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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是一块绣片。 三百年前的一个夜晚,一灯如豆,我的主人,待嫁的苗女完成了对我的最后一针刺绣。 她把那根红丝线在小拇指上轻轻一绕,放在她如贝如花的唇齿间,一磕,再把线头挑到经纬线的背后,我,那块绣片,在油灯将尽未尽时,被她缀到那件华丽嫁衣的门襟上. 在她的衣服上,我的位置不是最好。我不如银器,可以有光泽,也不是她头冠上的振翅可以吸引目光,我甚至不是她绣鞋上那朵雏菊在投足间让人啧啧称奇.我被她放在长袍的右下角,惟有她轻移莲步时我的生命才有动感。 我是寂寞的,少有人注视.但她每晚临睡前的抚摩是我莫大的满足。我又是知足的。 那个春天她出嫁,我也随她到了夫家. 三天后,我随她的嫁衣被放进陪嫁那口箱子的最底层.在她合上盖子的一刹那,一颗带有她体温的泪珠丁冬落在我身上.那是她给我的的全部馈赠.我随后付出的全部回报. 我始终只是一块绣片,看到了一切,却什么都说不出. 即使在箱子的底层,时光的手仍会拂过我的身体刻上它的记号,我开始变得破损。 一个轮回. 那件嫁衣被她的子孙出售给所谓怀旧的商人,他们把我从衣服上剥离,我的抵抗是被蔑视的,只在分离的瞬间我把自己的一个线头留在了衣服上.我能做的,只有这些.我不能有表情,遑论泪水。 我想我可以用”辗转”这个词吧,一个做服装设计的人买下了我。 不再是如豆油灯,相似的只是情景.她给自己做了一件嫁衣,绣袄簪珠,衣华钗明,有着三百年前的意味. 而我,多想把她当初馈赠我的那滴泪水以感激的方式回赠给我的新主人. 因为,她把我再次订缀到了她嫁衣的门襟上. 一个轮回后,我又成为一件嫁衣上的点缀. 我的命运,只是等待一双发现我的眼,然后把我带走,然后,给我生命的滋养去静候下一个轮回. 那个人,会是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