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子是在平平过，而心情却平平不起来。隔三岔五的就有些非常不幸的消息，箭簇一样洞穿了我自幼就形成的观念——我们是一个善良的民族！ 我开始思考什么是善良？西方人在这方面作过很多的探索。他们有很多精辟的说法。不过说得较好的是培根，他说善是对人类有益的行为。虽然红红的有点象共产主义的颜色。但是我们早就不太想用自己的模式来改变整个人类的状态了。所以若将此话改成“善是有益于自己身边的人的行为”，这就小些而且感觉能触摸得到了。 即令如此，我仍旧感觉这善良的内涵太大。然而却又不能再小了，再小就变成仅仅有益于自己了。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就真的成了“狼和狼的关系了”！ 希望我们还未曾沦落到如此状态，不过这判断应交与那有幸还活着的受难者。 今天下午五点多钟福建台新闻，说泰兴有两个读中专的女孩乘坐摩托返校，中途被一货车撞翻，两女孩倒在臭水沟里。我不形容这臭水沟的状况了，因为我相信我的同胞们对臭水沟的印象将会让我所有的描述显得失色。有一个女孩是脸扑在臭水里面。另一个脸则是仰起的。后者苏醒过后就想去救自己的同学，她知道脸朝下扑在臭水沟里意味着什么。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她只剩下了意识。摩托车司机出事后到沟边看了两个女孩一眼，便去关心他倒地的摩托，见摩托发不起后就径自逃跑了，货车司机无恙，他和很多看热闹的人聚在水沟边，象所有的旁观者一样用眼睛关心着臭水沟里的两个年青姑娘。十多分钟后，在人来人往你挤进我退出的旁观者中，终于有两位中年男人不愿意仅仅只用眼睛表示他们的关心，他们跳入一米把深的沟里（臭水约摸几寸深吧），将两位姑娘救了上来。有位姑娘一星期后出院，另一姑娘因吸入大量污水，肺部受到严重感染，即使每天花费五六千元抢救（已花去医疗费二十多万），但姑娘如今仍是命若游丝。该女孩品学兼优，刚刚在市里举办的文学新人作品赛中获得大奖。医生坦言救活的可能性并不大。出事后记者照例来采访，旁观者和目击证人个个义愤填膺，每个人都对记者发表了一篇道德宣言。遣责肇事者天良丧尽！至于那位肇事的货车司机一直是在边笑边谈的向记者说经过，他不是说自己，他是在说摩托司机，说他逃跑是因为怕了云云。 我看到此时我在客厅里跳绳，当我看到那四、五个目击证人一五一十的向记者阐述着事情前前后后的经过时，我就瘫软在沙发上了。我想哭，哭这种举手之劳并且无须面对歹徒刺刀的善良也已经面临着死亡！ 我的脑子里出现的是日本鬼子在旅顺在南京在九千六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杀戮我的同胞的景象！我在想日本人嗜杀当然是一个原因，但是这所有的不幸中我们民族自身是否还有着十分重要的欠缺？ 我在想如果一种巨大的灾难突然降临在一群对他人的悲剧毫不动容的看客头上，这世界会给予多少同情？ 我的脑子里出现的是动物世界里的草食动物，安祥地甚至连头都不抬的在吃草，而它们旁边的狮子正在撕扯着它们的同类。 我的脑子里出现了某市领导的车队，他们的威势将桥上的一个小姑娘逼得堕落桥下，车队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下车了，他们都在观看那在桥下溺水的小姑娘，看着一个年幼的生命如何慢慢沉没，沉没在这被或思想或主义教育了五十余年的官们的善良——呵，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官们残忍哩！——之中。 此类事件新闻里不时都有报道，举不胜举矣。但我还得把脑子里最后一个断片说了出来。 有一队投降了日本人的蒙古兵在看到日本兵蹂躏蒙古女人时，所有的蒙古兵几乎在同一时刻与日本兵扭打在一起，片刻间他们将日本兵杀得干干净净！他们的动因只有一个，蒙古的男人必须保护自己的女人！ 我被蒙古人感动了。我知道这才是民族精神！是真正的男人。而我们民族的男人自从五胡乱华后，就被人以“汉子”相谑。而我私下以为“兀那汉子”正与“兀那撮鸟”等同。 话题远了，况且一种民族精神并不仅仅指男人的作为。几乎所有遇难地的围观者和见证人中就有不少女人。 明明知道有少女正被强奸，而隔壁的女老师却蒙头大睡，连用手机打个110都不愿意！湖南有人欲跳楼，楼下数百人鼓噪而呼而激而戏。直到一滩血污满足了他们的猎奇！我想这数百看客中定然就不只有“汉子”！ 于是我开始质疑于我的民族的善良。但我知道这很犯忌。我就开始怀疑自己，也许这善良的含义变了，它就象那个西田几多郎说的：“善行为也并不只是意识内部的事，而是以在事实上产生某种客观结果为目的的动作”。想到这话时我就有了种拨云见日之慨。是啊！最重要的是结果啊，如果这水沟里的遇难者是市委领导的千金，不，不要这样的来头，只要她哪怕是区委领导甚或是镇领导的孩子，那时看客和见证人就不仅仅是用眼睛关心两个遇难者了。此法可推而广之，如那要跳楼的男子或与某位权官有什么关联，抑或自己就是某局某总的，那么那数百位看客中就不乏将自己作了软垫子的壮士和巾帼！ 要过一份安宁的日子其实不太难，即学会麻木，学会与世无争，学会不看别人身上的伤疤，将郑板桥的“难得糊涂”这为天下蠢物遮羞的话贴在墙上，而且还得祈求神灵，别有什么不幸降到自己头上。 我放下了手头的事写了这篇短文，搁笔之际，我还在想着那两个迟来的中年男人。我知道他们就是我们的迟来的善良！因了他们的善良我想再没有人敢说我们不是一个善良的民族了。只是这善良为什么有时迟来有时更不来哩？ 我终于有了答案——伊索说：善良住在天上，恶住在地上。所以在人间总是善良很少而恶行很多。
※※※※※※ 雅兴忽来，诗能下酒 豪情一去，剑可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