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十年代，穿着大多是棉布。当时的棉布很便宜。有平布、斜纹，还有一种好像叫“华达尼”吧。最便宜就是平布了。

印象很深的是上初三时，暑假跟着二姐到奎屯去见未来二姐夫的母亲，一个快六十岁的太太，用十分严厉和挑剔的眼光——我感觉是这样——上下打量着二姐。当看到二姐身上的衣服时，眼睛里才露出温柔来，说：“很会穿戴嘛！”。

二姐颇为自豪地说：“是我妈做的！”那一刻，我也很自豪，生出一个强烈的愿望来：亲自买一块布，让母亲为我做一件新衣（我的衣服99%是捡两个姐姐的）。

二姐也许好心情，竟同意带我去买布。经过再三挑选，我看中了一块看上去很素、白底带点淡咖啡色小花的平布，9角钱一米。

拿给母亲时，母亲笑说：“又便宜又好看，穿在小女儿身上就是素静了些。”听母亲说好看，心里自是欢喜非常。我本就喜欢素也喜欢静。

衣服很快就做好了。母亲精心地在短袖的袖口处，加了微折的双边；又在右下襟做了一个圆底的小衣袋，装饰的巧妙而别致。整件衣服简洁精致，就是一件精品！连衣服扣子也是母亲选了又选的透明圆形小扣。我穿在身上感觉美极了。

母亲说：“三姑娘穿什么都好看！”母亲不夸自己的手艺，而是欣赏她的女儿！

    开学了，我穿着这件新衣服去学校。一路上吸引了多少目光自是不必说的。在走近教室时，我感觉到一双非常异样的眼光，很诧异地抬头寻去——是他！

在教室的窗户下，他双手扶着一辆自行车，一条腿搭在车座上，神气地定格在哪里；太阳照在他身上，使他英俊的脸上阳光灿烂，眼睛明亮极了，眼神却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不知道用专注和深情、还是用敏锐和穿透力来形容好，无法形容也无法抗拒，心跳顿时急剧起来，慌乱地躲避着他久久不肯移去的目光。

十六、七岁的年龄，在那一刻知道了什么叫情窦初开。

这个几乎让全年级女生认作白马王子的男生，是班长也是团支部宣传委员。用英俊潇洒来形容他，似乎并不足以说明问题。他不但学习名列前茅，人品也无可挑剔。除了优点似乎真找不出缺点来。

女生们不是怕他就是向他献殷勤，惟独我没拿他当一回事，但这眼神，不能不让我看得很重很重了。我至今也没有再从任何人的眼睛里看到过那样一种独有的光芒。

是因为母亲的衣服还是因为我？或者母亲的衣服使得我更加光彩？

至今仍保持来往的同班好友，当时对我说：“太特别了，这件衣服让你在阳光下显得耀眼！要是穿在别人身上绝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这是母亲的功劳！衣服是母亲的精品，而我是母亲的杰作，母亲在用心装点自己的杰作！

我明白，我一直是在母亲的欣赏与精心呵护下成长起来的。

在母亲为我穿上这件衣服时说：“自己的选择，不论贵贱，只要用心制作，只要合适，就是最好的。”

记住了母亲的意思：相信自己的选择，但要用心去做；合适于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75年，在升高中时，全年级三分之二的同学选择了工作。他也选择了工作。因为当时读书无用，只要工作两年，被推荐就可以上“工农兵大学”。

我选择了读书，当时觉得只有读书才合适于自己，感觉自己什么也不懂，能做得了什么？也许是想让自己能合适于社会的需要吧。现在看，当时的选择很对，也很用心地读书，没有辜负父母也是自己的期望。

后来长大了，记忆起他那异样的能透入内心的眼神，想选择他作终身伴侣，但又顾及于种种压力，终是没能走到一起。我想这不是选择错误，而是我三心二意，没有用心培育这段原本美好的初恋。没有用心，自然是得不到合适于自己的结果。

有选择还要用心去做，这是母亲教育我的。

    事情过去快三十年了。我不能忘记这件衣服带给我的感觉。后来我把这件衣服捐给了灾区，我一直在想：这件衣服会穿在谁身上呢？我把自己最喜欢最舍不得的衣服捐了出去，真正地心痛了好久好久，但想着它能发挥出最后的作用，也不枉母亲的爱,还有,我的爱。我捐过不少衣服，金钱的价格都比这件衣服贵重得多，但惟有这件最让我记挂，最让我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