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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谁(小小说)
作者/赵云将军
有这么巧,时隔十年第一次到Z城,下车竟然就一眼看见了初恋的她。坐在她家柔软的沙发上,我依然在桔黄色的壁灯光晕下迷糊……直到她依旧甜甜的声音问起:“你想什么啊,警官?”
我蓦然惊醒,发现她端着酒杯已挨着我坐下,忙向里挪了挪。“你还是老样子!”她嘲笑。我不禁脸一红,尴尬一笑。
“这些年怎么样?夫人在哪高就?”她看着我问道。
我轻抚着手里的杯子,微微一笑:“她在家中种地。”
“哦……”她轻叹,掉开目光。
我对她恻隐的样子有点不舒服,不由问:“你那位呢?”
她一怔,不语。只听说她丈夫属“大款族”。邂逅的惊喜尚未过去,我微笑看她,心里慢慢浮一片温情,不禁开玩笑:“你们一定是潇洒走了一回吧!偷税没有啊?”
“别讽刺我了!”她喊道。我一惊,没料她这么认真。她低下头:“那死鬼半年多没回来过,不知被哪小妖精缠上了……”她一阵子诅咒。
我十分震惊,同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一时无话。
她忽然抬头,望着我:“不谈这些了。今天遇见你真高兴,来,干杯!”她一饮而尽。我愕然望着她兴奋的样子,竟忘了举杯。
“曾经沧海难为水。”她喃喃道,起身倒满酒,又过来挨着我坐下:“来,再干一杯。”
我碰了碰她的杯沿,却觉得无话可说。她喝尽杯中酒,满脸红晕,热切地紧盯着我。
“今天才明白,曾经蔑视的原来最应该珍惜。”她款款伸手,搭到我肩上。
“你醉了。”我轻移开她的手,站了起来。眼前的她与记忆里铭心刻骨的她忽然模糊,分不清孰真孰幻。
“不!我没醉。”她急急道,“我是真的,我要补偿欠你的一切……”
我忽然觉得酒意上涌——我想吐。我放下酒杯,走向门边。“别走!”她急忙牵住我的衣袖,眼神迷乱,嘴唇颤抖:“你不知道我多寂寞,陪陪我。今晚那死鬼不会回来……”
我觉得秽物已涌至喉头。我扯开她的手,紧走几步拉开了门,却不见光。猛抬头:一彪形大汉堵在门口。我一惊:“你找谁?”
“找谁?这是老子的家!要检查到我公司去。”他看着我一身制服,邹了邹眉:“没见过你啊,你到底是谁?”
我一呆,不禁回头,正看见那曾经梦牵魂绕的她,此时樱桃小口张成了○型,忽然她抬手指着我大叫一声:
“我不知道他是谁!……”
2003.2.6初稿2004.5.2修改
闲来无事[小小说]
作者/赵云将军
饭后,指间夹根烟,往躺椅一靠,任懒散的思绪漫游,真有一种神仙般的感觉。
“喂!把孩子抱过去。”爱人喊。我很不情愿地站起来。忽一人走了进来,是供销社的小琴,一脸的悲痛欲绝。我暗想:肯定王山那家伙又是几天不见踪影了。
王山和我是从小到大的同学,中专毕业一起分到旮旯乡,他在营业所,我在税务所。十多年的交情了,连老婆都是相互介绍的。到了旮旯乡,王山创了一项记录,三昼夜玩麻将不睡觉,前不久被单位处以行政警告。
“赵哥,请你跟我一起去找找王山。好吗?”小琴强忍住满眼眶转动的泪珠,呜咽着说。
“王山这家伙太不像话了。找回来好好捶他一顿,看他还去赌不赌?”老婆边说边把我推出了家门。
夕阳下的山乡如一匹瘦骨棱棱的骆驼,筋络毕现。驼峰之间是干燥的泥路,即所谓街。小琴的脚步在土路上踩着,别有一分纯朴清雅的韵致。我不禁感叹王山太不知道珍惜了。小琴凄泣道:“孩子病了两天了,一晚哭到亮。王山却不知死到哪里去了,这日子是没法过了。”跑了几个地方,一点线索都没有。我和小琴都很沮丧。
一阵风吹来,我感到背心凉凉的,才发觉已是傍晚。突然间我想起来,刚分工时,王山经常晚上到个体户李明兴那儿喝酒,说不准会到那儿去。
敲了半天的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冒了出来,粗嗓门中夹杂着一股酒气:“干啥子?半夜三更还要收税?”我一把推开李明兴,冲了进去。屋内烟雾腾腾,酒气熏天,麻将城堆砌、倒塌……王山看了我们一眼,又冷冷的转过头去,大叫一声:“碰!”“哎!别动,老子和了,满贯!”李明兴吼道。王山手一抖把牌推倒,汗流满面,一把拉过小琴:“过来助助威!这么好的牌被别人和了,真倒他妈的血霉。”小琴手猛地一挣,“啪!”清脆之极。王山抚着脸慢慢站了起来,我一震:他眼睛血红,要吃人的样子。小琴转身跑了出去,一屋子顿时静寂下来。我走过去,拍拍王山的肩:“走吧!”
我以为王山会跟出来的,但他没有。我快步追上小琴,无话。小琴低头疾走,忽然停住,缓缓道:“赵哥,我决定离婚。”她柔顺的目光变得一下子坚定起来。我喟然摇头:“唉!说起来也不能完全怪他。环境是会改变人的,这里没有书,没有电,也没人组织什么正当的娱乐。工作除赶街天外,平常根本就无事可做……实在是闲来发慌啊!”小琴看了我一眼,擦着眼泪道:“赵哥,你的意思我明白,不用劝我了。同样的环境,但为什么你闲来无事总是写啊画的……”小琴泣不成声。
二十天过后,王山因挪用公款赌博被收审,给寂寥的山乡增添了不小空闲时间的谈资。但仅短短的一阵子,一切又仍然依旧。
空闲的时候,我也仍然在舞弄些狗屁不通的文字……
2003.2.20
奇特景观(小小说)
作者/赵云将军
好温暖的春天!好和煦的春风!
下午,在如画春色里,一些人扑在桥栏上,伸长了脖子不动。是一起交通事故,有辆汽车翻到桥下去了。
桥下现场的情景是奇特的。当然,不是已不成形的汽车,不是歪斜的驾驶室里一动不动的司机,也不是他那只血肉模糊的手。
奇特在那只乌黑的盒子。
那不幸的盒子大概是从驾驶室里被颠簸出来的,檀木精致,小巧玲珑,四仰八叉大开口地昏迷在那儿。里面一张张散乱的钞票随风接二连三跳出来,四处飘舞。桥栏上的脖子便也越伸越长,数双眼睛不觉越睁越大,视力非凡如激光般放射在那些像小精灵似的钞票身上。
有人心里想:可怜,如果人还有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应该赶快送医院呀!
但谁也没动。此时眼睛已经代替了大脑,而眼睛的思维却受着那些跳着魔舞的小鬼的控制。
风大了些,掀起人们的衣襟,那些小精灵也更活波快乐了。忽然,一个小老头的遮阳帽随风飘飞,欣然落在那黑盒子旁。众人的眼光一下子掉了回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老头赫然失措,老脸由红转青,咕哝了几句什么,却迈不动步下去拾帽子……
啥事?啥事?——远处忽然又跑来个十六七岁的愣头青,老远就舞着手嚷。众人懒得搭理他。那小子跑到近前,探头望了一望,咋不救人?喊一声便往桥下跑。小老头一把拉住了他。
莫忙,你看清楚,救人容易,莫惹一身腥!老头似教训又似表白地哼道。众人都被他说得有些不安。
去叫派出所的呀!一个女人如梦初醒地喊。那愣头青愣了一下,飞跑而去……
时间好像并不长,可桥上那数双眼睛的神经都快要绷不住了。终于来了三个人:医生,戴大盖帽的,还有一个戴眼镜的矮个子。
为啥不救人?你们简直……!大盖帽气呼呼地吼,但忽然发现那些跳得疲倦了的小精灵,呆了一呆。那矮个子四眼人也怔了一下,四眼放光,一笑,莫测高深。
大盖帽领头,众人杂乱地离开桥头,走向深渊。
四眼在沟底搜捡那些飘散四处的钞票。众人的眼光便不时斜视着他。几个孩子跟着他东奔西走,但不动手。小老头拾回了他的帽子。医生喃喃自语:失血过多,但愿还不晚。
大盖帽瞪着那黑盒子。真是的!……他嘟哝。矮个子四眼微微一笑:真像潘朵拉的盒子啊!不幸、灾祸从里面跑出来……他说。众人都莫名其妙。
大盖帽向那黑盒子飞起一脚。
人都走了。剩下罹难的汽车,还有那个四分五裂的黑盒子,两个演不出一台戏的静物而已,躺在春风里无声无息。
春天依然是那么温吞吞。春风依然如故慢悠悠。
2003.2.12
发神经 (小小说)
作者/赵云将军
我走在上学的路上,冬天好冷,书包真重。不过我又看到那个很帅的作家了,真幸福,一周之内两次看到作家。
当然我同时也看到了那个卖瓜子的漂亮姐姐。因为作家正站在她的瓜子摊前。
“你这瓜子太贵了嘛!”他板着脸,看了瓜子姐姐一眼。
我仰慕地偷望着他。作家即使皱眉头,也总是很酷。
“虽然贵,但是又香又脆。”瓜子姐姐笑意嫣然,话也说得十分有趣。
我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们,不由得想起几天前那幕动人情景。
在这个班车中途停留半个钟头的小镇,那天,作家从车上下来买瓜子时,遗落了一沓钱和一个红本儿在地上,自己却没看见。
是那位我天天上学放学都能看到的卖瓜子的漂亮姐姐捡起来交给了他。我看清了那红本儿是个作家协会会员证。
那个我已经肃然起敬的帅哥作家对卖瓜子的姐姐说:“谢谢你!别的没什么,这证儿可重要了。”为表示谢意作家还在那沓失而复得的钱中抽出一张给瓜子姐姐,而她坚辞不要。
我乘机过去打趣了一句:“算啦作家哥哥,人家要是图这个那捡着时就揣兜里了。我看啊,你作家大笔一挥,写篇报道表扬一下这事儿就是最好的报答呀。”
瓜子姐姐亲热地看了我一眼,“小妹妹真可爱。”说着拍了拍我的头,嘻嘻地笑了。
作家感动地宣称:“对,我一定写,一定写!……”
可今天,他们怎么好像不认识似的?
仔细观察,卖瓜子的姐姐那眼神那笑容,到是分明表示着一种老朋友的亲近和调侃,可惜作家似乎浑然不觉,漠不相干。
“算了,还是递一包来吧。”作家咕哝着掏钱,颇为不满地接过瓜子转身就走。
我忍不住了:“喂,小心又掉东西呀!”
作家回头看我一眼,掉头又走,以为我说别人呢。
待作家上了车,我不禁走过去,望着继续没事似地卖瓜子的姐姐大喊大叫:“真是贵人多忘事,瞧那作家好像不认识你了似的!”
“谁认识我?”那姑娘一脸惊奇。
我更惊奇:“刚才那位作家啊!未必你也不认识他了?”
“我怎么会认识他?你又是谁?”她睁大漂亮的眼睛看着我。
我不禁目瞪口呆,这怎么回事啊?我摸摸头,不得要领,不由皱紧眉,想起昨天数学老师发现我在他上课时看小说并且偷笑,就骂了我一句:“你发神经啊?”
现在我怀疑每天只要看见我总会微笑招手的瓜子姐姐也发神经了。
瓜子姐姐扑哧一笑,说道:“小妹妹,看你愁眉苦脸像遭了多大的事,上学很烦恼是不是?来,磕一包姐姐炒的香瓜子解解闷。”
我接过瓜子,接触到香瓜子姐姐亲切热忱的目光,顿时高兴起来。
原来我和她都没发神经。
2003/04/11初稿;2004/01/08改定
宝贝(小小说)
作者/赵云将军
四月春正浓。
这金沙江边的小城,却已闷热燥火之极。晚饭后老头老太都到龙滩公园乘凉,年轻人只好干脆去游泳池洗澡。
19岁的小赵却喜欢到环城公路飙车。
黄昏里的环城公路几乎没人。小赵骑着“建设150”摩托一路狂飙,让热腾腾的风拍打热辣辣的脸面,另类的爽快。
飙到接近时速100公里的时候,前边出现了一个隐隐约约移动着的小黑点。不到两分钟小赵已经赶上去,原来是一位骑踏板摩托有着美丽背影的女人,长发飞舞,裙角飘飘,时速居然也在40公里左右呢。
难道竟有爱好相同的美女?
小赵不由把车速慢下来,和她并排行驶。这下看清了,果然是美到能令人晕头转向那种。可惜她面前还坐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粉都都的脸蛋如满月清新,是个漂亮宝宝,可不知是她孩子还是她妹妹。小女孩面前的踏板上,还有一条小狮子狗,正在东张西望,忽然发现了小赵,汪的尖叫了一声。
“你好啊!现在没人可以跑快点哦。”小赵对转过脸来的美丽女子招呼道。
可惜美丽女子只淡淡瞟了小赵一眼,就转过脸去了。并对着面前的小女孩说:“小婧,看好宝贝,别让它叫!”
原来那狮子狗叫宝贝。
小赵没趣地把时速又加到100公里,很快超过她们,继续孤独地承受热腾腾的风拍打热辣辣的脸面。冲啊!直到时间尽头!
时间是没有尽头的,公路却有尽头。兴趣也一样有尽头。天快黑的时候,小赵想回家了。
为什么回家的路上车速就不想快了呢?小赵慢慢悠悠地往回溜,心想那美丽女子一定早回去了。天黑啦,得开着灯。
路边那是什么?不好,是车祸。那是一辆摔坏的踏板摩托车。旁边躺着三个人,不对,是两个人和一只狮子狗。小赵停下车,开着车灯走近去,果然是她们!
那小女孩腿上在流血,坐着哭喊。美丽女子只是晕厥,似乎居然全身无伤,小赵掐了一下她的人中,马上就清醒过来了。“请看看我的宝贝。”她轻声呻吟道。
小赵撕下衬衣角,给小女孩包扎了伤口。小家伙竟然说了句:“谢谢叔叔!”很快就不哭了。
“我叫你帮我看看宝贝啊!”美丽女子急促地轻喊。小赵想起来,她的狮子狗才叫宝贝,那小东西躺在踏板摩托车边无声无息地抽搐呢。
“得去医院啊!你还能走吗?”小赵说。小赵对狗实在没兴趣多看,就肆无忌惮地盯着那美丽女子。
“我闪着腰了,起不来。”美丽女子苦恼地邹起了秀眉。
小赵心里不知咋的暗暗高兴:“那要不要我扶你?”
“不用了,我躺一会就没事。请你先把宝贝送医院吧。”说着她已经自己爬了起来。
小赵忽然发现那小女孩一直在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小赵笑笑,小家伙也笑了笑。小赵心里就升起了阳光。 “我送你们去医院吧。快上车。”这话小赵是对着小女孩说的。
车上带着人,速度是不敢快了。小女孩坐在油箱上。美丽女子坐后边,把宝贝抱在胸前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唤:“宝贝你醒醒呀,你死了叫我怎么活哟!”
小赵有一种想把那宝贝扯过来猛砸在地上的冲动。
油箱上的小女孩安安静静地坐着,不时转过头瞅瞅小赵,身上一股牛奶香味儿直冲鼻子。小赵轻声问:“脚还痛吗?”小女孩点点头。小赵努努嘴又问:“她是你妈妈?”小女孩又点头。小赵更小声:“是亲妈妈?”小女孩迟疑半响,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希望你们家的小狗医不活!”小赵恶狠狠地说。
“不准叫小狗的。那是宝贝!”小女孩轻声纠正小赵。
美丽女子奇怪地腾出一只手指点点小赵后脑:“你们在说什么呢?”小赵和小女孩都吓了一跳。小女孩立即转回头去了。
小赵把她们送进医院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临走小赵对小女孩招了招手:“来我家玩啊!”
但至今小女孩没来过小赵家玩。
小赵很想知道她们家叫宝贝的狮子狗继续活着呢,还是已经死啦。
2003-4-15草稿 2003-4-16(定稿)
骗人的直感(小小说)
作者/赵云将军
我叫作“失败者”。今天在这凄凉的小站逗留了半日,还没搭上到县城的车。出来的班车到是怪多,可惜只出不进,像一个慷慨解囊的豪客从兜里掏出钞票来,一张接着一张。
“失败者”是朋友们新近给我的戏称。我不想讨好卖乖,诉说自己时乖命蹇遭遇了多少罹难。谁的人生真正幸福完满呢?像刚过去那位姑娘,美丽温柔如韦小宝同志所称“羞月闭花”。可刚才和她交谈时,却发现……怎么说呢?虽然我很不忍心,但事实毕竟是:她只能用手书写和我交谈。是个哑女!
刚才我搭讪着问她是否也要进城,她告诉我——她握着小水果刀在地上写:因一场工伤我现在已无法说话;我不进城,在这等人。
她那么坦然诚挚地用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瞅着我,让我心里的震动翻腾不起来。我甚至勉强笑道:“难怪每张出来的车你都去瞧。是等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笑了。那一份腼腆,那一份娇憨,既令人怦然心动,又叫人心碎鼻酸。正在这时候又一辆从城里出来的班车进站,她立即撇下我跑了过去。
当她又一次垂头丧气地回到小候车室,我不禁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他没说坐哪张班车来么,你等的人?”
她点头。
“他说一定来?”
她点头。
“那为啥还不来呢?”我担忧地望着她。
她想了想,不说(写),顽皮地盯着我摇摇头,脸上却飞起两朵红云。
我可就奇怪了。不禁想,她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直感告诉我,他们是一对恋人。工伤以前就是吗?他们一直都相爱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看她的情形,显然是陷入情网很深了。可那一位呢?
我不禁摇了摇头。却忽然发现她正用那把小水果刀在地上划,边划边抬头瞧我。我好奇地凑过去,顿时惊讶地发现一幅已经完成的速写肖像,而且就是我本人。
像吗?她微笑着写道。
“神似哇!瞧那张贪婪的大嘴,象极了。你可真行!”我可真的不得不服,确实画得好。
她快乐地关了水果刀,又打开,写道:你有点像他。
“谁?哦,像你那位吗?那可不怎么美妙啊!”
她不做声,盯着我,一个劲地笑。我有点惶惑。怀疑她误会了。
我猜你是搞行政的。她写道。我点头不已。厉害!
却有着一般行政干部所没有的幽默。她又写。我摇摇头,不禁苦笑。
她睁大了眼睛:你有不幸的遭遇?
我不知该咋表示。这姑娘这会“话”太多。
网上失恋了?还是又网恋啦?她红着脸写道。我哭笑不得,只好继续沉默是金。
有时候,不妨试着把生活像上网一样当作游戏好吗。她写完这句,不知咋的又瞅着我怪怪地笑,但笑得真美。我不由得胡里胡涂的直竖大拇指。其实把生活当游戏我可不同意,也不会玩。生活游戏,那是什么游戏?
我俩只顾“密谈”,没注意又一辆班车进站,一位高个子男乘客下车并走进了候车室。
“小三儿你在干什么?瞧你淘气的!”来人喊道。
“二哥!”正和我头碰头蹲在一块的姑娘惊喜地叫了一声,急急忙忙站起来,不由分说就扑到来人怀里大撒娇媚。
这声“二哥”不啻一记响雷砸进我耳朵里。我昏头涨脑地看着拥抱的两人,不知所措。原来这姑娘并非哑女,她等的也并非恋人。我手足无措地傻站着,比发现她是“哑女”时还要震惊和狼狈。
那姑娘终于顾及到我的存在。“我刚才和他玩游戏呢!”她用纤巧的手指点向我对她二哥说道,并转头对我做了个鬼脸,嘻嘻地笑了。我心中别扭,可没注意她二哥是否真和我相像。
“真的,不要把全部人生视为游戏,”姑娘伸出手,调皮地拍着我肩膀,“但有时骗骗自己也没什么的。是不是呀,赵哥哥?”
…………
等我回过神来,小小的候车室里已经只有我这“失败者”像根孤独的铅笔一样立着了。忽然想起,那姑娘咋会知道我姓赵呢?古怪!
正想得又出了神,外面一辆到城里的班车已经错过。
没车了。只得走路回家。
2003.04.20
单位里的男子汉(小小说)
作者/赵云将军
用句时髦话来说,朱科长“真他妈不顺!”
小朱自被提升为本局人事科长后,常感心底郁郁。也许是女友分手留下的阴影尚未消除,也许是深感自己这人事科长一职在本局形同虚设。总之,朱科长非常不忿,不忿他自以为是条堂堂男子汉而别人偏偏不承认。女友分手时就曾说过:你如果生为女人,一定很多男人追你,因你实在比女人还软弱。
所以朱科长昨天早上接到上级局发来的一个通知时兴奋莫名。通知说今年本局分配了一个名额,可送一业务人员到省属某专业学院培训,拿XX师资格证。朱科长立即想到业务股小杨,那小子有真本事,可惜只因是中专毕业生,干了十多年还是个小科员。文凭,文凭可是个好东西。
朱科长与人事科另两位同志商议后,提名小杨并附上通知递交党组讨论。朱科长很亢奋,既希望讨论通过,又希望出现以前屡见不鲜的情况。那就是机会来了。朱科长盼望能试试自己的锋芒。
朱科长踌躇满志地等着结果——不管是那一种结果。今天下午,没有宣布,但他已经听到结果。不出所料的结果:否定人事科提议,另派合适人选。这个“合适”人选是打字员李芳——朱科长已分手的女友。这却是朱科长万没料到的。他没多考虑,怒冲冲地闯进局长办公室。
朱科长却没想到里面除了局长外,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那是已经退休又被聘请为顾问的老周。两人对进来的朱科长头都没转一下。也许因为老顾问正在对局长大声训斥:“你真是举贤不避亲哟!”
老顾问的话里满是讽刺意味。因为李芳是局长的未来儿媳乃公开的秘密,就像当初朱科长与李芳的关系尽人皆知一样。当初朱科长对李芳的决定压住心痛真诚地说了一句话:因为爱你,我永远尊重你的选择。他觉得自己做得很潇洒。现在却忽然想到也许在李芳眼里,这又是另一种软弱?或许他的晋升也是局长出于某种考虑。朱科长自行找把椅子坐下,望着平时威严木讷的局长此时脸上那种敬陪小心的生动表情,默默地这么胡思乱想。
“李芳去真合适吗?她条件何在?初中毕业,毫无业务实践!”老顾问拍桌子了,站起来了。
“那么您认为谁去合适呢?”朱科长不识时务地问。
这句话问得相当残酷。两位领导都一下子愣住了。朱科长顿时心如明镜:老顾问想让刚刚招干进来的刘松去,他的侄儿。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省局的局长是老顾问亲弟弟,所以他才会退休后又被请回来做职责模糊而地位重要的顾问。
局长同志终于说话了:“人事科提名李芳,党组经过研究,认为她去是可以的。”局长没有看一眼旁边瞪大了眼睛的人事科朱科长。
老顾问噗哧噗哧喘着粗气。“那打字的工作就丢下了?”他困难地问。随即扑的坐下,椅子咕地响了一声。
“我们已有安排。”局长微笑着,“我们认为刘松同志可以胜任打字工作。将来我们单位这些年轻人都要找机会送出去培训的。”局长忽然亲切地拍了拍朱科长的肩膀。朱科长瞧着局长那张漫画般的脸,无话可说。
朱科长发现,老顾问沉默了。脸色也已平静。他嚅动了一下嘴唇道:“我们老了。世界是你们的。”他像是觉得此语竟不乏幽默,于是轻笑了一下,慢慢撑起来,踱着方步出去了。
“老官僚。官僚主义!”这是局长的声音。这竟是局长说的。朱科长惊醒过来,他吃惊地看着局长。
局长也忽然惊醒了。“你还有什么事吗?”他漠然地问。朱科长对视着局长的目光,良久,摇摇头。
朱科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局长办公室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单位打字室的。
李芳正在打一份文件。朱科长叙述了所有的内幕,声音有点不稳定,而且结结巴巴。并非因为想起和李芳尴尬的前科,而是不知为什么说着那关于推荐的“内幕消息”总有难以启齿之感。
“官僚主义!”朱科长说到最后不由自主地加了一句。忽然觉得此语太熟悉,原来是局长刚才说过的。朱科长不知怎么顿时觉得无聊和恐惧,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渺小而庸俗。于是闭上嘴巴,战战兢兢地窥视李芳的反应。
“是吗?”李芳惊讶地看着他。朱科长觉得那惊讶是装出来的。“我的幸运不是我的,是人家赐给我的。”李芳随即转过脸,淡淡地说。
“那你还去不去呢?”朱科长急忙问。
“你说呢?”李芳反问。朱科长顿时哑口无言。
她能不去吗?朱科长闷闷不乐地走出打字室。她要去。当初他们分手时她就决定她要去。是的,她明白一切。但她要去的。
朱科长本来还准备找小杨,因为朱科长已经告诉小杨人事科推荐他去。现在朱科长却没法去对小杨说……说什么呢?说局长,说老顾问,说刘松,或者说李芳吗?朱科长犹豫难决。忽然一句时髦话冲口而出:“他妈的!”
这三个字充分证明朱科长不仅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男子汉呢。
2003-4-23
高尚之举
作者/赵云将军
那天下午,没有任何先兆,只不过因为我偶然有点小事要去李先生办公室一下。那种小事是用不着考虑什么利弊的,于是便坦然走进了李先生办公室。
小事很快办完,李先生忽然表情奇怪地看着我,神秘地说:“有一件事……估计吕梁也在参与查这件事。”
“哦?我不清楚啊。他没说。”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转身轻松离开。我不想知道是什么事,也没有胆量与身为局长秘书的李先生私下议论任何事。
李秘书因为爱写文章,在歌颂本局先进事迹的同时还喜欢对外部人物世事评头品足,所以大家都尊称他先生。
李先生提到的吕梁,却是我顶头上司。李先生和我说话那天,吕梁确实出差刚刚回来。
我回到我和吕梁的办公室,想起李先生那副神秘万分的样子,不由得就问吕梁:“你出差是参与查一件事吗?”
吕梁说:“是参与了。那件事果然有问题。”
“哦……。”
我没再多问。吕梁也没再继续说明。
这件小事就这么过去了,在我上班下班的单调记忆中渐渐被遗忘。
谁知昨天我下班偶遇李先生,李先生微笑着拍了拍我肩膀,无比亲热地问:“那件事是真的不是?吕梁和你说过吗?”
我不经意地回答:“是真的。吕梁是说过有这事。可那到底是一件什么事呢?”
李先生用一种女性般妩媚的眼光看着我,却再不开口。
今天早上,吕梁忽然被局长喊去训斥了两个钟头,说他泄密。
吕梁很奇怪局长关于“泄密”的责问从何说起。——原来却是李先生向局长使用了对吕梁和我的“投诉权”,使用那种权利一般人总是偷偷摸摸,但李先生却格外高尚地大义凛然。因为当吕梁在局长面前死不认账的时候,李先生就勇敢地站出来对质,说是我亲口告诉他的。
吕梁顿时哑口无言。
吕梁从局长办公室回来后满脸通红,却没教训我。我们曾经是同甘共苦的兄弟,这种庸俗的关系未因吕梁后来成了我顶头小上司而有所改变。
我和吕梁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也知道我和他都永远不会去向局长解释流言的起源其实是投诉者本身。我后悔的是虽然我无法向李先生学习,但如果我自己把嘴巴缝起来,我想我看起来一定会显得稍微高尚一点。
可是李先生、吕梁以及局长所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我却一直不知道。只不过,今天下午,局长宣布了一份文件,文件上说的是从明天开始,李先生代替吕梁位置,成了我和吕梁共同的顶头上司。
2003-6-2中午急草;2004-1-9改定
过敏
作者/赵云将军
投票开始了。
吴平悠闲地点燃一根烟,抬头看着天花板上乱糟糟不知所以然的花纹,思绪平静。吴平知道此刻不能去观察何兴的表情,正如何兴一定也同样对吴平视而不见。
这是一次民主测评。对报名竞争管理分局局长一职的吴平和何兴来说,现在已没有他们的事。他们的竞职演讲已经结束,现在是全体职工投票评分阶段。
按局党组宣布的程序,此次竞职分两步。竞职演讲之后,首先由全体职工无记名投票评分,满分30分;然后由局党组五位成员投票评分,满分70分。综合总平均分以定直属管理分局一把手职位人选。
吴平一根烟抽完,职工投票评分也结束了。唱票唱分的结果,吴平29.6分,何兴26.5分。
何兴低下了头。吴平却没注意他。吴平在看着局长兼党组书记王国昌那张渐渐涨红的脸,心知暴风雨就要来了。
果然,王局长咬紧牙关发话了:“大家都看到了,分数已经出来。这个评分,咹,我不想多说!下面进行党组投票。”
吴平看着局长通红的脸,心里不由自主跳了跳。何兴是王局长堂侄,这个谁也不敢忽视的细节曾让吴平报名竞争时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老同学、副局长刘涛的一句话让吴平下了决心。刘涛说的是:反正又不损失什么。
党组投票是记名的。不到五分钟投票唱票结束。吴平46.8分,何兴68.7分。合计总分吴平76.4分,何兴85.2分。刘涛副局长看了吴平一眼,吴平向他笑了笑。
局长兼党组组长王国昌的脸色却早已平静如恒:“今天的竞争,是公正、公平、公开的,我们的前提是民主。现在这个结果,是公正有效的。根据这个民主测评结果,党组将及时下文任命何兴同志为管理分局分局长。散会!请同志们到餐厅聚餐庆贺!”
刘涛副局长盯着一脸怪笑的吴平走出会议室,心中不知如何忽然想念以前他俩同时参加老同学聚会的热闹情景,却只能在脑中回旋起一些模糊的影像残片,因为后来刘涛被提为副局长便不常去了。却不知吴平还在继续去没有。刘副局长不令人觉察地摇了摇头。
聚餐宴上,对前来敬酒的同事吴平一概来者不拒,酒到杯干。所以最后王局长举杯过来的时候,吴平已经头晕脑涨,醉眼朦胧地看着一把手蹒跚的身躯,忍不住张开大嘴乐不可支。
“今天的民主竞争……”局长刚说出这句话,就听哐啷一声,吴平手里的酒杯摔落地上,人也随之溜到餐桌下,动弹不得。
原来吴平虽千杯不醉,却未能免俗,对“民主”这烈酒如过敏一般无福消受。
2003-6-30
周末愉快(小小说)
作者/赵云将军
今天是周五。终于快要可以轻松两天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关叶愉快地想,这个周末是不是去葫芦口温泉玩玩?上周末潇洒一把去理发店按摩,因小姐纤手按上身来痒酥不已而没潇洒成。听说葫芦口温泉可以“鸳鸯游”,这回不按摩,直接鸳鸯去……
正美滋滋地想入非非,副分局长进来了:“小关你把这个录入微机。”说着将手里一尺高的表册撂到关叶办公桌上。
“这怕要三天才能录完吧?”关叶心中暗暗叫苦。
“你周末加一下班。我下周一就要用……”副分局长早已转身出去,声音从门外遥遥传来。
关叶愣愣地盯着门外,心中叹了口气。别怪人家安排工作口气如此轻松自如,不容置疑,这就是领导的风采。唉,周末“鸳鸯游”的计划又泡汤了。
住在只有20平米单位集资房里的关叶,上有父母下有正在求学的小妹,谈了几个女朋友都因住房问题告吹,27岁还打着光棍。所以有时候心血来潮,便总想着去“鸳鸯游”一回。可是干不完的工作,加不完的班,又没那“鸳鸯游”的具体对象,也就一直没成行。
关叶心烦意乱地敲着键盘的时候,门外悄然闪进一个婀娜袅婷的身影,静静地立在办公桌前。有股馨香飘入鼻端,关叶抬起头,一脸的烦躁顿时烟消云散:那是年轻漂亮的办公室副主任徐姤,正用一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妩媚地瞟过来。
“主任同志难得光临,有何伟大指示?”关叶笑嘻嘻地问。他俩在单位住宿区门对门,都是单身,算是相处融洽的睦邻,平时打趣惯了的。不过人家徐副主任可是有男朋友的了,那主儿是部队军官,轻易招惹不得。
“你就喜欢乱说!”徐姤嘻嘻一笑,满室春生,“我家电脑有问题了,信息中心的人好拽,喊不动他们。想请你明天帮忙重装系统。可以吧?”
“哦?一天不上网都难受是不是?”关叶忘了副分局长要录的数据,几乎有点儿兴高采烈地笑起来,“没问题,明天我没事,一早来你家就是啦。”
“那谢谢关哥啦!” 徐姤嫣然一笑,脸上一红,飘身出外。
关叶嗅嗅鼻子,仿佛还能闻到美人倩影遗留的馨香。想起她临去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笑和羞红的脸,关叶几乎要手舞足蹈。难道说,关某人也要交桃花运了不成?
关叶正嘿嘿地笑出声来,门口光线一暗,进来一彪形大汉。是分局长来了。“收拾一下东西,马上跟我下乡,有急事。”分局长急匆匆冲关叶喊。
关叶猛然想起副分局长要录的资料,还有徐副主任的电脑。不由心中一惊,战战兢兢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估计后天吧。快点,其他事先放着。”分局长口里应着,人已跨出门去。
关叶懊恼地胡乱整理一下文案,夹起公文包跟了出去。听到分局长的车已在车库发动,关叶忙跑步下楼。却迎头碰上局长秘书汪乐,差点撞个满怀。
“跑什么跑?鬼追你呀?”汪秘书一把抓住关叶,咯咯一笑,“快跟我走,局长找你有事。”
关叶打了一个趔趣,不禁有点恼羞成怒,便对汪秘书那姣美的容颜视而不见,大声嚷嚷道:“分局长叫我下乡!”
“哈!”汪秘书高声嘲笑,“分局长大还是局长大?你到底听谁的?”
关叶心头一冷,顿时全身出汗。对啊,分局长还得局长任命。只得不声不响乖乖跟着汪秘书上楼。
走进豪华气派的局长室,关叶屈促地寻一张凉椅坐下,胆战心惊望着靠窗那张飞豹牌老板椅不敢做声。那老板椅上窝着一个脸朝里墙的粗胖背影,汪秘书对着那臃肿不堪的背影轻喊:“王局长,关叶给您叫来啦。”
老板椅一转,椅背上一张好长的马脸翻了过来。那正是威名赫赫的本局三朝元老,局长王落同志。王局长向汪秘书轻摆了一下肥胖的右手,汪秘书对关叶微微一笑,悄没声地出去了。
关叶盯着汪秘书一摇三摆地晃着丰乳肥臀出去的背影,又差点忘了身在何处,不知天高地厚地愣起神来。直到局长威严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关叶!看着我的眼睛!”
关叶一惊转头,看到了一双凶相毕露的三角眼。一时间不禁手脚发麻,惊道:“怎、怎么啦局长?”
“你说怎么啦?这个季度对市局的报表你报了吗?”
关叶头皮一炸,糟糕!其他工作忙晕了,把季度报表这件大事忘得干干净净。只得小心地问:“局长,现在还来得及吗?”
“市局早就扣了我们的责任制考核分啦!你说还来得及吗?”局长猛拍了一下桌子,“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我,我的……”关叶满头大汗吶吶解释,“我的工作实在太多了,我忙晕了啊局长,不是故意的……”
“你他妈就是故意的!”办公桌上的玻板哗啦啦一声,在局长胖手的再一次猛拍下四分五裂。局长心痛地呲了呲牙,猛挥一下手大喝:“扣你半年奖金!要是再犯,下岗对象就是你!滚出去!”
听到奖金被扣,关叶仿佛看到老父老母和正在求学的小妹已经因没有生活来源而饿饭,顿时心头一热,全身血液忽一下冲上大脑……
“你他妈的!”关叶大声咒骂,忽悠一下蹿了过去,伸出大手一个老鹰捉鸡,封住局长衣领从桌后一把拖将出来。局长那肥胖身躯从办公桌上碎裂的玻板滑过,居然无声无息。
关叶直将局长拖出门外,啪哒一声摔在走廊上。听到响动从秘书室探出头来的汪秘书“妈呀”一声尖叫,媚眼上翻,软软晕倒在门边。这一声脆叫惊动甚大,就见那一至五楼的各间办公室纷纷露出一颗颗鬼鬼祟祟的人头来。
“关哥,快停手!你疯了吗?”那是办公室副主任徐姑娘,恐惧地摇着小手,向关叶快步奔来。
“别管我,别过来!”关叶大叫,“看我教训这个没人性的混蛋!”关叶望着脚下那张终于因惊恐而颤栗扭曲的马脸,一时间更是怒发如狂,抬腿一脚横扫,呼!局长庞大的肥躯飘过走廊栏杆,坠下三层楼房求真务实的砸在地下。各楼层那一颗颗鬼祟的头,便一齐发出阵阵嘈杂无比的吟吟哦哦之声。
却听有一声轻柔的“嘤咛”,关叶回头,原来是徐副主任婀娜多姿地奔近的娇躯一阵摇晃,樱桃小口微张,用一个幽雅之姿柔柔地倚着栏杆溜下去,坐在了走廊上,只睁大一双妩媚的丹凤眼风情万种地瞟过来。
关叶睥睨一笑,甩一下头发,倜傥之极。随即脚一蹲,身体如箭离弦飞跃而起,射到距离办公大楼三十丈远的一棵水泥电杆之顶。那各楼层魑魅魍魉般一颗颗脑袋又一齐呜呜嗡嗡起来。
关叶单腿而立,摆一个金鸡独立的架式,顾盼自雄,刹时间只觉天下英雄舍我其谁?
却不知何时,楼下院坝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警官。那女警官白衣白帽,不知是何警种,鼓鼓的胸前绣一个大大的“女”字,手里把玩着一支小手枪,仰头冲着关叶嘻嘻冷笑。那男警官身长九尺,瞪圆了一双牛眼,单臂高举一支微型冲锋枪,指定关叶大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给我下来!”
“嘿嘿嘿……”关叶继续摆出那英武的金鸡独立式大笑不已,“我关羽嘿嘿会怕你吗?不下来,我关羽就不下来!”
就听那白衣白帽的女警官噗哧一笑:“你明明是关叶,啥时候成关羽了?”
楼上那一间间办公室探出的人影也齐声大笑:“你是关叶,不是关羽!”
关叶恼羞成怒,侧目一望,那楼上各间办公室人影幢幢,一时间看不尽那一个个平时相处融洽的同事好友,此时却一起跟着不知是兴高采烈还是幸灾乐祸的副分局长和分局长齐声吆喝:局长真是被关叶杀死的!
关叶低头不语,瞅一眼水泥地上局长那滩烂肉,不禁飘飘欲仙,心道:“摔坏一堆臭肉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
却听砰的一声大响,关叶胸口一痛,转眼看到男警官那冲锋枪口冒着白烟,心头一紧,人已一个倒栽葱从电杆顶飞坠而下。
最后有一个意识遗留在水泥电杆上:“我关羽怕你吗?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关哥你终于醒过来啦!”一个甜美的声音飘进耳鼓,关叶缓缓睁开眼睛。原来是美丽睦邻徐副主任,跟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官紧挨着坐在床沿。
“我在哪儿?我怎么啦?”关叶缓缓转头,又发现了靠在门边抹泪的父母和小妹,不禁惊奇万分。
“你病啦。”徐姤眼睛也潮湿起来,“你上周五昏倒在局长办公室,是又累又急晕倒的。医生说,你身体极度虚弱,得好好调理。你昏迷不醒一周了。”姑娘说着,抽了一下鼻子,转头指着身旁的军官补充道:“关哥,这是我男朋友,我们一起来看看你。”关叶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成为杀人犯只是南柯一梦。
用大手紧搂着徐副主任纤腰的军官,微笑着亲切地向关叶点点头:“周末愉快!”
2003-7-4
喜相逢(小小说)
作者/赵云将军
小麦挺着一天天鼓涨起来的小胸脯,倔强地紧绷着秀气的脸蛋,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左顾右盼。
其实小麦心里很不舒服,很悲伤,因为从前天起她就开始走路上学了。
小麦的家离学校很远,在县城大酒店打工的姐姐买了一张摩托车给爸爸每天接送小麦。可是摩托车前天被派出所没收了。
小麦不知道没收摩托车的原因是什么。爸爸不说,只是叫小麦走路上学去。十二岁的人了,读初一了,没车难道还要爸爸对小麦像读小学时那样背着去上学吗?
小麦揉揉走痛的脚,摇了摇头。
山区的公路简陋粗糙而弯弯曲曲。小麦拐出一个弯,差点与迎头而来的班车撞个脸对脸。小麦看着那庞然大物吱地停在面前,吓得在公路中央呆立不动。这大家伙怎么悄没声地就出来了?
找死?咹?——司机伸出头怒吼。小麦还没回话,从班车上急急开门走下一个人来。小麦一见,顿时笑逐颜开,扑了上去一把抱住来人,喜极而泣。
那正是小麦的大姐冬雪。
小麦你咋走路上学了,摩托车呢?冬雪拍了拍妹妹肩上的书包,高声嚷道。
被派出所没收了……。小麦低声说。
喂,你还上车不?司机冲冬雪叫。你走你的吧,冬雪挥挥手。司机便鼓着腮帮子发动了车。
待班车擦身而过后,冬雪盯着小麦不放:快说,摩托车咋的了?
我不知道啊,小麦小声说,派出所没收了的,难道还能搬石头打天吗?认了吧……爸爸就是这么说。小麦看着姐姐呐呐道。
这咋成?咋能就算了?那摩托车是有执照的啊!冬雪恶恶地盯着小麦,仿佛小麦就是派出所的。小麦闷声不语。
冬雪烦躁地掏出手机,唉,窝火,不晓得这里有信号没?说着拨了一个号码。
李哥吗?你好!……我是冬雪呀,那天晚上在艳艳歌舞厅那个呀!瞧你这局长大人,忘了我啦?……是这样的,当然是有事求哥哥了。……好的,谢谢李哥,一定陪你就是啦!……
小麦吃惊地看着冬雪讲电话时脸上从未见过的妩媚表情,觉得姐姐出去打工后越来越漂亮了。而且还认了别人做哥哥。小麦不时偷看着冬雪姐姐脸上的红潮,不知不觉,小麦自己脸蛋也有些发烧了……。
没事了,我马上就去把摩托车拿回来!冬雪打完电话,嘘了口气,摸摸小麦的脸蛋:小妹你上学去吧,慢慢走,姐姐拿回摩托车就来接你放学,啊?
小麦轻轻地点了点头。冬雪紧紧抱了一下小麦,姐妹俩便依依不舍地分头而行。
小麦想,原来搬石头打天,不如拿出个手机打电话。小麦回味着姐姐脸上的红潮,心想自己长大了也要买手机,也要去打工,也要去歌舞厅认识哥哥……
小麦走着,踢着公路上的小石子,愉快地浮想联翩。
小麦走着,幸福地笑了,在上学的路上。
2003/08/25中午
明天再下一盘棋(小小说)
作者/赵泽斌(网名:赵云将军)
李平上街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血色黄昏,而城市街道却正开始霓虹闪烁,灯火辉煌。
李平不去陪局长下围棋的空闲里,喜欢在这个时候逛街。这个时候小城的街道两旁夜宵摊已经摆上,理发屋已经开门,绿化树下象棋围棋之类赌博生意也已红火起来。
理发屋里站着美丽的店主和服务员,李平还知道理发屋后面里间房屋有更惹火的按摩小姐。但是今天李平没兴趣应对她们的激情招呼与暧昧眼神,中午陪局长下棋输得太艰难了。局长的围棋水平越来越臭,李平要不露痕迹输给他还得继续绞尽脑汁。
李平神情悠然地来到一个围棋摊前。摊主是一个笑眯眯的小姑娘,李平是第一次看见年纪这么小的摆棋赌博摊主。摊位前没人挑战,小姑娘身后却站着一位满头华发的老者。李平好奇地坐在了围棋摊前:“多少钱一盘?”
“叔叔,不要钱的,谢谢你来下棋。”小姑娘眯着眼笑道。随即抓起一把棋子,“叔叔猜,单还是双?”
李平笑了。这小姑娘很美丽啊,虽然身材尚未长成,胸脯却已微微凸起,是个美人胚子……。李平偷乐着猜了双,小姑娘红着脸一笑,欣然让李平执黑先行。
李平看了那小姑娘身后的老者一眼,老者点点头,微微一笑。李平略一沉吟,第一子重重下在了中腹天元上。小姑娘却居然神色不动,低头沉思默想,慢慢在三三位应了一子。
看样子,从开局之后她眼里已经只有棋盘棋势了。
棋势进展缓慢。李平急于经营中原大地,小姑娘却心平气和稳守边疆。大局观太差呀小妹妹,李平心中暗道一声。忽然李平眼前出现了局长那张肥硕的脸,不禁牙一咬,恶狠狠地在小姑娘右边角深吊一子,期待攻破其实地。李平心中向局长蹒跚的身躯狠踢了一脚。
小姑娘却依旧岿然不动。低头不语中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秀丽的脸蛋。忽然间抬头一笑,小手一举,在李平围实的中原腹地打入一子。
这一子如神兵天降,李平感到一阵锥心之痛,刹那间手脚发麻,无所适从。呆望半晌,只得飞应一子,心知若不能围剿小姑娘这支奇兵,那便大势去也。
接下来的棋势成了一边倒。李平大飞小飞、左镇右盖,骗招使尽,千方百计奢望制造征吃机会,却始终无法杀死小姑娘的大龙。最后连打劫的时机都已丧失,大龙破网而去。
李平已不得不认输。心底长嘘了一口气,伸手拂乱了棋子。局长丑陋的脸庞又在眼前浮现出来,李平心意难平:同样输棋,输给小姑娘原来感觉竟然如此不一样。
小姑娘笑嘻嘻地瞅着李平:“再来一盘,好不?”李平摇了摇头。
“你的棋力其实比小雨要高得多。”小姑娘身后的老者忽然说道。李平又摇了摇头。“不过……将第一子落在天元上的下法,我记得吴清源大师和聂卫平都下过,而且都分别赢了对手,也算一种大气。但老弟你虽然开局宏伟,后面却似乎故意要输,总是从输棋的路上去走,给人一种习惯成自然的感觉。” 老者继续说道,“是要照顾小雨面子吗?呵呵!”
李平心中激烈一震。输棋成了习惯?就像奴隶,跪了一次就还有第二次;就如妓女,接了一次客就会继续接下去?……局长的身影在心头慢慢隐去,李平却刹那间大汗淋漓。
小雨姑娘轻轻地拍了拍李平肩头:“叔叔,明天再来下棋,好吗?”
2003-9-26夜
国色天香
作者/赵云将军
阳光是第一次光顾丽丽洗脚城,在此之前真不知道洗脚还须如此正式。阳光在家里的时候,偶尔会给老婆端端洗脚水,那不过是一种信号,告诉老婆晚上不必分床了。
阳光把一双臭脚放进丽丽洗脚城号称“珍珠粉沐脚”的大木盆里,斜眼瞥见旁边人事科长正把那他双胖脚也伸进“海藻沐脚盆”,同时将一双肥手向服务小姐胸前摸去,不禁悄然一笑,仰躺在简易海绵床上闭眼假寐。阳光明白了,关于人事科长的那些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阳光今天早上走进人事科办公室的时候,完全没想到科长找他谈话的内容原来如此令人兴奋。任职前的组织谈话,阳光以前只是听说过,从未能亲身领教,现在听到人事科长亲切友好地娓娓道来:“阳光啊,组织信任你,你那脾气也得改改,不该说的今后不要再说,不该问的今后不要再问。”平时不苟言笑的人事科长在代表组织谈话时居然如此温柔可人,阳光忽然明白积极向人多的地方靠拢原来大有道理。阳光同时对关于人事科长的那些流言蜚语大为怀疑起来,如此和蔼的领导,怎么可能是个好色之徒?女同事们总是太过神经过敏,喜欢大惊小怪。
“先生,你轻点好吗?”给科长沐脚的小姐一声轻呼,阳光睁开眼,瞧一下科长在那边叽叽咕咕,毛手毛脚,胡天胡地,不由把关于科长的那些传说在心中过了一遍,暗叹一声,掏出一支烟自顾点燃,深吸一口,随手把烟盒放到床头柜上。阳光知道科长有不吸烟的好习惯。
“国色天香!先生,你这烟,名字好好听哦!”正在给阳光揉脚的小姐微笑着柔声道。阳光点一点头,不说话。这烟是临时买的,牌子居然叫“国色天香”,确实响亮。
科长转头大笑:“他那烟好听不好看,他自己嘛,比那烟还丑。小妹妹你才是国色天香哦,像葡萄,好看又好吃。”沐脚小姐看了一眼窘迫的阳光,暗暗使劲抠一下阳光的脚心,咯咯地笑了起来。
“先生,不要太酷啊,和玲儿妹妹也说说悄悄话嘛。”腻在科长身上的小姐也转过头,向阳光高声打趣。
阳光瞄了给自己揉脚的小姐一眼,忽觉脸上微微发热。原来这姑娘叫玲儿,确实漂亮,不笑时居然很清纯的样子。阳光轻嘘一口气,缓缓吐出一串烟圈,想起中午科长拍那一下肩膀的亲热动作,不觉回味无穷。
阳光不久前刚刚经受了一次做人处世的极大挫折,老婆开的小商店被查封了,说是未经允许经营外地烟。阳光硬着头皮去讨饶的时候,孙子般被训斥了半个钟头,中心内容是“你一个国家公务员素质这么低居然为非法经营说情”。阳光回到家又被老婆毫不留情地奚落一顿,只好灰溜溜找到顶头上司人事科长,人家一个电话打过去,那非法经营的一切第二天便完璧归赵了。于是老婆再次训诫:今后要多到人事科长家里走走。所以今天中午科长拍阳光肩膀的时候,虽然是在代表组织谈话之后的急迫行为,阳光却觉得顺理成章。科长轻拍阳光肩膀悄声诉说:是不是该请客了啊?
其实那个分局长的职位阳光本不敢觊觎,但科长说了,这是部长的意思。阳光终于明白今后不仅要继续维持和科长的常来常往,还应该到部长家里也走动走动。悄悄捏了捏内衣兜里硬硬的钱包,“今晚科长叫我加班”,阳光想起出门时撒的小小谎言以及老婆那副崇敬的模样,不由偷笑不已。今晚加班的内容就是让科长高兴,阳光这么想着,顿时舒畅起来,感觉小姐揉脚的动作也更温柔了。
“你要打我?”科长那边不知和小姐说到了什么,忽然瞪起了眼,“你真要打我?那你最好用嘴来打。”科长撅起大嘴,哈哈狂笑。
阳光陪着一笑,又叼上一根烟。阳光酒量尚须改进,下午那顿饭没陪科长喝酣畅,所以想继续请科长唱唱歌,但科长认为唱歌没意思,要舒服还得洗脚,全市只有丽丽洗脚城最高档最周到。阳光点头称是。
现在阳光盯着那叫玲儿的沐脚小姐终于无趣地不声不响却能一直甜笑相迎,而科长那边,早已热火朝天。阳光感觉很是领略了高档与周到的深刻涵义。
“这还有泰式按摸,我去搞搞。”科长洗脚完毕,扶着小姐走进里屋,亲热地向阳光打招呼:“你也赶快来。”
“一定一定。”阳光微笑点头,怀里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老婆打来的,说家里冰箱忽然坏了,是否回来看看。另外也该瞧一眼现在几点啦?
阳光看一眼手机时间,暗叫不妙,单位住宿区的大门快关了。阳光翻身爬起,头居然微微发晕。瞧一眼里间紧闭的门,阳光忽然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受,不觉长叹一声,心道科长你慢慢玩,我还是得回家。
沐脚小姐玲儿满脸失望之色,茫然道:“哥哥真的要走了?”阳光心知她以为自己对服务不满,不禁略有歉意,轻声安慰:“改时一定再来。”
阳光跨出门,对前台结账处交代几句,便匆忙下楼而去。丽丽洗脚城其实只是邮电出租屋二楼的一间包房而已,不到一分钟阳光已来到楼底。嘘了口气,放眼望去,阳光不禁怔住: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关闭。
瞧了一眼门卫室,没有灯光透出。阳光呆在当地,直到又抽完一支烟,依然无所适从。再次掏出烟,阳光看着那暗红的包装,一声苦笑,平时只抽三元一包的龙泉烟,为什么从组织谈话之后不自觉地就去买七元一包的国色天香?
二楼欢笑声隐约传来,阳光明白,科长今夜已经不会回家。
阳光丢了烟蒂,转身重新向二楼走去,步履坚定。
2004-2-16
后记:这一堆小小说我命名为“公务员系列”,其实只因为是一个丑陋公务员写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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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有个圆石头 我还以为是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