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脚诗与放屁谣----门外谈伊沙
作者:吕一鸣
来自: 黔东作家(一代天骄)>
有一次,我和妻、儿一起观看中国先锋戏剧的代表孟京辉导演的一出实验戏剧,也是意大利著名戏剧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达里奥·福的代表作:《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在戏的“开场白”部分,全体演员齐声吟唱了一段歌谣。
众人:
达里奥·福,放了一个屁,
崩到了莫斯科,来到了意大利,
意大利的国王正在看戏,
闻到了这个屁,
很不满意,
找来科学家,研究分析,
屁是人生之气,在人的肚子里,
窜来窜去......
一不小心打开后门溜了出去。
放屁的人,欢天喜地,
闻屁的人,垂头丧气,
有屁不放,憋坏心脏,
没屁硬挤,锻炼身体。
屁放得响,能当校长,
屁放得臭,能当教授,
不响不臭,思想落后!
我听后先是一楞神,然后不禁莞尔,因为这首“放屁谣”正是我幼时所爱唱的儿歌。我儿子则笑得底气不接上气,搂着他妈妈的脖子“发疯”。我老婆也忍俊不禁,笑骂道:“什么垃圾啊,都往舞台上搬。”
说真的,看惯了莎士比亚、易卜生、曹禺、老舍的戏剧以后,接受这些实验戏剧的确有点困难。或者说有点审美心理障碍。从内心说,我也并非很能接受这类所谓的先锋戏剧,但是我仍坚持看下去,而且以后也打算继续看。原因有三:第一,我是一个中学语文教师。对很多中学教师的保守和顽固感受极深,对中学教师寻章摘句的“老雕虫”作风深恶痛绝。因此自己始终引以为戒,希望不要也跌入魔障,能保持对新鲜文化的敏感。第二,我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主张对任何文化现象都保持宽容的心态,对任何新奇的思想或尝试都愿意给予关注和支持。而最讨厌在思想文化领域设置禁区,设置种种清规戒律。第三,我是一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接触一点“时髦”的东西多少也是一些点缀。所以尽管我并不真能领会剧中齐诵“放屁谣”的深刻之处,但仍然不肯对其横加指责。
我对伊沙、韩东、于坚、尹丽川等所谓后现代主义、下半身主义或其他什么主义的诗人们,也是这种态度。
网友刀口漫步称我为诗歌爱好者。我惭愧得很,但也不能完全否认。虽然在当代称某人为诗歌爱好者与骂他是傻B差不多,但刀口的本意还是夸我,我的确也爱好一点诗歌,不过仅仅限于中国古典诗歌。从《诗经》以降,直至晚清樊樊山、文廷轼,我多少都涉猎一点。对于外国诗歌、现当代诗歌尤其是现代派的诗歌则茫然如坠雾中。当然对戴望舒或者九叶派以及后来的朦胧诗的北岛、顾城、舒婷之类,也多少知道一点,但基本停留在肤浅的层次。对伊沙等所谓后现代派的诗人,我实在是毫无心得了。我读伊沙,前期的多少还明白一点,比如《结结巴巴》《车过黄河》等等,可我的感受仅仅只是-------好笑。就象我儿子看实验话剧中的放屁谣。也许有的网友对这些诗不是太熟悉,我帖出来大家再欣赏一下:
结结巴巴
结结巴巴我的嘴
二二二等残废
咬不住我狂狂狂奔的思维
还有我的腿
你们四处流流流淌的口水
散着霉味
我我我的肺
多么劳累
我要突突突围
你们莫莫莫名其妙
的节奏
急待突围
我我我的
我的机枪点点点射般
的语言
充满快慰
结结巴巴我的命
我的命里没没没有鬼
你们瞧瞧瞧我
一脸无所谓
(1991)
车过黄河
列车正经过黄河
我正在厕所小便
我深知这不该
我 应该坐在窗前
或站在车门旁边
左手叉腰
右手做眉檐
眺望 像个伟人
至少像个诗人
想点河上的事情
或历史的陈帐
那时人们都在眺望
我在厕所里
时间很长
现在这时间属于我
我等了一天一夜
只一泡尿功夫
黄河已经流远
(1988)
偶尔的时候我也会去现代派诗人的网站看看。比如“诗江湖”或者伊沙做斑竹的“唐”诗歌网站。每次读了这些天才们的诗我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是不是在搞笑?还有一句话正是伊沙所深恶痛绝的:这些是诗吗?
比如伊沙的诗:《纸 老 虎》
纸 老 虎
中国当代最优秀的
古典诗人毛泽东
革命现实主义加
革命浪漫主义的
始作俑者
指点江山
激扬文字的大师
写下了无数
伟大的篇章
而他所用过的
最漂亮的意象
却不在其诗歌里
而在其散文中
他说:苏修美帝
和一切反动派
都是纸老虎
既是结构的
亦是解构的
我想:即使
把它译成
英语和俄语
或者其它什么鸟语
这个意象
也不会失其漂亮
这首诗说了什么?可不可以这样表述:毛泽东把美帝苏修比做纸老虎是很美的一个诗歌意象。这还用得着诗吗?我很迷惑。再比如《参 观 记》
参 观 记
我以标准的迈步
参观某人的故居
步履沉重、缓慢
流连忘返
故居的主人
自然是个伟人
他住过的窝
因而是伟大的
我在书桌前站了一分钟
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
发现伟人使过的毛笔
不是旧物而是新的
在一只破旧的沙发上
我坐了两分钟
那种感觉不错
我尽量摆出伟人的谱
惹得导游小姐不悦
最后
在伟人的床前
我浪费了过多的时间
十分钟或者还要多
这是一张宽阔的双人床
令我浮想联翩
想到了不该想的景象
意思大概是伊沙在某个伟人的床前用了十几分钟来想象伟人在翻云覆雨。他联想到伟人也像凡人一样要性交。这有点意思,但也没太大意思。说真的,我从李义山或者王摩诘那里回来再去拜访伊沙,真有点受不了。
最近看到伊沙的新诗,也贴出来让大家欣赏一下:
《家的气味》
亲爱的老婆
或许是当年
我们在大学里谈的那阵子
你不该对我讲那条新闻
来自新华社办的《参考消息》
说是在一场
美国举办的脚臭比赛中
一个来自加州的小男孩
以熏倒所有评委的奇臭
最终赢得冠军
领走了五千美元奖金
现在是我们的儿子
有了类似的一双臭脚
当他从外面踢球归来
脱下球鞋
我和你都不免有些寒心
齐声道:“作孽啊!”
那么精致漂亮的小脚丫
怎有着如此恶毒的气味
这样也好
当我远行
想家之时
鼻子也能自行想起
我感觉----臭脚诗与实验话剧中的“放屁谣”真难说有本质的差别。我知道从理性上看我这样说是不对的,但感性却驱使我必须这样说。当然我读这首诗会情不自禁的联想到波德莱尔的《兽尸》,也许臭脚丫在诗人那里也是一种意象,如同波德莱尔笔下那只在烈日下晒得腐烂到成液态而成为蛆虫乐园的死狗(猫)。但感觉有很大不同。当然,伊沙认同诗仅仅是一种便条的说法,这样就未必还需要什么意象。
口语也能诗,这倒是真的。“将仲子兮,无逾我里”, “上耶,我欲与君相知”,“一声河满子,双泪落君前”,不是口语是什么?但总要有诗所固有的内在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仿佛知道什么不是。至少能让人上口背诵或者很好玩不是口语诗的根本所在。我昨天陪老婆上街,看到一位美女胸脯很大,于是我当街吟诵几句“名诗”:
妹妹生得漂漂的
两只奶子翘翘的
有心上前摸一把
心里有点跳跳的
情景相生,而又琅琅上口,也不无好玩之处。可这是诗吗?
但这样说并不是我要否定伊沙们的创作。我说过我的文化宽容主义主张。我还说过无论一种思想和观点如何地离经叛道,无论是多么地不可思议,只要是新颖的,反传统的,我都要支持一下,因为在 这个世界上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常常就是真理的萌芽。而诗,虽然不是科学,但其生命力冲动的方向是谁也难以逆料的。词在中唐还不过是流行歌词,不登大雅之堂的“诗余”、“艳科”,是以妓女乐工为主要创作者的通俗文学。而“五四”白话诗在林琴南看来只配得上“都下引车卖浆之徒”。可后来证明这些新生儿一如竹笋,虽才具蜩蝮蛇蚹之形,却已有万丈凌云之势。至于新诗要向哪里去,谁又能自信为真主宰?你又不是缪司、阿波罗、魁星老爷。
说到伊沙诗的价值,不能不再回到孟京辉的戏和那首放屁谣。这首有关“屁”的儿歌在我幼年时就流行全国,原本没什么意义,只是合辙压韵,琅琅上口。但无逻辑的词句被组接得非常奇特有趣,所以有人评论说也许那些酷爱“后现代”的批评家应该把这“放屁谣”算做是后现代诗歌的力作。就是这样一首儿歌,被孟京辉略加改写用来做戏的开场的“宣言”。这使得那场演出一开始就创造出一种嬉笑的、狂欢的氛围,一下子破坏了传统剧场所必要的严肃,它巧妙地改造了剧场的性质,也改变了传统戏剧演出的性质-----编剧、导演和舞台上的演员都是一群艺术家,而舞台下的大众只能必恭必敬,聚精会神地领会天才们的创造。这种传统的观念都在一片“屁”声中被无情地嘲弄。这“宣言”声称,连《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演出本身都不过是“达里奥福放了一个屁”。它的意义在于导演和演员、舞美设计等创作者一起,执意要创造出与往常那些“高雅”的戏剧演出形式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演出。这种不同,不在于它的先锋性和前卫性,而是它的某种通俗性和大众性,是它想把剧场从那种人们习以为常的装模作样的“一本正经”中解放出来,把剧场重新变成普通老百姓娱乐、开心的聚会之地的努力。我想,如过说伊沙们的诗有什么意义,也许意义也与此类似吧?
一鸣 2004年5月11日于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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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沧海,欲览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