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同行［小说连载十一］

　　　　文/风清纳兰

         十  八、

    秋天到了。树上的叶子开始凋零，随风飘落了一地。
    一江秋月的生命，如同秋天的叶子一样，就要离开枝头了。
    随着时间的迁移，一江秋月感到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常常痛的无法忍受，只好吃大剂量的止痛药。似乎能感觉到生命正一丝丝地在体内流失。
    每当疼痛袭来，一江秋月就有中止自己生命的念头，反正要死，何不早死早解脱。可是，可是她舍不下祝你平安。
    她惟一的念头就是延长和祝你平安相爱的时间。她想和祝你平安多相守几日，哪怕只有几天，也是好的。
    祝你平安的爱成了一江秋月惟一的精神支柱。
    有时痛的睡不着，她就爬起来给祝你平安写信。那段时间她给祝你平安写了好多好多的信。但她不敢都发给祝你平安，她怕他起疑心。所以，她把大部分信件，都放进了给祝你平安的遗书中，等自己死后再给祝你平安看。
    一江秋月不想祝你平安为她痛苦，她要活着一天就带给祝你平安一天的快乐。这就是活下去的意义。

    前夫常常打电话来问需不需要帮忙，一江秋月总是说，不用，她很好。
    其实，一江秋月并不好。病魔越来越猖狂。
    幸亏有祝你平安在网上陪着她。是祝你平安的爱给了一江秋月度过生命中最后时光的勇气和力量，爱和温暖。

    一天清晨，一江秋月再也没有力量起床了，她知道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到了。
    于是，她拨了个电话给在另一个城市的小妹，告诉了她的病情。小妹当天就赶来了。母亲在姐妹俩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十年前父亲也病逝了，一江秋月现在只有小妹这一个亲人了。但她得病后却一直对小妹隐瞒着自己的病情，以至小妹听说姐姐竟然已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怎么也无法相信。
    匆匆赶来的小妹，看着姐姐那羸弱的身体，苍白的面容，泪落如雨。这么多年来，姐姐竟然独自与绝症抗争，自己却毫不知情，这让小妹非常的内疚，她以弥补的心情，照料着姐姐最后的生活。
    一江秋月又给女儿拨了个电话，如果不能在死前见上心爱的女儿一面，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上路的。
    她怕吓到了女儿，强打着精神用正常的声音对女儿说，妈妈最近身体不好，很想你，如果能请下假来，就回来看看妈妈吧。
    对妈妈了解至深的女儿一听，立刻意识到妈妈病情的严重，因为她深知按妈妈的性格，如果不是病情非常的严重，一定不会让女儿请假去看她的。
    女儿拿着听筒的手剧烈地抖起来。声音也抖得几乎发不出声来，妈妈，你怎么样了？
    一江秋月说，别急，妈妈没事，路上一定要当心。
    女儿在电话那头已经是泣不成声了，喊了声，妈妈，你一定要等我呵。便扔下电话，让同学替她给学校请假，立马向火车站奔去。
    她害怕稍一耽搁，就再也见不到亲爱的妈妈了。

    最后，一江秋月拨了一个电话给祝你平安。
    其实，要不要拨这个电话，一江秋月很是矛盾。她原本想在自己死后再用电子邮件告知祝你平安，可又觉得这样做对祝你平安不公平。反复考虑后决定在生前和祝你平安做个告别。
    其实，一江秋月和祝你平安一直都有电话联络。但这个电话不同，这是一次生命的诀别。一江秋月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可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告诉祝你平安自己的真实情况了。她不想给自己和祝你平安留下遗憾。她该给他们的这段情划上句号。
    踌蹰良久，这天晚上，一江秋月终于拨通了祝你平安的电话。
    嗨，你好！
    祝你平安听到一江秋月的声音，异常开心，哈，你好！
    一江秋月说，在做什么呢？方便吗？想和你说件事。
    祝你平安说，方便，她去搓麻了，只有我一人在家，什么事，你说吧。
    一江秋月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失措地呵了一声，就接不上下文了。
    那边祝你平安催促道，说话呵。
    一江秋月说，真不知道怎么对你说。
    祝你平安开玩笑说，想我了，不好意思说？
    一江秋月说，不，不是。
    祝你平安突然听出一江秋月的声音有异，忙收起开玩笑的口吻，急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快告诉我。
    一江秋月支吾着，还是无法开口。
    那边祝你平安已经着急起来，预感到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叠连声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告诉我好吗？快说呵，我快急死了。
    一江秋月本想婉转地告诉祝你平安自己就要死去的消息，可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也许通知死亡根本就没有婉转的余地。一江秋月一咬牙，开门见山地说道：平安，我就要离开你了。
    祝你平安没听明白，离开我？为什么？
    一江秋月闭了闭眼睛，横下心说，因为我就要死了。
    祝你平安一下子懵了，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怎么突然说要，要死了？
    一江秋月摇摇头说，我不好，一直都不好。我不想你为我耽心，所以一直没告诉你，现在我不能不说了，因为再不说就没机会亲口对你说了。平安，原谅我。
    祝你平安一下子傻了。怎么会是这样，你的病不是一直控制的很好吗？
    一江秋月说，那只是暂时的，现在又复发了，而且到了最后的时候了。我没有几天时间了，希望你能听我说几句话。
    祝你平安立刻说，给我你的地址，我要立刻去看你。
    一江秋月说，不要这样好吗？见了又怎样，徒添伤心而已。
    祝你平安执拗道：不，我就是要见你。我不让你死。你不许死。
    一江秋月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想死，可这由不得我。
    祝你平安那边已落下泪来。用恳求的口吻说，秋月，你不要死好吗？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能残忍的留下我一个人，没有了你，我怎么办，怎么办呵！
    一江秋月说，平安，你理智一点好不好，你这样我会很难过。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祝你平安听到一江秋月的哭声，一下子清醒了。天，自己在做什么，怎么可以对一个生命垂危的女人说这样不讲理的话。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实在让他难以承受，一时间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此时，祝你平安在电话那头已是肚肠寸断、泪落如雨了，但他竭力抑制着哭声，不想让一江秋月听到，喉咙痉峦地说不出话来。拼命从嗓子眼里强挤出一句话来，等下，我打给你。便扔下电话，抱头痛哭起来。好在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天，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呵！老天何其残忍，要从他手中夺走最爱的人，而他却束手无策，为什么！为什么！心像是被箭射穿，痛疼难忍。
    痛痛快快地哭过后，祝你平安渐渐从最初的悲伤和打击中平静下来，重拾回自己的理智。命运是不可抗拒的，无论愿不愿他都注定要失去这个深爱的女人了。现在自己所能做得只有一件事，就是让她平平静静地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刻，了无牵挂地离开这个世界。好好的和一江秋月诀别，把痛苦和难过藏在心底，送一江秋月上路。绝不能让就要离世的一江秋月为留在人世的自己耽心。
    祝你平安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心情调整后的祝你平安，强压下心中的悲伤，深吸一口气，又拨通了一江秋月的电话。送到一江秋月耳边的已经是那熟悉沉稳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了。
    秋月，是我。原谅我刚才的失态，我不该说那么没有道理的话，我是急晕了头了。现在我没事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会记在心里的。
    一江秋月说，平安，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命运有时是没有道理好讲的，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只想告诉你，遇到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运气，和你相爱的日子，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得到你的爱，我此生已是足矣，死亦无憾了！
    祝你平安说，秋月，我也一样。如果我今生没有遇到你，那才是最大的遗憾，而如今我们相遇相爱过了，就算早点分手，也不该抱怨。
    一江秋月说：平安，真是知我者莫若你。我正是这么想的。命运已经待我不薄了，在我得了绝症后，又延长了我九年的生命，让我做完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一件是养大了女儿，一件就是与你相爱。我很感恩，也很快乐。所以你也不要为我难过，我走后，你要多保重，好吗？
    祝你平安说，放心吧，我会的。
    一江秋月说，我是如此的爱你，你快乐我就快乐，你悲伤我亦悲伤。关爱你自己就是关爱我。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祝你平安说，我会记住的。秋月，我也爱你，非常非常的爱你，你也要记住。
    一江秋月说，我知道。平安，能这样和你诀别，感觉中像是在你的怀抱中死去，此生再无遗憾了！这些天，闲着没事我写了点东西给你，放在电子邮箱里，事后发给你，也算是对我们相爱一场的纪念吧。
    说到这里一江秋月像是耗尽了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明显的气若游丝。她挣扎着对这世上最爱的男人说，别了，平安！
    那边祝你平安亦依依不舍地哽咽着说，别了，秋月！
    这边精疲力尽的一江秋月费力地关上了电话。
    听着电话中那断了线的滴滴声，祝你平安心如刀割。他知道自己深爱着的女人就要永远的离开自己了。但能被一个女人爱到生命的尽头，应该说是男人的幸福。不是每个男人都能遭遇这份深情的。不是吗？
    每二天，祝你平安再打过去电话，已经是一江秋月的妹妹接听了。她告诉祝你平安姐姐已经处于弥留状态，无法接电话了。估计已熬不了多久了。
    在一江秋月的女儿赶回来的当晚，一江秋月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结束了她多灾多难的一生。临终时，一江秋月的脸上出奇的美丽，嘴边挂着平静的笑容。
    一江秋月死后的第三天，祝你平安收到了一江秋月写给他的遗书。这该是世上最长最长的遗书了。
    三年多来两人相爱的点点滴滴都在遗书中留下了痕迹，里面充满了对命运的感恩之情和快乐平和的心境。看完遗书，祝你平安走出了乍然失去一江秋月的悲痛欲绝的心境，因为他又重温了和一江秋月相爱的日子，他从中读出了一江秋月对自己情深似海的痴情，读出了这爱曾带给了一江秋月怎样的快乐，读出了爱的坚强和永恒。
    一江秋月的坚强和勇气从字里行间输送给了祝你平安，使他最终找回了平和感恩的心态。因为他和一江秋月真正的相爱过，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只为这一点，就该感恩。
   
                  尾  声

    转年，又到了树叶飘零的秋天。
    祝你平安坐在窗前的圈椅上，身畔那把紫砂壶散发着淡淡的茶香，手中捧着一册自己打印出来小书，那是一江秋月临终前写给他的，一本专门写给他一个人看的书。这本书已经翻的很旧了，页边都有些卷了，祝你平安用手指深情地轻抚着。
    良久，祝你平安从书上抬起头来，望着窗外随风起舞的落叶，心生慨叹，树叶落了明年还会绿，而一江秋月是再也回不到他的生命中来了。
    他和一江秋月的相爱，如同一个美丽的童话，将是他一生的传奇。而能握在手中的就是这册小书和一把紫砂壶了。
    今生缘已尽，只有寄望于来世。来世，他们一定会信守诺言，相逢在君未娶妾未嫁的时候，只是，那将是在巫山之峰还是在洛水之滨？是在山清水秀的江南水乡？还是在荒芜辽阔的塞北大漠？是在蓦然回首的灯火阑珊处？还是一见钟情的电石雷火间？这是一个谜！一个有待一江秋月和祝你平安来世携手同解的谜！
    不过，那将是另一段情，另一个故事了！

[情感四十][纳兰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