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柳萁在J市是个颇有争议的人物，既然说得上是人物，就不是一般的人，能称得上不一般，当然得有她的独到之处，柳萁也不意外，她有。柳萁的这个不一般，可以截取她生活里边的几件事来说明。

第一件事，就是她来到J市。

柳萁是1998年以一个哈佛留学硕士的身份来到J市的，而当时的J市只不过是一个人均年收入不到5000元的刚起步的小城镇。而更让人奇怪的则是，柳萁到这里并没有拿什么铁饭碗，而是进了校长老师勤杂工兼于一身的“振兴聋哑学校”，还不是去做领导，而是去做教师。

那时的J市人民基本上还没有几个人见过留学生是什么模样的，听说是聋哑学校来了个留学生，人们都争先恐后的来看，这说起来也许是悬乎了点，但这也正是中国市民的特点，就和吃熊掌一样，一个人吃了，就会有很多人跟上来，不一定就是喜欢吃那玩意，而完全是凑热闹。

看柳萁，在1998年的J市形成了一个热闹高潮。

柳萁长的不俊，但也绝对不能说丑，仔细看甚至是漂亮的，而她自身所蕴涵着的那种在知识的熏陶下流露出来的气质则是很多漂亮女人的脂粉涂抹不出来的。看的人多了，传闻也就多起来，有的人说柳萁少一颗牙，有的人说柳萁喜欢不穿内裤，也有的人贼笑着说自己看见过柳萁在炎热夏天的中午自己在葡萄藤下洗澡，什么也没穿，雪白雪白的……

而其实，真正见过柳萁的却没有几个人。

“振兴聋哑学校”是一个海外归侨投资建立的，规模不大，没有任何职工，只有投资者一人兼着数职。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是尊敬的喊一声“童老太太”。这里的孩子都是来自附近四乡八镇的残疾儿童，说是聋哑学校，其实接收的什么样的孩子都有，瞎子，瘸巴，三半嘴，心有毛病的肺有毛病的，或者是没有毛病的因为是女孩被父母遗弃的，这里都收留。所以，从实质意义上来说，“振兴聋哑学校”更像是一个福利院。

这样的一个环境，基本上和外界是封闭的，没有几个残疾的孩子想走出去听素质不高的小市民的嘲弄，也没有几个健全的人来到这看这些缺胳膊少腿的孩子。所以，即使那些为了看柳萁而来的凑热闹的人，也只不过在学校的高墙外徘徊几圈，回去制造一点自己假象的新闻而已。

而真正能来到这个学校的，则是当地政府官员。孩子是祖国的未来，是未来的花朵，残疾儿童也不例外。越是小地方的当官人，越是想制造点光环给自己，关心残疾儿童应该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切入点。只不过，柳萁没来之前，苦于童老太太的孤僻性格，很少有人有勇气，当然更重要的是有兴趣去看这个70多岁的褶子脸，和那群鬼一样吓人的孩子们。有了柳萁当然就例外了，即使童老太太还是很冷淡，即使孩子们还是缺胳膊少腿的让人看了恶心，可只要看到柳萁那温柔的一笑也就值了。

至于后来到底有些什么人到过柳萁所待的聋哑学校，那是后话，现在我们只说柳萁来到J市的情况。

柳萁的档案到了J市后，立刻引起了有关部门极大的兴趣。那时的J市正在策划利用地理优势和海外接轨，这个时候，海归人应该是最需要也是最受欢迎的，一时间，大大小小小的单位负责人找烂了柳萁，都开出了极其诱人的条件，无奈柳萁都是一笑置之，柳萁和那些来聘请她的人只有一句话“在国外比这条件好多了，我之所以回来就是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别的我什么都不想”。这话不软不硬，软到谁也不得罪，硬到“你这的条件怎么好也比不上海外”。这话放出去后，也就很少再有人来找她了。

不找归不找了，小城的人大概是闲着没事三国看多了，学会了“逼进曹营”，他们不接受柳萁的手续，不给柳萁提供生活方便，甚至用过下三滥的手段给柳萁制造麻烦，但不管怎样，柳萁依然是不怒不恼的留在了“振兴聋哑学校”。

八

虽然柳萁的到来曾经一度在J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当一切都成为过去之后，也就再也没有不相干的人注意这个传闻里怪怪的女孩了——那时，柳萁是真真正正的女孩，刚刚过了25岁生日。

不相干的人是不再注意柳萁了，但这并不代表着柳萁的生活从此风平浪静。

这第二件事，就是柳萁和民政局局长之间的一段恩怨。

前面我们已经说过了，越是小地方的官员越是希望通过制造点新什么闻什么的来光华自己，对于民政部门来说，关心福利院儿童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送上一包奶粉就能让孩子们感激涕零，这比起到养老院给那些老油子们送几百块钱还捞不着好实惠多了。

赵晓波，一个很有背景很有能力更很有手段的年轻干部，28岁的民政局局长，省委书记的乘龙快婿，J市公认的模范丈夫。在这里，必须指出他的模范丈夫一职，因为这一职业直接决定了他的升迁能有多高多远，当然了，这个模范是针对他对第二任妻子，也就是那个省府千金而言的。

既然说第二任妻子，那肯定就有第一任了，说第一任之前，先看看赵晓波的历史。赵晓波出身农村，家里很穷，但他很争气，在19岁那年就考上了省里的重点大学。人穷偏偏肚子不穷，赵晓波特别能吃，往往是不到吃饭的时候就拿着他的破餐杯到食堂等着打饭了。大二的那年秋天，赵晓波又和往常一样提前离开教室去食堂等着买饭。因为去的太早，饭还没上来，昨晚看了一晚上书的赵晓波困了，于是赵晓波就躺在了食堂的长椅上，把餐杯放在旁边，和着旧衣服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晓波听见餐杯不停的有响声，他睁开眼一看，杯子里已经放着不少的硬币，一个长相很可以的女生正把一块钱的硬币往他餐杯里投。赵晓波看到这情景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不认识的同学们都把他当成讨饭的了，这当然和他穿的衣服太破有关系了。

赵晓波是个聪明的人，他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女生，不仅计从心来，他知道他娘要的媳妇这就要到手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校园里总会出现一个公主一个花匠的身影，赵晓波不知用什么手段把这位政治系的系花搞到了手，而且一毕业就结了婚。

系花叫王馨，温柔顺从， 虽然也出身官宦，但身上有对夫婿绝对的服从细胞，是最传统的东方女性。婚后她就辞了职，专门做赵晓波的坚强后盾，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扑在工作上。二年后，还生了个和赵晓波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大胖儿子。

只是结婚没几年，他们就没有任何原因的离婚了。不久，就传来赵晓波和省府千金高明明结婚的消息。当时说什么的都有，但当赵晓波公布成为民政局局长的时候，也就再也没有人说什么了，一是不方便再议论了，二是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赵晓波再婚后，完全改变了原来以单位为家、当甩手掌柜的生活，而是事无巨细的照顾起了高明明，上到梳头，下到洗脚，中间还稍带着洗屁股。随着高明明的气焰越来越高，赵晓波的职位也越来越高，当赵晓波成为民政局一把手的时候，赵晓波的惧内已经是众人皆知了。

就是赵晓波这么一个人，在他去几次了“振兴聋哑学校”之后，回到家竟然和老婆大人高明明大吵不止，而更让人想不到的则是当高明明又撒泼耍赖去找柳萁时，跟在后边的赵晓波居然在那么多人面前出手打了高明明。

至于在赵晓波去“振兴聋哑学校”后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人知道；赵晓波和柳萁到底谈了些什么，更是没人知道；赵晓波和柳萁到底是什么关系，那更是没人知道的了。人们只是发现了这样二个事实，一是高明明经常哭着从“振兴聋哑学校”跑出来，二是民政上拨给“振兴聋哑学校”的钱多的离了谱。

人们经常看到赵晓波的车停在“振兴聋哑学校”门口，也经常看见柳萁出入自如的走在民政局的院子里，但是，一直没有人发现赵晓波和柳萁实质上有什么关系。

这都是生活中的小事，真正的把柳萁和赵晓波的关系搞大的则是这样一件事：在吉华大酒店的大厅里，赵晓波和柳萁对面坐着，吃着笑着，而高明明则没有任何表情的坐在旁边为他们两个人布菜。这情景被目睹人添油加醋的一说，则成了高明明站着伺候他俩吃饭，赵晓波还当着高明明的面把饭喂进柳萁嘴里。

九

柳萁到了J市后，确实做了很多人别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比如进了个别人不齿的学校，比如和赵晓波不明不白的牵扯不清。

当柳萁做这些时，别人只是把她当成是都市人和小城人不同的思维方式，她不过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个性，除了当成笑料之外，也并没有谁真正的当成一件事来研究探讨。但当柳萁和赵晓波的前妻王馨成为好朋友时，人们看柳萁的眼光开始由欣赏成为思考了。

王馨的另外一个身份是王君的姐姐，王君的第三个姐姐。

说到这里，我们不妨把王君家的情况再介绍一下。王君的爸爸是J市的老市委书记，只不过当王君毕业工作后他也到了退休的年龄，所以，在实际上他并没对王君有多大的直接帮助和影响。这在王馨离婚一事上就能看出来，如果他依然是在职的书记，他的女儿也不至于没有原因的就被休回娘家。

对王君没有直接帮助并不等于没有间接帮助，这间接帮助就表现在他对比王君大的几个女儿女婿的提携上。王君的大姐姐大姐夫在老爷子的帮助下，分别进了组织部和财政局，后来又把大女婿搬到局长的位置上；二女儿和二女婿则分别进了教育局和公安局，几年后，二女婿也成了公安局的一把手；刚把三女婿弄到民政局副局长的位子上，人家就又往高枝上飞了，这对老爷子的打击可非同小可；四女儿两口子自己争气，留在了省城，除了给女儿买了婚房没用他再管什么；勉强把五女儿安在检察院，已经来不及往领导位置上提就到退休的时间；王君更倒霉，连个尾巴也没撵上，只好靠自己拼搏了。

说是自己拼搏，其实他始终也没有跳出老爷子安排的关系圈子，那几个姐夫都知恩图报，对这个内弟毫不保留的帮助引导。

王馨离婚后，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王君的妻子并不是个很贤惠的女人，王馨回家没几天，冲突就来了，先是妞妞在妈妈的挑唆下把小表哥弄哭，再是她自己指桑骂槐的把王馨骂的暗中流泪。为了让姐姐留下，私下里王君不知和她说了多少好话，但都无济于事，最后，王馨还是含着泪搬进了爸爸妈妈已经不住的旧房子里。

说这话时，时间已经指向了1998年。

这一年，柳萁到了J市，并且很快和王馨的前夫闹出了点故事。

据说，是赵晓波因为柳萁和现任妻子高明明吵闹不止时,王馨，这个不知道是可爱还是可怜的女人抱着孩子找到了柳萁，哭着求着柳萁别再给他们夫妻制造矛盾，说赵晓波的性格不能没有工作，不能失去高明明天这个靠山。也就是这时，柳萁和王馨成了金兰之交。王馨这样一个女人，不能让人不服，不能让人不敬，不能让人不心疼。

在J市，王馨是柳萁唯一的朋友，柳萁也是王馨心里唯一的依靠。这两个女人经常凑在一起吃吃饭，谈谈心，有时，王馨也在柳萁的安排下和赵晓波见见面，当然这些都是避开高明明天的。柳萁看得出来，在赵晓波心里，王馨还是占有一定的位置的，而王馨对赵晓波更是一如当初的好。

童老太太老了，已经没有精力管理“振兴聋哑学校”，一切琐杂事务就都交给了柳萁。这几年，“振兴聋哑学校”在柳萁的管理下也不仅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只有一个工作人员的福利院了，而是成了一所真正的聋哑学校，去年还申请了“全国爱心育苗学校”，成了国家扶残疾基金会和国家爱心基金会直接领导的单位，柳萁也被授为“全国青年突击手”和“全国爱心妈妈”称号，而柳萁也因此成为除了绯闻之外真正靠自己成名的小城名人。

如果不是王君的出现，也许柳萁这一辈子就这么在小城平和满足的过下去了，也许她还会有更多的荣誉，也许她还会有更大的成就，但无论什么，都打动不了柳萁那颗平静的心，她喜欢安静，这种喜欢是生活历练下的喜欢，所以是更不容易被打破的。

只是，有些事是没有办法提前预料的。

比如，王君的出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