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公公
文/风清纳兰
在这个多雨的秋天，公公在过了他七十三岁生日的十天后，离开了相依为命的婆婆，离开了他的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儿孙，合上了他那双饱疾病折磨的眼睛。
按说公公的离去，大家是早有思想准备的。可在他真的离开大家时，却依然是哭声一片，悲痛不已。
公公病了整整二十六年了。在他尚在四十七岁的盛年时，就得了脑血拴，患了半身不隧，从此再也不能自由的行走，生活也不能自理，活动的范围，便局限于病床和轮椅。
二十六年来，公公一直受着病魔的折磨。大脑不太清楚，半边身体不能动弹，尽管有贤慧的婆婆尽心尽力无微不致的照顾，可疾病却一直折磨着着公公。
我常想老天太不公平，为什么要如此的虐待一个好人。
公公是个老火车司机，为人忠厚，一生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人的事，是大家公认的好人。他与世无争，辛勤地工作着，养育着自己的七个儿女。但在儿女们尚未成年，还不能自食其力时，命运却让他得了这种无法医治的重病，从此缠绵病榻，再也没能康复。
可就是这个身患重病在床上躺了二十六年的公公，靠他的公伤工资养大了他的七个儿女。
尤其是在五个月前，公公的病情加重，成了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的植物人，那情景真让人揪心。
正如婆婆在公公下葬时，哭诉的那样：亲人哪，我不愿意你走，愿意一直侍候着你，可是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再受罪了。你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多少年重病在身，却养活着一大家子人。现在孩子们都成人了，没有牵挂了，你也别再受罪了，就放心的走吧。其实，这也是我们做子女的共同的心声。
婆婆的一番哭诉，让跪仆在棺前的诸多儿孙，都放声大哭，哭声传到很远很远。
为公公送葬的人很多，光参加送葬的酒席就摆了二十桌。
按婆婆的意思，公公是土葬。因为婆婆说，公公受了一辈子罪，死后绝不能一把火烧了，这样她会受不了的。好在公公不是党员，故乡小城对土葬管理的也不是太严。
公公的棺木很好，是很厚的柏木的，葬在后山，离大家住的也不太远，走路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总之，公公的后事办的很令人满意。周围的邻居和亲朋都赞不绝口。连葬礼的主办人都说，一切都很完满，没有任何的遗憾。说即使是当官的有钱的，也没公公的葬事办得这么圆满。因为不止排场，而且有这么一大群孝顺的儿孙痛哭流泣伤心不已的送葬。
况且在公公生前，有儿孙们的孝顺，有婆婆二十六年如一日的悉心照料，没让患病的公公人为的遭一点罪，受一点苦，全家二十多口人合睦相处，手足情深，公公的一生应该是没有任何的遗憾的。
而我们的婆婆虽然是个没有文化的家庭妇女，却是很伟大的。因为没有婆婆二十多年的精心侍候，公公是无法活到今天的。
公公走了，后事办完，我和老公告别尚沉浸在悲痛中的婆婆，带着牵挂动身返回工作的省城。
临走时倒是婆婆劝慰我们，你们不要难过了，该做的事都做了，你们放心回去吧，我没事的，反正你们爸爸埋的也不远，我会常去看他的。看着婆婆提提起公公时那情真意切的神情，我明白了“老伴”的含意。
正如大姐夫说的，老伴的感情是血肉相连的，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只有等我们老了，到了相依为命的时候，才能真正的感受到。
而我现在就感受到了，在婆婆身上。
那种感情，是在老伴身患重病，侍候了二三十年后，即使感情无法用语言交流，只有辛苦的付出，依然绵绵不绝未曾消减的。什么叫天长地久，什么叫白头携老，尽在其中了。
回途中，我牢牢地抓着老公的手。我知道这辈子，我们的手都将牵在一起！所有不实际的浪漫的想法都不翼而飞了，所有的不满及矛盾也都化解了，只想牵着老公的手，走到生命的尽头！
写这篇祭文时，依然忍不住泪如雨下，即为苦难的人生，公公的际遇，也为公婆那生死不渝的牵手！
是的，人生纵然有许多的苦难，可只要有一个生死不渝、白头携老的牵手，也应无憾了！
公公，如果您地下有知，也一定这么认为，对吗
附旧文：
说婆婆
婆婆人不漂亮，脸上长着浅浅的麻子，是小时出天花留下的。但却十分的能干，一手带大了五男二女七个孩子。先生提起婆婆总是满脸的敬意。
在那样的年代，公公一个人上班是绝对养不活全家十一口人的。因为那时婆婆的婆婆、公公还在世。于是婆婆便义不容辞地干起了临时工。那时不像现在，有那么多轻松的工作可干，只有适合男人干的粗重的活。婆婆在河滩拉沙子。那时故乡小镇的路坑坑洼洼很难走，婆婆就是在那样的路上，拉着装满沙子的架子车，往返奔波。辛苦、劳累可想而知。忙累一天，回到家中还要做饭，喂饱全家大小十一口人的肚子，晚上更要点灯熬油做全家人的鞋子，缝补全家人的衣服。
这在今天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仿若天方夜潭。如今条件这么好，我和先生只生养了一个孩子，就整日忙的人仰马翻的。心中不由对婆婆的吃苦耐劳勤俭能干生出无限的敬意。
更令人敬佩的是，公公五十岁上得了脑血拴，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脑子也不清楚。是婆婆独力一手带大七个孩子，娶进了五房媳妇。五房媳妇又生了五个孙子孙女，五个孙子孙女的棉衣棉裤都是婆婆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女儿十岁那年，婆婆还做了一套全新的棉衣棉裤，让女儿穿得暧暧的去上学。
公公摊痪了二十年，婆婆就精心伺侯了公公二十年。每日里端屎端尿，擦身喂饭。如今半身不遂二十年的公公吃得又白又胖，手脚利索的婆婆却操劳得又黑又瘦。邻居们都说，亏得婆婆伺侯的好，不然公公早没了。隔壁王大爷得了半身不遂，儿女工作忙顾不上，生了褥疮，骨头都露了出来，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儿女们长大了，也都有了各自的工作，平时也帮不上婆婆什么忙，仍然只是婆婆一个人独自照料公公，儿女们只是偶尔搭把手而已。但婆婆从不抱怨儿女，也从不让儿女为家里的事请假，耽误工作。每每看到年近七十的婆婆，仍然这般操劳辛苦，心里真不是滋味。可婆婆总是乐呵呵的说：如今日子好过多了，儿子都娶了媳妇，过成好好的一家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周围的邻居也都夸婆婆有福气，因为婆婆的儿子都很争气。虽然没当什么官，赚很多钱，但都一家一户地地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即没有抽大烟的，也没有赌博的，更没有违法犯纪的。正象邻居们说的很争气，婆婆十分知足。
五个儿媳妇，五种秉性，难免有点小事小非小磨擦。可婆婆一律的宽宏大度，不与计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时真佩服极了婆婆，觉得婆婆像极了大肚弥勒佛，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所以无论风吹雨打，总能雨过天晴。到头来婆婆仍是婆婆，媳妇仍是媳妇，一家人和和乐乐。
婆婆从不要儿女的钱，只花公公的退休工资。儿女们一回去，总是大鱼大肉的做着吃，婆婆人穷却大方的很。婆婆这辈子就没享过一天福，为儿女操劳，为丈夫操劳。如今儿女们一个个过的要多好有多好，婆婆却从没为自己以前吃过的苦感到心里不平衡。儿女过的好，婆婆心里比自己过的好还要高兴。
这么好的婆婆养得儿子怎会不孝顺。有时忍不住开玩笑逗逗先生，故意说几句对婆婆不恭敬的话，测测先生的反应。平时温驯的先生立马翻脸，如发怒的雄狮。从此知道，这个马蜂窝是捅不得的，于是不再开这种玩笑。其实我心里也是十二分的敬佩婆婆的。为有如此谦恭有礼、忠厚正直的先生，而对婆婆感激有加。不是吗？有这么好的婆婆，才有这么好的先生呵！只可惜我没有儿子，生的是个女儿，否则，我一定也要做个像婆婆一样受媳妇尊敬爱戴的好婆婆！
婆婆从不对媳妇们说教。婆婆用行动教媳妇们如何为人妻、为人母。
怎么说婆婆呢？夸婆婆，婆婆会不以为然，全是应该做的嘛！有什么可说。婆婆就是这样一位具有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勤劳善良平凡而伟大的妇女！
说大哥
大哥是婆婆的大女婿，本该称呼为大姐夫的，可先生一家人都习惯亲昵地叫他大哥。因为他对妻子的弟弟妹妹们付出太多太多，比亲哥哥还要亲。
婆婆的五个儿子，都生得五大三粗、顶梁柱似的。另一个女婿个头也有一米八几，高大槐梧。唯独这个大女婿，个头矮小，黑黑瘦瘦，夹杂在婆婆的众儿子女婿中，尤如假包换的，宛若骆驼群里的羊只，很不起眼。
大姐夫家是北京人，单身一人在大西北工作。和大姐结婚后，尤如嫁进了妻家。尤其老丈人二十年前摊痪后，小姨子小舅子一大堆，且都年幼无知，家中事无巨细，大姐夫都责无旁贷地一肩承担。
光是五个妻弟娶媳妇，就够让大姐夫劳神伤财的了。娶个媳妇剥层皮。大姐夫总是不遗余力地出钱出力，跑前跑后的张落。从订亲、打家俱、收拾新房，到订酒席、招呼客人，大姐夫均一力承当。弟妹们都感慨道：大哥这哪是娶弟媳妇，分明娶的是儿媳妇呵！
如今先生兄弟五个，家家小日子过得都很红火。家中先进电器、新式家俱一应俱全，房子装修得漂亮气派。可大姐夫家仍是家徒四壁，连套像样的家俱都没有。前两年大姐夫分了大套的新房，弟妹们心想这下大哥该好好装修一下了，都准备趁机回报大哥的恩情。可大姐夫，连地都没铺就那么搬了进去。用了多年的那几件破旧的家俱，孤零零地摆在房中，屋子里空荡荡的。我们兄弟姐妹们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可大姐夫说，东西够用就行了，不用再铺张浪费换新的，爸妈年纪都大了，强强(大姐夫唯一的儿子)就要读大学了，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我也不喜欢家里装修的像宾馆似的，没个家的味道，住着也不舒服。这多好，房子大家俱少，多敞亮。弟妹们心里感动得热呼呼的，准备好劝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最令人感动的是，大姐夫只要得空，遇天气好，总要将摊痪多年的老丈人架上轮椅，推到街上转转，晒晒太阳。身高体胖的老丈人坐在轮椅上，呵呵的开心笑着，个头矮小的大姐夫一边推着轮椅一边在老丈人的耳旁和颜悦色地说着悄悄话。那真是一幅和谐动人的天伦之乐的图画。
其实，大姐夫也是个千把人大厂的副厂长，平时工作也十分繁忙。但他从未在丈人家中，兄弟姐妹面前摆过厂长的架子。家中的大姐夫，袖管从来都是挽得高高的，仿佛随时准备着做家务。尤其那身穿戴，朴素得同一般工人没两样。他和大姐都是一件衣服能穿十年，只要不穿坏便不下身。哪像时下的年轻人，为赶时髦，新衣服穿不了几天就不要了再买新的。
直到现在大姐夫家在众兄弟姐妹家中仍是最朴素无华的。这不是寒酸，是朴素，因为大姐夫家不是没钱，而是把钱用在了大家身上。每看到大姐夫一家素朴的穿戴、朴素的家，我们众兄弟姐妹总是从心底由衷地生出敬意。并告诫自己，做人要简朴、要知足、要惜福。要向大姐夫学习，不能光顾自己，要重亲情。所以，我们兄弟姐妹间一向处的十分和睦友爱，一家有事，八家增援。
前一阵，先生有病住院做手术，大姐夫特意请了假从老远的故乡赶来探望。衣不解带地看护了三天，直到情况稳定下来才返回，临走还执意地留下一千元钱。先生其他的姐弟们也都从外地来兰探病。病房里亲人络绎不绝，使邻床的病人大为羡慕。
大姐夫一家虽然清贫，可日子过得却是最开心的。孩子大了，大姐夫大姐一个比一个勤快，家里那点活根本是小菜一碟，玩似的就做完了。一家三口早早起床，出门晨练，或跑跑步，或打打羽毛球。儿子学习优秀，今年考取了大学。一家人健康、快乐。弟妹们也都成家立业，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谁人不羡慕这一家子！
大姐夫的言传身教，使我们众兄弟姐妹们懂得，做人不一定要大富大贵才快乐，助人为乐，先人后己同样快乐，简朴善良、受人尊敬更是快乐。
大姐夫，你永远是我们全家爱戴的大哥！
※※※※※※
[情感四十][纳兰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