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生现形记——之一

潇潇听雨

题记：打下这个题目，我的手在颤抖。学校里存在着差生，只能说明是教育的失败，因为，从我第一天走上教师这个岗位，就有人（领导）对我说过：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承认学校、班级里有教不好的学生，就等于承认自己的教育是不成功的，是失败的，是苍白无力的，即使你有过再多的付出，也不能说明什么。而承认自己的失败和无能为力是非常痛苦的，更是需要勇气的。这让我想起日本的武士，在自己的失败面前，高呼：天皇万岁，然后举起屠刀，猛地刺向自己的胸膛。此时的我就是这样，举着锋利的笔刀，高呼着：教育万岁，然后猛地刺向自己十年的辛勤付出。我分明看见自己的亮丽青春和满腔热忱四处飞溅……

第一章：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审视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不仅潸然泪下……

他一开始不在我的班级，但他被分在我们班级的宿舍里，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新生报到的那天，我去查宿舍，他的被子乱在床上，我说：“你整理一下吧，看起来可以整洁些。”他很干脆地甩给我三个字：“不高兴！”毕竟他是第一天来，而且又不在我的班级里，我便没有再说什么，几下给他把被子理好，事后和他班主任商议，在入学教育那天仔细学习一下有关宿舍的内务要求，或许对他能有点帮助。

第二次和他正面接触，是进校3天以后，我收到舍务处的通知，说他们宿舍的卫生和内务以及晚上的就寝纪律很差。我召集他们10个舍员开会（其中7名是我自己班的学生），他一直东张西望，注意力很不集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会议结束，我把他留了下来，他望着天花板，倒背着手，抖动着站成丁字形的双腿，目空一切。我强压着怒火，先纠正了他的站姿，又语重心长地坐下来和他谈了半个小时，他看上去很服气了，我才让他走。

开学半个月以后，有一天突然接到校长的电话，说他要转到我的班级里来。我迟疑着，说容我考虑一下吧，上周才听说他因为打架闹事，引起宿舍2层楼的学生观看，影响恶劣，被学校处以“行政记过”处分。校长答应容我考虑，谁知他一点也不给校长情面，等我放下电话，发现他已然坐在了我的教室里，我只好被动地发动其他学生，组织了一个简短的即兴欢迎仪式，让他先安顿了下来。当天晚上，我正式找他谈了一次话，再次对他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并真心地希望他能在我的班级里和同学和睦相处，过得愉快；希望他能认真学习，学到丰富的知识和扎实的技能；向他展示了我们的专业前景，帮助他树立一个合理的职业理想。当然我也侧面提起了他的处分问题，建议他吸取教训，改过自新，不要因此背上包袱，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来，要在学习中不断地获得成就感。

他在我班级里不到一个礼拜，就有高年级的一个班主任找到我，说他上午下课以后，打了那个班的一个学生，并把那个青肿着眼眶的学生带到了我面前。这次他很爽快，承认是他打的，原因很简单，是他看那个学生走路的样子太“老”，看不惯，早就想教训他一下了，今天正好对过，所以他就上去给了那个学生一拳，并威胁说：“你他妈下次还这样，老子找几个哥们废了你！”对他自以为很得意的述说，我好半天无言以对，沉吟良久才想出应对的办法。首先，他必须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其次，他必须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对方带来的伤害。第三，他必须知道，他持这种处世态度最终害人害己。第四，必须想办法帮助他改变这种恶劣行径。我找来《中学生手册》、《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刑法》、《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的有关条例给他看，让他明白自己的行为属于违法行为。并让他设身处地地为对方想一想，如果别人那样对他，他会有什么感觉。最后责令他向对方当面道歉，并写认识和检查，他照办了，检查写得通顺又流畅，认识态度也比较诚恳，显然在初中里已经经过多次训练了。我把这次事件的处理方法和处理结果上报到学校相关部门，此事暂告一个段落。

我知道，对于这种学生光教育是不够的，还必须让他有事可做，让他有所寄托，必须培养他对某个事物的兴趣，以转移他的注意力和过剩的精力，要让他在做某件事情的过程中找到成就感，并逐渐地从中找到自信和自尊，慢慢淡化他的反社会行为和意识。语文、数学、外语等基础课程他一概没有兴趣，初中毕业六门课程七百多的总分，他连体育在内总共考了二百八十几分。我不指望他能学会什么，我把希望寄托在专业技能上面，文化素质差一点，有一技之长在手，出去也还可能找到饭吃。专业上我是特级技师，会烹制精美的菜肴和漂亮的点心。于是技能课上我发挥自己的特长，看得其他同学啧啧称赞，羡慕不已。他却不耐烦地嘣出一句：“那么麻烦干吗，烧烧熟能吃就好了哇。”实习时他把个整料放在锅里就煮了起来，气得我差点喷血。

接下来的两件事情更为离奇。其一、语文课上，老师让默写毛泽东的《沁园春.雪》，他在黑板上公然写出：“三五淫蛇，原是蜡枪”的句子，引起整个班级哄堂大笑，把个刚毕业的女教师气得捂着脸冲出了教室。其二、他在宿舍卫生间的马桶傍边贴了一张男女搂抱的裸体大图片，他宿舍的一个成员告诉了我，我于是责令他拿下来销毁了。后来，他展转找出那个来上报的同学，于深夜将其叫醒，然后联合另外两个和他臭味相投的同学强行要将人家赶出宿舍，并辱骂其将近一个时辰，直到吵醒了值班的老师，被干预后才罢休。

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教育在他身上起不了多少作用了，但我还要坚持，我决定走访他的父母（一直和他的家长保持着联系的），并共同协商教育的办法。因工作比较多，一时不能脱身，他的父母也不好意思麻烦我，便自己到学校来了。他的母亲一见到他就没完没了地数落开了，说什么我们那么辛苦挣钱让你上学，你咋就不学好呢？说你的表妹、堂兄是多么的出息，你咋就不能给我们争口气呢？说你明知道打人骂人不对，你咋就硬要去做呢？……滔滔不绝了半天，最后给我说，老师，你不知道，他在家里，吃要专挑好东西吃，穿专拣名牌买，家里被他弄得乱七八糟，我如果不收拾，他的房间就一个假期都那样……在此期间，他的父亲则一直抱着脑袋，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眼见一个上午很快就要过去了，我只好向他们亮出了自己的观点：我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他，不过他的积习难改，已经严重影响到整个班级安定团结，严重地影响了上课秩序，如果在他在最近一两个月中还不见好转，秉着对全班学生负责的原则，我只能按照学校的相关条例来处理了。最后让他当着学校有关负责人和父母亲立了保证。

我给他换了座位，让他坐在了教室的前面，并把班级的一小块工作——管理宿舍就寝纪律，交给他做，或许他可以在进行自我管理和管理他人的工作中找到一点自信或者说比较良好的感觉也未可知。我是多么希望这次和父母的接触能让他有所转变啊，然而……

他的“狠”在班级里逐渐有了地位，好学生怕他，差学生拍他，他身边很快聚集了五、六个人，上课觉得哪里不爽，就起哄，下课看谁不顺眼就楱谁，早上集体不起床……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采用各个击破的办法，总算把他那个小团伙瓦解了，但还有2个人死心塌地和他混，我一边借助学校有关部门对他进行教育和管理，一边和他家长取得联系。他的父亲在电话里多次和我说：“老师，他不听话，你就给我打，我不会怪你的，真的！这孩子不以暴治暴不来事……”

我只有苦笑，我说：“不可以，第一，打学生叫“体罚”，是违反师德和《教师法》的，除非我不想吃这碗饭了。第二，论打，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我年龄大他一倍，而身体却小他一轮。”我说：“我能做的，只能对他进行教育，尝试着用不同的方式方法进行教育。但教育，我个人感觉，它不是万能的。”

他安静了大概一个礼拜，我仿佛看到了一点希望，用放大镜找到他的一两个优点，或含蓄或直露地在班级里表扬了他一两回，多希望能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把他的这一两个如星星之火的优点燃成熊熊列焰，从而让他淡化自己的不良行为呀。又然而……

再一次发生情况，是一天中午，他看见同宿舍的一个老实的同学，坐在床上无所事事的样子，他立马召集了那两个同伙，把那个同学按在床上，拔了裤子，说要教他手淫，引来一层楼的看客，羞得那个学生无地自容，差点自杀，幸好有其他同学上报，处理及时才没有发生可怕后果。这一次，他的行政处分吃到了“留校察看”。他父母让他马上回家，说被开除了丢人显眼的，不如自动退学好一点，但他死活不肯回家。

他不肯回去，说明在他的眼里，学校对他的吸引力比家要大一些，我决定再做些努力。第N次找他推心置腹地长谈，殷切希望他好自为之，想找出他如此为非作歹的根源，以便对症下药，可是他的理由很简单，要么说因为好玩，要么说因为他喜欢，要么干脆什么也不说，任尔东南西北风，他都能岿然不动。

他暂时留了下来，不到三天，他找到那个上报的同学，强迫他头顶着装满水的饭盆，令其在宿舍站军姿，走正步，不从就打，水淌出来或者饭盆滑下来都要被骂，或者被打，班级所有的人都怕了他，谁也不敢再上报，更不敢去打抱不平。我知道这事已经是事发的第二天了，那天他在别人买东西的时候，抢了人家的磁卡，只一会儿，便伙同其他几个人把里面的钱消费一空。幸好此事被正在巡视的校园保安发现，两起事件才得以水落石出。

为确保教学秩序和其他同学的安全，学校决定劝其退学。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审视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不仅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