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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布谷。” 这是布谷鸟的叫声。布谷鸟的叫声是田野里最动人的乐章。当然,那样动人的音乐只是在清明之后才能听到。现在,近一声远一声的布谷鸟的叫声就回荡在我的耳边,把我带到少年时那快乐无邪的岁月。 我们全然没有大人们那种忧虑,只会懵里懵懂地玩耍。布谷鸟催促着人们抓紧春耕,这让我们快乐非凡,觉得墙面上四处刷着“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的标语,简直就是为我们准备的。耕田的时候,我们拎了一只篾篓,跟在大人们犁过的地方去捉泥鳅。几个来回,就能捉到半篓。然后骄傲得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把这些可怜的战利品带回家,烧着吃掉。有时也会去捉青蛙,它一蹦,我们跟着一跳,双手猛地按下去,溅得一身的泥巴,单薄的衣裳早就湿了一截。一脸泥巴回到家里,有时大人记不起要管我们,一旦记起来了就免不了一顿老拳伺候。这是家常便饭,甚至比家常便饭还“丰盛”,但我们从不因此长记性。 布谷鸟的形态很小,我们基本是只闻其声难见其貌。后来才在书上了解到,布谷鸟又叫杜鹃鸟或者叫做子规,是一种十分霸道的小鸟,母亲都是把卵产在别的鸟类的巢里,小杜鹃出生后又把其它鸟类的蛋推到巢外毁掉。当初要是知道布谷鸟是这样的可恶,也许不会觉得“布谷,布谷”的叫声很动人吧?可是,谁知道呢?就像当初不知道山的另一边还有一个世界一样,当我们听到从县城回来的人吐沫四溅眉飞色舞地讲述城里的样子时,我们脑子里一片空白。后来又读了几年书,知道了布谷鸟的一些很诗意很感人的故事,比如“子规半夜犹啼血”,“杜鹃啼血,斑竹滴泪”,等等,多少挽回了一些对布谷鸟的好感。这样的文字官司,打了几个来回,终于还是记住了布谷鸟的好。 其实这些是不用我们去管的,也没有心情去管,转过身去,又一头扎进泥水之中去。春耕的时候,乍暖还寒,但我们并不惧怕。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泥土中有丰富的营养,滋养着我们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并健硕地长大。甚至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我曾幻想把孩子送去乡下,让他去汲取这种源自于泥土里的营养,但没有全票通过,这个计划也就流产了。那时对泥土的热情丝毫没有厌倦过,从开春到寒冬来临,我们的双脚都在与泥土进行着零距离的接触。其中的乐趣之一是捕鱼。阿木是我们这些少年伙伴中个子最小的,我离开家乡去县城求学时他还不到1米5,这个身高一直维持到今天。但阿木善能捕鱼,他有这方面的遗传,他哥哥织的三角网十分管用。阿木总是一手拿根木棍,另一只手提着三角网,在小溪或池塘的边沿捕鱼,并总能捕到很多大小不等的各种鱼虾。他以此为荣。但有时也有特殊的时候,那就是他的喜悦变成了傲慢时,就成了大家攻击的对象。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回他拿着捕到的鱼向我们炫耀时,我们几个人把他按在泥巴里,又把他捕获的鱼全部倒空,仿佛这样才让我们的心里平衡了一些。当然,这丝毫不影响我们后来继续成为很要好的伙伴。 布谷的叫声是在早稻开始长得葱郁,并随着我去县城读书而渐渐消失的。在砖混结构的城里读书,耳边只听到喧嚣的知了的叫声,把心情烦躁得跟盛夏一样炎热。我有点坐不住,不时抬眼看着窗外,心也随之跋山涉水回到乡下,因为只有那空旷的田野才有布谷鸟的叫声。而随着那空灵的叫声,还有少年时期的伙伴,以及快乐。我们这些亲近惯了泥土的乡下孩子,渐渐地终于领悟到了城里的干净和文雅,还有所谓的高贵。我们开始迅速地拉近与城里人的距离,并在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终于堂而皇之地当上了城里人。而那近一声远一声的布谷鸟的叫声,也终于离我们远去了。只在回乡下的时候偶尔听见,或者只是出现在梦里,在这样春光明媚的午后。它仿佛在召唤着背井离乡的游子,深情地叫道: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 夜夜随笔(http://jxdax.blog.tianya.cn/) 千秋邈矣独留我,百战归来再读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