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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总是令人亲情温厚,思绪万千。清明时节的雨也总是淅淅沥沥,缠绵凝重,让人不由得不生出一些感慨来。 之前有好长时间,我对清明的印象只是例行公事,跟在父母的后面,去那一堆堆长满杂草的荒丘前,修整,祭扫。听父母低着声,嘴里念念有词,只觉得好玩,新鲜,却不明白其中究竟。尽管我知道,在那杂草丛生的荒丘下,静卧着我的先祖们,但那只是一种概念,而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因为从我晓事之始,他们并没有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过。有了这样的先入为主的感觉,这种例行公事有时竟变成了一种负担,觉得并无必要。后来当了十多年的兵,清明的概念就更淡了。虽然顾着父母的情面,有时也会装模作样地重视一下,但到底没有认真重视过。 在我的印象里,清明的祖坟上,老姑姑是走得勤的;不但清明,冬至也会去,几乎每年都不会落下。老姑姑有四个儿子,大概是由于家庭不睦,她的许多情感就寄托在了逝去的先人身上。经常是趁着我们不备,提前去祖上的坟地上祭扫一番,说一些心里话,然后就悄悄地走,不让我们发现。她的四个儿子,不恭维地说,是很有些不孝道的,这可能是受了媳妇的影响,长大推着老二,老二防着老三,老三恨着老四,老四又怨着几个兄长,倒把他们的亲爹娘甩到了一边。有一回父亲看不下去,去他们家作了一回公道——我们这边,有家庭重大事情请舅舅作主的习俗,比如分家,比如赡养老人,比如遗产分割等,舅舅发了话就等于是判了终审,必须遵照执行的——这几位尊兄弟们竟生了我父亲的气,后来就连这唯一的娘舅也不认了,依旧做出些不孝道的事来。这样下来,苦了的只是姑姑姑父,经常被逼无奈来找我父亲,但父亲哪里还插得上话?逢年过节,父亲和哥哥都会象征性地去看看姑姑姑父以及那些尊兄弟,但这份亲情到底有涂抹的痕迹,大家的客套也只是表面上的居多。我也去看过三两回,姑姑总会拉着我的手不放,说得心里发酸。但每次去都不知该进哪一家,有一回竟是站在门口说了许多话,然后把东西塞进她的手里就匆匆地走了。这几年似乎平静了一些,姑姑姑父的衣食有了些着落,而且身体康健,能做些份内之事。大约大家都年岁大了,吵起来面子上须不好看,况且姑姑姑父都是八十开外的老人,生日不多,去日不远,也许让那几位尊兄弟良心发现了? 清明总是个节日,而且在乡下是甚为隆重的,这让我也越来越重视。其实,对于清明的重视,我是受父亲影响极深的。父亲是极宽容的人,以前通常都是问一问我清明时有没有时间回去,并且还要补上一句,说如果没有时间就不要为难。而我总觉得,那些安卧于荒丘下的先祖们,我没有丝毫的印象,老实说态度是有些漠然的。父亲并不见责。后来,父亲开始流露一些不满的意思,特别是近几年,说的也渐渐的多了。父亲总说,今生之辈,勿忘祖上的荫庇,亲情断断不能疏远,云云。我嘴上有时开玩笑说,那些祖宗们,我一个也不曾见识过,去给他们上香火他们也未必就晓得是谁呢。这样说其实不是我的本意,也许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愧疚吧。父亲的心情我能理解,祖父以下,独此一脉,若我们不延香火,那些祖上们眼见着是要十分孤寂潦倒的。而父亲也是年过古稀,对这些事情就尤为的看重,这也让我渐渐地看得重了。也许这样的“看重”多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我不是个忤逆的人,而且颇拘于传统,由父亲推及前辈先祖,我是没有理由继续漠然下去的。从生养到抚育,到如今的立身成人,总不是石头缝里蹦出的孙猴子,我的确没有漠然的权利。 清明落雨,在江南似乎成了规律。我的记忆里,清明十有八九是下了雨的。可能除了天气的因素,老天爷也有意推波助澜。雨,悲时可喻作泪,这是中国文字的妙处。清明前后正是花草繁茂的季节,满眼桃红柳绿、杏黄李白,煞是好看。花开至盛,就开始凋落,免不得要引得人们为之伤感。以伤春至思亲,正好意境暗合。更兼有“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说法,一场风雨,一地落花,就自然而然地与清明融在了一起,这个节日也就变得悲苦而又惆怅。故杜牧不仅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更要“借问酒家何处有”,原来他竟要寻得酒肆,借酒以浇愁呢。因此,清明的雨,真是恰到好处,直要把人们祭扫凭吊的情怀渲染得淋漓尽致。 清明祭扫,也是一次难得的春游机会。清明时,通常是举族齐聚,结伴祈祭。凭吊已毕,执手而行,赏花插柳,畅叙亲情,既使平日里紧张的心情得以放松,又享受一番大好春光,也是件不错的事。每年的清明前后,也确能见到许多人,从山里采回一大捧红艳艳的杜鹃花,兴高采烈地归去。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哀怨悲愁的痕迹,倒是被杜鹃花映得红扑扑的。想来先人们若地下有知,这也是他们所乐见的吧。 ※※※※※※ 夜夜随笔(http://jxdax.blog.tianya.cn/) 千秋邈矣独留我,百战归来再读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