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的故事

那是很早以前的一件事了,但那件事的影响一直在我心里,回忆起来还苦辣酸甜说不真切。作为班主任随时会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怎么处理恰当我们也没有一个现成的版本可依，一次不恰当的处理方式可能会在学生的成长历程中留下伤痕，在他们的心灵中留下阴影，所以我们必须慎之又慎，可仍然不见得会处理圆满,留下遗憾。

五年前，我担任班主任的职高宾馆服务班就要毕业了。毕业前夕，我班的王丽急匆匆的走进办公室，对我说，老师，我的裙子找到了，是于玲偷的。我一听很吃惊，说，怎么回事？你调查清楚了吗？“偷”这个字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她立即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你会护着她，在来之前我就掂量了很久，是不是来找你，你会不会帮我做主。我一听她这话，事情还没说就给我下了结论，明摆着不信任，那还来找我干吗？一股无名火在心头攒动，但我压下去了，我们不是总提倡说真话吗，那就不要发火。你先说说事情的经过吧，是你的理我当然会帮你做主，我说。

于玲是我班的贫困生，因为家境的原因我经常帮助她，把自己的衣服送给她穿，这孩子又特别的乖巧，主动担任卫生委员为我减去很多负担。而王丽是个很难驾驭的孩子，常有情绪波动，脾气急躁倔强，但她身上也有正义感在。虽然在校的两年间，我在她身上操的心比于玲要多的多，有一段时间我们也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但因为她最近随意性太大，经常请假,自觉理亏,不能确定我对她的喜爱程度，甚至以为我对她是有成见的。

王丽说，前一段时间班级搞活动需要穿班服（我班为迎接礼仪活动而为每生量体定做的服装），活动完成后她把班服的裙子放在桌洞里，后来就忘了。这几天又搞活动，班服找不到了，她把家里翻遍了也没找到。那天去女生宿舍玩在于玲的床上发现了，标记虽然刻意毁过,可还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当时为了防止混淆，我让学生在自己的班服上标记）腰围还有改动的痕迹，直觉告诉她那裙子就是她的。她还说前几天就发现于玲穿的裙子很长，有点不对劲。（王丽个很高，于玲个很矮）

现在王丽很肯定说，裙子是于玲偷的。我说你问她了？她说，我当时说这裙子怎么这么像我的，于玲当时脸就红了，接着说她不知道，说从来没注意裙子有什么变化，自己的裙子也很长，如果是你的，我的裙子呢？同时王丽还提供，宿舍里最近常丢东西，因都是些小东西，大家没有在意。我对王丽说，我会调查这件事，你稍安勿躁。

我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我认为纵容是爱的天敌。调查之前我就对自己说，这事真是于玲做的，我绝不袒护她，相反为了她的成长要严厉的批评她。

怎么处理这件事呢？我感到很棘手，那时我年轻气盛，当班主任没有经验，又疾恶如仇，就用了最直接的方法。找到于玲了解情况，如王丽所说她一直在解释自己的无辜。可当我提出质疑：裙子的长度，腰的围度（集体做衣时可是量了体的），如果说无意中穿错了，自己的裙子与别人的裙子穿起来怎会一样？于玲看着我的脸，好像在猜度我的怀疑程度，但很快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说我不信任她,同学们都孤立她。晚自习下课的铃响了她仍然只是哭。我停止了谈话，她说到洗刷间洗脸，好久没有出来，教学楼上的人都走光了，走廊上的灯也关了。我站在教室门前等她，四周静极了，只听到洗刷间的流水声。突然间我被一种沮丧、疲惫、沉重、悲凉的情绪淹没了。为自己更多的是为她难捱这慢慢长夜。我寻到洗刷间，拉出哭泣的她，说先回去睡觉吧，一会宿舍该关门了。送她回宿舍的路上我们一路沉默，我知道她期待什么，我一句话她便会如释重负，可我这一句话又怎么可以随便说，会不会因这一句话，让她感到侥幸，让她重复这样的举动？这句话可是一字千斤哪！来到宿舍，于玲去厕所，趁机仔细叮嘱宿舍其他人调查期间谁也不许妄加揣测，另嘱舍长多关心于玲，防止她想不开。

第二天早上我去上课,未到教室门前,就听教室里吵吵嚷嚷的。我想：坏了！快步来到门前果然见王丽挣脱舍长的束缚大吵大嚷的说：她哭什么,我又没怎么着她,又不是我冤枉她，还不承认，一直哭，倒好像是我欠她什么。我见此情景火气就上来了，我让你稍安勿躁，你还在这里闹，要我这班主任干什么？！我说，王丽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可这位居然拿起外套就走，我追过去，喊：王丽你站住。她站住，我说，你这样在同学面前直接攻击她，出了事你能负责得了吗。她说，我就知道你向着她，你对我有成见……接着她大口大口的喘气，随即“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胸脯急剧的起伏……后来同学告诉我,她以前在教室里与同学吵架晕倒过一次,同学们隐瞒了我。

毕业之前发生这么多的事，我开始深深反省自己两年的班主任生涯。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班主任，对学生像姐姐一样关心呵护（学生评教的原话），送给每个学生精致的生日礼物，与学生谈心交朋友，精心的修剪着一些不利于学生长成栋梁的旁枝侧逸。学生对我的感情也很好，评价也很高，我过生日时的热闹场面令办公室的其他同仁羡慕不已。仗着这份感情在处理事情时耿介而直接的做法，现在看是伤害了一些同学，有些事他们不敢跟我说，要毕业了凸现这么多的状况，才明白在平静的表象下有那么多的危机存在。遗憾的是：明白这一切时毕业在即。

剩下的几天，裙子的事我用了和稀泥的方式.离校的前一天晚上，我分别跟王丽和于玲沟通了一次，对王丽，我说，毕业以后，班服穿的可能性较小了，那条裙子不要再去计较了，即便是于玲真拿了你的裙子，我们也要给她改过的机会，逼得太紧，这将是她一生的屈辱，在新的单位她会不起头来。年轻的时候难免会犯错误，这段时间给她的警示已经不小了。你有晕倒的毛病要去彻底的查查，在新的单位，与同事之间切忌急躁，要担待要宽容。对于玲我说，在新的单位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裙子的事在于玲面前我没有再提。

９９年秋天，我送我的学生去北京一军区招待所就业，在新的单位我积极的推荐了王丽与于玲，两年后他们一个以外表清丽，做事果断，被任命为餐厅部领班；另一个以温和乖巧、伶俐可爱被任命为客房部领班。我们常有电话联系，师生情谊仍很浓。春节的时候，他俩同时倒班回来看我，我们一起去酒楼吃饭，谁也没有再提裙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