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书中
——我读《陶庵梦忆》
文/风清纳兰
张岱是明未清初备受推崇的散文大家,连汪曾棋都很爱读他的《陶庵梦忆》、《西湖寻梦》,称他为晚清小品集大成者。他的散文被盛誉为“性灵”文字。
久慕其名,一日在书店中撞见《陶庵梦忆》,毫不犹豫购得一本。夜色降临时,泡一杯新茶,扭亮台灯,依在枕上满心欢喜地打开这本印刷精良的《陶庵梦忆》。
恍然间,张岱着一袭长衫翩然而至。仙风道骨,清俊儒雅,引领着我,神游于明清年间的山水景物,一时忘了今夕何夕。忘情地置身于百余年前的时空,尽兴地伫足观望,不思归途。
张岱在自序中称自己的《陶庵梦忆》是雕虫如梦呓,实乃自谦之词。这本书是引领你游山玩水、知情识趣、通达事物最好的导游。
《陶庵梦忆》一书中所写明未清初的盛景,多已无存,不是籍着张岱的一管生花妙笔,今人如何有缘得见。景美,物美,张岱的文笔更美。笔触所及之处,无论山水自然、亭台楼阁,还是写人咏物,都诩诩如生。写景,秀色无边;写人,如遇对面;写花,花开眸中;写茶,则茶香沁脾。大小细微,皆能入笔,且入笔具成佳文。
最倾心的是张岱笔下的居所《不二斋》。高梧三丈,翠越千重,好一个清凉世界。况且图书四壁,充栋连床。夏日,花香浸入,沁人衣裾;秋后,菊开窗下,景色空明;入冬,叶落梅开,暖日晒窗;春时,四壁山兰,芍药半亩。呵,此等秀色,直入神仙洞府,羡煞人也,怎能不让人醉卧其中。《梅花书屋》,读的人满腹清韵,请看:“西瓜瓤大牡丹三株,花出墙上,岁满三百余朵,坛前西府二树,花时积三尺香雪”。这样的美景在张岱的笔下比比皆是。不由慨叹,做个书生,老死其中,何等称意,神仙也不过如此。不由勾起满怀的相思,如此世外桃园,怕连陶渊明亦要羡煞。
再往下看:
湖心亭看雪,在云天山水一片白茫茫中,泊舟与同好把盏问酒,痴人对酌;炉峰顶望月,攀岩峭壁,不畏虎狼,可谓痴绝;不系园观红叶,诸友弹弦唱曲吹箫说戏,舞剑挥鞭,好不尽兴。兖州赏菊,菊开似海,流金淌银,花大如盆。赏菊之日,衣服器具,无不以菊饰之; 而文懿家桂,干大如斗,越荫亩许, 花开不许近看,任自开自谢。饮契泉之水,竟从水色中看出秋月霜空,轻岚出岫,独具诗心。
南屏奔云石,如滇茶一朵,风雨坠地,花瓣层叠,人置身其中,似蝶入花心,趣味盎然。失臂天砚,星辍其上,酥润如玉,背隐码瑙,着墨生烟,烹霞铸日,当是女娲补天之石。
在山艇子读书,置小舟于庞公池中。月夜即出,人烟杳然,灯火俱寂。卧舟中凉簟上看月,听船头唱曲,醉梦相杂,月淡思睡,舟回就寝,落枕入梦,不知世间何为忧愁。
著者家中三世藏书三万余册,一日尽失。后又聚书四十余年,亦不下三万册,却遭兵祸亦一日尽失,能不感叹。
桃花渡品茗,等茶主闵汶水直到更深露重。终于入口,方才尽兴而归。可谓茶痴。著者深谙茶味,一入口便知产地、何水泡制。《兰雪茶》写的茶香四溢,满盅春色,是为茶中极品。虽然无缘品尝,但浓郁的茶香由书页中穿越数百年的时光冉冉飘来,不由抽动鼻翼,好香!
著者真乃性情中人,笔下尽是性灵文字,令人叹为观止。使我这数百年后的今人,读的口舌生香,一颗心碧澄似水,葱翠如山。凡尘琐事,俱远去消散。恨不能就此醉倒在张岱的文字中,做个神仙。
张岱的文当得起真正的美文,是散文中的极品。
待痴痴地合上手中的书,三魂遗失了两魂在书页中漫游,剩下的一魂亦在思慕张岱笔下的山水景物。不由记起前一阵在《浮生六记》中读到的一付古联:富贵贫贱,何为称意,知足即为称意;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闲便是主人。我想《陶庵梦忆》的著者张岱的一生可为称意,亦当得起他笔下景物的真正主人。
再生感慨,读不懂文言文,实在是今人一大损失。多少古代佳文无缘入眼,多少精神佳丽与你擦肩,真是太遗憾太遗憾太遗憾!今人做文,多为粗枝大叶,匆匆走笔,误人误己。哪如古人吟哦良久,反复推敲得出的锦绣文章,字字珠玑。一上口便齿颊生香,一入眼便秀色可餐。又如陈年佳酿,浓郁甘醇,令人心醉。
暗暗庆幸自己能读懂古文,方有眼福一睹再睹古代才子先贤们文中经典、笔下山河。自忖真是福分不浅。
醉意朦胧满心倾慕之间,不由拾张岱牙慧,书成小文,与人共赏。欲观全貌,不若找本张岱的《陶庵梦忆》,自去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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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花不尽,暗香意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