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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百草园 青蛙一叫，我就赶往一个草叶茂盛的地方。我把它叫做百草园。 那里曾经是鲁迅童年的家园，童年总是柔软的，他在那里藏下了那么多柔软的记忆。大先生的坚硬是在后天发生的。 来到百草园，许多草染绿了我的裤脚。我想起一个人和一颗并太明亮的星星，他就是周作人，一个人对于一个地方的记忆，不是因为那里存在优秀的风景，而是在那里发生了什么故事。 我看到了奇异的景象，看到那些曲曲弯弯的水，因为心隐智慧的人到来，水面陡然沸腾，四外寻顾，只有大先生的塑像挺立在园子里。对于我而言，我更喜欢童年时代的鲁迅，那位没有色彩的鲁迅。 现在，我就坐在他在夏天听长妈妈讲故事的地方，听着这位慈祥老人讲同样的故事，故事存着类似体温的温度。 三十、水中树 我其实是喜欢看树木长在水里的，树被水包围着，水包裹着树。 我总是固执地喜欢一种事物，并且因为喜欢而不断寻找它。这可能是一种习性，一种并不长被人看好的习性。"水中树"的场景，在北方或者南方的一些地方，我常常可以惊喜地看到长在水里的树，它们并不因为被水包裹而沮丧，而是更加蓬勃地开放自己的绿，把自己的绿和水的蓝有机结合在一起。 有人会问我，水中树，总是一种特殊风景，那月中的树，你看见过没？ 答：我见过，它就在我的心里。 三十一、安康的豆腐 我是一个有豆腐情结的人，尤其是安康的豆腐。 豆腐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柔软的食品，豆腐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种气节，一种无法取代的朴素。 安康那个地方很远，她坐落在陕西的南部，和湖北交界，和陕西的黄土断垭形成强烈的反差。最美丽的地方是没有去过的地方，可以随意你放开想象。我没有去过那里，但是私下却认为那里有世界上最好的豆腐。 对于安康豆腐的喜爱，来源于我喜欢那里的水，水是和豆腐最接近的物质，没有水，就没有豆腐；没有豆腐，水的魅力也可能要打一些折扣。 在我的想象里，安康就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为了她的美丽，明明几次有机会去安康，我忐忑地停驻了脚步，但为了表达我对于安康豆腐的诚意，我在北方的一个豆腐坊里学会了做豆腐。 因而告诉朋友，一个人要想被一个地方所接受，一定先要学会在那个地方生存的常见手艺。 三十二、一边走，一边就看到泰戈尔 前几天去北京现代文学馆，一位朋友送了我一套泰戈尔的书。 那是几本可以连接宇宙的文字。我不敢坐在沙发上读她，尽管沙发是舒服的；读泰戈尔的书，不能太舒服了，我需要寻找舒服之外的一些机缘。 那该怎样呢？我离开了北京，离开了并不能使我激动的国家大剧院和鸟巢，来到一个村庄一般的小城。在我将要下火车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阳光先我一步到达，阳光照在泰戈尔的诗集上。 我开始走步，走到阳光里，走到一个静谧的树林里，阳光弄花了我的脸。我在这个时候打开了泰戈尔的书，让他的感情、他的智慧在这个树林里尽情释放，我像是水滴，溶进了泰戈尔的海洋里；一个人彻底沉进另一个人世界，是不容易产生的，需要一定的机缘。 我在这个静谧的树林一边走，一边读，任凭大师占领我的心房。我走到树林的尽头，不由折身回来，继续一边走，一边读。泰戈尔是一个纯粹的人，我不知道，如果没有泰戈尔，印度的现代文化将受到怎样的损失，也不知道中国当下浮躁的文化心理，将会给这个民族带来多少心灵的硬伤。 三十三、王府井大街 凡是到过北京的人，都知道那里有一条王府井大街。 这条街道，流动着各种不同的肤色，各种不同的语言，各种不同的野心。人走在王府井大街，就像来自不同地方的行船，各色各样的桨，各色各样的人。 我也走在王府井大街，脚一挨到这条街道，我立刻变小了，回到自己的童年，变成一个小小的人儿；我看着这条街道里的人物，都成了童话人物。我知道安徒生在丹麦的那些冰雪城市里，也看到了童话，看到了他自己永远长不大的影子。 三十四、烟 最美好的东西总是和烟有关系，像一团云，像一伫柳，因为很远，就觉得很美。 男人看着女人，看出了云烟的影象，那才是爱到极处;这个时候的男人是柔软的，不忍心伸出手指去触摸它，恐怕把她摸碎了。 因为女子像烟，就极易悄悄进入一部分人的心灵--男人的心灵。 这就给人提供了一个经验，如果看女人像某一些人，那还不是爱，或爱的不彻底；看女人像烟，那才是无怨无悔地彻底爱了。 三十五、湘西 这几天总是梦到湘西，清澈的沱江水和高高的吊脚楼。 人总是活在山水里，一个地方的山水奇了，就为出人物埋下了伏笔。人物是一个地方的灵，没有人物，一个地方像是吧吧的纸，毫无趣味可言。 湘西对于我来说，不是一个地域，而是一种梦境。湘西的人物像是水墨画，你可以感到它的味道，而无法去完整地捕捉它。所以，当有的学者为沈从文和画家黄永玉定位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三十六、在角落里成长 我认识几种草，它们不是生长在高山之巅，而是窝在低低的山凹里生长。 这些草生长的姿态很低，但并不阴沉，它们的脸膛是清爽的，它们的草根是茁壮的，即使与很强大的飓风相遇，也无法使它们离开大地母体。 我有点纳闷，这些在低处成长的草儿，为什么比那些在高处显赫的草，更有生命力呢？ 因为它们专心，它们只考虑生长的事情，其它的一切,对于它们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三十七、光 那是光，莫名其妙的光,和生命的成长悠关的光--突然到来。 没有预感，没有过程，心脏一下就热了起来，眼睛也迷离起来，因为映进眼睛里，并没有什么可见的光源。 我想到了"谦卑"这个字眼。光到来的时候，人是很谦卑的，那些平时对自己的那些虚妄自信，悠然消失。 光啊，我虽然看不见你的踪影，但是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平时的那些潮湿角落，一点点地被烤干了；变的松软温暖起来。 光啊，你能在我的心房逗留多久，你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呢？ 三十八、补丁 最近，发现自己身上长满了补丁，各种各样的补丁，它们沉浮在以往的岁月里，像高明的隐士，总是看不见它们。 这些补丁有一个共同的代名词--错误，有一个共同的暂时的窝--遗憾。我看到自己年轻和年轻以后的岁月里，这样的补丁比比皆是。补丁无处不在，不仅在我这样平凡的人身上有，连那些已经伟大和正在伟大的人物身上，也长满了补丁。 长满了补丁是必然的，用眼睛看到却有难度。我知道有些补丁可以补的好一些，只是自己用尽了后半生的努力，可能补好其中的一部分。 我还知道，有些补丁则是永远无法补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