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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雾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我向外张望的窗口，也把整个夜晚紧紧拥在她的怀里，我有些担忧，明天的行程还能继续吗？ 直到早上八点多，雾气虽稍缓，依然魔障般笼罩着世界。然而，总有一些等候，满怀期待；总有一些奔赴，催促着脚步...... 红海滩在等我们！大芦荡在等我们！雾再大，我们的心仍是真实而通透的。 一路上，不时地有一些海鸟，优雅、安然地破雾而飞，隔着车窗，它们是自由之神，人是囚徒。不过，没有翅膀的囚徒，倒可以放思想自由飞翔。 凝神之间，心已经先与脚步抵达，那一抹遥远的红该是怎样的了？
而这海海漫漫的迷朦着实给了我们一个意外的惊喜--密密实实、蓄满了秋水和阳光的红色碱蓬，自脚下，不急不燥地铺向视野之外，间或一泓浅水，如镶在她宽衣大袖上的祥云，淡定地彼此依偎。 沿目光扩展的脉络出发，一袭华美的殷红不容分辨地侵染了缠绕红海滩的漫天大雾，如梦如幻，甚至，连呼吸都是红的，从肌肤到内心也是。天空和大地，因为大雾，此刻是如此的亲近、相融，而我们已经噤语。 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记忆总是站在岁月的端口回眸：曾经也是十月，下午四点多，陪外地的同学第一次来红海滩，展现在眼前的，是疮疤一样匍匐在滩涂上的点点红晕，那么羞涩、孱弱，我在稀稀落落的缄蓬草间，不停地埋下失望和困惑，电视上那片铺天盖地的红地毯呢，照片上水晶般饱满欲滴的缄蓬呢？一次漫不经心的路过，却清晰的记得，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清朗的月光正好，一路跟着我们的车子，在荒野里奔驰，两边的芦苇摇摆着冲过来，向身后奔去，如果不是车内坐满了游伴，这样的行程，一定会有远离人群的慌乱甚至恐惧。有时候，荒芜是否也是一种大美呢？那一刻，只希望车子像一只水鸟，一直这样冲下去......
读过不少本土作家写红海滩、写大芦荡的文章，赞美和热爱如潮水不断冲刷着我内心的礁石。如果把盘锦比作沉醉在渤海臂弯里的娇羞女子，那么，红海滩是她漂亮的披肩，大芦荡就是她飘逸的裙裾。 船在八百里水域缓缓而行，不经意间已经云开雾散，阳光柔和地泼撒下点点温暖，没有风，一簇簇芦苇浴水而出，以儒雅、内敛的姿态接受我们目光的洗礼。 一只白鹭自芦苇丛腾空而过，翅膀轻轻一抖，将我的贪婪风筝一样牵起，期许着，二百多种珍惜鸟类，还能幸运地遇到哪一只？丹顶鹤？黑嘴鸥？还是一只野鸭子？ 期待没了着落，思绪却可以飘飞，我的心搜寻着18年前，刻在记忆深处的那一滩苍绿的芦苇。 手里捏着决定未来命运的所有手续，忐忑地来到盘锦，去人事局报道，很轻松地寻到了市政府大楼，孤零零地伫立在城市的边缘（那时候，这个城市实在太小，小到只有一条宽敞气派的大街），所有的过程，已经被时光轻轻抹去，惟记得楼门前不远处，便是一大片芦苇塘，那是我第一次见过的情景，墨绿的芦苇随风大幅度的摇摆着，更显出一份荒凉，就像我那一刻的心境。为什么我一定要选择这里埋下生命的种子，谁明白我的孤单和不甘？ 有时候，会以为，人是浮在空中的蒲公英，不知道被哪一阵风吹到哪一个角落，然后，便把自己的生命根植在那块土地上，再一次点燃灿烂的春天，听风，吻雨，等待又一个轮回...... "与一片土地的遭逢是一种前缘，是一种宿命......"。永远都记得，那一年，临近毕业的日子，实在是举棋不定，问舅舅："我去哪？"舅舅说："去盘锦吧，那是个很有发展的城市，而且不停电。"（不停电，是身居小城的舅舅对盘锦这个新兴城市最朴素最直接的羡慕与认同。）于是，我如一棵无根的蒲公英，驭风而行，默默地选择了一个角落，开始了我真正的生命之旅。 而最初那一塘苍荒的记忆，像时光的羽毛，于这片宽阔的水域，打着旋，在我眼前漂来漂去，坚守流年。这像不像我十八年梦里梦外迷蒙的乡思情绪？ 下了船，在堤坝上走不远，沿栈道直入大芦荡，十月的苇海，齐刷刷抽去了生命的绿色，却更显得仙风道古，轰轰烈烈地枯萎，抑如她浩浩荡荡地繁荣。大芦荡，在自然面前，在俗人的眼里，已无所谓生死，惟有莽莽苍苍的恢弘和壮美！ 从诗经里走来，从宛水的伊人梦里走来，蒹葭苍苍，终要与水生生世世地纠缠，我能做的，不过是将芦花举在心间，背倚着空茫，惊鸿掠影，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你、可以亲近你。其实，我能留住什么，又如何能走近你空着的内心？ 第一次，为自己对这个城市的漠然感到羞愧，身在其中，却看不到她的美，感受不到她的温度和脉动，或者，我一直没有认真的读她，当内心的坚冰慢慢地消融，终于明白，我对故乡的认知，不是远村的灯火，不是暮归的柳笛，不是母亲唤子的声声漫，不是白发亲娘期盼的眼神，而是那一地的繁华，是稻花香里的一片蛙鸣，是烟波浩渺的大芦荡，是在水一方的翩翩鹤舞，是餐桌上肥美的河蟹，是随处可见不知疲惫的磕头机和井架，是美丽、富饶的鱼米之乡的梦想与辉煌......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我用十八年的颠簸与追寻，诠释着这句诗在我灵魂深处的分量。渐渐地发现，足下这片曾经荒芜的土地，已是我再难离开的故园，我愿意，愿意是你广阔水域里的一滴水，在你奔海的路途上流连；愿意是你浴水而出的一株碱蓬草，在你炙烈的燃烧中奉献一丝卑微的爱；愿意是你万顷碧涛里一支会思想的芦苇，以单薄的身姿为那些世界珍稀水禽藏起羞涩的梦...... 我愿意，深怀着一个盘锦人的自豪，在这里"诗意的栖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