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河蚌赌徒

      要想知道该教什么，首先要知道学生想要什么，准确地说，是政府和学生家长想要什么。在过去的二十年中，答案是很肯定的，那就是通过读书拿到更高的学历和文凭，然后找一份好工作--这是通往人生幸福的主流道路。随着大学不断扩招以及人口出生率的下降，毫无疑问，文凭和学历是逐渐贬值的。另一个显而易见的现实是，数以百万计的大学毕业生找不到工作。当学校以文凭为目的的教育跟学生未来人生的幸福逐渐脱钩，那么学校存在的价值又是什么？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除非你没有孩子也不打算要孩子。

      不知从几何时起，中国的学校教育失去了最基本的教化功能，而沦为单纯的知识灌输机构。这当然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最开始的时候，教化功能先是异化为宣传功能。所谓教化，至少要包含四个部分--博学、明辨、慎思和笃行。但目前的学校教育中保留了博学和笃行，却删除了作为沟通两者桥梁的"明辨"、"慎思"。比如历史、政治甚至语文课本上的内容，都通过考试强迫学生接受统一的标准和解释，而不允许质疑和自由发挥。问题在于，这种违背人性的教育方式显然不可能成功。如果对知识没有一个个人化的"明辨"和"慎思"过程，怎么可能做到"笃行"？

     没有经过交相问难的过程，没有经过自我的深思熟虑，一个人不可能真心相信一件事情。在这之前，强迫要求的"笃行"，只会培养出一批丧失诚信标准的骗子。很多事情，学生不信或者说不知道该不该信的时候，通过考试来强迫他们说"我信"--也就是为了考一个好成绩，在试卷上写下自己不知所云甚至完全不同意的答案。千百次的考试下来，最后出来的学生，会是一个诚信的人吗？会是一个敢于坚持自我的人吗？会是一个追求真理的人吗？如果真有这种人，他又要需要经历怎样的孤立和排挤？或者，他一方面学着欺骗，一方面坚持内心的真实，且不说这是否可能，如果真这样了，会不会是精神分裂？又如何能够指望他们去理解什么是诚信和谐?

      现在的教育，剥夺了学生探求真相的热情，而考试则使对"暴力"的服从和欺骗成为本能。学生很小就知道，怎样做会讨老师开心，讨家长开心，并通过潜移默化，把这作为自己优秀的标准。宣传的背后是暴力，这个毋庸质疑，没有暴力的宣传不成其为宣传，充其量只是一种观点的自我表达。但暴力有很多种表现形式，不只是军队警察，对学生而言甚至不只是考试。事实上，要伤害学生的思辩能力，有太多的暴力手段，比如孤立、嘲讽等等--不幸的是，这些手段在学校里随处可见。

      在本来应该最自由的领域里，我们限制自由；一个有趣而又让人尴尬的事实是，学生在人文学科里所拥有的自由，甚至不如理工科。对历史和政治的试题，答案通常是必须死记硬背的；而数学和物理题目，却相对可以自由发挥。如果你找到一种新方法去解答一道物理题，会获得老师的表扬；但如果是政治和历史题目，你发表一种新观点，会换来老师的谈话。最有趣的是语文中的"阅读理解题"，一篇文章甚至一句话该如何去理解都被做出了严格的规定。我很好奇，这帮官老爷们理解什么是"理解"吗？一篇文章的含义该由谁来判定？法院还是军队？或者作者本人？如果是作者本人，那么我就随便写了，想骂谁骂谁，反正只要我不承认是骂人就不是骂人。但如果不是作者本人，又该以谁的解释为准？这种解释的判断准则，其适用范围有多广？能广到作为学生理解文章的唯一标准吗？

      随着网络的发展，学校仅剩的这种宣传功能也正在弱化。事实上，现行教育体制的僵化和欺骗性正越来越成为大家的笑料。很多发生在学校里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跟这个问题有关。"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现在，大约也就只剩下"授业"还在做，三条腿儿断了两条，还指望它能平稳吗？看看现在学校出来的学生，教师这一职业，又如何还能继续获得人们的尊重？当然，这不全是教师自身的问题，而应该是政府和社会该给教师解决的问题。让学校和教师恢复过去的荣光，成为可以传道、解惑而不只是授业的地方，培养出"博学、明辨、慎思、笃行"的独立人才，远比说一句"节日快乐"要强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