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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要结婚了,没钱,竟然是一分钱都没有的样子。打电话跟我借,我心里觉得他很无耻。说是借,可曾有过还?这么多年,把家里的钱害祸了多少?不多说七八九十来万总有吧。 地道的败家子一个,他当初的种种劣行让我孩子他爸发誓说以后管谁也不会管他。 我没办法,既然有誓在前,当我儿子他爸一点面子都没给我,一口就拒绝了我的贷款申请时,我只能冷冷地其实内心很羞惭地告诉他,我没有钱可以借给他。 我因此不得不背负起无情无义的骂名。 婚礼的那天,很多事情都是我张罗的。种种琐屑如新郎新娘的胸花,典礼现场的布置,安排车辆去拉嫁妆,招呼客人入席,陪伴重要客人聊天等等等等,晚上我一直等到把最后一名客人送走,才疲惫地回自己的家。 妈妈对我很满意。弟弟喝了很多的酒跟他那崭新的媳妇坐在我的车上,也一再的跟我说:谢谢大姐,谢谢大姐。我以为弟弟没因为我没借钱给他而恨我。 可我还是很快就发现,我错了。 妈妈家里一直在墙上挂着我一家三口的很多照片,前天我回家去看望他们的时候,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头,转了俩圈之后才明白是家里没了我一家三口的照片,墙上秃秃的,我心里也秃秃的。 弟弟小我十岁,从小就被父母娇惯得不成样子。不用我说,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渐渐长大的弟弟会是什么样子。在他上中学的时候,已经上班的我就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替他还赌债。当他的那些债主们拿着他的借条一次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很不讲理地气急败坏地责骂人家为什么要一次次的借给他钱。直到现在那厚厚的一沓借条还躺在我的书柜里。 我比他大十岁。妈妈那时当老师很忙,在他的婴幼儿时期是我除了上学之外把全部的时间都用来照顾他的。喂他米汤,教他走路。在他受到欺负的时候,凶狠地跟家有弟兄五个的孩子打架。多年之后当我有了儿子时还甚至在梦里常把他俩搞错,不是因为梦到他被水库淹死就是因为梦到他被蛇咬到而哭喊着醒来。在我的情感深处,也许把他当孩子比当弟弟去爱得更多些。当他一次次的用醺酒赌博辞掉我给他找人安排的工作,甚至在爸爸的丧礼上大闹之后。我对他真的是失望透了。 有那么俩年,我咬着牙不理他。可当他温文而雅地坐在我面前忏悔了几句之后,我那坚硬的内心却又开始变得柔软了起来,我相信了他在做北漂一族的时候是多么的辛苦和彷徨,我又开始张罗着给他找关系恢复工作,并张罗着给他找房子找对象。当我跟人约好在某个周末写房子的合同,并打算好请人家吃饭时,他却离奇失踪了。整整俩天,我打了一百多个电话,他的手机一直关着。我的心紧缩成一团,一个恐怖的念头不停的在大脑里晃:他该不会又去哪里赌了吧。我们这个小地方风气不好,嗜赌的人很多。听说过好几起因为赌博而被缅甸泰国或别的什么地方关押在水牢的故事。我知道他没资格被关水牢,可还是担心他被人抛尸荒郊野外。胡思乱想加坐卧不安,直到周日的晚上才算打通了他的电话,可人家却若无其事地说只是去了趟北京处理点急事。我知道他在说谎,真相一定接近我的猜测。那一刻,我的心里很悲凉。"狗改不了吃屎",我很粗野地想到了这句话。我命令自己还是把那点柔软收起来吧。 我在刻意遗忘还有这个弟弟的日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悠闲自在。 存在就是存在,假装遗忘就真的能遗忘吗? 先是妈妈打电话告诉我弟弟找好了对象,那对象是如何如何,筹备婚礼要准备什么什么,妈妈对此很是发愁。这多年来,我孝敬给她的钱包括她的工资都无声无息地贴补了弟弟,每当我对此有所抱怨的时候,妈妈都貌似软弱实则强硬地对我说:败羔败,也得败羔在。我不能不顾他的死活。我看着日益年老的妈妈那么无怨无悔地护着她那个不成器的老儿子,只能无言。 我一方面安慰妈妈别担心,我会尽力帮忙,一方面又委婉地劝妈妈,这么大年纪了,负担不了的东西就别勉强自己,弟弟他自己的事,怎么着他自己也该承担一部分吧。没想到妈妈说:人家说了,一分钱都没有。可是好不容易他肯结婚又有人肯嫁给他,你父亲不在了,我作为母亲怎么能不给他完成这个任务,让他成家成人? 我心里简直是火冒三丈。一分钱没有,还结哪门子的婚?谁家的闺女这么没眼睛,竟然嫁给这样的人?无数恶毒的话都在我的肚子里滚来滚去,可也只能在我的肚子里滚滚而已。我很为难,如果眼看着妈妈四处筹钱,我却不管,实在是有悖孝理。可如果我管,又如何管呢?我自己的工资连生活费都不够,全凭着孩子他爸给我钱用。弟弟的恶行早就让人家把他看透看扁了,早就声明过管谁都不会管他,作为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伦理道德在那儿敬着,别说人家不给我这项支出,就是给,我也没胆量违背人家的意志啊。我只能用除了借钱之外拼命为妈妈做许多事来弥补来求得内心的平衡啦。 当婚也结了,礼也行了之后。我悄悄把我那崭新的弟媳妇拉在一个房间里,含含呼呼地嘱咐她要多"关心"着他一些,男人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有时候就得管住他,好男人都是好女人成就的,做个好女人不容易,多费费心,领着他,好好地过日子吧。 我能看出来,弟媳妇对我此举很有腹诽。也是,人家新婚燕尔,怎么能能让你这么诽谤人家的老公呢。 我只能用悲悯的眼光看着她,在心里默默祝福,但愿她是个福大命大的贵人,能成就一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伟业,我情愿为今日的冒犯请罪受罚。 有弟媳妇了,妈妈很高兴,这确实是妈妈的一个大成就,我也为妈妈高兴。肯借钱给妈妈的人跟我表功或者表疑虑时,我只能安慰说别怕,我不会眼看着我妈受憋屈不管的。人家也高高兴兴的说:就是啊。所以我才敢借给她啊。 我宿命地想起了以前曾替弟弟还债的事情。想起了我曾气急败坏地责骂人家的情景。 无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