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儿死了

----清秋月影

    小三儿死了。我敢保证：全世界也没有人为他的死写一个字。他的死不会有追悼会，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悼词。

    小三儿，如果按辈份我应该叫他三叔。可从我记事起，村里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儿都叫他小三儿，我也不例外，喊他小三儿。

    小三儿小时候得过佝偻病，八、九岁才会走路。身高不到一米五，黑瘦黑瘦的。可从我记事起，他就跟大人们一样地干农活。大哥二哥结婚成家，他便与娘相依为命。那时，小三儿的娘是妇女队长，不知道大人们是不是怕她，反正我很怕她。

    大学毕业那年暑假，回老家看我奶奶。邻居告诉我说小三娶媳妇了。我很好奇：像他那样的人怎么还能娶到媳妇？

    我看到了小三儿的媳妇，她十五岁，比小三儿小十六岁，有严重智障，自理都有问题。我有点同情她，可邻居都说嫁给小三儿是她的福气。在她娘家都是被关在屋子里不让出门的。我试着与她说话，她根本不与你对话，只自顾自志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但是，你问她小三儿是谁？她会说：小三儿是俺男人！

    小三娶了个傻媳妇，可也一脸的彩霞。每天叼着烟头站在街头，声音似乎比以前也洪亮了许多。可半年过后，小三儿把媳妇送回了她娘家。原因是这傻媳妇别说家务活，连夫妻之事也不懂，每当晚上，小三儿的房里像打仗，又哭又闹的。第二天，好事的人们总会聚在小三儿家门口，问小三儿媳妇晚上干什么了。小三儿媳妇便咧着大嘴把晚上的事儿向大家说，惹得一阵哄笑。小三儿的媳妇也傻傻地笑，以为大家在表扬她。小三儿他娘看到媳妇不懂世事，不仅不能生个一男半女，遇到她例假，做婆婆的还得为她收拾，很是苦恼，于是就差小三儿把媳妇又送回了娘家。

    小三儿又是与老娘相依为命。别看小三儿个子小，智力有些欠缺。可他干活却一点也不少干。他与村里的青壮年一样外出打工，虽然挣的钱不多，可也够自己用的。

    小三儿他娘一天比一天苍老，她整天寻思着要为小三儿找媳妇。她说如果她一走，小三儿就活不了多久。终于，小三儿又娶到一房媳妇。这媳妇与小三儿年龄相仿，残疾，智力正常。与小三儿过了不到半年，媳妇走了，说什么也不回来。

    没几年，小三儿的娘，一个在村里叱咤风云妇女队长，在八十岁那年去世了。小三儿哭的很伤心。他虽然有哥嫂，可小三儿没了娘可是不得了的事，衣服也不洗，饭也不做，哥嫂更不待见......

    小三儿每天早出晚归，与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去建筑工地干活。人们都把他当做一个玩偶，肆意玩弄。可他还是乐呵呵的，还会自欺欺人地说自己比他们都强，因为他们都养家，他则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虽然老板开的工资要比其他人少，可小三儿同样会笑呵呵地说自己个头小，钱给的少也应该......

    小三儿除了买盒劣等香烟是舍不得花钱的。人家问：小三儿，你的钱放着做啥？他则尖着嗓子一笑，干咳两声，拖着长音说：攒钱——娶媳妇，生个一男半女给我养老！小三说话是正经的，可听的人则哈哈大笑。小三儿一点也不笑，他不明白，自己说的是正经话，这些人为什么笑。

    这天，天气阴沉沉的。小三儿哼着自己也听不懂的歌去建筑工地，工人们也都陆续来干活。趁着歇口气儿的功夫，小三儿把自己的鞋子脱下，倒鞋子里的泥土。这时，调皮的年轻工人走过来，夺下小三儿的鞋子，扔到了三层楼下。小三儿一边说："干啥呢？干啥呢？"一边准备从脚手架下来捡鞋。不料一脚踏空，摔了下来......

    小三儿死了，工友们把他抬到家里。让他躺在房里，头顶上的长明灯一闪一闪。为他守灵的是他的侄子。

    小三儿死了，没有震耳的唢呐声；没有嚎啕的哭声；没有追悼会，更没有悼词。

    小三儿走了，走的凄惨，可路上很安静。

    小三儿叔叔，我乞求：在那个世界里，你一定会有一个正常的身体，健全的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