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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姓江，随母亲姓，小时候叫江南。是不是父母希望能有个男孩？上高中时做身份证，她要求母亲把她的名字改成“江南雨”，她认为那是一个很诗意的名字。她那时候已经喜欢写诗了，并且崇拜当时的诗坛新秀汪国真。 汪国真有一首诗就叫《江南雨》，有两句她特别喜欢： 江南雨里 有一把圆圆的纸伞 江南雨外 有一个圆圆的思绪 母亲同意她改名。母亲江星舟，是丝厂的缫丝工。在她看来，母亲不像是哪些一年四季穿圆领汗衫和平脚短裤，在隆隆的机器声中一边大声说笑，一边十指不停、牙眼并用的缫丝女工。可以从她的名字感觉出来。一般来说，女工们的名字大多叫“宝”啊，“芬”啊什么的。星舟——那也是一个诗意的名字！小江南初中时翻到过母亲年轻时的日记本，里边有一段诗她一直记得： 夜，使江天一片 渔火，让星舟不辩 水和情丝对愁 潮与相思共眠 她想，这首诗应该是妈妈写的。年轻时妈妈肯定是才女。妈妈是在钱塘江畔长大的，那举世闻名的一线潮每天昼夜两次，汹涌澎湃，拍打着外婆家门前的岸石，也拍打着妈妈少女时的诗梦。在这一点上，她认为自己确实是妈妈的女儿，她17岁就开始给暗恋的偶像写情诗了，很酸的情诗。——不是遗传又是什么？ 有必要提一下她的外公。外公是清末没落秀才，会诗文。据说是当地很著名的现代派诗人的远亲。但这位诗人并不姓江。而且她后来去查过那大诗人家的家谱，根本查不到他外公的名字。兴许是外公吹牛。——外公好吹的。 江南雨有一位很文雅的母亲，还有一位很能干的父亲。父亲也在丝厂工作，当了二十多年的车间主任，泥工、木工、机械工等手艺活很拿得出手，还擅长精细手工活：绣花、编织画等。还能弹（二胡）会画（工笔画），外号“样样来”。可惜父亲对她太严厉了，以至于她一直怀疑她不是爸爸亲生的。但是爸爸除她外没有其他孩子了。在她的记忆里，爸爸从来没有抱过她——她一直认为这是个遗憾！ 应该说，小江南还是比较讨人喜欢的。她仔细研究过自己童年的照片：圆脸、大眼，嘴唇虽较厚，但是嘴角上翘，看起来很甜美。最让她沾沾自喜的是——她的眼睫毛特长，特密，非常迷人！除了两颊的几颗淡淡的小雀斑比较杀风景以外，她应该算小美人了！哈，也许女孩子都有点丑美！ 但是爸爸好象不喜欢她。她几乎是在父亲阴冷的表情和冷潮热讽中长大的。不过爸爸从不骂下流话。好象有过一次骂她“小*”，妈妈和他翻脸了，整整一星期不理他。从此小江南再也听不到爸爸在骂声中提到女性的外生殖器。真的，爸爸很呵护妈妈，对妈妈和对她是完全不同的态度。妈妈上班很累，都是爸爸用自行车按时接送上下班的，夜班无阻，风雨无阻。而作为女儿的她，在这个小城市里上了十多年学，却从没有享受过一天妈妈这样的待遇，除了几次生病送医院。 爸爸真的没有和她亲近过。但他和妈妈却非常亲热。爸爸爱喝酒，有时候喝多了，就会把妈妈抱起来，是横着抱。爸爸不是很高大，但似乎还有力，当然，妈妈比较瘦弱，所以抱起来比较轻松。那时候小江南就很羡慕，多么希望有一天也会有一双有力的胳膊把她这样轻轻抱起——这是她从小的一个梦！痴痴傻傻每天至少做一遍的美梦。 在小江南童年的记忆里，有过一次被大人搂抱的经历——但是，仅有一次，而且不是被她的父亲。 从九岁开始，小江南每天都要提着热水瓶去离家不远的发电厂锅炉房打热水（每瓶开水只要五分钱 ）。路不远，但一瓶开水对九岁的孩子来说也不是一件轻松活。她必须换三次手才能把水提回家。 那个夏天，她还是出事了——换手时热水洒了。可怜的小江南两条小腿被烫伤了。幸亏被邻居一位大伯当场看到，并被他及时抱到冷水龙头上去冲洗，才使她不至于伤得太重，没有留下太明显的疤痕。 江南雨对当时的记忆不是痛，而是大伯的怀抱。大伯横抱着她冲向水龙头。那种感觉后来一直出现在她的梦中。 直到上初中开始，小江南对能否实现这个美梦有点信心不足了。因为她越长越高，越长越结实。初二做大人时，她已经长到165CM，将近60KG。惨了，如此下去，要找一个能横抱她的男人将会多难？于是，她刻意减肥。可是，良好的胃口却常常使她把减肥计划修改了无数遍，效果可想而知。直到她情窦初开染上相思病以后，她才明显地瘦了下来。 小江南羡慕她的母亲，甚至有点嫉妒。妈妈长得酷似八十年代 一本电影叫《大桥下面》里的女明星，很娇小轻盈，又文静，弱弱的 。母亲对小江南应该还是疼爱的，但她不是一个能干的家庭主妇，家里大小事情全由父亲作主。妈妈会做女红，但不会买、洗、烧。在家除了打毛衣做针线以及协助丈夫做手工活以外，便什么也干不了了。所以那些家务就早早地落在了小江南的身上了。 说到做家务，还有必要提一下江南的聋哑奶奶。奶奶活着时是家里的保姆，也是一位很严厉的大管家。她承担了大部分家务，并把这些家务逐年传授给小江南。直到江南12岁时奶奶得癌症死后，几乎所有的家务就很必然地全落在了小江南身上，除了买菜。——这在当时的城市孩子中是不多见的。 为什么大人没让小江南买菜呢？ 因为小江南天生会花钱，不，是不会花钱。用父亲的讽刺话来讲叫“花钱不眨眼”。不仅给多少花多少，还一个劲地丢三落四。虽然他们家境尚可，但也经不起如此“败家”。——“败家”也是父亲说的。 对了，奶奶还是她最早的性启蒙教师。奶奶不喜欢妈妈，自然也不喜欢小江南。她没有文化，又不会说话。但会比划。她常常用左手握成圈，再用右手的一根食指来模拟“性交”，并以此来辱骂她的媳妇——当然是在背后，但却是当着小江南的面。江南经常疑惑地看着奶奶愤怒的表演，觉得很费解。直到长大后有了自己的性经验后才释然。她想，如果奶奶不聋哑的话，肯定是个骂街泼妇。 父亲很在乎自己的妻子，但孩子认为，母亲还是怕父亲的，她很少和丈夫顶嘴。在早熟的小江南眼里，妈妈好象有什么把柄落在爸爸手里，才使妈妈那么惧怕爸爸。这一点后来在江南雨早恋时唯一的一次父母亲大吵架中得到了证实。——这是后话。 唉！江南的童年多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