄老爷急忙来到门口,看到了这些人,然后把他们让进上房里来。张得轩和王晓六抬着刘春雨进得门来,就把刘春雨放在一把红木椅子里,她腿上的伤口里依然在流着血,眼睛紧闭,脸色腊黄。庄老爷得知事情的经过后,眼前晕眩了一阵,这是他近来听到意外消息时以常表现出来的神情,坐下来后长叹声,嘴里说了句,廷簪呀,你这是怎么了,哪辈子伤了天理了吗?老天爷这样对你。然后对张得轩说,你赶快让庄继昌过来,给春雨治伤。 庄继昌得知后,跟着张得轩很快就赶过来了,尽管有北门的鬼子岗哨,可丁兆红起了很大的作用,几乎不费多少口舌就过来了。他用治庄珂腿伤的方法把刘春雨腿里的枪弹取了出来,然后用白纱布包扎起来,让她躺在二进房贡如、贡月先前住的房里的床上,由于没有麻药,刘春雨疼痛得脸上出了一头汗也没吭一声,当她醒来,睁开眼睛看见了庄老爷和大太太时,叫了声老爷啊,泪水滂沱了起来。屋子里的人像是被这样的气氛给感染透了,纷纷抬手抹泪。庄老爷上前说,春雨呀,事情已经如此了,你先养伤吧,庄飞的事我会处理好的。说罢他走出了贡如、贡月的屋子,走在甬道上,他告诉张得轩和王晓六,你们赶着马车,快去出事的地方,把庄飞和他的同事的尸首拉回来。然后他又给朱林说,你坐李祥的车回青岛水道局报告这件事。 庄飞的母亲得知此事,也从沂水赶了回来,刘春雨见了,婆媳两人抱头大哭,声音响彻在居业堂上空,整个镇子好像都陷入了悲痛之中。蓝天让给乌云了,太阳掩进云端里去,不忍把象征着欢乐的光芒洒在巨大的悲痛上面。第二天午后,在镇子东南角的庄氏祖林里,又多了两座鲜土培起来和坟墓,那是守忍堂的老爷庄廷簪和他的儿子庄飞,庄廷簪老爷如地下有知,也不会想到和他的过继儿子一同死在鬼子手里,刘春雨和婆婆哭得死去活来,嗓子都哑了还是哭泣,连一同前来跪在坟墓前的四太太莲娜不禁也泪水涟涟。朱林受青岛水道局的委托,给庄飞立碑,并让待卫兵朝天空开枪一百响,以慰庄局长在天之灵。末了,小仓青派宣抚官板本和军曹来了,在庄老爷面前说,庄族长,我们惊闻青岛水道局局长庄飞殉职,前来吊唁。说罢转过身面朝庄飞坟墓鞠躬,这时刘春雨和婆婆跑过来,用披头散发的头颅向两个鬼子的腰部撞去,板本和军曹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拔出军刀就朝她俩劈去,庄飞的两个待卫官手疾眼快,两枪正好打在了板本和军曹的手腕上,顿时鲜血直流,军刀落地。 板本和军曹刚要发作,待卫兵群拥而上,将他俩制服。等回到小广寒电影院站在小仓青少佐办公室里时,板本三郎和军曹手腕还在流着血,就让小仓青一股脑儿地闪了一阵子耳光,直到小仓青的手掌感到疼痛时才罢手,小仓青嘴里泡嚣着,流泄着恶恨的气息,喷发出了愤怒,这愤怒不仅对板本三郎和军曹,同时还对庄老爷和那两个以死相撞的女人,他认为板本和军曹坏了他的大事,本来让他俩去安抚庄老爷的,却增加了庄老爷对他们的愤恨,以至不能让他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他在办公桌前坐下去,盯着一份密电看了一霎,嚯地将那份密电一扔,在桌前站直了右手指着板本说,你不是占了人家守忍堂当指挥部吗?板本向前走了几步点头说,哈依!小仓青立时表现出杀气但还是压了再压地说,你,限你今晚搬出守忍堂,并通知庄族长,让守忍堂的家人搬回去居住! 板本和军曹胆颤心惊地退出去后,小仓青关上门从嗓眼里一阵哈哈大笑,直到大笑差点噎了他的喘气为止。他一拍手转过身坐进了他的办公桌前又看那份密电,他得意于这份密电让他看到了计划成功的希望,“立夏028”的线人已经被他掌握,并且这字与数之间的关系也已透彻,是一个人和一间房号,这让他大喜过望,青岛大日本皇军司令部已令他从快起获028号房间的财宝。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稳住庄族长,不让庄族长对他的计划有任何觉察,让那些宝贝一直放在028号房间里。同时他已命令镇子四门严把死守,见有庄氏居业堂的人出入必须严格盘查,包括庄族长本人。他想起了那个令他一夜销魂的莲娜,如今她可以安全了,那个要来居业堂的丁西白已经死在来大店的半路上了,她完全掌握着028号房间的密秘,要让代号“立夏”的线人经常与她保持联系。 第二天早饭后,庄老爷在上房里,手里拿着刘锡坤的回信,听着张得轩去莒州见刘锡坤后情况的禀报,张得轩说,老爷,刘锡坤看了信后很痛快地就写了这封回信,他说您有这个担心是必要的,只是他的县保安大队一时出不了这么多的枪械,最后还是说,他已让保安团卢兆祥卢团长给您协助,卢兆祥如果不肯帮忙,他会让卢兆祥就地免职。庄老爷从信和张得轩嘴里得到的信息是,刘锡坤本人不肯帮忙,托辞让卢兆祥协助。他将信纸往红木桌上一扔,喝了口茶水说,刘锡坤变了,真不是个东西,临危不救,还婉言托辞,令人寒心,再说那个卢兆祥是个什么东西,谁还不知道,保安旅的许树声让他除掉朱世昌,可他不仅没除了朱世昌,反而还得送朱世昌过浔河,最后得了个被人家警卫打了个满脖子是血的下场,唉,这个人,饭桶一个,刘锡坤怎么还看上他?庄老爷正在看着张得轩叹气时,朱林推门进来说,小广寒电影院的鬼子翻译丁兆红来了,后边跟着的是板本三郎,他说受小仓青少佐的委托,前来致意。 板本走进庄老爷的上房时,庄老爷没有在他的红木椅里站起来,依然手托着茶碗头低着慢慢品尝着茶带来的浓郁的香气,板本瞪了瞪眼意欲拔刀,可见身旁的丁翻译纹丝不动的样子,就将愤怒压了回去,将手放在两腿边直立起胸膛用日本语说,庄族长,我受小仓青少佐之命,前来向你致意,小仓青少佐很佩服你的品格,择日邀你去“小洞天”酒店做客!板本停下来时丁兆红就用汉语说出了他的意思,庄老爷看了看丁兆红,他已经听张得轩说丁兆红当了鬼子翻译的事了,将茶碗放在红木桌上说,你给小仓青说,我领了他的这个意了,至于做客就免了吧。丁兆红又对板本说了一阵日本话,板本会意后继续说,小仓青少佐让我还要告诉庄族长一个消息,就是我的指挥部已经搬出了守忍堂,你可以让在你家居住的守忍堂的家人回去居住了。丁兆红将这话说给庄老爷听时,庄老爷手里的茶碗晃了几晃,然后说,守忍堂已经让你们弄得家破人亡了,庄廷簪和他的儿子庄飞死了,留下老弱遗孀,你还占了人的庭院,真是逼人上绝路呀,如今你说让她们回去居住,她们能感激你吗?说完庄老爷掩面摆手,示意让张得轩告诉丁兆红,赶快领板本离开居业堂。 丁兆红和板本走后,朱林说,庄老爷,守忍堂那边的事已经办完了,青岛水道局来的待卫兵也该回去了,那边问庄夫人是否还回青岛,庄老爷听了说,你还是问刘春雨吧,她愿意回就让她回吧,不愿回去,让她们婆媳俩先在一起过一阵子再说也可以。至于待卫兵赶快让他们回青岛,人家有公事在身,你也一起回去吧。朱林说,庄老爷,我已经与水道局请了假,最近一段时间为庄飞局长守灵,不回去了。庄老爷听了,看了看他说,难为你对庄飞有这份感情,你就当他的干儿子吧。庄老爷的话说得朱林泪水在眶里直打转转,可还是忍住没让泪水流了出来,他又说,我已让待卫兵将带来的枪弹大部分留在居业堂,一共是三挺机枪,四把盒子枪,五十箱子弹,三十箱手榴弹。庄老爷听了感激地拍了拍朱林的肩膀说,你说的,正是这些日子我所想的,你留下来也好,鸿翠现在文昌阁中学教学,你不妨也去那儿,刘章老师说,正缺像你这样的教书先生。朱林听了,满眼泪水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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