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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侧影》之触龙赵太后,千古大忽悠
[楼主] 作者:菜九段  发表时间:2009/12/02 12:36
点击:20215次

 

千古谁识睡太后

 

古人对文字之价值高低曾有这样的评价:言之不文,其行也不远。意思是,如果文章的言辞不美,就不可能流传开来。根据这样的说法,有很多有价值的史实就很可能因写得不好而没能传下来;相反,一些记载不实的事实则因文辞华美,反而传了下来。长此以往,这种不实记载,也不知道占用了人们多少记忆内存,消耗了人们多少精力智力,其数量之多,想一想都会觉得心疼。至于其引发了无数无谓的口角,甚至产生过无数学位论文,其间的荒唐,足以写就无数喜剧。至于这种不实记载到底有多少,恐怕谁也说不清楚,如果要去一一甄别,恐怕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但至少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应该就是这方面的一个典型例子。可能人们要说啦,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都流传了几千年了,不能凭你菜九随口说是假的就是假的啦。菜九忙得很,且没有搞指鹿为马的喜好,实在没有必要硬要把真的说成假的,确实经过仔细考量,当时的所有相关事实,都不支持这个真啊。何况历史的真实与否,与流传几千年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嫦娥奔月、愚公移山也都流传了几千年了,是真的吗?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其背景比较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如果要原原本本地说,恐怕多数人会看不下去。但可以作一个简单的类比,以使那些耐心不足的人,可以看得下去。

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表述大致与下面的情况相类似:

有这样三个人,你我他,他经常欺侮你,不仅常把你打得满头包,还霸占了你多处房产。你因势力不敌,只得忍气吞声。终于有一天,我把他打得满地找牙,打得他吃不消了,他就来找你,让你出头帮他打我。你说帮忙可以,但要他把他的儿子送到你家里吃饭。结果他还真送儿子来吃饭了,你也就出头帮他打我了。如果这个你就是看官您,你没准会大怒,说把我当傻瓜啊。天下哪有如此荒唐的事?是啊,这等蠢事你不肯干,凭什么就认定古人会干?

 

按我们惯常的应对之道或者是,你打不过他,此时正好借我之手,向他讨还被霸占的房产,最不济,也应该讨要一点以往的医药费。可你恰恰不要这个医药费,还真出面帮他打我了。

1. 你我他与满头包

菜九读史时有个发现,就是千万不要与常识过不去。凭着这个发现,只要看到书里与常识不合的地方,菜九就去认真一把,往往会有收效。当年菜九看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中有违常识处颇多,便作了《试论〈触龙说赵太后〉史实之伪》一文,刚刚将其放在中学教育网上,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这也难怪,人家精心备了老半天课,你不识时务地出来说这段历史是假的,那么为假的事实备课岂不无聊之极?所以菜九挨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辱骂就是战斗,但菜九懒得参加这种战斗。

为什么要说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是假历史呢?就是其与你我他所涉及的情况基本上是一回事,其结局也是,在他把儿子送到你家吃饭后,你还真出头帮他打我。只不过其中的你就是齐国,我就是秦国,他就是赵国。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非常简单文字也不多,全部引用也不占多少篇幅。其曰:

 

  • 孝成王元年,秦伐我,拔三城。赵王新立,太后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曰:"复言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左师触龙言愿见太后,太后盛气而胥之。入,徐趋而坐,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体之有所苦也,故愿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耳。"曰:"食得毋衰乎?"曰:"恃粥耳。"曰:"老臣闲者殊不欲食,乃强步,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于身也。"太后曰:"老妇不能。"太后不和之色少解。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怜爱之,愿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昧死以闻。"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太后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计长久,为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主之子孙为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曰:"此其近者祸及其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侯则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之计短也,故以为爱之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史记赵世家》

 

需要说明的是,司马迁在这里抄了《战国策》。人们可能要问啦,司马迁写自己的书,为什么要抄《战国策》呢?这应该是其写书时存旧说的写作原则在起作用。《战国策》是司马迁以前的文字记载,本着述而不作的原则,这类记载应该被尽可能利用。但菜九以为,《战国策》的东西,基本上不可信,谁用谁上当。司马迁可能的后人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也引用了这个材料,并在末尾加了个完美的结局--秦师退。司马迁对这个记载的定位,也印证了菜九所说,只要有记载,人们总会想方设法使之固着在某一个时间段上,成为可以考察的历史。司马迁的这个定位,应该也是经过慎重考量的。因为只有在这个时间段,才会出现太后新用事的场景。只是这个首尾完整的事件,一旦放进当时的国际背景之中,就非常的不相容,其可靠性非常可疑,所以这个定位是对是错,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在这个具体的时代国际背景中,齐国正是那个被赵国打得满头包的人,按人之常情,赵国倒霉的时候,齐国不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就算非常仗义了,而要求其捐弃前嫌,拔刀相助,就未免太过分了。所以菜九以为这个记载是假历史,将对这方面的考察心得写成了《试论〈触龙说赵太后〉的史实之伪》,并简写为《中国人最不讲认真--触龙不说赵太后》,在网络上到处张贴。而令人感到郁闷的是,菜九因此受到很多攻击,被骂得狗血喷头。骂菜九的理由是,古人可不像菜九这样功利狡诈,没准古人因为深明大义,还真会干这种捐弃前嫌的事呢。以德报怨嘛。因为骂得人多了,菜九也拿不定主意了,以为可能人们说的还真有些道理。为此,菜九回应道,东北人都是活雷锋,中国人喜欢满头包。但骂菜九的人又不干了,你才喜欢满头包呢。看来没有人喜欢满头包这一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菜九有时颇不厚道,总要让人做这样的选择题,而且无论怎么选,都对选择者不利。具体到这个具体事件上,你要么接受其为假历史,要么承认你喜欢满头包。而人们往往两个都不认,真是进亦忧退亦忧,竟不知何时而乐。其实想开一点也没什么,做鬼也幸福,何惧满头包。据菜九一直以来对人性的考察,觉得其最基本的东西变化甚少,并且绝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有多少改变。好像是马基雅维利说过这样的话,人们可以忘记亲人丧失之痛,而绝不会忘记财富丧失之痛。换言之,喜欢满头包,不符合人的本性。古代的人就那么高风亮节,就那么喜欢搞得满头包?如果人们愿意相信,那是他们的事,反正菜九是不信的,太不符合人之常情了嘛。人们可能非常熟悉这样的场景,大凡与我们有过节的人一旦倒霉,我们总是忍不住要拍手称快的。像今天日本、美国如果摊上什么背运的事,叫好的人就多了去了。这其中就反映了人之常情。

 什么是人之常情?即以借钱或找人帮忙为例吧,总应该找最可能答应你的人,而不该向那些根本不可能借钱帮忙的人开口。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就是想让人们相信,完全可以找根本不可能帮忙的人帮忙。

闲话少说,关键是你这个满头包的齐国会不会帮他赵国这个忙,解赵国这个危。顺着以上的图示,首先我们应该要知道他是否真挨打了,真被打的到了要四处求援的地步了吗?其次我们应该了解,他被打后,会去求你那个满头包吗?这个满头包又是怎么来的?这里面牵涉到的事情太多,头绪太乱,想讲清楚还真不容易。但讲不清楚也要讲啊。就让我们耐着性子看看当时的局面是怎么样的情形,是不是与你我他的情况差不多。

2. 此刻他的感觉再好不过

  • 触龙说赵太后(以下简称《触》文)的故事出自《战国策赵策四》,乃千古名篇,司马迁将其全文加载《史记》,系于《赵世家》孝成王元年(当周赧王五十年、秦昭王四十二年、燕武成王七年、齐襄王十九年)。此文确实非常好,以至于后世选本如《古文观止》等均予以收入,一直以来的中学课本更是作为必读篇目,不知这个情况是否有所改变。如果撇开历史真实性,其情节还真是蛮精彩的。触龙进说之经验,堪称谋臣策士的模板,其开说之巧妙,议论之简捷有效,结局之圆满,确实令人叹服。只可惜,此文妙是妙矣,但想让一个被你打的满头包的人出来帮你打架,太过匪夷所思,跟与虎谋皮性质相去不远。所以菜九忍不住要出来扫人们一个兴,把其中的猫腻抖露抖露。

《史记》上述记载中,只有"秦伐我,拔三城"这一句,非《战国策》内容,看来这一句话是有来历的,可能是直接引用了赵国的历史文献。可能为史公亲眼见过的赵国历史文献遗存,并据此作为《赵世家》的撰写材料,所以《赵世家》的资料非常珍贵,能解决很多问题。但到触龙说赵太后这一段落,可能只有这六个字是来源于原始材料。秦拔三城于何地,史无交代。菜九以为,可能是鬼不生蛋的地方,相当偏远呐。为什么这样说呢?秦拔赵三城事,《秦本纪》未载;齐援赵事,《田齐世家》未载;赵国的兵员损失也没有提及。如果直接用了赵国文献,这个赵失三城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否会因为失了三城,便向齐国求援,就很成问题。赵与秦相邻,秦位于赵的西边。此时秦赵的边界又何在呢?答案是距其国都邯郸甚远。因为距此年最近的一次赵秦之战,是五年前的赵秦阏与之战,赵将赵奢大破秦军。赵秦阏与战后,便没有大规模的冲突。而韩之上党,此时亦未陷落于秦,可以肯定,秦赵的边界远在阏与以西,三城之失,也应该是发生在距国都邯郸很远之地,远未危及到赵国的存亡。在这个前提下,赵国是否会表现得惊慌失措,急于对外求援,就很成问题。

纵观这段历史,可以发现,赵国是当时唯一能以一国之力与秦对峙、并且有过胜秦记录的国家。作为三家分晋后的国家,起先以魏最强,赵与韩则不值得一提。但自赵武灵王实施强兵国策后,赵国开始迅速强大起来。而强大起来的赵国就开始寻求向外扩张之道。强大起来的赵若要扩张,就需要对付的是东面的齐与西面的秦,而当时的魏已经衰落,不足为虑。齐被打得满头包,就是赵对外扩张的结果。正因为赵的扩张关系,齐国这个东方霸主兼军事强国,就由一个强国变成差点亡国,成了一个弱国。可能人们会说啦,破齐不是燕国的事吗?是啊,燕灭齐的事留下了很多佳话,诸如千金买骨啦、黄金台啦,好像燕昭王一朝礼贤下士,就一下子引进了人才,终于一雪前耻,以一个弱国完成了破齐壮举。听起来很动人,事实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破齐英雄乐毅并不是以燕将的身份破齐的,而是以赵相国的身份率五国之师破齐。燕国是个大国,但也是一个弱国,根本没有向齐叫板的实力,燕要报齐破燕之仇,就必须拉上其他国家。他们首先就拉上了赵国,再由赵国穿针引线联络了所有其他国家,联合起来将齐给灭了。如果仅仅靠燕国,根本不会有人理它。换言之,没有赵国,燕国什么也做不了。此前的齐国太过嚣张,灭宋、侵楚、侵魏,搞的天怒人怨。虽然任何一国与齐交手都不会占到便宜,但只要有一个国家出面,就可以将各国纠集起来。而破齐正是最符合赵国现实利益的事,所以赵国干这个事非常热心。正好燕国派乐毅前来商量破齐之举,是一拍即合,各国也踊跃参加。就是秦国与齐悬隔辽远,也积极参加。因为齐国也是阻碍秦国侵略的重要力量,所以削弱乃至消灭齐国,非常符合秦国的利益。于是,齐在当时列国的联合进攻之下,迅速灭亡,复国则是以后的事。赵国不仅在破齐期间占领了齐国的大片领土,就是到了齐复国之后,赵还是不断侵占齐国疆土。灭齐主谋乐毅在燕失势后,也是到赵国避难,并受到丰厚的赏赐。齐国山河破碎,社稷倾覆,如此痛彻骨髓的深仇大恨,想来应该不会像今天某些人想象的那么傻,一点也不知道其满头包是怎么来的。鉴于齐对赵的痛恨程度,绝不会在恨燕之下。因此,只要齐国不喜欢满头包,它就绝对不会对赵施以援手。

 

从赵武灵王强兵,至此已历三代,其中惠文王一代为赵国的鼎盛时期。赵孝成王接手的国家,正值国力鼎盛、军力强劲的时期。从几年以后赵国能集中四十万大军与秦决战长平一事分析,此时的赵国即使失了三城,也根本没有伤到元气。再说了,除白起以外,当时的名将基本上全部集中在赵国,他们是乐毅、田单、赵奢、廉颇、蔺相如,可谓人才济济。当然,乐毅投奔赵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此时存亡不详;赵奢此时是否健在,亦无法确定;但蔺相如、廉颇肯定可以领兵拒秦。根据孝成王二年田单相赵的情况来看,不能排除孝成王元年田单已在赵国的可能性。因此,赵国此年兵源充足,将材济济,其实力之强大直令人生畏。另外,从此年赵攻燕、攻韩来看,也可得出赵气势正盛的印象。赵国哪能如此不济,仅因三城之失,就慌忙四处乞援?何况求援当有求援的模式,具体什么模式,我们谁也没见过,但史上是有记载的,至少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不是合理的模式。合理的模式是什么样的呢?即以赵国为例,其求援的情况可以参照几年后,即赵孝成王七年,赵军主力覆灭于长平,秦军围国都邯郸,赵向魏向楚求救。赵凭什么向魏求援呢?原来赵相平原君娶了魏王的姐妹,这就是有姻亲关系了。又凭什么向楚求援呢?除了毛遂自荐的故事,还有赵孝成王七年,赵封春申君以灵丘,以期楚军来援。而这个灵丘,也正是赵在赵惠文王十四年取之于齐的。这两个记载,都没有出现押人质于齐的模式,也没有向齐求援。那一年,赵差点就亡国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向齐求援。为什么不求齐呢,齐不是比楚近的多吗?菜九以为,一是求齐不合适,二是求齐可能也没有用。因为即使齐喜欢满头包,齐的战斗力也实在不敢恭维。《触》文对话中提到太后之女为燕后,表明赵与燕有姻亲关系。那么,赵遇秦患而向燕求援应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但无论是《触》文,还是相应的历史时期中,丝毫都没有透露出赵有过向燕求援的意思。当然,如果真向燕求援也是意思不大的事,因为燕与齐的战斗力一样,都不值得一提。

 

赵向齐乞援的步骤也于理不合。赵不仅是五国破齐的主导国,也是从齐国得地最多的国家。即使在齐复国后,赵还主动发动了对齐的侵略战争,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赵国归还了占领的齐国领土。如果赵因秦患向齐求援的话,齐国首先提出的应该是土地问题,而不是人质问题。甚至不待齐国提出这种要求,求援一方应该有这种自觉。这样说并非笔者欲强为古人作主,而是类似情况在赵有成例。赵惠文王十七年,赵攻魏伯阳,惠文王十九年,秦攻赵取二城,赵与魏伯阳。这里还没有涉及求援,此举只能视为缓和与魏的敌对关系,避免两面受敌。也许不排除这样一种可能性:即魏国见赵国受挫于秦,便强硬索要失地。赵国经不起两面受敌,只有拱手相让。无论如何,赵与齐也应该算是敌对国家,赵国的灾难正好是齐国的机会,正好可以借机讨还失地。在赵而言,其难免极不情愿:秦所攻占者不过三城,赵侵齐之地又何止三城。这个账赵国当国者能算得清楚,想来赵国君臣不至于去讨这个没趣。

通过以上分析,赵国向外求援,而且选择了齐这一点,怎么也说不通。且不论赵失三城并不是一个难以忍受的损失,即使到了大局岌岌可危时,赵在求援之外还有一个对策,即向秦割地以求和,而这种做法,正是当时的通行做法。例如在秦昭王三十二年、三十三年,秦攻魏急,魏都通过割地换得暂时的和平。赵也完全可以这样做。而赵这样做还会从齐、燕获取土地作为补偿。赵孝成王元年,赵师攻燕中阳拔之;十九年,秦拔赵三十七城,随后,赵与燕换地,估计是不平等交换。所以,赵实在没有必要向齐求援。

3. 我还真没有时间打他

你我他中的我,应该是一个最重要的角色,没有我打他,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而我秦国会不会打他赵国呢?我就那么喜欢打他吗?作为虎狼之国的秦国,打平天下是其终极目标,只要是外国,都是我要打的对象。但先打谁,后打谁,还是有讲究的,不是随便拣谁打谁的。根据我的排片表,这一年的这个时候,我是不是有时间打他都成问题。经菜九考察,我秦国此年没有打他赵国的计划。当然,不排除会有小的磨擦,但这类小的磨擦,也绝不是大规模战争的前奏,也就不应该引起他赵国的恐慌。

 

根据我秦国当时的政局,此年我秦国对赵开战的意愿几乎为零。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在此之前,秦国的当政权要为穰侯魏冉。自秦昭王三十六年,秦昭王听信了魏人范雎的进言后,便对魏冉有了猜忌排挤之心。只是魏冉的后台是秦昭王之母宣太后,秦昭王纵然不满意魏冉,但也一时还不便于动他。史载,此年(秦昭王四十二年)"十月,宣太后薨,葬芷阳郦山。九月,穰侯出之陶"。陶即魏冉之封国。清人梁玉绳《史记志疑》提出,宣太后薨于十月,当为七月之误。因此,在太后去世前,到魏冉之国这段时间,尽管魏冉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但他的权力应该受到削弱。征之于《范雎蔡泽列传》,秦拜范雎为相之年,正好是秦昭王四十一年。在权力由魏冉转到范雎的时间段里,秦国应该会遇到一定程度的内政危机,而这种情况不利于秦对外用兵,尤其不适合对赵这样的强国用兵。而到了范雎当国时,秦的战略实施就必然带有范雎主张的烙印。那么,范雎的主张又是什么呢?回答是,其战略思想是以攻韩为务,即先对弱国实施连续打击,以收各个击破之效。这在当时确实是高明的战略。此前的秦国对列国的战争,虽然获胜居多,杀伤无算,但今天打A,明天打B,后天打C,显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有一点计划,也没有明确的吞并时间表,不像有个长远的战略目标。范雎的战略企图非常明确,就是一个国家接着一个国家的摧毁,在范雎执政的时期秦国正是这样做的。史载:秦昭王四十二年,"东伐韩少曲、高平,拔之",拉开了伐韩的序幕;而此年正是所谓的《触龙说赵太后》之年,比之于拔赵三城却不详何地,这个记载是何等明确啊。紧接着,秦昭王四十三年,"武安君白起攻韩,拔九城,斩首五万。四十四年,攻韩南郡,取之。秦昭王四十五年,五大夫贲攻韩,取十城";秦昭王"四十六年,秦攻韩缑氏、蔺,拔之。四十七年,秦使左庶长王龁攻韩,取上党"。可以看出,自范雎为相之后,秦国连续六年无间断地攻韩,相当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战争目标相当明确。其表现与范雎的战略主导思想--不给敌国以丝毫的喘息之机,完全对应。在这种前提下,秦是否能腾出手来去猛烈攻赵,非常值得怀疑。另外,鉴于几年前秦与赵战失利,赵的军事实力应该让秦有所顾忌,秦国似乎没有理由对赵另辟战场,这与《触》文中所说的"秦攻赵急"相抵牾。

当然,也不能据此就肯定我不会打他,但基于我秦国的上述国策,可以肯定,即使真发生了打斗,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不足为虑。也就是菜九此前说过的,秦于此年对赵的攻击,至多是发生在偏远地区不成规模的小动作,决不会达到赵国乞求外援的程度。

4. 你看谁都不是好鸟

你这个齐国在这个事件中成了求援对象,在沉寂了若干年后,突然成了个香饽饽,你这个齐国究竟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呢?但依菜九的菜鸟见识,《触》文所提到的齐对赵的要求,似乎无论怎么看都显得过于儿戏了。如此大的军国之事,怎么能是送个人来吃饭那么简单呢。而且打仗吃饭都要花钱,这个钱由谁出啊?因此,你这个齐国应该缺乏援他赵国的雅兴。让我们再来看一下齐国的情况,以便判断齐会不会趟这一趟浑水。《触》文所提之事,不见于《田齐世家》。而齐自愍王之后,事迹甚少,这样一件值得称道的事,如果确实发生过,司马迁应该不会漏记一笔。不记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没有把握。否则的话,在《田齐世家》的相应位置安上这一条方便得很呢。作为战国七雄之一,齐经灭国复国后,便显得没精打采,懒洋洋的,非常无为。其中的主要原因应该是齐国衰落,没实力折腾了。

不要看此时的齐衰落了,当年可是曾经阔过。当年的齐甚至比秦国还要嚣张。我们后人往往对秦这个虎狼之国印象深刻,其实,秦的进攻势头虽然猛,但受其害者,不过是楚国、魏国、韩国、赵国。齐则不同了,所有国家都打遍了。灭过燕,灭过宋,围魏救赵、围魏救韩,与韩魏两国攻秦,霸占楚国疆土。尤其是灭宋一役,齐主要与楚、魏联手,相当于合伙做生意。而事成之后,不但没有把楚、魏应得的份额分给人家,还又向对方动手脚。此等行径如何不遭人恨?所以齐嚣张过了头,就招致各国联手扑灭,不仅摧毁了齐的战争能力,也瓜分了齐的疆土。赵国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是非常突出的。但齐国可能有记打不记吃的毛病,他只记得给别人的好处,而不记得给别人造成的伤害,根本没想到其灭亡完全是咎由自取,反而会认为各国太不够意思。秦国、燕国也就罢了,他们似乎没得过齐国什么好处。但另四国就不同了。当年赵、韩差点被魏给灭了,是谁救了他们?韩、魏与秦作战不利,丧权辱国、割地赔款,又是谁帮他们向秦讨回失地?楚怀王入秦不返,楚国政权危机,又是谁帮他们稳定了局势?还不都是齐国。如果没有齐国,可能这些国家都不存在了。可到头来怎么样呢?正是这些国家组成的联合国军,把齐给灭了。在齐人看来,这些联合国军中的半数以上国家难逃忘恩负义之嫌疑。而其中最令人痛恨的,就是《触》文中这个厚着脸皮求上门来的赵。尽管天佑齐国,让其复国,但从此齐便对列国极度地不信任。用我们今天熟悉的话来说,齐开始走上闭关锁国的道路,与各国均不来往。如果说与各国有什么来往,可能就数与魏国联手灭了孟尝君之国。这个孟尝君本来是齐国的高官诸侯,怎么齐要灭之而后甘?原来这个孟尝君也是引联合国军灭齐的罪魁祸首,被齐视之为引狼入室的家伙。但就是这个罪无可赦的家伙,如果不与魏联手,单就齐国自己,恐怕还没胆量干这个早就该干的事了。

可以肯定地说,齐复国后的国君齐襄王、齐王建均为弱主,主动对外用兵的事,一桩也未见。其中既有国力不济的原因,也有因对列国失望伤心透了而主动采取孤立政策的原因。大概在齐人的眼里,列国没有一个好东西。如果他们之间打了起来,也完全可以视之为狗咬狗,关齐屁事。因此,一直到秦灭列国,齐最后灭,但此前齐选择了按兵不动、袖手旁观的态度,坐视列国一一亡于秦。可能联合国军灭齐一事,对齐人的伤害太深。齐人可能从此认定,只要跟外国打交道,就非吃亏不可。于是,它再也懒得理列国事务了。这种心态不仅持续到齐再次灭亡,而且一直持续到秦楚之际。在陈胜起义后的乱局中,也只出现过齐王田儋救魏一事,此外绝不介入任何争斗,除非人家打上门来。完全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只管自己玩自己的,自得其乐。而从这一段历史来看,凡是别人打上门来,吃亏的总是齐国。换言之,只要齐与列国有什么瓜葛,齐也都是居于被动挨打的境地。如齐襄王八年(赵惠文王二十三年),赵廉颇攻齐几拔之,而前两年(赵惠文王二十一年),也有廉颇攻齐之战;齐襄王十年(赵惠文王二十五年),赵攻齐昌城、高唐取之;齐襄王十三年(赵惠文王二十八年),赵蔺相如伐齐至平邑;齐襄王十四年(秦昭王三十六年),秦拔齐纲、寿。而这一连串的失败,又反过来加重了齐国的孤立主义倾向。

如果稍加留意就会发现,《触》文所涉的时间点,对齐也非常微妙。因为在这个时间点上,正值齐国的政权交替时期,非常不适合介入外部纠纷。因为齐襄王即死于此年,也不知《触》文所涉之事是在他生前还是死后发生的。《资治通鉴》将《触》文放置于齐襄王死前,可能就是考虑到,如果在治丧期间进行这种事情不甚合情理。其实这种判定是很难下的。如援赵发生在齐襄王生前,齐襄王也该是病入膏肓之人,以他的为人,不当在临终之前突然变得强悍起来。如发生在齐襄王病逝之后,齐国君臣忙于治丧,也不会有心情援赵。继齐襄王而立的齐王建,继承了其父不介入国际纠纷的治国方略,在被秦灭之前的44年中始终没对列国予以任何军事支持。那么,齐王建也不太可能于守丧期间去援助赵国。所以,齐襄王复国后的卑弱国势及其国际行事准则,决定了齐不会出援任何国家,遑论与其有深仇大恨的赵国。何况即便齐国君臣一反常态从孤立主义走出来,并表现出无心乘人之危索还失地的大度,他们也必须会考虑援赵的灾难性后果,从而不敢轻举妄动。秦是当时最强大的国家,并且秦也确实能对齐造成直接伤害。原秦相穰侯的封地陶就与齐为邻,齐襄王十四年,秦取齐纲、寿的战役就是直接从陶发动的。一旦齐与秦进入战争状态,谁能保证原先从齐铩羽而归的燕不会乘机再度攻齐。以齐国之弱,它可没有力量两线作战。

 

  • 可能人们会因为下一年赵拜田单为相一事,以为齐援军就是由田单带去的,并以此作为齐会援赵之佐证。其实不然。据《田单列传》,田单为齐效力的事迹截止于驱燕复国。照理说,如此一个大才,一个复国功臣,理当乘战胜之威,在其后的国际舞台上大显身手,为振兴往日齐国的雄风大展宏图。岂料事实居然大谬不然,田单在齐无所事事。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或许是功高震主,他受到了齐襄王的猜忌。《战国策齐策六》记有齐王信臣九人谗田单未果一事。尽管《战国策》的可信度不高,但这条材料也从一个侧面提示了田单在齐的日子并不好过。极有可能,被晾在一边了。否则,赵断不至于肆无忌惮地屡屡掠地于齐。以田单之才具,立身于不想有所作为的齐襄王之朝,一定寂寞得很。如田单欲有所为,唯一的出路就是离开齐到他国发展。按钱穆先生《先秦诸子系年》的划分,田单所处时代正值秦赵争强阶段。赵与齐为邻,田单去赵很方便,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如果田单不想空怀奇才无为老死的话,到赵国也是一个不坏的选择。田单于赵孝成王元年将赵师攻燕一事,或者表明其来赵日久,值得信任。

或许会有人将田单相赵与乐毅为赵相国之事相提并论。其实田乐二人相赵的背景大不相同。赵拜乐毅为相是其图霸东方的重要步骤。齐破后,赵即为东方第一强国。赵拜田单为相时,赵在东方的地位已十分稳固,兼之赵国将材济济,廉颇、蔺相如,或许还要加上赵奢均健在,无须从他国引进将材。尽管田单何年至赵已不可考,但可以肯定,赵国不会仅因一战之胜便拜主将为相。赵国不是闭塞的燕国,非常容易被人忽悠,动不动就要引进个人才当宰相;更不是绝少打胜仗的国家,比这更大的胜仗,更强的对手,赵也遇过胜过。因此,田单拜相一事表明,其在赵已很有些年头,对赵国很有些贡献,因此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基于田单来赵有年这样一种可能,齐对赵国的不满一定非常强烈。理由是这样的:如田单在齐受重用,则赵拜田单为相有挖齐墙角的嫌疑;如田单因在齐受猜忌而为赵所用,齐对赵的怨恨只会更进一层。所以田单将赵军相赵国一事,不仅不能视为齐援手于赵的例证,而应视为齐不可能援赵的例证。怎么说呢?我齐国的人才在我齐国烂掉,也完全是我自己的事,而跑到赵国受重用,就等于扫我的面子,抽我的耳光。所以,齐人田单在赵国受重用一事,只会进一步恶化了齐赵关系。

另外,乐毅失势于燕,也投奔赵并受重用一事,对齐的刺激也相当可观。此两事迭加,将增大齐不援赵的决断。

5. 并非不重要的多余者

你我他之外,还有一个燕国,似乎在这个故事中意思不大。但不要忘了,正是这个燕国的存在,才使这个原本形成僵局的事情能够峰回路转,得以进行下去。也正是这个燕国,让菜九找到确立其事实为伪的依据。十多年前,菜九即写出了证伪之文--试论《触龙说赵太后》的史实之伪,辗转找到南京师范大学的文教资料杂志,他们没能全文刊载,只是截选了这个燕国的部分予以证伪。杂志所用的题目是《赵威后之女所嫁燕王究为何人--〈触龙说赵太后〉史实献疑》。因未能全文刊载,菜九当时还颇失落,现在想来,他们的选择甚有道理。因为菜九正是从这一点上,一下子认定此记载为伪的。

 

在《触》文中,赵受秦攻而求援于齐,原本与燕无涉,但如果不对太后之女嫁燕一事用了相当多的笔墨描绘,目的就达不到。而一旦扯进了燕后,菜九自然而然就想到,赵遇到如此大的麻烦,直接找燕帮忙多方便,何必费那么大劲找齐国呢?因为没有任何记载表明赵曾找燕帮忙,菜九便开始怀疑这个燕后的事可能是假的。于是开始勘查燕后的老底子。运气不错,一经勘查,这个燕后的事还真没有任何合理性可言。从文中的叙述来看,这个燕后嫁燕应该是陈年往事了。那么嫁人总得有个具体的人嫁吧。让我们来看看这个燕后嫁给谁了。可能有人会以为,燕后燕后,毫无疑问是嫁给了燕王,还有什么可查的。因为燕国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就应该从这个复杂情况中为这个燕后卜一个前程。

赵女可嫁之人有二:一为当时的燕君武成王,一为武成王之前的燕君惠王。因武成王之前的惠王被臣子所弑,而武成王又非惠王之后人,若赵女所嫁为惠王,则触龙进说时提到太后对燕后的良苦用心为不合时宜之至。因此,赵女所嫁的合适人选非武成王莫属。确定了燕后所嫁之人,似乎问题已得到解决。但是且慢,这桩婚姻的匹配性出了问题。问题在于两个人的年纪悬殊过大了。武成王的年纪于史无考,但从相关史料可以大致推出。《燕世家》载,距此十年后,即秦昭王五十二年,武成王之孙今王喜继位。今王喜年纪亦不可考,但其子太子丹出生于其继位之前似无问题。据《刺客列传》:"燕太子丹者,故尝质于赵。而秦王政生于赵,其少时与丹欢。"又据《秦始皇本纪》,秦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儿时的太子丹能与儿时的秦始皇玩到一块,他的年纪应该与秦始皇相仿佛。如此说来,则武成王辞世前已是有曾孙之人。溯之于《触》文所系之年,武成王的年纪当在五十岁以上。那么,赵氏燕后的年纪又是多大呢?燕后为赵惠文王之女,惠文王辞世时,年纪不超过四十四岁,当时燕后的年纪最大不超过三十岁。按当时女子及笄而嫁的风俗及姑且认为赵女所嫁为武成王来看,赵女嫁燕不超过七年,其年纪当在二十五岁以下。合之于武成王的情况,燕赵联姻双方年龄相差约三十岁左右。可以肯定,燕后与武成王成婚时,武成王已是有了接近于成人的孙辈之人。以赵之强盛,这段不相称的姻缘对赵未免太过委屈了。赵太后如此喜欢这个女儿,怎么能让女儿嫁给一个比太后年纪还大的老头子呢?对此,只能有一种解释,即赵想通过联姻达到控制燕的目的。当然,这一目的也只是赵国单方面的一厢情愿。下面我们不妨来看看这个一厢情愿的前景如何。

燕武成王的来历有点不明不白,他是在燕惠王被弑后即位的,而他的年龄甚至比死去的燕惠王还要大,显然不是燕惠王的合理接班人,甚至于可能就是《赵世家》惠文王二十八年记载的弑君者公孙操。如果是这样的话,武成王就属弑君事件的最大受益者。据《乐毅列传》载,燕惠王后期,经乐毅奔走于燕赵之间,两国关系相当融洽,而在此前,两国过从亦密。所以,燕惠王的被弑,在赵国方面显然会引起不满。就在武成王即位这一年,列国有一次伐燕联合行动,《燕世家》、《秦本纪》、《楚世家》都有记载,估计与燕惠王之被弑有关。参与国有楚、韩、魏,看来武成王得燕国,弄得天下不快。赵国的立场应该与列国相同,否则就不可能借道让楚、韩、魏过境伐燕。如果燕赵联姻,也一定在各国伐燕之后。在有如此背景的情况下,即使赵国最终接受了武成王继燕的既成事实,它是否有必要通过联姻的方式与燕交好值得怀疑,何况武成王的条件与所谓的燕后是那样的不般配。再者,在武成王已有成人孙辈的情况下,赵国方面还会天真地认定将由燕后"子孙相继为王"吗?明明知道燕后子孙继承燕国王位一事已成泡影,触龙在劝导时还要这样提,这不是在往太后的心窝上捅刀子吗,又如何能取得令太后的欢心而欣然同意长安君做人质的效果呢?是否可以这样说,赵想借联姻的方式控制燕的条件并不充分,所以也就无法看出这桩婚事的合理性何在。由于没有确凿的证据材料,不能就此断言赵燕联姻为子虚乌有,但其可能性甚小这一点,则应指出来供饱学之士参详。

其实,对于燕国来说,即使没有燕后这一层关系,其对赵亦应竭力奉承,毕竟赵是当时唯一能对燕构成直接威胁的国家,而且是仅次于秦的无可争议的亚强。燕军的战斗力大概与齐军不相上下,都属于水平有限的,只要秦不能一举将赵灭掉,燕就必须承担拒绝赵求援的一切后果。赵受秦攻,舍燕而向齐乞援,如果情况属实,不仅后人难以理解,也会使燕武成王惊诧不已。至于赵此年有攻燕之举,既可看作对燕不肯援赵的惩戒,也可看作秦之攻赵力度不强的证据。

6. 题外的话

说是题外,其实与事件还是有关。比如太后的年龄非常可疑。人们可能要说了,太后年纪老了也没什么可怀疑的啊?是这样吗?太后的老公赵惠文王44岁时辞世,太后的年纪再大,也未必大过50岁吧。难道50岁甚至不到50岁的年纪,走路都要"恃辇而行"。如果太后的年纪与其老公赵惠文王相当或者稍小一点,就更无需"恃辇而行"了。

行文至此,可以断定,《触》文结局的合理性得不到所涉四国任何一国情况的支持,其文当属无稽之谈。那么这种无稽之谈是怎么来的呢?菜九以为,如同《战国策》中的许多内容一样,这应该是闲得无聊的人所为。历史上素来不缺吃饱饭没事干的人,这原本于人无害,但他们异想天开捣腾出来的文字流传下来后,就为害非浅,轻则愚弄人,重则歪曲历史。一念及此,忍不住就祭起老共产党人菜九段的那句套话: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中国人就最不讲认真。一般来说,只要给出一个说法,中国人往往就认了这个说法而不去较真。可不是吗,《触》文所涉内容就相当于给出了一个说法,而且是一个编织圆满佳美的场景。不仅说的人高兴,听的人也非常痴迷。于是乎,不长于顶真的人们为之倾倒并信以为真也很正常。但菜九自以为知道一点人之常情,看到不合理的事情就会习惯性地刨根问底,如果运气不错的话,往往就可能发现事情并不像人们以前认定的那样。在这里,不妨把菜九在这方面的心得与读者分享:即凡是有违常识的地方,往往就是假史存在的地方。所谓常识,主要就是人之常情。遗憾的是,无论菜九怎么说,相信者仍然甚少。对此,菜九怎么说呢?客气一点说,不接受菜九看法的人至少不那么厚道吧。怎么才算厚道?至少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吧。在触龙说赵太后真伪问题上,你自己不愿意满头包,怎么就指望别人那么喜欢满头包呢?

所以做人要厚道啊!

 

 

 

 

 

本文出自菜九段历史的侧影

 

历史的侧影目录

诗经里的假大空

触龙赵太后,千古大忽悠

千古一王--陈胜王

千古谁识战钜鹿

千古不散鸿门宴

生为亡秦楚义帝

才高九斗说项羽

不死的项羽

汉高祖招谁惹谁了

附  古风探求

当刘邦想起项羽的旧情来

张良的地位是铁哥们刘邦捧起来的

附   股评家张良与操盘手刘邦

吕太后的婚前协议

附 我来剥周昌的画皮

汉孝惠帝的身世成谜

千古谁识汉贾生

司马迁的死生棋局 

附  皇帝的家谱

沉甸甸的武则天现象

 

浩然 与 溟 涬 同 科

 

--《历史的侧影》序

田秉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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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九段先生的新书《历史的侧影》将要版行海内,嘱我为序。油然想到程千帆先生关于如何写序言的教诲,不觉怅然。1993年圣诞节前,为了延请程千帆先生担任《淮海文汇》杂志的学术顾问,我在冯保善先生陪同下,叩响了程先生南京大学南秀村寓所的门环。先生和善如佛,慨然应允了我们的请求。那天谈了很多,其中便有作序的两难。话头是由某学生请程先生为其新书作序引发的。程先生说,当时没有应允。我与保善先生问何以故,程先生说:写序,就要有好说好,有歹说歹。如果有三条长处,我写三条;有两条短处,我写两条;自己就感到说了实话,心里高兴。但求序者多喜人说好,多怕人说歹。我不说真话,我不高兴;听我说歹,人不高兴,又何必找这份不愉快呢?最后,先生绕回话头,微笑着说:"序文我不作,你要出书,我乐于题签,我的字还是不错的!"

教言在耳,先生已经远行。

菜九段先生是我的朋友,也曾经在程千帆先生治下编过中华大典文学典。为他的新书作序,自然也要坚持程千帆先生的教诲:有好说好,有歹说歹。

菜九段不姓"菜",亦不叫"九段"。菜九段,网络笔名也。在《古史杂识》的前言里,作者这样解释:"菜九乃菜九段之省称,而菜九段作为网名,则是超级菜鸟之意。本意是说上网的水平很差,但也不妨推广到其他方面。"

我识菜九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初。他供职于江苏古籍出版社,担任中华大典文学典的编辑,业余时间对写新诗投入颇多,给我的印象是,其关注点似乎偏重于对生命意义的探求,这样的创作与探求甚得我心。

1993年秋,我从徐州市文化艺术研究所调入《淮海文汇》杂志社。该杂志的前身是《淮海论坛》双月刊。1994年元月,更名《淮海文汇》,月刊,国内外公开发行,当年即刊发菜九的人生感悟两则。但在1995年末,菜九段忽赐我《刘邦赵高联络始末考论》一稿,心中不由一懔:莫非这个医学学士、中医学硕士、新诗写手,改行搞历史了。及读文章,更觉惊异。徐州是汉天子、汉功臣的故乡,从来汉文化研究者人才济济,这么一个机密问题竟然被非徐州籍的客串学者抓去,真让人赧颜怀愧。此文刊布后,徐州汉文化学者多所扬誉。后来,一半相约,一半相赐,菜九先生在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内于《淮海文汇》上刊出了他关于"秦楚之际"的历史研究论文竟有七篇之多。如《秦二世少子身份考辨》、《秦代楚地吏治松懈刍议》、《刘邦西进灭秦的战争线路及历史功绩辨析》、《试论三户亡秦的历史应验》、《项羽分封新论》、《鸿门宴结局与刘项关系识论》、《项羽败亡原因新探》等。看一看标题,即可估量出菜九段独特的学术眷顾和学术考量。《淮海文汇》1997年年底停刊。十数年后,回首前尘,我仍然坚信菜九段的那些篇文字为这个小刊物创造了学术光荣。此后在我编辑《徐州文史资料》时,曾向菜九段约稿。他的长篇论文《略论汉定天下过程中的吕氏武装》一经刊出,学术界就有人指出它填补了一个历史空白。

以上,是我站在纯然"编务"立场对菜九段若干篇论文刊布过程的怀想。当菜九段告别纸质载体,游弋于网络天地的时候,他的学术研究才算是跨越了热身期、走向了超越与创造。作为朋友,我们一直热线联系。关注他飞翔的时候,我也放飞自己的文化之梦。曾经两次约他参加沛县刘邦文化节 ,我也多次南下金陵相访。饮酒泗上,登歌风台以说古;品茗白下,游玄武湖而讽今。年龄悬殊,专业反差,江淮阻滞,稻粱忧烦,似乎都没有限制我们对《史记》这一本书、对刘邦、项羽这一对古人、对"秦楚之际"这一特殊时段、以及对两汉文化诸悬案难题的思考。比如"秦楚之际",也就是从陈胜起义,到楚汉相争的这段岁月,司马迁曾以"月表"的方式加以排列,可见是万分重要的历史关节点。为补历史界对这一特殊时段的粗略之憾,我与菜九先生曾拟仿《资治通鉴》体例,合撰《秦楚纲鉴》一书。思路理清后,所有的案头梳理工作都由菜九先生一人完成。六十万言,如沙堆山,检讨懒怠之外,我深佩菜九的学术坚忍。网上诸友,但知菜九出言快捷,横扫落叶,极少有人知道他是扎死营、打硬仗的角儿。

2005年,菜九先生推出史学文集《古史杂识》。"古史"云者,仍是以"汉史"为主,以"秦楚之际史"为主。纸本的东西,让人踏实,但毕竟流布不广,知者不众。广大网友,多是通过虚拟化的刀兵布排,认识了菜九段的斩关夺隘。这也让久耽学院自傲的史学教授们屡屡惊诧:教科书外,居然还有天地!

历史被误读,由来已久。历史被戏说,则是近年的热闹景。结果是历史的蒙昧主义泛滥而世人不觉。一个民族愚昧与否,有一个参照系,即看这个民族对自己历史的认识是否客观清醒。数典忘祖,数典侮祖,或既不数典,又不要祖宗的现代人真还不少。因而,历史精神的迷误,已是一个严重的时代问题。

重温历史的目的,不是为了历史。历史是一个消失的过程。连历史本身都消失了,它还在乎后人的指指戳戳吗?读史,是一个借史而引动的启蒙运动、智慧工程。我们在追寻历史虚实、真伪时,其实是在寻找今日如何活得明白;换言之,进入历史,是在寻找今日的精神幸福。

菜九先生明白这一点。当他选择以《史记》为资料库构建个人的话语平台时,他已经把历史的哲学思辨放到了追求的首位;把开辟第二战场,建立个人的学术根据地当成了阶段性任务;把一个科学工作者注重事实、质疑求证的学术品格贯穿于始终。我欣赏他的挑战气度,我尊重他的平民探究,我佩服他每于没有问题的地方发现问题,我尤其惊叹他突破陈见每每推导出颠覆性的结论。

《历史的侧影》一书是菜九先生继《古史杂识》后的又一学术研究随笔集,除了改写了《古史杂识》的相关篇目外,又增加了一些精彩章节,如论张良,论陈胜,论义帝,论刘项、论鸿门宴等,其中的观点都是经过网络锤炼的。与《古史杂识》比,语言更加犀利,立论更加冷峻。该书除表现菜九先生在研究方面的写作追求外,还将给网络以学术,给学术以自由,给"史记学"一份惊喜。

时下有"草根"或"山寨"文化盛行。菜九段的史论文字虽然游离于学院派之外,但其不媚俗、不仿拟、重独见、重原则的风格,却恰恰张扬了近代国学大师们倡导的自由精神。

从这个角度看,菜九段是一位精神斗士。

菜九段有一份工作,他的做学者、做写手,都是业余的。自然有其长项,也有其弱势。长项是他的自由搜索,博览约取,见缝插针,无往不通;弱势是因为他没有受过学院派的史学训练,因而不能保证学术文章的四平八稳,无懈可击。说"翻案文章",言重了;但菜九段的大多数文章都带有针对性或矫正性。也因其缺了最基本的文史学术写作调教,故而菜九的行文无所顾忌,笔下毫无遮拦,不依不饶,言辞咄咄逼人,杀伤力甚强,难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有违忠恕之道。英气不可缺,霸气不可长。可能要等到他真正变得老奸巨滑的那一天,这些学术写作上的小瑕疵,才会从他的笔下淡出。另外,就是学术建构的任务,目前,已有阵列,已有声威。但"细柳营"的营建,对周亚夫来讲,比打一两场小胜仗更重要。但不客气地说,学术构建的重任,以菜九先生目前的学术准备,恐怕还需期以时日。

尽管如此,借着网络交锋,菜九段还是磨砺出了自己的学术机敏和坚韧。但上阵之前,我知道他的读书求知从未放松过。"好古敏以求之",这是孔子的教诲。菜九段或者已得一"敏"字。以我对他的学术期盼而言,"敏"之后,他的学术风格还会趋向中平。但菜九似乎也太满足于这个"敏"字了,由此,其最终的学术追求,可能也将终止于这个"敏"字。因为我不止一次听菜九说自己,一个学术上的门外汉,能搞成这个样子,也说得过去了。老实说,他的这种态度,我是不满意的。但考虑到他非专门训练的基础条件,他的这种态度或者也是一种自知之明。

历史太厚重。历史谜太多。以历史作为思想话题,是聪明的选择,也是疲劳的选择。为了节省体力,攀登高峰,我们在旅游沿途肯定要忽略许多风光秀美的景点。这是我对菜九先生的提醒。不过,我相信他将是一个笑傲雪峰蓝天的人。

是为序,并摘庄生语、太白诗为题。恰好菜九对庄、李二家也颇有心得,可谓不谋而合。仅以此与朋友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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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作者:新狂人感想  发表时间: 2009/12/07 23:06 

读了,非常受益。
[楼主]  [3楼]  作者:菜九段  发表时间: 2009/12/31 16:00 

古史杂识之  乐毅破齐期间齐地存在状况考辨
菜九段

周赧王三十一年(公元前284年),燕将乐毅辖列国之师的攻齐之役,其时间持续六年之久,故而在先秦的政治军事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作为战败国,齐国于此期间的存在状况是怎样的呢?对此,《史记》中有两种较为笼统的提法。按《燕世家》的提法,即除莒、即墨、聊之外,齐的其余部分皆属燕。《乐毅列传》与《田单列传》的口径较为统一,齐所有者,仅莒、即墨二城,而没有聊地。这种提法最深入人心,大概是从众为实的缘故,史学名家全祖望、梁玉绳等都据此判研史料之真伪。另一种提法是《田敬仲完世家》(以下简称《田齐世家》),称楚与燕共分齐侵地卤器。至田单破燕复国,《田齐世家》的说法是:“齐故地尽复属齐。”然而,深究于史,就史料所能发现,实际情况绝非此上述说法所能包容。试论如下。
一、 齐的原有疆域
有关在此役中齐失地的具体情况,《燕世家》称除莒、即墨、聊外,余皆属燕。《乐毅列传》称:下七十余城以属燕。那么,破齐之前,齐究竟有城多少,史无明证。史书中专门提到的齐地城邑的具体数字有,楚汉战争时,郦食其伏轼下齐七十余城;汉初刘邦封长子刘肥为齐王,有地七十余城。但后世的齐之规模,显然不如齐愍王盛时。何况城有大小之分。如《六国年表》周赧王二十六年,秦击魏,得城大小六十一,魏并未因此而濒于灭亡。全盛时的齐比魏大得多,其国土绝非七十余城可限。自齐威王至愍王,齐的疆域呈扩张态势。有史可稽者,为齐威王与梁惠王关于国有宝之答问:[1]齐东临海,齐之南境在南城一带,其地不详。据谭其骧主编之《中国历史地图集·战国部分》,鲁有城武城,又称南城(地在今山东枣庄、费县之间)。齐之西境在高唐一带(今河北高唐)。北境在徐州一带(今河北大城一带)。其实,且不说齐愍王时期,即使是齐威王时期,这种框定已不够充分。如齐威王封驺忌为成侯居邳(今江苏邳州),[2]其地就比南城更南得多。而其后齐境更大大向南北扩张。《六国年表》周赧王二十年,齐佐赵伐灭中山,理当有获地。日后赵将廉颇攻齐之昔阳,即为原中山地。齐宣王时期,齐曾乘燕国之乱,入据燕国五十天。在列国干预下,不得不退出,估计还会有部分燕地为齐占领。日后坚守抗燕之莒,原为莒国,楚简王时灭于楚。何时属齐不详。根据莒人杀/逐楚将淖齿拥立齐襄王之事来看,齐在莒显然经营甚久。莒为齐所有的时间或相当长。从现有史料分析,齐得莒有以下机会:(一)齐威王时,越北伐齐,西伐楚,莒或先沦为越有,及楚威王灭越,齐可乘机并取其地。[3](二)齐、秦、韩、魏攻楚,楚败后或割地于齐。[4](三)楚怀王入秦不返,齐送楚太子归国立为楚顷王,齐或乘机索要莒地。而上三种情况,无论何者成立,齐之得地于楚,似都不以莒为限。除此之外,周赧王二十七年(公元前288年),齐与魏、楚灭宋,在据有全宋的基础上,又拓地取楚、魏地,其西南境又大大向外扩展了。[5]由此可见,齐的疆域在乐毅破齐时相当可观,绝非七十余城可限。所以,燕据有齐全境的说法是不可取的。而燕有全齐之地,也与当时的情况不合。早年列国不允许齐独占全燕,此时就不应默许燕拥有全齐。
二、 破齐之役列国对齐地的瓜分
破齐行动是燕昭王长期策划,由赵国发起、组织推动,最终让当时所有大国——秦、楚、燕、赵、魏、韩共同参与的。其中的楚国后来转而助齐御燕。应该看到,列国参与攻齐,决不仅仅是为了满足燕昭王的心愿,它们不可能有这样的境界,必然是各有所图。而所图者,又以土地为最直接的获利目的。根据史料可以推测,齐灭宋之役是列国伐齐的导火索。《宋世家》载,宋王偃“东败齐,取五城。南败楚,取地三百里。西败魏军,乃以齐、魏为敌国。……诸侯皆曰桀宋。……不可不诛。告齐伐宋。……齐愍王与魏、楚伐宋。杀王偃,遂灭宋而三分其地”。梁玉绳认为,楚、魏未参与灭宋事。[6]梁氏此次判断错误。之所以《六国年表》与楚、魏二世家均不载助齐灭宋事,或者是由于两国均未得到原本许诺灭宋后自己应该分得的哪份战利品。事实上,齐伐宋之役的参战国甚至不止于齐、楚、魏三国。据《吕氏春秋·孝行览》,齐攻宋时,曾征调燕国军队参与。燕为了麻痹齐国,派了二万人马。这里显然是效仿春秋时勾践事吴故伎。这说明齐对燕是有疑虑的。仍据《吕氏春秋·孝行览》,燕广泛搜罗反齐人士,估计这类举动被齐所侦知,故有齐伐宋时征燕军力之举,实则是挟以为人质,并削弱燕的作战能力。据《赵世家》惠文王十一年,董叔与魏氏伐宋,得河阳于魏,意即赵出兵助魏攻宋,但赵与宋不接壤,不能分得宋地,作为助魏的交换,魏割河阳予赵。如此看来,灭宋一役,实际上有齐、楚、魏、赵、燕诸国共同参加。《战国策》屡次提到举五千乘之大宋,说明宋的实力委实不弱。而齐尽管于此役得以独吞宋国,却也由此使军力大大受损。但齐国当政或不这么认为,于是便有乘灭宋之余威,齐还“南割楚之淮北,西侵三晋,欲以并周室,为天子。泗上诸侯邹、鲁之君皆称臣。诸侯恐惧。”[7]这种穷兵黩武的后果,必然将其周边国家悉数得罪完了,从而造成齐在国际间极度孤立。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孤立,且惹人嫉妒。列国决不会允许其继续嚣张。而齐国力之衰敝也决定了它无法继续嚣张下去。此时只需要有一国出面组织,立即就能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攻齐运动。因此便有了由乐毅发动的列国灭齐事件。
为什么灭齐这件大事由燕出面呢,那是因为齐与燕有世仇。当年燕王哙禅位子之后,燕国大乱。孟子以为吊民伐罪,此其时也。于是,齐宣王出兵,仅用了五十天便占领全燕。齐有燕地打破了原有的列强并峙局面。于是列国纷纷起来欲讨伐齐。[8]说到底,也就是不能容忍一齐独大的新形势。齐不得已便从燕退出。燕昭王即公子职得赵之助称王燕国之后,便处心积虑欲报齐灭国之仇。以燕之孱弱,灭齐之事只能算是梦想。诚如乐毅《与燕王书》中追述的那样:“夫齐,霸国之余业而最胜之遗事也。练于兵甲,习于战攻,王若伐之,必以天下图之。与天下图之,莫若结于赵。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赵若许而约四国攻之,齐可大破也。”应该说,这些谋划最初只是燕国君臣的一厢情愿。但到了齐灭宋之后,燕国期望的局面终于出现了。《赵世家》于齐灭宋后,有连续击齐的记载;其年代与《秦本纪》蒙武伐齐时间吻合,这些充分表明因为齐的肆无忌惮的扩张势头,列国联手攻齐的时机显然已经成熟。燕昭王于是利用了这种国际形势,通过赵国的联络,组织了破齐之战 。战争的第一目的,应该是消除齐的战争能力。而第二目的,无疑是从齐取得土地。战争的进程表明,其第一目的显然达到了,齐自此战败后便一蹶不振。而第二目的是否达到,可以验证于燕以外国家的从齐得地情况。
《楚世家》及《六国年表》均记有楚取淮北。这个地域概念相当模糊,估计包括:(一)楚早年失地于齐的部分。(二)宋国旧有部分。(三)旧齐固有的部分。楚将淖齿所入之莒,或许就是新的齐楚分界的标志。日后楚侵蚀鲁国,最终灭鲁,就是此役后楚与鲁为邻的结果。《田齐世家》称:“楚使淖齿将兵救齐,因相齐愍王。淖齿遂杀愍王,而与燕共分之齐侵地卤器。”是否可以推断,破齐之役,除燕而外,得地最多者应该是楚。必须指出,齐愍王、齐襄王所居之莒,于燕破齐固守之时及以后是否为齐之疆土,尚未可轻断。因楚出兵助齐守莒,以淖齿为相,其目的应该是进一步向齐索要土地,而这块土地就包括莒及莒以南的齐旧有之地。田单破燕复国之后,并未见有齐在莒活动的记载,倒有楚在莒活动的记载。秦昭王五十二年,楚灭鲁,迁其君于莒。[9]此莒即为齐愍王、襄王所居之莒。《鲁世家》记此事作,楚迁鲁顷公于下邑。司马贞《史记索隐》对下邑的解释为,国外之小邑。莒之规模不详,但其从未属鲁来看,称之为下邑倒也合适。田单复国后,未见有齐楚交兵的情况,莒落入楚的唯一解释,当是在楚答应助齐御燕时,齐便同意以莒作为对楚出兵的酬谢。至于齐愍王乃至齐襄王居莒,可能是一种寄居形式,而这种形式在当时是被国际间广泛接受的。值得注意的是,莒本身并没有加入田单的反攻复国事业。只是在逐走燕人之后,齐人才从莒迎回襄王。莒作为燕人在齐之南境,其南当为燕人未到之地。如下邳等地,此后当归楚所有,与燕无涉。
魏之具体得地情况不详。估计亦有三种情况:(一)以前与齐灭宋时,魏应得之份额。(二)魏本身为宋所侵之地。(三)灭宋后,为齐所侵之地。其中后二者本来就是魏旧有之地。根据秦朝末年,魏将周市称丰为故梁徙,诱降沛公部将雍齿一事表明,魏地于战国期间曾拓地至丰(即今江苏丰县)一带。此一说法为汉人刘向认同,据《汉书·高帝纪赞》称:“刘向云,战国时,刘氏自秦获于魏。秦灭魏,迁大梁,都于丰。故周市说雍齿曰,丰,故梁徙也。”此地原属宋,破宋前或许诺分给魏。战国末年并入魏名下,极有可能是在灭齐一役后才并入的。因此,魏于攻齐之役有得地,至少是讨回了破宋时应得之份额,当无疑问。
秦在此役中的得地情况不详。因秦与齐无接壤边境,秦即使分有齐地,获利或也不大。但秦在此前的行动中已从齐得过九城,[10]因是飞地,故有巩固扩大的需求。而此时秦之当国权势人物魏冉的封地陶(今山东定陶),即原在齐掌握之中。陶原属宋,与齐邻近。当初魏冉封陶属实封抑虚封,已不可考。但齐灭宋后将宋地全部据为己有,则明显损害了魏冉的私利。破齐之后,陶当归秦所有。日后,秦就以此为根据地向齐蚕食。[11]直到魏信陵君破秦后,此地归魏所有。[12]
秦的扩张行动几度受到齐的阻挠,故秦是列国击齐的积极参与者。周赧王十七年(公元前298年),齐助韩、魏攻秦,迫使秦于两年后退还了侵占的韩、魏之地。[13]摧毁齐国的作战能力,已成了秦国军事扩张的当务之急。而摧毁了齐国的战争能力,也就为从齐取地扫平了障碍。破齐后,秦屡次鼓动赵与其共取齐地,就是这种情况。
韩与秦情况相同,与齐国无接壤。史书中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韩从击齐中获得土地。韩加入列国击齐的军事行动,或是受了秦胁迫的结果。在行动以后,韩或者可以从其它国家获得一点土地补偿,如当年赵助魏击宋,从魏得河阳模式,但也没有证据证实这一点。或者,韩之一无所获,是参加击齐各路武力的唯一例外。
赵与齐的关系比较微妙。于此之前,赵拓地甚多,赵得中山地之后,更是国力大增,扳倒齐国,无疑可以奠定赵在东方的霸主地位。所以赵成了此次击齐的召集国。其得地情况将在下文另行交待。
除了上述大国之外,弱小如鲁,亦从齐之溃败中收复了若干失地。据《吕氏春秋·孝行览》记载:“齐以东帝困于天下,而鲁取徐州。”其地在今山东滕县。[14]直到田单复齐之后,徐州仍未能收回。据《鲁周公世家》,鲁顷公十九年(据《六国年表》为楚考烈王三年,时当公元前260年),“楚伐我,取徐州”。表明此徐州并未因田单复国而收复。另外,据《孟尝君列传》,孟尝君田文在列国灭齐一役中有推波助澜之功。破齐之后,至少可以令其在薛之封地大大扩充一番。只是这个薛与鲁取之徐州在地域上有重叠,当以徐州属鲁说更可信。
以上情况表明,破齐一役的获利者为数着实不少,不得以齐地皆属燕为结论。
三、 齐地的其它存在形式
除了上述情况外,齐地的其它状态都与燕在齐的存在状况有关。那么,让我们来考察一下燕在齐的状况,以确定是否如史书论定的那样,全齐皆沦陷于燕。
根据《史记》的相关记载,可以确定列国的联合作战地点在济西。其具体地点,史无明证。唯胡三省注《通鉴》引《水经注》述济水范围,亦未说出个所以然。按六国联合用兵计,其地当在济水的南段,较适合各国军队集结并展开联合进攻,估计这个地方在聊城以南。在齐主力溃败后,燕军单独深入齐地。实际情况应该是,到了这个阶段,各国便忙于瓜分济以西的齐地,而任燕军攻入齐都报仇雪恨。应该考虑到,齐主力丧失,只能看作齐已失去了对外构兵的能力,并不等于守土之力丧尽。《乐毅列传》措辞曰:“乐毅独留徇齐,齐城皆守。”是否可以认为,在齐愍王出亡,齐国无主的情况下,出现了齐之城邑各自为战的特殊情况。事实或正如此。当时齐地由各自的城邑长官分理,即墨大夫出战身死,就是这种情况的最好说明。《乐毅列传》另有记载,燕“使乐毅复以兵平齐城之不下者。乐毅留徇齐五岁,下齐七十余城”。这表明燕对齐之征服遇到了广泛的抵抗,持续时间达五年之久。五年之间,燕军始终都在作战,燕军不得不逐城逐邑地蚕食齐地,其艰巨程度可想而知。从燕军数次攻莒不克,围损兵折将的即墨城数月不下这两事可以看出,燕军的战斗力不强。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加快在齐推进的速度,燕完全有可能与齐之某些城邑达成某种默契,即,只要齐之城邑不公然与燕为敌,燕可以保证其自治的完整性。这样一来,燕在齐地的军事推进确实加快了,但也为日后留下隐患。田单仅以区区数千之众,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复国大业,就是这种隐患的总爆发。《田单列传》曰:“燕军扰乱奔走,齐人追亡逐北,所过城邑皆畔燕而归田单,兵日益多。”也就是说,这些畔燕的城邑并没有真正落入燕的掌握,仍有一定的军事实力。到了大势逆转之时,这些以往被迫降燕或中立的齐城,皆加入了反攻复国的阵营。除了落入燕掌握及与燕达成某种默契的城邑之外,一定还有如即墨那样不知为谁守土的地方,它们即没有可以效忠的对象,也不肯屈从于燕人,呈现出不少各自为战的场面。正因为齐国这种广泛存在的缺少主心骨的涣散状态,才给了燕以外的国家掠夺土地提供了机会。秦和赵就是这样的国家。如果充分考虑到齐地会有上述特殊情形,就能理解《赵世家》中于破齐之后关于赵“与秦击齐”,赵攻取齐地的记载,并非无稽之谈。
前文已说过,除韩以外,各国都从破齐中得到土地,赵国肯定也不想成为例外。赵国是这次列国攻齐的召集国,其对齐的领土占有欲,理当不逊于他国。齐破之前,列国已攻齐取灵丘予赵,[15]齐破后,赵又与秦击齐,其目的仍在于掠地。燕军从济西战场长驱直捣齐都临淄,势必留下大片未征服齐地,这就给其它国家,如赵国等留下了可供酬劳的战利品。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苏代为齐向赵求情的场面(梁玉绳氏以为司马迁无理出错,他认定齐此年仅莒、即墨二城,秦、赵又有何求。其实这种认识是梁氏之偏见。日人泷川资言以为,《赵世家》中的许多材料不见于《国语》、《战国策》,当另外来源。司马迁撰《史记》时定别有所本。事实上,《赵世家》的许多材料非常珍贵可靠,此不赘述)。只是苏氏受何人指使这样做,目前尚不得其解。大胆地估计一下,应该是那些各自为战的城邑出面求情的。据《赵世家》记载,赵王开始接受了苏氏提议,但很快就招致了秦的报复。于是,赵又转而攻取昔阳[16]及麦丘。[17]估计这是赵为了求得失利于秦的补偿而采取的行动。无论如何,齐此时已类似于无主之地,取之无害。可以肯定,赵于齐破之后攻取的昔阳、麦丘均不归燕人掌握。因为乐毅与赵的关系很好,他身为赵之相国,失势于燕之后,就到赵避难,赵即以取之于齐的观津封乐毅为望诸君。所以,赵所取之齐地,应当是从不在燕掌握的势力范围中所取得的。值得注意的是,《赵世家》以赵将廉颇攻齐昔阳,在列国联合用兵之次年,而此地是故中山国旧疆。当是齐赵合力灭中山之后,此地划归于齐所有。齐佐赵灭中山,取中山地当不止昔阳一地,或有其它未载之于史的疆土。赵对于在齐的无主之地尚且侵伐不已,可以肯定,其对曾与齐共同瓜分的中山之地当悉数攫为己有。日后,再也没有赵在中山的军事活动,而中山之地直到秦灭赵前,仍为赵所有。则齐所有之中山分地,当于燕军在齐之际,即为赵全部吞并。行文至此已可得出结论,在列国瓜分以外的地方,燕对齐地的征服也是很不彻底的。
即使是秦、赵势力达不到的地方,甚至燕未能征服之地也不止于莒、即墨两地。《田单列传》载:燕攻莒“数年不下,燕移师东围即墨”。那么,即墨以东地区即胶东半岛之大部,此前及以后显然均没有落入燕人掌握。而燕在即墨时间不长便全面溃败,即墨以东的胶东地区在燕在齐的五年之中完全可以维持原状。其实燕围莒之说也应该是有疑问的,因为楚将淖齿在莒的时间难言。《田单列传》称淖齿在莒坚守数年,而《田齐世家》称淖齿去莒,则淖齿放弃对莒的坚守。

总而言之,乐毅破齐期间,齐地归属情况甚为复杂,无以辨识之地甚多。但可以肯定,得齐地者非止燕一国。而齐自存之地亦不止二城。史书中一再提到的七十余城,或许是燕在齐得地的实数,只是这个数目未必都是名邑大都。《吕氏春秋·恃君览》说:“七十城,微田单,固几不反。”此说可以作为旁证。同样可以肯定,田单复国战役所收复的旧齐之地,也仅限于燕军所占之城邑,而未能从其它各国(包括鲁国在内)收回失地。故《田齐世家》所称“齐故地尽复属齐”的提法,也是不可信的。

附注
[1][2][5][7]参见《田齐世家》
[3]参见《越世家》
[4]参见《六国年表》周赧王十四年
[6]参见《史记会注考证宋世家》
[8]参见《秦本纪》秦惠王后元十三年,《六国年表》周赧王三年
[9]参见《六国年表》秦昭王五十二年
[10]参见《六国年表》周赧王三十年
[11]参见《秦本纪》昭王三十六年
[12]参见《韩非子·有度》
[13]参见《六国年表》周赧王十七年
[14]参见《中国历史地图册》第一册39—40
[15]《赵世家》惠文王十四年
[16]参见《赵世家》惠文王十六年
[17]参见《赵世家》惠文王十九年
[楼主]  [4楼]  作者:菜九段  发表时间: 2010/01/07 11:47 

历史的侧影-------汉高祖招谁惹谁了
已有 47 次阅读 2009-10-02 22:38 标签: 汉高祖 侧影 历史
汉高祖招谁惹谁了

如果要问有史以来最著名的小人是哪一个,汉高祖刘邦肯定会被高频率的选中。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人们对刘邦人品的反感,应该是普遍存在的。那么生活在两千多年前的汉高祖究竟犯下了何等弥天大罪,时间都过去两千多年了,这种反感怎么还是那么强烈呢?因了这种反感,人们对鸿门宴上没杀了刘邦,真是痛心疾首,也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能早生个几千年,那就可以冲到鸿门宴上亲手宰了刘邦。菜九不禁要疑惑,汉高祖招谁惹谁了,怎么结下了如此深的梁子啊?是啊,他到底招谁惹谁了?应该说,汉高祖没招谁也没惹谁。但长期以来,汉高祖的形象之差也是前无古人的,似乎只要一想到什么坏事,都能让人一下子就与汉高祖拉上关系。

汉高祖没招谁惹谁,跟今天的人更没什么瓜葛,怎么把印象搞得这么差啊?可能人们会说啦,我们之所以讨厌刘邦,都是史书上写的。什么史书啊?司马迁的书。那菜九就更觉得奇怪了,司马迁对刘邦的推崇可不是一般二般的高啊好啊。到底是司马迁的水平太臭,还是后世人们的水平太差,恐怕还不是一下子就能回答的上来呢。说后世无数的人水平太差吧,人们肯定不干,一个人搞错倒也罢了,总不能世世代代无数的人都搞错了吧?说司马迁水平太臭吧,恐怕也说不通,世世代代的人不读司马迁的书不行啊。如果让人们开出中国的必读书目,菜九敢断言,无论怎么开,司马迁的书总会排进前十名。那么,司马迁的水平如何,人们应该非常清楚,应该用不着菜九再来饶舌了。只不过如此之多的人,与司马迁的看法相左,评判起来是不是颇为困难啊?其实一点也不困难,与司马迁的看法相左的人再多,还不是由一个一个个体所组成,在史学鼻祖司马迁面前,这些个体不过是阿猫阿狗之类角色,一点也不值得认真对待。因此,在司马迁这堵泰山面前,即使这些阿猫阿狗成千上万成群结队蜂拥而来,不过是一地鸡毛而已,何足道哉。甚至放在天平上称,这些成千累万累亿的阿猫阿狗加在一块,应该也不足司马迁的斤两。菜九的话说得一点都不中听,但这是事实。历史上对司马迁说三道四的人多了去了,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最终人们不还是要读司马迁的书吗?既然司马迁的书人人要读,那些阿猫阿狗之类角色的瞎嚷嚷,也就没有必要去理会了。但这些瞎嚷嚷成天在耳边聒噪,也非常烦人,所以还是要予以痛诋,即使不能让他们住口,不能让他们改弦更张,至少也可以宣泄一下长期以来听够了这些混账话的闲气;至少可以让人知道,与司马迁的结论唱反调,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前两年,有个陈瑞红君因不愤汉高祖被搞得名声那么差,发奋立志要写一本真实的刘邦,以还汉高祖的本来面目,他通过网络知道到菜九也发过一些夸赞刘邦的文字,便辗转找到菜九,想一起写写汉高祖,也顺便让菜九发一笔横财。菜九见财起意,便答应了下来。后来见其稿件的基础不如意,便抽身退出。但为刘邦正名一事,并不因此而放下来。刘邦名声的好坏,实在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因为这个名声很坏的古人,应该是中华民族的伟大祖先。这可不是菜九说的,而是司马迁的意思。这就让我们重温司马迁的评价:



然王迹之兴,起于闾巷,合从讨伐,轶于三代。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故愤发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岂非天哉?岂非天哉?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秦楚之际月表序》



听听这个口气,简直是推崇备至、倾倒不已的口气。司马迁推崇刘邦,人们推崇司马迁,但又非常讨厌刘邦,这种关系怎么那么别扭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菜九对司马迁是要搞两个凡是的,以为凡是撇开司马迁的说法另搞一套的作法,不是浅薄无知,就是痴人说梦;凡是对司马迁结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不是信口雌黄,就是没事找抽。那么,对刘邦的憎恨即使普遍存在,因其与司马迁的看法相反,也应该属于浅薄无知、没事找抽的行为。当然,人们会说其憎恨刘邦的理由是刘邦人品太差,这又让人感到莫名其妙了。难道司马迁不如你们这些阿猫阿狗,居然把一个人品奇差的人封为大圣。可能人们以为司马迁是汉朝的臣子,对老皇爷说点吹捧之辞也很正常,如果真有谁持这种认识,不免栽入菜九所说的最不认真的坑里去了。须知,司马迁是汉政权的受害者,是刘邦的子孙让司马迁受了腐刑。司马迁并没打算将其著作公之于世,他完全可以在他的地下写作中狠狠地丑化抹黑汉武帝的列祖列宗。但他没有这么干,这就是司马迁的伟大之处。也正因为这样,才会有伟大的作品问世。因此,对刘邦的认识评价,关系到一个民族的是非观问题,绝对不能轻易放过。差不多人人都以为刘邦是个大坏蛋,这也应该是一桩千古奇冤了。问题是,这个评价本身是既没有定案,也没有谁为这件事负责,相当于一个全民的选择。这里可能又用得着菜九的那块鲜亮招牌了,中国人就最不讲认真嘛。因为不认真,所以免不了爱非其爱,恨非其恨,没有是非,最终颠倒黑白,铸成大错。看看,不要以为不认真是小事,一个不认真,真不知要耽误多少事。

比如司马迁的书,世世代代都受推重,那肯定是一本好书,一本好经。既然是好书好经,那么总应该认真看吧。但就因为普遍存在的不认真,中国读书人就表现出把好书读错、好经念歪的超强能力,这些人动不动就把司马迁的见解抛到一边,另搞一套,还越搞越来劲。

像那个非常有名,被选入高中课本的元人睢景臣的《高祖还乡》,就是把好书念错、把好经念歪的典范。这个名声显赫的作品,可能自打问世以来就好评如潮,说穿了,也就是说上一些插科打诨的俏皮话,将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贬得一钱不值。真是灭了大人物的威风,长了小人物的志气。要说有多少艺术性,菜九水平菜,实在看不出来。至于真实性,就更不值得一提了。其出发点似乎是一个普通的村民对原先也是自己一拨子的人,一家伙当上了皇帝,感觉非常不爽,于是将早年的一些糗事抖露抖露出来,一出胸中那口恶气。只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实在提不上筷子。让我们来看一看这个几百年前的恶搞片段:

〔二煞〕你身须姓刘,你妻须姓吕。把你两家儿根脚从头数。你本身做亭长耽几盏酒,你丈人教村学读几卷书。曾在俺庄东住,也曾与我喂牛切草,拽犋扶锄。

〔一煞〕春采了俺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麦无重数。换田契强秤了麻三秤,还酒债偷量了豆几斛。有甚胡突处?明标着册历,现放着文书。

〔尾〕少我的钱差发内旋拨还,欠我的粟税粮中私准除。只道刘三、谁肯把你揪撮住,白甚么改了姓更了名唤做汉高祖!



大家看清楚了,刘邦被此名作羞辱的元素也就这么多,犯得上让天下汹汹,群情鼎沸,人人口诛笔伐吗?

睢景臣的文字虽然俏皮,但还不是对刘邦形象影响最大者。对刘邦形象损害最大的,当属魏晋时人阮籍。阮籍过广武战场有言: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这可能是我们能见到的最早骂刘邦的语言,也是开了骂刘邦之先河,打响了对刘邦发难的第一枪。这在当时以及稍后的历史时期内,几乎成了让人耻笑的话柄。

李太白登临广武战场,写下了《登古战场》的诗篇,与阮籍所言就很有针锋相的意思。其诗云,沈湎呼竖子,狂言非至公。直斥阮籍之语为狂言。

对此,苏东坡以为阮籍所称竖子,非指沛公,而是指他同时代的达官贵人。他在《广武叹》中说:



昔先友史经臣彦辅谓余,阮籍登广武而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岂谓沛公竖子乎?余曰:非也,伤时无刘项也。竖子,指魏晋间人耳。其后,余闻润州甘露寺有孔明、孙权、梁武、李德裕之遗迹,余感之赋诗。其略曰:四雄皆龙虎,遗迹俨未刓。方其盛壮时,争夺肯少安。废兴属造化,迁逝谁控抟。况彼妄庸子,而欲事所难。聊与广武叹,不得雍门弹。则犹此意也。



苏东坡至此仍意犹未尽,又评论李太白的广武战场歌,曰:



乃知太白亦误认嗣宗语,与先友之意无异也。嗣宗虽放荡,本有意于世。以魏晋间多故,故一放于酒,何以至以沛公为竖子乎?



按苏东坡的意思,阮籍对刘邦也是了解的,不会辱骂的。后人是否就对阮的话信以为真了呢?有可能。因为刘邦被李宗吾先生直斥为又黑又厚,他能是好人吗?故毛泽东给江青的一封信出来后,或再也没有以刘邦为好人者了。因为毛泽东在信中就引用阮的话,其用意应该和苏东坡理解的阮氏狂言相同,只因在传达解释中,没有指出阮籍此言对否,故一般人都以为阮说得对。

苏东坡兄弟对刘邦的推崇也不是一般二般的高,因而其将心比心,以为阮籍也绝不会存心轻慢刘邦。应该说,苏东坡对阮籍的开脱是出于宽容之心,实际上与《高祖还乡》的作者一样,阮籍可能还真的不以刘邦为然呢。何以这么说呢?看不懂《史记》、曲解《史记》的事情实在是太普遍了。像后世的李宗吾《厚黑学》就把刘邦当了靶子猛泼污水,也可以说其此举是出于对当世人物的不屑,但更多的是没看懂《史记》、没看懂刘邦。如果看懂了《史记》,如果对刘邦的历史功绩哪怕有一丁点儿尊重的话,就会对刘邦有敬畏尊崇之心,断不至说上一大堆不三不四的俏皮话,更不会把刘邦作为靶子狂贬。因为以他们的才华,并非不将刘邦作为靶子就做不起文章,就使他们在狂贬那些他们看不上眼的人物时发不出力道。



菜九是颇看重语言的魔力的,以为语言对人的控制,其力道之大,非常人所能设想。这里的控制力是不分好话还是坏话的。不要以为只有好话才有力量,混账话同样有力量,很多歪理邪说大行其道,就从某种意义上证明了菜九的看法绝非无稽之谈。因此,不要小看阮籍的刘邦评价,只有区区九个字,但其杀伤力真是非同小可。而在这区区九个字里真正起作用的实际上只有两个字,竖子。正是竖子这两个字,就硬生生地把颠秦踬楚的大英雄汉高祖,从神坛上拉了下来。《现代汉语词典》对竖子的解释是,小子。其中的贬义非常明显,应该含有不值得认真对待,不是玩艺儿,不是东西,等等元素。那么,后世对汉高祖的痛恨,多多少少与这个用词有绝大关系。一个大英雄转眼之间变成了竖子,对于广大读者、广大历史看客来说,可能也是一种思想解放。竖子这两个字,如同给所有的人免费发放了一副有色眼镜,人们透过这副有色眼镜去打量刘邦,确实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痞子,一个无赖。而无赖这个词,也正是从刘邦嘴里说出来、为自己未发达前定性用的。只是当时的无赖,与我们今天的无赖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其真实含义是,没有生活来源,刘邦即以此形容自己当年一介无业游民、待业中年的窘境。到了我们不认真的后人这里,就认了今天的真,这可是你刘邦自己说的自己承认的,不是我们强加给你的。你已经是无赖了,那么顺理成章也就是流氓了。无赖加流氓,还能是什么好东西?往你头上泼点污水,加点仇恨仇视,再正常不过了。

菜九在这个段子里已N次说到不认真了,那些与菜九观点相左者难免要心中不爽,觉得委屈。其实菜九还有更进一层的发现,即越是不认真的人,越是以为自己特认真,而且一听说菜九的不认真之论,立即就会跳起来破口大骂。唉呀呀,中国人何止是不认真,还会在不该认真的地方瞎认真。比如对号入座的劲头特别认真,这一点菜九也是要承认的。只不过看上去像是皮球掉进汤锅里——说它是浑蛋,它还一肚子气。比如持刘邦是个大坏蛋观点的人们可能会说啦:我可不是随便骂的啊,都是司马迁的书里写了刘邦狗屁倒灶的事,所以才骂的。那么司马迁评刘邦为大圣,人们据司马迁之书骂刘邦,用司马迁提供的材料,反对司马迁作出的结论,真有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架式,打着红旗反红旗,还有点高明啊。这样的做法是否会陷司马迁的结论于矛盾之中呢?菜九以为根本不可能。因为司马迁提供的对刘邦形象不利的材料,如果不是偏执地看问题,就根本动摇不了司马迁的结论。但那些不知道认真为何物的读书人哪管这些,由着性子信口雌黄向刘邦泼污。近期田秉锷兄告诉我说,有一个菜九的本家,据说颇有名望的历史家周予同曲解司马迁强加于司马迁的原话:刘邦,据司马迁《史记·高祖本纪》所描写,他是一位十足的流氓。一般的人也没看过《史记》,以为这些专家学者的话大概错不了,于是就让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给忽悠了。孔夫子说,恶紫,恐其乱朱也。紫朱之辨,就是以假乱真,似是而非。周予同之类的读书人就是用这种似是而非的看法向社会灌输其错误理念的。司马迁的书里确实写过刘邦的一些不上路子的表现,但这些表现是否像人们想像的那样能用来给刘邦定性上流氓罪名,恐怕还是很成问题的。现在互联网很方便,网友刘长奇将这些描写汇总了一下,让菜九省了点劲:



仔细分析一下,说刘邦是“流氓无赖”,不外乎以下几条理由:一是刘邦“生有异象”。据说,刘邦的母亲曾经在一个大水湖的旁边休息,梦与神龙交合生下刘邦。二是刘邦少小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喜欢游手好闲,结交社会闲散朋友,且好酒及色。三是说刘邦“弃子抛父”。一为楚汉相争时,刘邦彭城兵败,只身逃走,由于后面楚军追赶急迫,刘邦嫌车重太慢将两个孩子推下车去。二为一次项羽为了要挟刘邦,将刘邦的父亲抓去做人质,两军阵中项羽将刘父推至阵前,说:“你若不撤兵,我就把你的父亲烹吃了,刘邦不为所动。四是说刘邦脸皮厚,喜好大言不惭。一次沛县县令好友吕公,为避仇携带家眷来到沛县投考朋友,城里众官吏前往祝贺,刘邦身无分文却在自己的贺柬上手书“贺钱万”,并不谦让,做了宴会的第一嘉宾。五是说刘邦为人倨傲,轻侮儒生。据可知的事例来看主要有他“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史记·高祖本纪》)再就是书生郦食其求见刘邦时,刘邦的侍卫对郦食其说:“(刘邦)不喜欢儒生,许多头戴儒生帽子的人来见他,他就当众把这些儒生的帽子摘下来,往帽子里撒尿。”待郦食其获见刘邦时,“沛公方踞床,使两女子洗足。”(《史记·高祖本纪》)

除了以上可见的刘邦的所谓几处“无赖”做派之外,其余再也很难找到刘邦的“无赖”之处了。如果据此就武断地说刘邦是“无赖之徒,流氓天子”,实在也不值得一驳。



当然,这样的归纳并不完全,还可以增加几桩,但性质上并没有多少变化。比如欠账不还,比如胜利后得意忘形,比如骑在臣子头上撒野。这其中有几分率性而为,有几分不得已,似乎都不牵涉到品质问题。比如汉高祖欠债不还钱的主要原因是还不起钱,而非有钱不还。这是汉高祖仗义疏财的秉性决定了的,明明没有钱,还要充老大周济接交他人。好在古人不同于今人,当时没有文化的人也知道爱惜人才。那些没有多少文化的村姑村妇也知道刘邦的欠钱不还,决非存心赖账,而是实在还不起。刘邦的平素为人大概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形资产,那些没有多少文化的村姑村妇私下里清理掉刘邦的欠账,又继续对其赊账。与那些无知无识的村妇相比,我们今天的读书人实在是没脸见人。那些村妇本身就不宽裕,但知道为社会爱惜人才,即使自己的真金白银消失于无形,也没有怨言。而我们今天的读书人倒好,汉高祖可没欠你一分一文啊,居然恨不得把人家给宰了,真不知是中了哪门子邪噢。

司马迁记录在案的刘邦的那些“不良记录”,是他长期以来收集到的,想来在刘邦生前,这样的“不良记录”应该更多,更广为人知。但为什么有这样不良记录的人还有这么多人愿意追随他干事业呢?其实原因很简单,与刘邦的数不胜数的良好记录相比,这些区区不良记录实在算不上什么。再说了,人的一生当中,谁没几件不光彩的事呢?谁又没几件非常出彩的事呢?如果只看出彩的事,则肯定个个都是圣人;相反,如果只看这些不光彩,那么全世界基本上就没什么好人了。世界哪能都是由坏人构成的呢?刘邦踢子女下车的记录确实不好,摊到其他人身上就一定能做得很好吗?当今社会,歹徒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妇女甚至调戏人们自己的亲友,也没什么人敢于出面制止,就很能说明问题嘛。不过就是怕挨歹徒的老拳嘛,基本上还不牵涉送命呢。刘邦为逃命扔下子女不管,也是一种人之常情啊。他如果能舍命相救当然更好,如果做不到也很正常。如果说刘邦不够英雄,应该没有一点问题。如果因此说刘邦卑鄙无耻,就有点过了。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本性,这样说没什么不好意思。能舍生取义的人永远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为了能活下去,比刘邦逃命更严重的事都干得出来,比如大饥荒年代的易子而食。谁想这么干,还不是没办法吗?在生死问题上,人可以做的选择非常少。只要不是舍生取义,一般都会表现得非常龌龊,做人难,难做人,在这里得到强烈的体现。除非你不想活,想活就得龌龊。人生的尴尬莫过于此。刘邦最不光彩的事就是逃命,换了其他人会怎么做,恐怕差别不会太大。正因为如此,他同时代的人并不会因此背他而去。

因此,刘邦那些被我们今天的人深恶痛绝、铭记心底的不良记录,在其生前没有产生任何负面影响。并且,与我们今天对刘邦的看法奇差正相反,刘邦生前的口碑可是好到不能再好了。司马迁在《高祖本纪》一开篇的那些好印象,应该是来自于刘邦同时代的人。其曰:“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总体来说,取得最终成功前的刘邦是个老少皆宜的人,乡下人对他印象好,城里人对他印象好;基层干部对他印象好,楚国的高级干部对他印象好;自己的部下对他印象好,敌人阵营里的人对他印象也好;简直就是个万人迷。难道这些与刘邦相处的人都不如我们今天根本没见过刘邦、却泼口谩骂刘邦的人有见识?没准那些骂惯了刘邦的人还真的这么认为的呢。顺便说一下,那些骂惯了刘邦的人通常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完全有资格骂任何人。当然,这也只是他们个人的定位,这种定位,他们相互之间也是不认可的,而且也是很容易相互谩骂的。



为什么大家都对刘邦印象如此之好呢?因为刘邦一贯以来的所作所为,为其赢得了一个长者的名头。长者就是厚道老实,与我们今天的评价差距实在太大了。刘邦当时拥有的这个长者名头,听起来很一般,但这可是刘邦的金字招牌,也是对后世不懂事的人的错误观点的最有力批判。司马迁也是这样给刘邦定性的,他在《高祖本纪赞》中这样说:“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周秦之间,可谓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岂不缪乎。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孟子说:君子之德如风,小民之德如草。刘邦一个人的作风,就开创了一个时代的风气。刘邦是什么作风?肯定不是现在人所认为的流氓作风、无赖作风,而是一种长者之风。什么是长者之风?当然少不了“仁而爱人,喜施”等特点,也少不了大度,公正,仗义,敢担戴等特质,少不了一有可能就让大家受益的禀性。早年刘邦欠了一大堆酒债,基本上就是充大爷请客用的,目的在于施惠于人。这种做法固然有慷他人之慨的嫌疑,但他不是恶意的。一旦出了纰漏,刘邦是勇于承担责任的;一旦捅了娄子,刘邦是很愿意自责的。像押运民工进京劳役,一出发就发生了大批逃亡,刘邦就把剩下来没跑的也给放了,自己跟他们一道逃亡了。起义之初,没有人敢于出头干沛县反秦武装的首脑,刘邦也就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一重任。错误地处罚了萧何,刘邦立即向全国人民谢罪。估计刘邦生前,像这类事件非常多,如果将其一一记录在案,那是很容易就能做成汉高祖先进事迹汇编的。楚怀王心主持战秦大局时,就看中了刘邦的长者素质,让他收集陈胜、项梁残部扶义而西。看来,楚怀王也看出秦政之暴虐,需要用仁厚来纠正。他选择了刘邦,正是选择对了人。



从记录来看,刘邦绝对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但他又具备从善如流的品质。别人只要有一点可取之处,立即就能得到刘邦的重视重用,再加上刘邦战胜予人功,得地予人利,你有一点功劳,就被他牢牢记住,并设法在日后报答,所以在刘邦手下做事非常爽。难怪群雄肯为之驱驰,原因就在于刘邦能为大家提供最好的施展自己才华的舞台。结果,仁者效其仁,勇者效其勇,智者效其智,力者使其力,这样一来,刘邦的胜利就一点也不奇怪了。老子曾说过:“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老子的这些主张,似乎也可以看作是为长者的定性,而刘邦对老子的主张,应该是实践得最好的。在司马迁看来,刘邦所为就是“忠”,《史记正义》为此“忠”字加注说:“汉人承秦苛法,约法三章。反其忠政,使民不倦,得天统矣。故太史公引礼文为此赞者,美高祖能变易秦敝,使百姓安宁。”司马迁对刘邦的评价是拨乱反正,开创了历史的新局面。拨乱反正,原本是孟子加之于孔子的,只是孔夫子的拨乱反正是纸上作业,而汉高祖的实践,才是对社会、对时代、对人民的真正造福。历史家司马迁可能就是基于这些考量,才封刘邦为大圣的。是啊,刘邦的拨乱反正,使社会生活走上正常轨道,人民群众安居乐业,过上了好日子。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非常符合三个代表精神。哪三个代表啊?无非是代表先进的生产力,代表文化发展的前进方向,及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三个代表,两个率先,这些我们今天非常推崇的执政理念,两千年前汉人的老祖宗刘邦就提前实践了,而且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可能人们会说啦,刘邦杀韩信、诛彭越,也是其人生污点,这话应该没大错。但在家天下的时代,这样的做法正是一种正常的做法,圣明如刘邦,也不能超越时代嘛。

想不到拨乱反正为民造福的汉高祖,在两千多年后,还要由菜九为其名声做拨乱反正的工作,这应该是我们不争气的后人造的孽。人们固然可以说,对刘邦的印象之坏,是司马迁的书上,刘邦的那些负面形象白纸黑字地记着呢。而深究评估一下其社会影响,这些负面形象不过是干了一些丑事,还远远谈不上是坏事。这些丑事,除了杀韩信、彭越属于损害他人,基本上都是于己有损、于人无害的,自己给自己抹黑脸,是用来娱乐大众与后人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们对刘邦的憎恨,实在是有点来历不正、莫名其妙了。

凡是给老百姓好处的人,后人都会纪念他。故直到元代,刘邦的庙中香火始终很盛。田秉锷先生告我,元以前的皇帝通常都要供奉八个先人,他们是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加上刘邦。前七人的具体记载不多,最可参照者,刘邦而已。历代统治者,都自觉或不自觉地以刘为参照为楷模,来难验证自己的统治是否得人心。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供奉刘邦一事本身就很有说服力。刘邦又不是他们的老祖宗,凭什么要供奉他?原因很简单,因为刘邦所做的事,那些善举,对人民与社会的贡献,是历代统治者想做而未必能做到的事,所以他们要以他为楷模。因此,刘邦的存在相当于树立了一个标杆,衡量着当皇帝合格与否的尺度。由此可以看出,汉高祖的名望在终封建之世,始终是相当高的。这就是刘邦,是竖子吗?



菜九是老中医出身,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下诊断。在菜九看来,人们对刘邦的这种无比憎恨应该算是一种病态,菜九就忍不住要对这种病态下个诊断,看看这个病是怎么生起来的。

对刘邦深恶痛绝的首要原因肯定要归咎于中国人一贯以来的不认真。因为不认真,所以在看书时没抓住要害,以偏概全,只看小节,不看大节。而即使是刘邦的小节,也是以长者风范为主的,只不过这些良好小节,那些不认真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的。当然,造成刘邦人人喊打的根源,不应该由全体不认真的人来承担,而只能让文化程度较高的读书人来承担。普通老百姓很少会去读《史记》,那么普通老百姓对刘邦的认知是从哪里来的?当然是知识分子影响的。马克思说过,人最可以原谅的弱点是轻信。轻信当然也是不认真。但普通老百姓不轻信知识分子怎么行呢,总不能人人都去研究司马迁的书吧?当然,知识分子也不是一边倒地全是骂刘派,像某些有真知灼见的知识分子如苏东坡兄弟就是典型的拥刘派。但这些人数量较少,又沿用司马迁的推崇,没啥新意,而且讲一遍就算。倒刘派则不然,常常花样翻新、怪话连篇,颇聚人气,且不依不饶、不死不休。于是,久而久之,影响深远,大行其道,深入人心。又真知灼见者永远是少数,而俗儒陋儒满世界都是,且代有传人。难怪刘邦一见这些人就忍不住要下他的帽子,大尿一泡,实在是太可恶了。

天下的读书人差不多齐刷刷地讨厌刘邦,难道都是不认真?这个问题深究起来,话就长了,一旦扯开懒婆娘的裹脚布,难免又臭又长。但不扯开,就不能识得小脚的真面目。于是,菜九就尽可能选择较短的那条裹脚布,试着把它抖落开来,看看除了不认真之外,人们讨厌刘邦的内涵还有哪些。

读书人中存在的对刘邦的普遍厌恶情绪,可能还牵涉到同气相求的问题。因为刘邦有往腐儒帽子里撒尿的记录,人们往往会以为刘邦从骨子里厌恶知识或知识分子。既然你对我等不仁,休怪我等对你不义。何况人们还以为刘邦是个大老粗,不是读书人的自己人。加上唐人章碣作了一首《焚书坑》的诗颇有名气,更使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刘邦要这样对待读书人,原来整个一个没文化。《焚书坑》曰:“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其实本诗的立意不是在贬抑刘邦、项羽,而是在讥讽秦始皇焚书坑儒没达到目的。菜九没什么鉴赏力,没看出此诗有什么好。自忖其之所以出名,恐怕是在其结句“刘项原来不读书”上。“刘项原来不读书”的句子深入人心,刘项不读书的名声大振,秦始皇焚书坑儒的劣迹反而被人忽略过去了,如果章诗人地下有知,可能也要哭笑不得了。可能正因为这个因素,在一般人看来,刘项二人没受什么教育,没教养,是老粗。这里肯定有极大的误会,很难想象一两个老粗能打平天下。记得儿时正在闹文革,没书可看,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册台湾的高中国语课本,其一开篇就是项羽的《垓下歌》,接下来就是刘邦的《大风歌》,并且评价极高,是不是还有什么诗歌之祖之类的评语。如此成就,又岂是不读书的人所能达到?

所以,说此二人不读书,如果是误会,肯定是天大的误会;如果是误解,则是深入人心的误解。应该说,刘项原来都读书,只不过都不以学问见长。刘邦的弟弟楚元王刘交就与几个大儒是幼时同学,刘邦的教育当然也不会太差,这方面只有与卢绾是同学的记载。即使他所受的教育不如刘交,但以其天资聪颖,其所得或不会在刘交之下。而项羽未出道之前,就有学书学剑学兵法的记载。这三件事除学剑外,少不了要多读书。因此,这两个人不仅有政治家、军事家、权术家的身份,同时也有文人的身份。既然是文人,就脱不了文人相轻的特点。而有了这个特点,就难免得罪人,得罪了当时的人也就算了,但物伤其类,后世的读书人就很不是滋味,会有什么后果就用不着说了。一般来说,真正的老粗反而不会看不起知识分子。你会的他不会,他怎么会看不起你,只会敬重你。所以凡是看不起知识分子的,往往都是知识分子。因为在他看来,你会的他都会,凭什么要看得起你?所以他要看轻你看低你看扁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而刘项既然都读书,他们有看不起知识分子的劣迹,又有什么奇怪呢?

相比较而言,刘邦轻视知识分子在面子上,而项羽轻视知识分子是在骨子里。刘邦大骂儒生为腐儒,历史留下了他遇儒生,“辄解其冠,溲溺其中”;骂陆贾“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等等不良记载。这里的情况可能要探讨一下,刘的这些无礼举动,可能与那些顶着知识分子称号的人没有真才实学有关,像那些大骂刘邦为流氓无赖的读书人,刘邦肯定是看不上眼的。只是刘邦往人家帽子里撒尿之举,也太酷了,太有个性了,怎么会想得出这么一招呢?菜九以为,可能那些不懂事的读书人特别能烦人,他们提供不了什么有益的知识也就罢了,却会一个劲地自说自话,尽说一些听起来很在理、实际上行不通的鬼话,不仅耽误工夫,还损害脑细胞。刘邦的时间何等宝贵,哪能让这帮没眼色的家伙瞎耽搁,而一旦给他们缠上了,就没完没了。刘邦可能也给他们逼急了,只好出此绝招,让他们知难而退。于是乎,刘邦一看到这些人就有气,这些人一看到刘邦就开骂,两不亏欠,非常公平嘛。知识分子尤其好个面子,刘邦如此不给面子,就难免给人留下“慢而少礼”的印象,于是,“士廉节者不来”矣(陈平语)。只是这陈平的这个话要修正一下,是那些见识不高、肚量不大的读书人不陪刘邦玩了。而那些水平高,有真才实学的知识分子,还是很愿意陪刘邦玩的,反过来,刘邦也是很买账的。比如张良、萧何、陈平、陆贾、郦食其、叔孙通等知识分子,刘邦怎么也不会对他们的帽子里撒尿啊。刘邦的这副德性,菜九就很理解。早年菜九写过歪诗,自以为颇有气象;在古籍出版社干了十几年,自以为能读懂点古书;打熬党史一生,自以为尚属精通之辈。所以菜九一看到有人说他会写诗,菜九就等着说你那两下还好意思说是什么诗;一见到老中医自承熟读经史,就准备看他出丑;一听有人讲述中国革命史,就等着看他出错。其情状就如《笑傲江湖》里,江南四友中的丹青生,一听说令狐冲会使剑就一脸的不相信。看来有点所谓道行的人,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这种倾向。以己度人,刘邦的情况大致如此。而一旦你讲出些有道理的话,他也就会另眼相待。最典型的还是陆贾,他说马上得之,不能马上治之。刘邦一听,立即就收敛起原先的傲慢态度,让陆某将前朝失败的教训总结出来。这表明,如果你有真本事,刘邦还是认账的,况且从善如流也是他的招牌式特点嘛。但菜九就没有汉高祖的那个肚量了,如果看到哪个大牌人物说了无知无耻的话,哪怕他在别的方面很有特长、非常正确,菜九也是忍不住要往他头上撒尿的。只不过,这些人也照不到面,就只好在网上刻薄他们啦。

既然说到项羽,刘邦遭人厌恶的原因与项羽关系也不小。因为爱项羽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人们有多爱项羽,就会有多恨刘邦。只不过这个对项羽的爱与对刘邦的恨,基本上都文不对题,属于自说自话、强加于人的爱与恨。



在痛恨刘邦的病态上,与不认真因素相邻相关的因素就更多了。

菜九以为,刘邦遭后世人痛恨的原因,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那就是人性中的自视甚高元素在起作用。人总是自以为是的,总是老子天下第一的,总是以为自己是最重要的、最牛的,对别人的突出总是心怀不满的。谚语说,鸟恶其网,民恶其上。这个其上并不仅仅是说管着人们的那个上,而是包括了所有地位高出于人们的那个上。有了那个上,人们的感觉就会不爽,因为人们总是以为自己才是普天之下、古往今来最了不起、最正确的,而那些个上的存在,就严重破坏了人们的良好感觉。即使圣明如司马迁,人们的心里也是非常不愿意买账的,只不过不方便骂上门去罢了。那么,司马迁笔下的刘邦,似乎是为了满足人们犯上冲动而出现的。所以人们一看到刘邦这个汉高祖的这个高,心里就有气。就凭你那些个不入流的德性,跟高又如何能拉扯上关系,应该是汉低祖才对啊。这样一来,又启动了人的好骂人之天性,不骂人难过啊。而一旦骂起人来,当然是来头越大越好,越过瘾越解气。像刘邦这样一个显赫人物,一眼望去似乎处在一个道德可疑的位置,这就给了一向平凡的人一个好机会,可以彰显自己的所谓崇高或高明了。于是乎,一下子就群情振奋,蜂拥而上,以己之长,较人之短。至于自己是否有这个长,别人是否就是那么短,不在考虑也。因为人所具有的严于律人、宽于律己的天性,决定了人总是对他人要求很严,而对自己要求很松。别人的错是罪不容诛,自己的错是理所当然。人性中还隐藏着小泥鳅掀大浪的原始冲动。小泥鳅掀不了大浪是一句古话,实际上,只要有可能,小泥鳅就要掀大浪。与刘邦等声名显赫人物相比,我等芸芸众生实在是微不足道,但一旦抓住或自以为抓住他们的错误,即使是疑似错误或偶尔出错,那可是机会难得,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家伙就来劲了,扑过去又撕又咬的,形同发疯,何其畅快。

与自视甚高元素关联最密切者,当属人性中的不服气元素,不服气的普遍存在,又强化了对刘邦的痛恨。刘邦起义之前,社会地位微不足道;起义之后的历年战事中,看上去也不像有多大本事,居然把整个天下打了下来。这不免要让人们犯了红眼病,醋坛子一打翻,什么污言秽语都刹不住车地奔涌而出。何况大文学家阮籍说世无英雄什么的,那么刘邦不是英雄就肯定无疑了;那么他这个得天下就是走了狗屎运。这么一桩大便宜让一个竖子得去,不骂这个竖子,又将去骂谁呢?

当然,除了阮籍的竖子评价之外,人们不服气汉高祖的原因,有相当一部分是刘邦自己造成的。因为他的那个对汉三杰点评太经典了,经典得太深入人心了,给天下所有的人,包括刘邦自己都下了套了。刘邦说:“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饟,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看了刘邦的这个评价,人们就很自然地会以为汉高祖屁本事也没有,人们就会以为汉高祖的成功也太过容易了,文靠张良,武靠韩信,再加上萧何等人的帮衬,是个人就能成功。显然不认真的因素在这里又开始起作用了。问题在于,如果你没两下子,人家能让你靠吗?如果你就是那个有本事的人,愿意让无能的人靠吗?帮衬一件两件事还问题不大,但要全心身地帮那个没本事的人,恐怕任谁也没那个雅兴。当然,脑子坏了的人除外。只是张良、韩信、萧何等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脑子坏了的人啊。张良说过一句话,可能注意的人不多,或者说咂出味来的人不多。张良说:沛公殆天授。此话很有分量,也能解释很多东西。所谓天授,也就是原本没有什么基础,但一经点拨,就很有气象,表现得水平不是一般二般,非常人所能及,就像一直以来就很在行一样。什么叫水平,这就叫水平;什么叫才能,这就叫才能;什么叫天赋,这就叫天赋。刘邦就是这样一个水平、才能、天分都极高的人,从不会到会再到精,这个过程非常之短,还常常一举超过老师。但汉高祖也因为他那个永垂不朽的汉三杰点评,被后人骂为低能无用,只是这些骂人者骂错了对象,骂汉高祖干什么,干脆骂张良、韩信、萧何等人是一点眼色也没有的蠢蛋更好。

刘邦与项羽作战的成绩实在太差,可能也强化了人们对刘邦无能的认同感,尤其是项羽也是常常被后人认为弱智的。你连弱智都打不过,你就只能更弱智了。实际上,项羽根本不是弱智,其才华之高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刘邦打不过项羽,实在是因为项羽的才气,为刘所不及。但放眼当时,也只有刘能与项抗一膀子,其他人还都不够这个斤两。因为刘邦的最后胜利,使人忘记了项羽的才华,这也是刘邦之所以被低估的原因。尽管刘邦的本事不如项羽大,但也不是轻易就可以被打发的。当时有句行话叫做智勇俱困,说的就是刘项相持不下,形成僵局。这个智指的就是刘邦。本来刘邦的聪明才智是在项羽之下的,只是项羽的勇力太出色了,只好把这个智的特色让给刘邦了,何况刘邦说过,宁斗智不斗力。项羽智过刘邦,勇过刘邦,势力还大过刘邦,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将刘邦拾掇下来,刘邦的这个本事之大,实在用不着多说什么了。

看人挑担不吃力,事非经过不知难。没打过天下的人,评价打天下的人,很难说到点子上去。刘邦的问题也是这样。后赵高祖石勒的一席话可能会对如何理解汉高祖的水平有帮助。大概是石勒的臣子将石勒比作轩辕黄帝一般圣明,石勒知道自己重几斤几两,与轩辕黄帝没啥可比性,只自认其资质处于两汉开国皇帝之间。其笑曰:“人岂不自知,卿言亦以太过。朕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脱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当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能如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他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朕当在二刘之间耳,轩辕岂所拟乎?”嘿嘿,这个敢与韩信、彭越争勇斗狠的家伙,还非常愿意在刘邦面前低下其高傲的头颅。这个打天下的英雄的评价,较之根本不知道打天下为何物的人的评价更值得重视。原因很简单,打天下不是玩嘴,也不能事后诸葛亮。不打天下而只会事后诸葛亮的人,无论怎样胡说八道,都不必负任何责任;而打天下则不然,那可是稍有闪失,就可能满盘皆输。所以,刘邦的成功,岂容易哉?有了石勒的这个评价作为参照,不认真、不懂行、连纸上谈兵也谈不好却非常喜欢说三道四的人的那些屁话,可以休矣。

关于痛恨刘邦的这个毛病,菜九可以开出的诊断大致如此。总病根是不认真,其他相邻相关的种种症状基本上都可以归咎到这个总病根上。换言之,不认真是纲,其余都是目。一般的人可能会认为,不认真是小节,算不上什么大的过错。其实不认真这种品质是非常误事的,一个不认真,就将拯民于水火的汉高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即使那些真正犯下了弥天大罪的人,可能也不会落到像刘邦这样遭人恨的地步。而人们也绝非仅仅在刘邦问题上不认真,如果一一清点,那个损失可就不敢想喽。看啊,一个不认真,耽误多少事哟。回到刘邦问题上来,病根找出来了,治疗就非常简单。最简单的方法,司马迁怎么说,你就跟着怎么说,千万不要别出心裁。费事一点的方法,如果对司马迁的界定还不敢放心大胆接受,只消把司马迁的书再看一看,盘点一下,刘邦的那些劣迹究竟损害了谁;与刘邦对社会的贡献相比,那些劣迹占到什么比例。这样一来,基本上可以得到持平之论。其实,在转变观念方面,人们最看不上眼的刘邦正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刘邦自我感觉一向最好,也最有主见,但别人只要有一点长处,他就认可;别人的建议只要比他高明,他立即就能放弃自己的原有主张,择善而从。苏东坡说汉高祖是“圣人无我”,岂虚言哉?当然,人们已经老子天下第一惯了,连司马迁都不放在眼里,连司马迁的话都当了耳旁风,菜九的这番私得管见,又如何能听得进去?菜九可不管人们能否听得进,只管把自己的一点心得体会说出来,也算是对司马迁、对汉高祖尽到一份心意。



最近,田秉锷先生向我出示新作一篇,既可以充分说明刘邦的当下意义,也表明菜九为刘邦的声名不懈地做漂白工作,绝非只是发思古之幽情,而是很有现实意义。田先生的文章题目是《汉高祖刘邦的“遗产”点击》,为刘邦梳理出近二十条当代积极意义。这个段子即以此作结,以志我与田先生多年来致力于刘邦这个课题的努力。这近二十条当代积极意义具体如下:

第一,汉高祖刘邦给华夏族群留下一个“汉”的文化符号。“汉”,原为地域符号,如汉江、汉中。刘邦由“汉王”而“汉皇”,让“汉”的符号突破空间意义而具有了国号、族号的政治意义和文化意义。臣下劝“汉王”登基称帝,“汉王”三让,不得已,乃曰:“诸君以为便,便国家。”(《史记·高祖本纪》)“便国家”三字,最终使“汉”的符号获得国家级、民族级升华。

第二,他留给中国人一面大红旗。秦二世元年九月,刘邦应陈胜号召于沛县起义,称“沛公”,“祭蚩尤于庭,而衅鼓旗,帜皆赤。”(《史记·高祖本纪》)又据《史记·封禅书》,汉高祖微时,曾斩蛇(白帝子),故被称为“赤帝子”。汉元年十月入关灭秦,“因以十月为岁首,而色尚赤”。汉朝建,服制虽有尚黑、尚黄之变,但至汉文帝时,服又尚赤,旗帜则一直红到底。

第三,他给中国人留下“五星”吉照。如果给“五星”以红旗背景,说“五星红旗”不为无据。汉元年十月,沛公西征军攻入关中,“汉之兴,五星聚于东井”,“五星同色,天下偃兵”,“五星合,是为易行,有德受庆,改立大人,奄有四方”。(《史记·天官书》)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新疆古精绝王国汉锦出土,上织“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八字,是为“五星红旗”的前兆伏笔。

第四,他留给中国一个“一国两制”的政治模式。据《汉书·地理志》,汉代“郡”领“县”1432个,约占全国91%;封“国”领“县”142个,约占全国9%。郡县制与分封制并行不悖,相互依存,垂延为历代不变的政治分权模式。

第五,他留给后世一个祭孔尊儒的政教传统。汉十二年十月,平英布之乱后,刘邦回沛县宴父老乡亲,此后又带伤北上曲阜,以“太牢”(祭天)之礼祭孔子,开后世帝王祭孔及封爵孔氏之先河。至汉武帝,“独尊儒术”,而尊儒始作俑者,实为刘邦。重用叔孙通、陆贾等即为显例。

第六,他留给中国一个民族和亲政策。汉八年,刘敬献和亲政策,建议汉朝廷选皇室公主远嫁匈奴,以利胡汉和好。汉九年,汉高祖选皇室女嫁匈奴单于,民族和亲政策正式启动。(《史记·刘敬列传》)而在汉七年当汉高祖刘邦御驾亲征平城、被匈奴主围困之时,陈平的计谋里已经有和亲政策的雏形。

第七,他留给国人一个重农政策。楚汉战争一结束,刘邦即罢兵归田,后又推出一系列鼓励农耕政策。(菜九按,曾经有一个时期,我国的治国口号是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作为一个人口大国,农业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第八,他留给国人一个低税制。从汉初的十一之税、十五一之税,到汉文帝、汉景帝时的三十一之税,创中国两千年封建社会税制低谷。低税制藏富于民,是为善政。

第九,他的后代创造了一个“退税制”、“免税制”。据《汉书·食货志》载,文帝时,朝廷接受晁错进言,“令民入粟授爵,下诏赐民十二年租税之半。明年,遂除民田之租税。”这证明,文帝时代既有退半税政策,又有免税政策。“孝景二年,令民半出田租,三十而税一也。”看来,“退半税”是文景之治的经济德政。

第十,他留下一个“以孝治天下”的基本国策。汉高祖称帝后,听太公家令言,尊父亲为“太上皇”,以彰显孝道。后来,汉朝皇帝皆以“孝”字追谥,如孝惠、孝文、孝景、孝武等。

第十一,他创了一个“三公”分权的文官政府。汉初,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三权鼎立,各有分工,承担了行政、军事、司法等政府综合职能。皇帝垂拱而治,相对反而轻松。(菜九按,菜九的老乡唐德纲先生对中国古代的文官制度相当推崇,以为除了西方现代文明政府之外,这是一个最好的制度。)

第十二,他留下一个“五行”生克的命相哲学。“五行”学说,虽起于战国邹衍,但秦灭六国后,兵戎极烦,“五行”之说复又沉沦。汉王刘邦在兵出三秦后,见秦人只祭四帝,便以“北畤”(黑帝)自任。这标志“五行”正借“五帝”而复苏。后来,五德终始之说大倡,实由汉高祖刘邦推动。

第十三,他留下一个军功封爵制。汉高帝六年,洛阳分封群臣,主要看军功,故汉初将相文化水平不高,但战功卓著,都是老革命。文景后,老革命先后辞世,朝廷这才通过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而组建了文官政府。

第十四,他留下一个采风、采诗的“信访制”,“汉乐府”借此而生。菜九按,汉高祖与戚夫人的楚歌楚舞,场面感人,汉高祖本人应该也是创作演艺界的行家。他不仅仅停留在自娱自乐上,典型的与民同乐啊。

第十五,他留下一个平民变革自身命运的梦想。汉高祖刘邦为布衣帝王。反秦起义前,为秦泗水郡沛县泗水亭长,四十八岁,副科级干部,放在今天已不能提拔正科级。七年反秦灭楚的战争实践,让他做了皇帝。萧何、曹参、周勃、王陵等为布衣将相。在反秦起义前,或为平民百姓,或为“股级”干部;七年征战,他们出将入相,为后世一切有志者树立了建大功、立大业的人生榜样。

第十六,汉朝留下一个人口大国。汉初,中国人口一千万多一点,经二百年休养生息,至西汉末汉平帝时,中国人口第一次超过五千万。汉朝将中国缔造成一个人口大国,汉高祖刘邦功莫大焉。

第十七,他留下一首千古绝唱的《大风歌》,留下一座歌风台,留下一座泗水亭。(菜九按,汉高祖的这首《大风歌》,与项羽的垓下歌齐名,也是上了台湾的高中课本的,排在《垓下歌》之后。好像也上了各种中国古代文学资料。)

第十八,他留下一幅手提三尺剑、马上取天下的英雄画像。人们习惯于将他与项羽比,好像少了些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勇武;其实,纵看两千年,在皇帝群体中他是亲临战争第一线次数最多、受伤最重而又从不轻言退却的马上帝王。去世前半年,他以六十二岁的伤残之躯,亲征悍将英布,再次于两军阵前受伤,带伤看乡亲,带伤祭孔子,都是千里跋涉。这样的英雄气概,历史上绝无仅有。

第十九,他留下帝王的“龙图腾”。司马迁在《史记》中写他是母亲感龙而生的,又屡屡写到他身上的龙云、龙象、龙气。此后,二十四史每写帝王生平,都少不了要交代“龙”的背景,故知这一切皆取法乎汉高祖模式。中国正史,第一位“龙的传人”,就是刘邦。

当然,十九之后还可以列上若干条,“九”为大,不再详述。即以“遗嘱”而论,在帝王圈子里,他的遗嘱也是最明智的。先预言萧何为相,再预言萧何死而曹参继为相,复预言曹参死而王陵、陈平共同为相。验之历史,分毫不爽。吕后等再问王、陈二人后安排,刘邦发脾气,说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何等的清醒。(菜九按,这么多遗产出自一个人人以为其无赖、流氓之人,其本身就足以骇人心目。)



这么丰厚的一份“遗产”,要全面认识,要理性把握,要照单接下,要平心处置,可以作镜鉴,可以再评析,唯戒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以“大批判”态度当洗脚水一泼了之。

附  古风探求

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老话。几十年来,对于什么是古风,始终没有一点概念。近读《史记·季布栾布列传》,对于古风一道,似找到了一点模糊的感觉。

季布是项羽手下的一员猛将,在楚汉战争中有几次差点将刘邦活捉。刘邦当了皇帝,即下令通缉季布,有举报者,赏千金;藏匿不报,罪斩三族。季布起先藏在濮阳周氏家。周氏觉得自己家不安全,就告诉季布,应换个地方躲一躲,如果季布不领情,周氏愿意以死明志(表明出此策不是怕死的缘故)。季布知道,在周氏这里也只是条生路而不是出路,也就答应转移到曲阜朱家处。朱家去找刘邦朝中的高官夏侯婴,告诉对方,像朝廷这样急于抓季布,逼急了,季布北走胡,南走越,会给大汉王朝带来麻烦。奇的是,作为朝廷高官,夏侯婴也太不讲政治了,他明知季布就在朱家处,没有给朱家定威胁、窝藏之罪,竟认可朱家所言之理,不仅没有逼朱家交出人来,而且将朱家的意思通报刘邦了。而刘邦居然也就从善如流,不仅不再追究计较季布的战争罪行与战犯身份,反而赏季布一个官做。

那么季布是不是值得周氏和朱家冒生命危险去救呢。看来值。刘邦死后,吕太后掌权。匈奴单于写信给吕太后,说什么,我死了老婆,你死了老公,老寡妇正好可嫁给老光棍。吕太后大怒,召开殿前会议,准备讨伐匈奴,绝大多数人都与吕太后保持一致,大将樊哙更是扬言,只要有十万人马,就可以横扫匈奴。只有季布一个人持异议,他说,“樊哙说这话,就该杀头。想当初高皇帝(也就是刘邦)带了四十万人马攻打匈奴,樊哙也参与其事,结果被围在平城七天七夜,死伤无算。现在说什么只要十万人,简直是胡说八道。国家刚刚经过战乱,不应再起战端。”季布的这些话,吕太后显然不愿意听,但因说的都是事实,吕太后不仅接受,而且打消了与匈奴开战的念头。季布此举至少拯救了胡汉几十万人的性命。

那么,所谓古风,实际上就是为了公义,可以将私利抛在一边且不论付出多大代价的一种风气。季布是国家需要的人材,周氏、朱家认定这一点,甘愿冒满门抄斩的危险为其奔走;夏侯婴认可了这一点,甘愿冒断送前程丢乌纱帽的危险为其开说;刘邦接受了这一点,甘愿把自己的圣旨送进垃圾堆,让一个见证自己当年屁滚尿流狼狈相的人进入朝廷。国家不能轻启战端,季布认定这一点,不顾自己出身不干净、会被人新账旧账一块算的危险,出头与最高当局与所有朝廷同僚唱反调;吕太后认可这一点,宁愿自己被单于平白羞辱一顿。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有一点很重要,即坚持正义的一方往往能有好的收场。这就是令今人羡慕不已的了。

刘邦与吕太后在今人的心目中形象很糟糕,而查一查他们的底案,竟没有做任何祸国殃民的事。此二人作为封建社会的统治者,而且都具有强烈的报复心,能有如此记录确实不易。说白了,他们没有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人的面子一钱不值。为什么汉王朝能延续四百年,并且绝大多数中国人至今被冠之为汉人,原因或者就在于刘邦很具有古风,后世的治国者难以望其项背。遗憾的是,汉人的这种古风,并没有溉泽日后的汉人。而这半个世纪中国的所有灾难,中国目前泛滥的腐败,又无不与古风的失缺有关。其中的关窍,读者诸君自能体会。



本文出自菜九段历史的侧影



历史的侧影目录

诗经里的假大空

触龙赵太后,千古大忽悠

千古一王——陈胜王

千古谁识战钜鹿

千古不散鸿门宴

生为亡秦楚义帝

才高九斗说项羽

不死的项羽

汉高祖招谁惹谁了

附 古风探求

当刘邦想起项羽的旧情来

张良的地位是铁哥们刘邦捧起来的

附 股评家张良与操盘手刘邦

吕太后的婚前协议

附 我来剥周昌的画皮

汉孝惠帝的身世成谜

千古谁识汉贾生

司马迁的死生棋局

附 皇帝的家谱

沉甸甸的武则天现象



浩然 与 溟 涬 同 科



——《历史的侧影》序

田秉锷
[楼主]  [5楼]  作者:菜九段  发表时间: 2010/01/13 14:47 

浩 然 与 溟 涬 同 科

--《历史的侧影》序
田秉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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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九段先生的新书《历史的侧影》将要版行海内,嘱我为序。油然想到程千帆先生关于如何写序言的教诲,不觉怅然。1993年圣诞节前,为了延请程千帆先生担任《淮海文汇》杂志的学术顾问,我在冯保善先生陪同下,叩响了程先生南京大学南秀村寓所的门环。先生和善如佛,慨然应允了我们的请求。那天谈了很多,其中便有作序的两难。话头是由某学生请程先生为其新书作序引发的。程先生说,当时没有应允。我与保善先生问何以故,程先生说:写序,就要有好说好,有歹说歹。如果有三条长处,我写三条;有两条短处,我写两条;自己就感到说了实话,心里高兴。但求序者多喜人说好,多怕人说歹。我不说真话,我不高兴;听我说歹,人不高兴,又何必找这份不愉快呢?最后,先生绕回话头,微笑着说:"序文我不作,你要出书,我乐于题签,我的字还是不错的!"
教言在耳,先生已经远行。
菜九段先生是我的朋友,也曾经在程千帆先生治下编过中华大典文学典。为他的新书作序,自然也要坚持程千帆先生的教诲:有好说好,有歹说歹。
菜九段不姓"菜",亦不叫"九段"。菜九段,网络笔名也。在《古史杂识》的前言里,作者这样解释:"菜九乃菜九段之省称,而菜九段作为网名,则是超级菜鸟之意。本意是说上网的水平很差,但也不妨推广到其他方面。"
我识菜九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初。他供职于江苏古籍出版社,担任中华大典文学典的编辑,业余时间对写新诗投入颇多,给我的印象是,其关注点似乎偏重于对生命意义的探求,这样的创作与探求甚得我心。
1993年秋,我从徐州市文化艺术研究所调入《淮海文汇》杂志社。该杂志的前身是《淮海论坛》双月刊。1994年元月,更名《淮海文汇》,月刊,国内外公开发行,当年即刊发菜九的人生感悟两则。但在1995年末,菜九段忽赐我《刘邦赵高联络始末考论》一稿,心中不由一懔:莫非这个医学学士、中医学硕士、新诗写手,改行搞历史了。及读文章,更觉惊异。徐州是汉天子、汉功臣的故乡,从来汉文化研究者人才济济,这么一个机密问题竟然被非徐州籍的客串学者抓去,真让人赧颜怀愧。此文刊布后,徐州汉文化学者多所扬誉。后来,一半相约,一半相赐,菜九先生在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内于《淮海文汇》上刊出了他关于"秦楚之际"的历史研究论文竟有七篇之多。如《秦二世少子身份考辨》、《秦代楚地吏治松懈刍议》、《刘邦西进灭秦的战争线路及历史功绩辨析》、《试论三户亡秦的历史应验》、《项羽分封新论》、《鸿门宴结局与刘项关系识论》、《项羽败亡原因新探》等。看一看标题,即可估量出菜九段独特的学术眷顾和学术考量。《淮海文汇》1997年年底停刊。十数年后,回首前尘,我仍然坚信菜九段的那些篇文字为这个小刊物创造了学术光荣。此后在我编辑《徐州文史资料》时,曾向菜九段约稿。他的长篇论文《略论汉定天下过程中的吕氏武装》一经刊出,学术界就有人指出它填补了一个历史空白。
以上,是我站在纯然"编务"立场对菜九段若干篇论文刊布过程的怀想。当菜九段告别纸质载体,游弋于网络天地的时候,他的学术研究才算是跨越了热身期、走向了超越与创造。作为朋友,我们一直热线联系。关注他飞翔的时候,我也放飞自己的文化之梦。曾经两次约他参加沛县刘邦文化节 ,我也多次南下金陵相访。饮酒泗上,登歌风台以说古;品茗白下,游玄武湖而讽今。年龄悬殊,专业反差,江淮阻滞,稻粱忧烦,似乎都没有限制我们对《史记》这一本书、对刘邦、项羽这一对古人、对"秦楚之际"这一特殊时段、以及对两汉文化诸悬案难题的思考。比如"秦楚之际",也就是从陈胜起义,到楚汉相争的这段岁月,司马迁曾以"月表"的方式加以排列,可见是万分重要的历史关节点。为补历史界对这一特殊时段的粗略之憾,我与菜九先生曾拟仿《资治通鉴》体例,合撰《秦楚纲鉴》一书。思路理清后,所有的案头梳理工作都由菜九先生一人完成。六十万言,如沙堆山,检讨懒怠之外,我深佩菜九的学术坚忍。网上诸友,但知菜九出言快捷,横扫落叶,极少有人知道他是扎死营、打硬仗的角儿。
2005年,菜九先生推出史学文集《古史杂识》。"古史"云者,仍是以"汉史"为主,以"秦楚之际史"为主。纸本的东西,让人踏实,但毕竟流布不广,知者不众。广大网友,多是通过虚拟化的刀兵布排,认识了菜九段的斩关夺隘。这也让久耽学院自傲的史学教授们屡屡惊诧:教科书外,居然还有天地!
历史被误读,由来已久。历史被戏说,则是近年的热闹景。结果是历史的蒙昧主义泛滥而世人不觉。一个民族愚昧与否,有一个参照系,即看这个民族对自己历史的认识是否客观清醒。数典忘祖,数典侮祖,或既不数典,又不要祖宗的现代人真还不少。因而,历史精神的迷误,已是一个严重的时代问题。
重温历史的目的,不是为了历史。历史是一个消失的过程。连历史本身都消失了,它还在乎后人的指指戳戳吗?读史,是一个借史而引动的启蒙运动、智慧工程。我们在追寻历史虚实、真伪时,其实是在寻找今日如何活得明白;换言之,进入历史,是在寻找今日的精神幸福。
菜九先生明白这一点。当他选择以《史记》为资料库构建个人的话语平台时,他已经把历史的哲学思辨放到了追求的首位;把开辟第二战场,建立个人的学术根据地当成了阶段性任务;把一个科学工作者注重事实、质疑求证的学术品格贯穿于始终。我欣赏他的挑战气度,我尊重他的平民探究,我佩服他每于没有问题的地方发现问题,我尤其惊叹他突破陈见每每推导出颠覆性的结论。
《历史的侧影》一书是菜九先生继《古史杂识》后的又一学术研究随笔集,除了改写了《古史杂识》的相关篇目外,又增加了一些精彩章节,如论张良,论陈胜,论义帝,论刘项、论鸿门宴等,其中的观点都是经过网络锤炼的。与《古史杂识》比,语言更加犀利,立论更加冷峻。该书除表现菜九先生在研究方面的写作追求外,还将给网络以学术,给学术以自由,给"史记学"一份惊喜。
时下有"草根"或"山寨"文化盛行。菜九段的史论文字虽然游离于学院派之外,但其不媚俗、不仿拟、重独见、重原则的风格,却恰恰张扬了近代国学大师们倡导的自由精神。
从这个角度看,菜九段是一位精神斗士。
菜九段有一份工作,他的做学者、做写手,都是业余的。自然有其长项,也有其弱势。长项是他的自由搜索,博览约取,见缝插针,无往不通;弱势是因为他没有受过学院派的史学训练,因而不能保证学术文章的四平八稳,无懈可击。说"翻案文章",言重了;但菜九段的大多数文章都带有针对性或矫正性。也因其缺了最基本的文史学术写作调教,故而菜九的行文无所顾忌,笔下毫无遮拦,不依不饶,言辞咄咄逼人,杀伤力甚强,难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有违忠恕之道。英气不可缺,霸气不可长。可能要等到他真正变得老奸巨滑的那一天,这些学术写作上的小瑕疵,才会从他的笔下淡出。另外,就是学术建构的任务,目前,已有阵列,已有声威。但"细柳营"的营建,对周亚夫来讲,比打一两场小胜仗更重要。但不客气地说,学术构建的重任,以菜九先生目前的学术准备,恐怕还需期以时日。
尽管如此,借着网络交锋,菜九段还是磨砺出了自己的学术机敏和坚韧。但上阵之前,我知道他的读书求知从未放松过。"好古敏以求之",这是孔子的教诲。菜九段或者已得一"敏"字。以我对他的学术期盼而言,"敏"之后,他的学术风格还会趋向中平。但菜九似乎也太满足于这个"敏"字了,由此,其最终的学术追求,可能也将终止于这个"敏"字。因为我不止一次听菜九说自己,一个学术上的门外汉,能搞成这个样子,也说得过去了。老实说,他的这种态度,我是不满意的。但考虑到他非专门训练的基础条件,他的这种态度或者也是一种自知之明。
历史太厚重。历史谜太多。以历史作为思想话题,是聪明的选择,也是疲劳的选择。为了节省体力,攀登高峰,我们在旅游沿途肯定要忽略许多风光秀美的景点。这是我对菜九先生的提醒。不过,我相信他将是一个笑傲雪峰蓝天的人。
是为序,并摘庄生语、太白诗为题。恰好菜九对庄、李二家也颇有心得,可谓不谋而合。仅以此与朋友共勉。




[楼主]  [6楼]  作者:菜九段  发表时间: 2010/05/16 16:35 

鸿门宴结论与李宇春的粉丝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李宇春。
菜九段


什么是鸿门宴结论?指的是现在大行其道的沽名钓誉之说。但这个结论与小丫头李宇春及其粉丝有什么关系,难道小丫头李宇春是鸿门宴结论的缔造者,或者是小丫头李宇春的粉丝是鸿门宴结论的有力支持者?当然不是,这个牛皮哄哄的结论产生的时候,小丫头李宇春都还未能出生。即使出生成名后的小丫头李宇春,可能对鸿门宴结论既毫无概念,也不感兴趣。但为什么要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事拉扯到一块讲呢?菜九以为,尽管两者毫不相干,但弄清了李宇春的粉丝现象,或者有助于理解这个莫名其妙的鸿门宴结论为什么老是在那里凡是着、忽悠着、误己误人并快乐着。

小丫头李宇春祖坟放光,忽然之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下子成为举世闻名的人物,可喜可贺,可圈可点。至于其如何在超级女声大赛中一举夺魁的过程,菜九起先并没上心,但后来的事,菜九想不上心也不行了,太震撼了。小丫头姿色不出众、唱功不出众、歌声也不出众,何以能颠倒众生,可能无数人想破无数脑壳,也求不到解。但菜九以为,从其受到追捧的狂热程度上,或者能窥出一点名堂。也是在小丫头当上超女前后,就有人背着 “我爱李宇春”几个斗大的字在大街上行走。因为小丫头有几个明显的不出众,至少不会有什么人会认定此人是出于色情的原因走上街头的,一定是崇拜到无以复加,才会这么做的。好象是夺得超女头衔后不久,小丫头在南京举办个人演唱会。乖乖不得了,远在天边的加拿大、澳大利亚、美国的粉丝都乘了飞机提前几天赶来买票,那种由衷的真诚劲让人觉得,小丫头李宇春可能要高出世界上存在过的任何人物,甚至于玉皇大帝、如来佛、观世音菩萨也比不过她。菜九宁愿相信,即使是玉皇大帝、如来佛、观世音菩萨来此间开演唱会,也未必能使这些人巴巴地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这种推崇,让屠洪纲来唱就是,我心中你最重。但以菜九的小人之心,总以为你最重应该换成我最重才好。也就是说,我心中你最重,尽管感人,但不见得真实;我心中我最重,才显得真实。在菜九看来,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是自大狂自恋狂,所以屠洪纲的歌词应该这么改。此刻看官们肯定会忍不住要骂啦,你菜九自恋,就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自恋,也太可笑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可笑的,自恋与食色性也一样,也是人之常情,是人的天性之一。只不过并非所有天性都可以挂在嘴上大声嚷嚷的,比如人们总不会以好色为荣吧?自恋的道理也是一样。即以接受采访的其姿色绝不在李宇春之下的海外女粉丝来看,她肯定不会真的认为李宇春比玉皇大帝、如来佛、观世音菩萨更了不起。但为什么要以比对玉皇大帝、如来佛、观世音菩萨更多的推崇对待李宇春,其中的隐情应该是人们的自恋情结在起作用。李宇春身上的三个不出众也是我们芸芸众生的真实写照,是我们最熟悉不过的东西。那么,李宇春是真正的自己人,甚至干脆就是我们自己。我们一不小心,就搞了个乾坤大挪移,角色换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错把杭州当汴州了,以为李宇春的胜利,就是我们大家伙儿自己的胜利;李宇春的成功,就相当于我们大家伙儿自己的成功。毕竟我们可以或者在这个方面,或者在那个方面,比小丫头更加出色。比如那个接受采访的女粉丝,其年轻时的姿色或许还胜过李宇春呢。于是乎,小丫头的成功就不能说与我们自己没有一点关系,很多人不就为这个成功陶醉不已吗。于是乎,我们于恍惚之间就移情别恋了,下意识地、自觉或不自觉地把对自己无限的爱与推崇切割出一小块,加到小丫头身上,一家伙就把小丫头推上了世界之巅。再进一步说,既然跟我们大家伙儿差不多的小丫头可以名满天下,我们自己也天经地义可以名满天下嘛?至于为什么没做到这一点呢?我们不是跟小丫头差不多,甚至某些方面更出色一些吗?其中的问题,也只有天知道,肯定不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出了问题,往老天爷身上一推,也不知能解决多少难题哟。

现实中我们因自恋却恋错了对象的情况非常普遍,远不止李宇春一处。现在李宇春的风头已经过去了,但同样的事情仍每天在发生着。那些有中国人加入的外国球队,在很多人那里甚至于在中央电视台差不多等于或超过我们的国家队。这些运动队的成绩我们如数家珍,是否能夺冠,是否能保级,乃至于这些队中的外国队友姓名特长状态我们都了如指掌,比对我们国家队队员的情况还要熟悉。就是我们电视台的体育新闻也经常充满着,谁谁谁能不能上大名单啦,谁谁谁能不能打上主力啦,谁谁谁能不能首发啦,如此无聊透顶的话不绝于耳,且津津乐道、未有穷期。原来菜九非常气愤且郁闷,真不知其搭错了哪根筋,怎能用这些无聊且无耻的话来拿广大群众开涮,现在知道,这些现象的原理与李宇春的粉丝完全是一回事。如果可以用短信评选世界十佳运动员,可以断言,前十名肯定都是中国人,而且基本上就是在海外发展的这些个人。因此,李宇春的粉丝的底蕴,不外乎自是其是也,自我崇拜也,自我尊大也。李宇春的出现满足了人们的这些心理状态,功莫大焉。

当年林副主席给自己最得意的部下题词,道是:在生死攸关时,其他人都是次要的,只有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此胜之要领也。而如果考虑到人们广泛存在的自恋倾向,这句话完全可以推而广之,岂止是在生死攸关时啊,在人生的一切方面何尝不是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呢?中国不是有句成语叫做敝帚自珍吗,说的就是自恋倾向,即只要是自己的总是好的。自己的观点,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拥有,自己的存在,统统都是最重要的。既然如此重要,没能站到世界之巅,就非常不合适嘛。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恨不得拔着自己的头发升到天上去,一夜之间让全世界人都知道自己是最了不起的人物,只可惜绝大多数人自己并没有那个底气与勇气这样喊出来。但喊不出来的那种难受劲,那种煎熬感,可能人们多少都会有点体会。依稀望去,无数的人成名未果身先死,常使众生泪满襟。死者已矣,但能瞑目否?生者则难免时常从梦中惊醒,怅然无期。就在这无数高等生物煎熬难受的当下,湖南卫视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超女大奖,这一下好了,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李宇春。一下子就为不少人千百万年的苦闷提供了一个畅快宣泄的渠道,至少人们可以为自己的眼光大大陶醉一番。在此期间,也不知有多少人疑似领略了站上世界之巅的那种非常爽的感觉。真是哪里有了李宇春,呼尔海哟,哪里人们得解放。

如果让黄健翔老弟来解说,他一定会放声欢呼:伟大的李宇春同志,实现了平民百姓千百年的梦想与渴望,张三李四,阿猫阿狗,在这个时候灵魂附体,李宇春一个人,代表了无数芸芸众生世世代代飞黄腾达的追求,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不是一个人。
难怪她赢得那么精彩,那么惊世骇俗,那么酣畅淋漓。
(黄健翔老弟天才灵光一闪的话语也不知给菜九带来多少欢乐,用过好几次了。在此谢一下。)

菜九这样说,一点也没有对李宇春的粉丝有任何不敬的意思。因为菜九本质与李宇春的粉丝没什么两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菜九的自恋是明明白白的,因为常常在互联网上乱贴一些不入流的东西,感觉非常爽,自忖就是老乡胡锦涛主席拿他的位子来换菜九这些不成器的东西,菜九还未必干呢。这就是典型的自恋了。但菜九以为,在鸿门宴问题上,菜九或者不属于自恋。起先菜九也是持这个结论的,书看熟了之后,觉得这个观点站不住。于是菜九设身处地替双方着想,以为鸿门宴的结果是双方合力完成的,谁也没有出错。而且,菜九的看法也是与史记记载吻合、经得起推敲的。而时下大行其道的结论是怎么来的呢?其与菜九一比,就不那么过硬了。

曾经有这样一个笑话:当年老支书带领社员学习红宝书时说:“伟大领袖***教导我们,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果不其然,正确思想还真能从天上掉下来呢,鸿门宴的正确结论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从老人家“不可沽名学霸王”的诗句中掉下来的。掉下来之后,以中国人的不认真天性,人们难免要错把杭州当汴州,以为这个正确思想是自己头脑中固有的。于是乎,便把这个结论与自己融为一体,并以李宇春粉丝的劲头爱怜之呵护之顶礼膜拜之,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捍卫之。于是乎,这个莫名其妙的鸿门宴结论与李宇春粉丝一下子就拉上了关系,且牢不可破。菜九已多次说过这个结论站不住脚,但基本上没什么人理这个茬。有些比较忠厚的人在网上发帖子说,菜九的观点基本上没有人同意,因为大家也讲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但菜九那些个基本上没人同意的观点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从司马迁的书里爬梳出来的。可能人们会说啦,什么年代了,还抱着司马迁的东西不放,以司马迁的是非为是非,能不落伍吗。但把司马迁扔在一边搞出来的结论,又如何能站得住脚呢?你愿意爬到树上抓鱼并快乐着是你自己的事,因此让大家跟你一块乐就不地道嘛?还有人开导菜九说,权力斗争,就是你死我活,与拦路抢劫不是一回事,没什么客气可讲。好象大家都是权力斗争的老手,实际上跟菜九一样只是个看戏的,哪里真懂权力斗争之三昧,还没资格教训菜九。依菜九的菜鸟见识,你死我活只是最终的结果,事情具体做起来还是应该有章法的,总要有个等待时机、积蓄力量,运筹帷幄,营造氛围,试探攻击,最后才发起致命一击,如此等等类似过程。哪能一看谁不顺眼,便拔刀亮剑,上去把人做掉。这已不是权力斗争了,而是街头小混混的勾当。

鸿门宴结论的核心是,不应该放过刘邦不杀。真不知汉高祖招谁惹谁了?几千年过去了,还有那么多人恨不得冲到鸿门宴上亲手宰了他。其实项羽不杀刘邦至少有控制不了局面的顾虑在起作用。我为刀俎,人为鱼肉,杀起来非常便利,但争权夺利,甚至于争夺最高权力,也还要讲点场面的,街头小混混的水平显然不能胜任。就以伟大领袖做掉刘邦的后代刘主席一事为例子,就可以看出权力斗争中做掉对手一事,绝非人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是不可以直截了当地把对手干掉的。伟大领袖早就想把刘主席做掉了,但一直忍着,直到开展行动时,也是先抛出个罗瑞卿试试盘子,然后再搞个五一六通知,再搞一张大字报,再搞个常委排名,最后才搞个专案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搭上两年的时间,终于捏造个叛徒、内奸、工贼的罪名。我们刘主席的功劳、人气、势力远非其老祖宗刘邦可比,按那些结论拥戴者的思路,伟大领袖只要动动嘴,或使个眼色,八三四一的人一下子就可以将刘主席做掉,实在是简单之至。为什么不这样做呢?是沽名钓誉吗?根本不是,是因为这样做不合适,在权力场上不作兴这样做。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有那么多老家伙需要干掉,为一个刘主席花那么多时间太可惜了。可惜归可惜,但没有办法啊,这个事情还只能这么办。鸿门宴结论的拥护者们,总不至于狂妄到自认为搞权力斗争比伟大领袖还高明吧。声望前无古人的伟大领袖做掉刘主席尚且费了那么多手脚,绕了那么大的圈子,还不能做到让明眼人心服口服,项羽没在酒席之间把刘邦干掉一事,又有什么不能理解呢?项羽没如大家的意,表明他的水平之高,与那些跟街头混混水平没什么两样的专家教授们不可同日而语。世界上水平高的人总是占少数,他们被没水平的人起哄嘲笑也很正常。确实,为项羽鸿门宴上不杀刘邦而惋惜的也不始于今日,自古而然,且人数众多。但并不能因为人数众多,就以为他们是对的。持这种观点的人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即鸿门宴后,刘项在一起共事搞分封(用行话来说即“诸侯相王”)、分割天下长达四五个月,远比什么华山论剑及超女决赛的时间要长,可能稍稍短于评十大元帅的时间,但过程也差不多。项羽担任的是评委主席,刘邦则是评委,既要给自己评元帅,也要给其他人评元帅,工作或者相当繁重呢,基本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经常要在一起议议该分给谁、分到何等程度才合适之类什么的。真要杀刘,又何必非鸿门宴不可,项有的是时间与机会。不杀刘,是因为实在没有能摆上台面的理由,而且一切OK了,没那个必要了。项羽把刘邦发派到四川,当时是鬼不生蛋的地方,还没有天府之国的气象,这摆明了是给刘使坏,任其在那里自生自灭。就好比单位分房子,以刘邦的战功与实力,项羽挑过了应该轮到他拣好的挑了,可没这回事,三楼四楼想也别想,刘邦已事先被分到了地下室,括号,面积比项羽以外的任何人都大,十大元帅的次席嘛,分少了也不合适啊。我们的专家教授居然能认为刘占了大便宜,可能太不懂人之常情了吧。

由此可见,自古以来的专家教授在一边瞎嚷嚷,实在是不懂事。幸亏这帮家伙没与汉高祖生在同一时代,否则,一旦遇上,免不了要被脱下帽子,大尿一泡。看来刘邦对待俗儒之道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因为这些俗儒并不能提供什么有益的知识,只会自说自话,尽说一些听起来很在理、实际上行不通的鬼话,不仅耽误工夫,还损害脑细胞。刘邦的时间何等宝贵,哪能让俗儒瞎耽搁。何况这些俗儒或者是穿戴像个知识分子,内瓤还是个街头混混。对街头混混又有什么客气好讲,尿他一泡也是应有之谊,诚可谓得其所哉。菜九对汉高祖的革命行动是绝对要投赞成票的,因为俗儒是永远不会绝种的,他们的传人之不可理喻或者更胜于前辈,你把理由告诉他,把路径指给他,把具体的书名篇章指明了,他还就是不认这个帐。遇到这种情况,不给点当头尿喝,又如何是好。其实菜九非常恶毒刻薄的话都说过了,但还是不管用。为什么不管用,原因也很简单,各位都错把杭州当汴州地粉丝化了,难以自拔了,菜九的聒噪又如何能敌得过自恋情结?可能即使汉高祖复生,看到如此众多尿不胜尿的俗儒,也只有徒呼奈何的份了。真是撼山易,撼自恋情结难。难归难,撼还是要撼。撼不动又何妨?无非自恋对自恋,粉丝对粉丝;菜九在愚公移山般地撼着,各位在岿然不动地捍着,就这样没完没了地耗着,或者也煞是好看。

再饶舌几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鸿门宴从来都不是个问题,一搞到课文里就成了问题。鸿门宴本身不需要结论,一搞到俗儒手里就非要搞出个结论,搞的驴头不对马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梁遇春老兄对其他事情所说的话,此时听听也非常有益:只看到一个结果,便侃侃而谈,再东拉西扯、引经据典一下,就哇啦哇啦地来一大篇,就算你的逻辑再正确又有什么用呢?符合逻辑的说法有千种万种,但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你是要了解事实真相,还是只要随便找个符合政治需要的逻辑呢?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李宇春。此话脱胎于菜九老乡唐德纲“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胡适之”。近来猛看唐老乡的胡适杂忆,并没学到多少皮毛,惭愧得很。只是这个段子,在四月就预告了,拖过2007也不合适,只好丑媳妇见公婆,让各位见笑了。

 
 [7楼]  作者:席夫人  发表时间: 2010/05/19 21:39 

呵呵,还真不明白李宇春为什么会这么红,大概是代沟吧。

※※※※※※
中年随缘楼[http://club.xilu.com/211003]
[楼主]  [8楼]  作者:菜九段  发表时间: 2010/05/30 20:21 

根据菜九的经验,喜欢满头包的人可谓多矣。
[楼主]  [9楼]  作者:菜九段  发表时间: 2011/04/05 13:07 

上面连段“文学”软伤、硬伤一大堆,可能看了以后,全飞扬的人都乐了。早听说飞扬高手如云,董狐不才,认真挑上几错,请诸位大家审核然否。 ; q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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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冠李戴----陈赓不在上述历史事件中 %6%Q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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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色彩将领》书交待的历史事件是“部队在会昌时,遭到国民党钱大钧部围击,被迫向潮汕撤退,陈赓奉命率所部掩护”;《林彪的这一生》描述的历史背景是“潮州被敌攻陷,三河坝我军陷入孤立无援……留陈赓率二十五师七十三团一营担任阻击掩护”。 LdPA`oI3j
前者是说起义部队由会昌“被迫向潮汕撤退”时,后者说的是“潮州被敌攻陷”后,二十五师从三河坝撤退时。 4U;Zs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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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先举一件事,恐怕要推翻上述两书的精彩故事了:陈赓早在上述两个事件之前,即攻打会昌的战斗中,就已经腿部负伤,先住进福建汀州傅连暲的医院,后乘担架随军进入潮汕,潮汕失败后,陈赓逃往香港……. e2}5< 7
也就是说,起义军“进潮汕”时,陈赓早已脱离作战部队,在医院或担架上,不可能存在“陈赓奉命率所部掩护”之事。而林彪则随二十五师留在三河坝,并未进入潮汕。 >U.f`24
在二十五师“撤离三河坝”时(潮汕失利后),陈赓已直接从潮汕逃往香港,并不曾回过三河坝,更不可能“留陈赓率二十五师七十三团一营担任阻击掩护”。 Jtv~n
另外,二十五师撤离三河坝时,留下断后的是二十五师75团,也不是73团。 8iIz!l%O
/Cl=;^)
上述两书叙述的背景事件不同,但却有一个共同点:陈赓、林彪均不在所述事件中,两人更不可能“并肩作战”。 ,WA[HwY-
T\ cJn>kCn
事实即不存在,“皮之不存”,则后面绘声绘色的场景、对话又“毛之焉附”?


[ 此帖被董狐在2011-04-04 23:02重新编辑 ]
 [10楼]  作者:菜九段001  发表时间: 2011/09/02 08:23 

屠刀集里尽朝晖啊
 [11楼]  作者:味碟  发表时间: 2011/09/05 12:10 

现在看,还是那么深邃,哈,深感自身的浮浅,太不懂历史。
 [12楼]  作者:味碟  发表时间: 2011/09/05 12:21 

认真一读,再读,除了佩服,还产生了读读历史的兴趣!
 [13楼]  作者:菜九段001  发表时间: 2012/05/30 16:10 

对【12楼】说:

姿美堂《历史的侧影》之触龙赵太后,千古除夜忽悠_黑侥嘉s8_新浪...

 [14楼]  作者:王一水123  发表时间: 2012/06/29 22:16 

现在还有人这么研究这文章
[楼主]  [15楼]  作者:菜九段  发表时间: 2012/11/30 19:41 

(人民币20年超过美元200年的发钞量,为什么还闹钱荒?国内工资总额还不抵灰色收入的1/2,钱都跑哪儿去了?一个国家从蛮荒时代上升到最富裕社会,只需具备三大要素:和平,轻税赋和一个公正廉明的政府。真正增加一国财富的,不是名义价值,更不是纸币,而是低廉充裕的商品产出。请参阅杨连宁警世新作《大避险:预警未来中国经济44个谜底》九州出版社2012年12月版)

 [16楼]  作者:菜九段001  发表时间: 2014/04/08 15:33 

食堂人员工作流程 - 酒店餐饮 - 道客巴巴
http://www.doc88.com/p-16510816792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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