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终于把儿子哄睡着了，雨菡疲倦地伸了个懒腰，顺势看了下手表，已经快12点了。她赶紧打开电脑，每天这时是她和老公约定“说话”的时候。

登陆QQ后，果然就见那小熊的头像在不停地闪烁，雨菡微笑着将对话框双击打开，“刷刷刷”跳出好几行字：

“宝宝，来了吗？”

“今天怎么晚了啊？是不是小中不听话？”

“宝宝，再过三个月我就可以回来了！开心吗？”

“还没上来？？？？？？”

雨菡刚准备敲个笑脸过去，若峰的话已经跳出来了：

“宝宝~~~~~~~~~~~~XN！”

雨菡甜甜地笑了，她回了句：

“AN！”

这是她和若峰恋爱时的暗号，“XN”表示“想你”，“AN”则表示“爱你”。可能是因为觉得这些话直接说出来有点难为情，所以他们便以这些缩写心照不宣地感受着彼此的亲昵。

“宝宝，你上次做的胃镜报告出来了吗？”

“要后天才可以出来，你怎么每次都问啊？”

“呵呵，急呗~”

爱人间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每次都是若峰催促她：

“宝宝，你该睡觉了啊~~”

“宝宝，要记得洗脸啊，电脑的辐射很伤皮肤呢~~”

“宝宝，记着再去看看门和煤气关了没有~~”

在若峰重复的叮嘱中，雨菡依依不舍地下了线。

二

第三天正好是周六，雨菡先把小中送到妈妈家，然后和妹妹雨盈一起去医院拿检查报告。

当医生把化验报告交到雨菡手里时，姐妹俩呆住了。只见上面是蓝黑色的几个龙飞凤舞的字迹

“胃癌早期，建议去肿瘤医院再复诊一次”

雨盈强忍着眼泪，颤抖着声音道：“姐，不会的。我有同学在肿瘤医院，我们马上过去，再做一次切片分析。”

雨菡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喃喃自语道：“其实我早就有感觉了呢，只是，只是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她抬起头，试着对雨盈笑了笑，“盈盈，姐现在心里很乱，你先回去，记着，回去后别和爸妈提这事。”

“姐~~”

雨菡摆摆手，打断了妹妹的话：“盈盈，即算复查，也不急在今天啊。你先回去吧，就和妈妈说我遇上同学了，他们若问检查报告，你就说是一般性的胃溃疡好了。”说完，她招手叫了辆出租，对妹妹匆匆说了声“再见”便弯腰钻进了车里。

刚一坐下，眼泪便似决堤的河水滚滚而落。面对着司机疑惑的眼光，雨菡随口报了个地名。

等司机将车停下来，雨菡才知道自己随口报出的竟是和若峰第一次认识的地方————眉山。

下了车，雨菡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她已经不再哭了，但却有种置身梦里的恍惚。

一阵刀绞般疼痛从胃部延伸开来，雨菡用手死死揿着上腹凹进去的部位。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冷汗从额头上密密渗出，雨菡觉得全身像蚁噬般难受。一个恶心，她吐出些黄绿色的泛着苦味的液体。

雨菡从包里掏出餐巾纸，轻轻地将嘴角擦拭干净。这一吐，她觉得竟减轻点了疼痛感。打开化妆镜，只见里面印着一张苍白的脸，苍白的唇，惟有眼眸越发显得黝黑。雨菡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她恐惧地感觉到生命正悄悄地从自己身体里流逝……

“啪”地合上了镜盖，两行清泪顺着她瘦削的双颊缓缓落下。她疯狂地摇着脑袋：

“不要！我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而使若峰和小中的生活受到影响~~我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在我死后仍能开心愉快地生活……”

“若峰，若峰~~”雨菡用牙将手背使劲咬住，以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若峰，我走了谁会再成为你的宝宝呢？？？？”

透过朦胧的泪雾，雨菡似乎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春天……

三

那时雨菡正值大四。几个月的实习已经将人折腾得筋疲力尽，所以一回到寝室女孩子们就大发感慨，大叫还是做学生舒服。后来不知谁提出建议，说周末去眉山郊游，给心情放个假，此建议得到除雨菡外的伙伴们的一致同意。

雨菡哭丧着脸说：“拜托啊，换个地方行不？我见到山，脚就哆嗦呢！”

“没关系啊，菡菡，眉山有脚夫呢，到时你就坐竹轿上去，嗬~~更别有种情调！”

“对呀，对呀，菡菡，保管你觉得特浪漫~~”

大家七嘴八舌地发表着高见。雨菡眼见大势所趋，只得撅着嘴不响了。

那天天气特别好。雨菡她们乘车来到眉山脚下，才发现来这踏青的人实在不少。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眉山，雨菡不由倒抽了口冷气。海云见状笑道：“菡，别吓啊，我们第一件事就是帮你找顶竹轿~~”

“这样不太好吧，挺别扭的~~”雨菡面有难色“要不，我不上去了，就在这下面等你们。”

“呵，菡，亏你想得出啊！什么叫登高，登高登高就是要爬上山顶。”

“是啊，没什么不好的，若都像你这想法，这些脚夫岂不失业了？”

说话间，海云已经叫来了顶用竹椅捆制而成的“轿子”，轿夫是两个憨厚的本地人。

雨菡不好意思地对那两个轿夫说：“老乡，你们觉得吃力时和我说一声，我就下来走会~~”

轿夫闻言“哈哈”笑道：“姑娘，比你重两个的人我们也抬过呢~~ 你就放心坐上去吧。”

刚开始坐上去，雨菡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僵直着身体，动也不敢动。后来她发现这两轿夫真的像没什么负担似的健步如飞，她才松了口气。

但海云她们可就惨了，拼命跨大步子，仍被落在了后面。

“大哥啊，拜托你们慢点啊，我们~~我们已经喘不过气了。”海云在后面扯着嗓子叫道。

轿夫停下脚步，笑着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姑娘们，你们是不可能追上我们的。我们也不能等你们，否则今天就只能做你们这笔生意了。你们放心，这位姑娘会在山顶等你们的。”说完又大踏步向前走去。

坐在竹轿上欣赏春色确如海云她们所说，别有种情趣。忽然，雨菡感觉有两道灼目的眼光正肆意地打量着自己。她向左边看过去，就见一群男生正嬉笑着在抢东西吃。其中一个没有参与，而这人正是那目光的主人。

见雨菡看他，他眼里的嘲弄意味更浓了。他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并冲雨菡邪邪地笑了笑。其他同伴见状也顺着那男生的目光看过来，雨菡吓得赶紧掉转过头，于是引来那边一阵哄堂大笑。

到了山顶，付好钱，雨菡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山风习习，夹杂着清新的草木馨香，令人心旷神怡。雨菡这时终于感觉到什么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正遐想间，雨菡又敏感地觉察到那戏谑的眼光。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果然是先前那帮男生。雨菡还未来得及紧张，就被一个男生一句话气得噎了个半死。

“哥们，今天算是见识了小资啊~~”

“哈哈哈~~~”一阵放肆的大笑。

“为什么会有小资啊？”有人故意尖着嗓门问。

“那还用说，虚荣呗！”

于是是更放肆的笑声。

委屈的泪水在雨菡眼眶里直打转，但她倔强地仰起头，硬生生将它们逼了回去。

当海云她们气喘吁吁地爬上来时，雨菡早已调整好情绪。她俏生生地站在那，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菡，我发誓，下次我也坐竹轿才上来~~”

“哈，我正好和你想法相反，下次我一定自己爬上来。”

“哼，你这丫头现在可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哦~~”

“不相信？那下山时你等着瞧。”

“别！”海云赶紧用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姑奶奶，你可别吓唬我们。你还是安稳点，坐竹轿下去啊。”

雨菡笑了笑，不置可否。

可当下山时，任同伴们怎么劝说，雨菡仍坚持自己走下去。大家面面相觑，见她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也只好顺了她意思。

走了一小段路，大家渐渐放下心来。雨菡看上去精神很好，她一直在灿烂地笑着。大约走了一半路程时，细心的玉洁发现雨菡的面色有点发白。她轻声问：

“菡，你行吗？别硬撑啊~~”

雨菡笑着说：“当然行。你看我像硬撑……”话没说完，就见她脚下一滑，人迅速向下面滚去。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呆了，随即是异口同声的尖叫：“菡！！！”

大家一边往下狂奔，一边哭喊着“救命”。

雨菡最后在一块平坡处被一块石头给挡住了，而这石头的后面则是树木丛生的深谷。

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菡悠悠醒转过来。她翕动着睫毛，慢慢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俊逸的男性面孔，充满了焦灼、懊悔。再看过去，海云正哭得鼻红眼肿，见雨菡看她，她是越发稀里哗啦了，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叙说着：“叫你别硬撑，你偏不听。你自己看看，如果差那么一点点……”

看着伙伴们红肿的眼睛，雨菡抱歉地低声道：“海云，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是硬撑，而是脚被小石子滑了一下……”

“别再说了，该负疚的是我，我不知道你……”面前那男生懊恼地打断了雨菡的话，“现在最当务之急的是赶紧送你去山下的卫生室。”

说完，他转过身背对着雨菡蹲下，然后对身边的同伴招呼道：“来，帮个忙，把她搀扶到我背上……”

雨菡抵死不肯，坚持自己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男生不再说话，反手拉起雨菡双臂，将她胳膊放到自己肩膀上，然后一用力站了起来。

雨菡又羞又急，拚命往下挣。男生微侧过脸，又带着那抹邪邪的坏笑。耳语般轻声说：“当心点哦，可别弄个‘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坠崖死’啊。”

“你……”雨菡气结，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但却也不敢再乱动了。

半小时过去了，汗珠从那男生额头上密密渗出。旁边同伴说帮他换下手，让他歇息会儿，可他只是固执地摇摇头，直到将雨菡背到了眉山卫生室。

等放下雨菡，他原本健康红润的脸已经苍白如纸一般了。雨菡咬着下唇，低声道：“谢谢……”

他咧嘴一笑：“甭谢，我这是自作自受呢！”

雨菡看着他那狼狈样，忍不住掩嘴悄笑。

海云她们可就听不懂了，一个个瞪大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看她，又看看她，然后也就跟着笑了。不知道原因，只为想笑而笑，这就是年轻。

这男生就是雨菡两年后的丈夫——乔若峰。

记得新婚之夜，若峰轻点着她的鼻尖说：“菡菡，你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犟，赌气起来啊，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呢。”

或许就因为这，所以他后来就一直戏称她“宝宝”。

五

关上记忆的闸门，雨菡已平静很多。

“人都要死的，不是吗？既然活的时候我无憾，则死亦无悔了！”

“只是‘逝者已矣，活者怎存’？我即算离去，也是满载着亲人的爱而走，但我给爱我的人留下的是什么呢？难道除了悲就是痛？”

“我是那么地希望若峰、小中、雨盈、爸爸、妈妈快乐开心！希望我走后他们仍能是完好无缺的一家！”

想到这，雨菡脑海里不禁闪过一道亮光：“天！若是，若是雨盈能代替我的位置，那该是多完美的结局！只是，只是雨盈肯吗？”

“不管怎么样，我得试试！”她自言自语道。

一旦决定了，雨菡便为自己这一设想激动起来。她恨不得一步就跨回家。

回到家正赶上吃晚饭。

雨盈果然守诺没告诉父母她的病情，所以父母边吃饭还边责备她平时吃饭不定时，才导致这胃总不见好。

“等这次若峰回来，你们可得好好订个时间表了。”

“知道了呢！”雨菡笑着说。

“雨盈，今晚陪我和小中一起过去吧。”雨菡看着妹妹征询道。

“行！”雨盈干脆地回答。其实即算姐姐不说，她今天也一定会过去。

因为这姐妹俩从小感情就特别好，合睡一被窝是常有的事，所以父母也不引以为异。

到了自己家中，雨菡像没事似的，照旧张罗着帮小中洗脸、洗脚。

雨盈忍不住道：“姐，你……”

雨菡用食指按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轻声说：“等小中睡了后再说，这小家伙精灵着呢。”

雨盈转眼看去，果然见小中正眨巴着小眼睛狐疑地看着她们，见雨盈看他，小家伙狡黠地一笑：“好啊，妈妈和小姨有秘密呢~~”

雨盈笑道：“小中乖，小姨是工作上有事情要问妈妈，可妈妈怕耽误小中休息，所以说等小中睡下后再帮小姨解决。”

“哦——”小家伙信以为真，懂事地说，“那好吧，小中现在就去睡觉了啊。”

等忙好小中，已经快十点了。

雨菡冲了两杯咖啡，与余盈来到书房。她一边下意识地搅和着杯中的液体，一边寻思着如何启齿这件事。

雨盈见姐姐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雨菡是在想自己的病情，所以也不敢出声打扰。

就这样，书房里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雨菡艰难地开了口：“盈盈，你觉得若峰怎么样？”

“很好啊”雨盈有点莫名其妙。

“哦，那你可以在姐姐走后替姐姐照顾他们父子俩吗？”雨菡索性单刀直入地问。

雨盈愣愣地看了雨菡半天，不相信地问：“姐，你的意思是让我嫁给姐夫？”

“是的。”雨菡肯定地说。

“天！！姐，你疯了！”雨盈一边踱步一边自语道“难道胃会影响脑子？！”

雨菡忧愁地看着妹妹：“盈盈，你不愿意？姐知道这是委屈你了，但若峰真的是个好丈夫，而且以后即算你们有自己的孩子，姐姐相信你也会对小中好的。”

雨盈“腾”转过身，她激动得小脸通通红：“姐，你明知道我不是因为什么委屈，我向来很欣赏你的选择。包括你对姐夫的选择！我更不会是因为姐夫的已婚，这你早就知道，只要我真心喜欢的，我无所谓其他条件！只是这整个事情，让我觉得特荒谬！姐，你别再胡思乱想了，赶紧想办法怎么来控制你的病情吧。”

“唉——”雨菡长叹口气，“盈盈，你知道姐最讨厌形式。若有先例这毛病可以看好，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事实上，看医生只是生命的一种延长方式，最后仍是撒手而去，那又何苦劳民伤财呢？”

“你的意思是放弃治疗？”雨盈睁大眼睛问。

“我只是想用有限的时间为爱我和我爱的人做点事情，我不希望我留给亲人们的除了痛苦就是眼泪。”

“姐，要不这样，你先接受治疗。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试着去接受姐夫，这总可以了吧。”雨盈安慰姐姐道。

“盈盈，姐不逼你。不管你以后怎么样，姐姐反正已经决定了，让尚活着的‘雨菡’杀死若峰心里的‘雨菡’，这是给若峰留下的最好礼物。”

“姐，你何苦呢？你不是最崇尚完美吗？你为什么不让自己在姐夫的印象中永远美好？”

“是的，我一直崇尚完美”雨菡喃喃道“但是我不能自私地将完美建筑在爱人的痛苦上。”

“我不懂。”

“盈盈，姐姐可以在剩下的日子里一如既往地做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女儿，但是姐姐走后，他们会更怀念姐姐。特别是若峰，他还那么年轻，他一定会再组织家庭，可即算他的妻子再好，他也很难满足，这不是说我更好，而是因为我死了！‘死亡’会将一个好人更完美化，会将一段本就美好的感情升华~~”雨菡蓦地打住话题，不听话的泪水沿着她的脸颊缓缓落下。她仰起头，然后默默地凝望着窗外，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是黑黑的一片。

半晌，雨菡幽幽道：“盈盈，活人永远没办法和死人竞争的，所以要使活者开心，死人就别再让自己那么美好……”

“姐姐——”雨盈再也忍不住了，哭倒在雨菡怀里“我答应你，姐姐，我答应了！我会让你的生命延续在我的躯体里~~”

“盈盈——”雨菡惊喜地笑了，但眼角的泪却如雨般零落。

六

又到了与若峰说话的时间。

雨菡慢慢打开电脑，她故意晚了十几分钟，果然QQ上已经写满了若峰的思念。

见雨菡的头像亮了，若峰敲了个撅着嘴的小人：

“XN！宝宝，你又晚了哦，该罚呢~~”

“好啊，反正今天咱高兴！”

“宝宝，你没对暗号！！！”若峰敲过来一个哭丧着脸的小人。

“哦哦哦，对不起~AN！”

不知为什么，若峰心里掠过丝阴影，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若峰，今天我们大学同学聚会了”

“哦~”

“你还记得魏军吗？他今晚喝醉了，然后说在大学暗恋了我四年呢。”

“是吗？”

“当然！你酸不？”

若峰没回答，只是敲了张笑脸过来。

“对了，我们还约定以后多举行这类聚会，否则同学之间就渐渐生疏了。”

“好的。宝宝，再过两个多月我就回来了，开心吗？”

“恩。若峰，海云说我还像以前一样年轻漂亮呢~~西西~~”

若峰忽然没了说话的兴致，沉默了会儿，他敲道：

“宝宝，我下午还有个会，我得准备一下，先下了~”

看着这“下”字，雨菡的泪“刷”就流了下来，她摔摔脑袋，不去管它，任由泪水在脸上纵横着，然后敲道：

“好啊，我今天喝了点酒，正头有点晕呢”

“那，就再见了啊~~”

“再见”

敲完“再见”两个字，雨菡立刻就下了线。

她头虚脱般靠在椅背上。从未有过这么冷淡的再见！一直是依依不舍，一直是缠缠绵绵，可以后这一切却再也不复存在了。

“天哪，我该怎么办？我是自己在多事吗？我是否做错了？若峰真的会慢慢讨厌我吗？……”

接下来的日子，11点不再是甜蜜的了，而是有点生疏，有点牵强，甚至有时还充满了火药味。这情形一直持续到若峰回国。

七

若峰回来已经快一个星期了。他明显地感觉到雨菡变了，那是种让他痛心的变化，他实在不愿对自己的妻子冠以那样一个字，但从内心来说，他却不得不这样认为，雨菡现在沦变为一个很“俗”的女人。

爱她，正因为她身上的那股“灵”气，可现在，那曾让他魂牵梦萦的“灵”气早已荡然无存，相反，她现在变得爱虚荣，爱打扮，甚至，甚至日益浅薄起来。

若峰猛吸着手里的烟，他实在想不通，雨菡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那个满身“诗情画意，娇娇柔柔”的宝宝哪去了呢？

正沉思着，却见一个女性的手将烟从他的手里轻轻拿走，若峰诧异地抬起头来，原来是雨盈。

“姐夫，你又违约了啊，说好在家不可以抽烟的。”雨盈嘟着小嘴嗔怪道。

“哦哦……”若峰尴尬地挠挠脑袋。

“雨盈，你今天怎么来了？”

“蹭饭吃啊。”雨盈调皮地笑道。

“哦？”

“我知道姐姐今天一定帮你做了好多好吃的。”

“为什么？”若峰不解地问。

“咦，今天不是你生日吗？”见若峰这神态，雨盈倒诧异了。雨菡早晨还打电话给她，让她早点过来，说今天是若峰生日，可……突然，她明白了，这又是雨菡布置好了的。

若峰愣了半天，终于想起今天真的是自己生日，他呵呵笑道：“对，对，雨菡刚刚还打电话回来，说晚上一起出去庆贺呢！我问问她现在忙好了没。“

边说，若峰边拨通了雨菡的手机。

“宝宝，你刚刚不是说要为我过生日吗？盈盈已经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手机一接通，若峰就抢着说。因为他心里有那么点小小的自尊，他不希望雨盈发现雨菡竟忘了他的生日。

雨菡在电话那头为难地说：“啊？若峰，不可以啊，我们有几个同学从毕业到现在已经好几年没见了呢，要不让雨盈和小中陪你过生日，好不好？”

若峰手握着话筒，愣愣地站在那儿，他实在没料到雨菡会这么说。

看看雨盈疑惑的眼神，他只好勉强笑道：“哦，不用，既然那么重要，你就别赶回来了，我和雨盈、小中出去吃点就可以了。”

看着若峰一脸的尴尬和语无伦次的掩饰，雨盈心里不禁充满了感动。

放下电话，若峰故作潇洒地摊摊手道：“呵呵，你姐姐单位来了个重要的客户，虽然她非急着赶回来，可我没让……”

雨盈什么话也没说，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正竭力掩饰着什么的男人，她的姐夫—乔若峰。

在雨盈了解的注视下，若峰停止了絮絮的言语，他的眼圈有点发红。于是，他又点着了一根烟，狠命地吸了几口。这次雨盈没阻止他。厅里面只听见若峰粗重的吸烟声音。

“雨盈，看来你的蹭饭计划泡汤了。”抽完烟，若峰率先开了口，他想说点轻松的话题，因为那份安静让他有一种慌乱的窒息感。

雨盈只是呆呆地发着愣，没有答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我和小中下点面条吃就可以了，反正生日就应该吃面呢。”若峰接着说。

雨盈仍没说话，她轻轻地站了起来，一直走到若峰面前，然后又轻轻蹲下。静静地凝视着若峰的眼睛，然后她将自己纤柔的小手握住了若峰的双手，第一次她没叫姐夫，而是清晰地说：“若峰，请允许我为你过一个生日，可以吗？”

若峰不禁傻了，他触电般缩回自己的手，腾地站起来，像不认识雨盈般直直地瞪着他。

雨盈低着头轻声说：“若峰，从你被姐姐第一次带回家，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完了。所以这么多年，我之所以没结婚，不是因为我挑剔，眼光高，而是因为我的心里早就无法再容纳别的男人。”

若峰张大了嘴巴，他恼火自己心里在听了雨盈这番话后的那种柔柔的感动。于是他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嘴里不住口地道：“雨盈，你疯了！疯了！”

雨盈脸色一下煞白，她难堪地低垂着头，硬生生地将已到眼眶的眼泪逼了回去，然后抬起头。她幽幽地说：“对不起，姐夫，我太自作多情了。”说完迅速拿起桌上的包准备离去。

不假思索地，若峰拦住了她，但当看到雨盈询问的眼神，他又急忙松开了拉她的手，苦涩地笑了一下。若峰哑着嗓子说：“盈盈，你是个好女孩，而我也不是坏人，所以我无法让自己做坏事。我虽非坏人，但却是凡人，所以别诱惑我，别用这么美好的你诱惑我，这会让我更痛苦。”说完他转过身，努力用生硬的语调说：“现在你可以走了。”

雨盈脸上浮现出梦般的微笑，她不相信地轻轻反问道：“那么，那么你心里还有一点点我的美好，是吗？”

若峰转过脸，看着雨盈与雨菡酷似的秀美的脸庞，幽深的眼睛，还有那散落在肩上的柔顺的长发，他迷惑了。然后，然后他看到了现在雨菡脸上久违了的那份柔情，此时却深深地显露在雨盈的脸上。

若峰的眼睛开始明亮起来，他的呼吸有点急促。他直视着雨盈那娇好甜美的脸庞，喃喃地说：“你明知道的，不是吗？你明知道这美好不止一点点。”

“不”，盈发出梦幻般的呓语，“我不知道，我真的从来都不知道。”

“是吗？”若峰觉得喉咙有点干涩，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低声问：“真的吗？盈盈，我若不说，你就真的不知道？”

两朵红云飘上了雨盈白皙的面庞，她羞涩地微侧过身，用低得近乎自语的声音说：“或许，那只是我的幻想而已。”

“唉”，若峰叹了口气，他不再挣扎，轻轻地他将雨盈拥入怀里，看着那清亮如水的眼眸，他将灼热的唇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客厅里又是一片安静，只听见两颗心怦怦跳动的声音。

八

雨菡独自坐在这家名叫“过路人”的咖啡厅里已整整一个下午了，时针现在已经快指向21：00了，她懒懒直起身，寻思着他们是否该回家了。

“再等会吧”雨菡喃喃道“若我先回去，倒弄得尴尬了呢~~”

百无聊耐中，她在点餐的纸上用笔胡乱划着：

无限伤心独自凉，谁人诉衷肠？昨日恩爱，今宵言忘，只为情长。    不知我者，谓我荒唐，知我者云，作茧自伤。清泪流尽，魂归天堂。

写完，她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自己竟填了首《青衫湿》呢，可惜太糟糕了点，苏公、柳公若泉下有知，必大皱眉头呢！

付完帐，雨菡沿着人行道，向前缓缓地迈动着步子。霓虹灯在地上投下许多变幻的光影，扑朔迷离，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他们今天有进展吗？若峰会喜欢盈盈吗？……”

到了楼下，看着自家窗户上的灯光，雨菡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

雨盈见雨菡回来，不禁俏脸一红，：“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以后让姐夫把你看住，晚上不允许你出去。”

若峰不自然地苦笑道：“呵呵，那我岂不真成了小气鬼了。”

雨菡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小中奔了过来，手里举着一个纸盒：“妈妈，这是我们帮你留的，爸爸的生日蛋糕~~”

“乖，妈妈待会吃啊~~”雨菡抱起小中，亲着孩子红红的小脸。

“姐，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当心身体啊。”

若峰闻言，狐疑地看着雨菡：“宝宝，你身体怎么了？”

“啊，没什么。上个月胃一直不大舒服，现在早没事了。你在家听我说过胃痛没？”

“哦”若峰释然的点点头，“但还是抽个时间去看看，开点药吃。”

“恩，知道了。你先送雨盈下去吧，帮她叫辆车。”

“好的。”

雨盈和若峰走了。雨菡疲倦地在沙发上坐下，她敏感地察觉出他们已经在朝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但，这真是自己所希望的吗？！

九

习惯性的，雨菡经常来到这家“过路人”咖啡厅。渐渐地，这儿侍者都已经认识她了，总是给她一个最好的靠窗座位。

这天是周末，天气不是很好。早晨若峰便招呼她说一起去爸爸妈妈家，她借故推辞了。若峰不高兴地说：

“雨菡，看来你那些朋友在你心目中已经胜过你的父母，丈夫、儿子了。”

雨菡没答腔，她想：“其实你又何尝真心希望我陪你去呢！”因为已经她明显地感觉到若峰回她娘家的时间越来越多。

“感情？！”雨菡自嘲地笑笑，“有永恒的吗？”

“没有！”她自语着“凡是有生命的就没有永恒，这就如同美的东西绝不会为谁而停留一样。

正胡思乱想间，雨菡忽然睁大了眼睛。因为，因为她看见马路的对面若峰和雨盈正携手而行。

雨菡的脑袋“嗡”的炸开了。

“他们真的很般配呢~~”她这样告诉自己。

恍惚中，她叫来侍者结好帐，然后披上风衣走了出去。

雨菡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她只是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心里既有种近似偷窥的羞耻感，又有种近似欣慰的解脱感，但更多的是那种被利器划过后的尖锐的疼痛感。

她看到他们进了一间叫“雅憩”的咖啡屋，透过窗玻璃，在昏黄温馨的灯光下，她看见若峰轻轻帮雨盈散落在脸庞上的发丝捋到了身后，而雨盈—她亲爱的小妹妹则娇憨地微侧着头，嘴角带着一抹甜甜的笑。看着她的笑，若峰也笑了，他爱怜地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雨菡觉得脚有点发软，一阵夹带着恶心的疼痛又开始向她袭来，她手指死死抓住了身边的那棵老树，在黑绿色树皮的映衬下，那是一只怎样枯瘠而苍白的手啊。雨菡感到眼角有点咸涩，“莫非我落泪了？”她想。

用手轻轻擦拭，果然有着冰冷的液体，雨菡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她心里暗暗自责怨着：“小气的雨菡！脆弱的雨菡！你为什么哭呢？你该笑才对啊！若峰和盈盈的相爱正是你所促成，所盼望的啊。那么你还哭什么？”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1小时？2小时？或者更长。然后，他们依偎着出来了，看他们走的方向，应该是若峰送雨盈回家。

“若峰和雨菡一定觉得这路特别短，所以才没叫车。以前自己和若峰不也是这样吗。”雨菡愣愣地想。

她拖着两条僵直的双腿，木木地跟在他们后面。她仍分析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或许是因为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她希望自己眼睛里留下最多的是自己深爱人的身影吧。

到了妈妈家门口，雨盈站住了。她笑着冲若峰挥挥手准备进楼门，若峰拉住了她。接着雨菡看见若峰轻轻将手臂环绕着雨盈的肩，然后俯下头去。

雨菡摇晃了两下，她将手握成拳头塞进嘴里。抑制不住的哽咽使她的齿印深深嵌在她的手背上，但她丝毫不觉得痛，她甚至不敢动弹一下，因为她好怕这一动就会让自己不顾一切地出现在那两个热吻着的人面前。疼痛！是的，她觉得她浑身每根纤维都在疼痛，这些疼痛从四肢百骸冷冷地滑向心脏，如同小川之汇于大海。然后那心脏就绞扭着痛成一团，最后再直直地向身体最深处坠去……

终于，雨盈依依不舍地进去了。看着妹妹脸上幸福的笑容，雨菡脑子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盈盈会不会盼着我离开的那天呢？！”

这念头一闪出来，雨菡就暗骂自己太小人之心了！“我怎么可以这么去想自己的妹妹？！其实最委屈的还是盈盈呢~~ 雨菡啊雨菡，你产生这想法也太没良心了~~”

就当雨菡还在这愁肠百转时，若峰已招手叫了辆出租走了。

“我还得再游荡一会儿呢！”望着远去的车子，她苦笑着自语道。

雨菡开始在街上盲目地乱逛。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心里不禁涌起一种淡淡的酸涩。再过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那时这马路上还会有我吗？那么我会在哪呢？天上的街市？！她微微笑了。到时可得印证一下，天上的街市是否真如郭老笔下的那么美。

站在楼道下，雨菡从包里拿出一面镜子，镜子里印出的是个苍老憔悴消瘦的女人。雨菡眼睛有点发酸，摸着蜡黄的脸，她喃喃自语道：“这就是我吗？短短几个月，我竟如此丑陋不堪了？！天哪，我宁愿早点结束生命呢！”

她抹了点口红，又扑了点粉，人显得精神了一些。

推开门，若峰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见雨菡进来，他漠然地抬起头：“聚会结束了？”

“是啊”雨菡眉飞色舞，“他们还说起我们第一次在眉山遇见的事情呢！”

“哦？”若峰震动了一下，他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留恋？追忆？但转瞬就消失了。他咳嗽了一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都说些什么呢？”

“哈哈”雨菡夸张地笑起来，她把朝后掠了掠头发，看着若峰说“你还记得丁宇尧吗？他今天一直很失落地说，如果早知道一背就背出一段情缘，他那天一定抢在你之前背我了呢！”

“哦”若峰冷笑道“又多了一个丁宇尧！雨菡，你现在可真是人见人爱啊！”

雨菡故意装作没听出若峰的嘲讽，而是面呈得意状“咯咯”笑了起来。她笑得那么开心，以至于笑出了眼泪。

“浅薄之极！”若峰心里暗自嘀咕着。

笑到后来，雨菡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若峰转眼望去，只见她整个人弯成一团，蜷缩在沙发上。若峰慌忙奔过去，他怔住了，只见雨菡的嘴角正慢慢渗出一抹殷红的血迹。

若峰傻了，一阵钻心的痛从他心底深深划过，他一把抱住了雨菡，一迭声叫道：“宝宝！宝宝！你怎么了？别吓唬我啊！！”

她颤抖着手抚摩着若峰的脸，不相信地问：“你刚刚叫我宝宝？你终于又肯叫我宝宝了？”

“是啊，宝宝！你一直都是我的宝宝呢！”若峰声音哽咽了。

雨菡满足地叹了口气，泪从她眼角悄悄滑落下来。她好想就这么躺在若峰怀里沉沉睡去，永远也不再醒来！

可是，医生的话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即算化疗，我们也不敢保证。癌症这东西目前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尽力而已。或许几年，或许几天，谁也说不准。”

雨菡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稍顷，她坐直了身子，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又浮现在她嘴角，她半眯缝着眼睛看着若峰，轻佻地笑道：“若峰，你还是很在乎我，是吗？哈哈，没事的，今天玩得开心，可能酒喝多了点，所以胃不太舒服。”

若峰见状，腰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下，但看着妻子那憔悴的病容，他又心软了，温和地说：“宝宝，听话！我扶你上床休息会。”

“不用，我自己可以。”雨菡边说边挣扎着站起身，可还没挪动步子，她就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嘴里漫出，于是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十

“病人家属呢？”护士从手术室探出头来问。

若峰、雨盈牵着小中迅速奔了过去。爸爸妈妈也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

“去和她告别吧，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边摘口罩边对若峰说。

若峰呆住了。猛地，他冲过去发疯般拽着医生的胳膊，嘶声问：“怎么可能呢？？怎么一下就这么严重呢？？医生，你再看看啊，求你！会不会诊断错误？”

医生同情地看着若峰，轻轻抽出自己胳膊说：“如果病人早来治疗，也不会这么快。可她不仅不接受治疗，还喝酒熬夜，所以现在已经扩散到全身，我们也没无能为力啊！”

“姐姐——姐姐——”那边，雨盈哭倒在手术台上。

“盈盈，别哭~~，姐谢谢你~~”雨菡用虚弱的声音在雨盈耳边说。

“妈妈，你怎么了？你不要小中了吗？”见大人哭，小中也吓得脸色苍白，他眼泪汪汪地问。

“小中~~”雨菡吃力地抬起手，她摸着孩子光洁柔嫩的小脸：“你一直是妈妈的宝贝儿子~~，妈妈怎么舍得不要你呢？……妈妈是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妈妈不在，你要听爸爸和小姨的话……”

“是去天堂吗？”小中稚气地问“我们老师说过，世界上最远的地方就是天堂了。”

“对~~”雨菡笑了，泪水浸透了军绿色的手术布“小中真聪明。小中若想妈妈时就去看天上的星星，那是妈妈在天堂点的蜡烛……”

“那若没有星星呢？”

“哦~~，那就是妈妈工作太忙了，在加班……”

“宝宝——”若峰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将头深埋在雨菡乌黑的发丝里，哽咽着嘶哑的声音“宝宝，宝宝——”

雨菡用手轻轻托起若峰的头，她看见一张满是胡须的憔悴的挂满泪珠的脸。

“傻瓜，别哭啊，下辈子我会将我们的缘分修得长一点呢……”

雨菡的目光逐个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她歉意地看着爸爸妈妈：“爸，妈，对不起了…… 菡菡不能孝顺你们，还要惹你们伤心……”

两位老人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悲痛已使他们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雨菡不再说话，她觉得生命正游丝般从自己身上缓缓流逝，她似乎已经看见了云雾缥缈中的天堂，“原来，原来生命就真的真的这么脆弱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她将雨盈、若峰、小中的手紧紧合在一起，然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两滴晶莹的泪珠颤巍巍地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似乎在告诉人们她对这尘世的留恋。

“宝宝————”

“姐姐————”

“菡菡——”

手术室一片撕心的哭喊声。

“爸爸，爸爸，你看”小中用胖胖的小手指着窗外的夜空，“那是妈妈点的蜡烛吗？”

透过泪雾，若峰顺着小中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黝黑的夜空里撒满了寒星，一闪，一闪……，莫非，莫非真的是蜡烛在风中摇曳落泪吗？……

[完]

转自 人生驿站 [qianqiuyue.xilubb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