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好难

潇潇听雨

前一段时间因为身体的原因，要做一个小手术，所以我住了院。同病房的那个老太太得的是癌，做了手术才五天，白天天天有人来看望她，很是热闹。住进去的那个晚上，我对我的主治医生说起了这个事。主治医生说：“你如果觉得不好，我们给你换病房，不过那个老太太人缘不错，两个儿子都很孝顺的。”听到“孝顺”两个字，我突然就决定不换病房了，因为我离开父母已经许多年了，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来孝顺一个人，正好趁这个机会向别人学一学。

第二天晚上七点钟，老太太的小儿子下班后，开了车到医院去照料她。他一进门就和我们大家礼貌性地打了一个招呼，接着就给他母亲洗脸和手，再用热水给她泡了脚，按摩了一小会儿。伺候母亲躺下后，又坐在床前和他母亲拉了一会家常，整个过程都笑咪咪的，看上去很是温馨。我羡慕地和老太太开玩笑说：“你儿子对你真的很好呢，我希望我儿子长大了对我也这么好。”老太太说：“其实我这个儿子心里很苦的，他老婆的身体也不好，这一段时间够他受的。”果然，在我住进去的第五天，老太太的儿媳妇也住进了隔壁病房。这样，这个男人每天下班后都要到医院里来，晚上首先给母亲梳洗好了，再到隔壁去照料太太，早上一大早就要给两个病人准备饭菜，打点妥帖了还要赶去上班。他在两个生病的女人病床前像蜜蜂一样进进出出忙个不停，脸上始终是平和的笑容，时不时说几句笑话，让沉闷的病房里充满了快乐的空气。有一天老太太到儿媳妇病房去了，他先到了我们的病房，见他母亲不在，就和我打了招呼。我说：“其实你完全可以请一个人帮助你照顾她们的，这样你就不会那么辛苦了。”他的脸上掠过一抹否定的微笑说：“请人照料她们和我亲自照料她们看起来效果一样，但给她们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分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日渐增多的疲惫，但我相信他的笑容是绝对不会在母亲和太太面前展示疲倦的，他就是她们的精神支柱，是她们战胜病魔的力量，他累下去可以，苦下去也可以，但垮下去却不可以。

我再次在老太太面前夸奖她教子有方的时候，老太太扑哧一下乐了，说你就别老夸我了，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见我一脸的疑惑，就说：“你看你住进来的这几天，你爱人是怎么过的？”呵呵，被她这样一说，我才想起自己光顾着看他们，还真忽略了自己。记得我手术的时候，先生整整三天一刻不离地守在我的病床前，给我梳洗，吃药，喂饭，关心着打点滴的情况，怕我郁闷，买了报纸给我读上面的笑话和新闻，只有实在困得不行了才趴在病床边打个盹。毫无疑问，我一下子就认可了老太太的话，只不过是他脸上始终挂着的乐观的微笑和伺候我时的好脾气把他的疲惫挤得没有立锥之地罢了。

我手术后的第四天早上，先生见我的气色已经好转，实在放心不下他的工作，在再三叮嘱我注意各种事项以后，就匆匆赶去单位了。傍晚我觉得无聊，就偷偷跑出病房，到医院大门外的街道旁散步。忽然，我的视线就被街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我的男人，他低着头，戚着眉，脸上挂着焦虑的神情，正脚步匆匆地往医院里赶去。他的肩背微微地驼着，我知道那是生活和工作双重压力的分量，他没有笑容，他的表情甚至有点苦……我知道，这才是他真实的自己，才是在一个没有任何熟人的环境里才敢展示的那个属于自己的自己。我的心头滑过一阵酸涩，泪一下子就蒙住了眼睛。我高声地喊着他的名字，他在抬头看见我的那一瞬，眼里一下子泛起一层光亮，脸也在瞬间灿烂了起来，他几步跨过街道，一把搂过我的肩膀，开始了嘘寒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