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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街不大,小街更小的城中村里,众家胡同是一个很难找的地方。出租车只会把你拉到大街口就不再往里走了,害怕里面无法掉头-进去容易出来难。送水送信的差使经常在胡同口询问几胡同几号内几号是哪家--找到众家胡同已属不易,没想到里面更加复杂。初来乍到的人经常会有四处碰壁的感觉-胡同两侧更小的胡同几乎都是死胡同,走进这样的胡同就像是爬树一样,怎么样爬上去的还得怎么样爬下来,不可能从树干爬上去从枝桠上跳下来,除非有猴子一样高超的跳跃本领。 这样复杂的胡同,不熟悉的人从外面一过都会觉得阴郁,所以行人较少,比较安静。而长期居住在这里的人则喜欢这迷宫似的布局。曾经有两个不识相的小偷跑进了胡同,追赶小偷的人看见他们进了胡同马上就放心了,拨打完110后就叉着腰站在胡同口等他们自个儿出来。警察过来后,一人束手就擒,一个想翻墙头跑时从上面掉下来崴了脚 ,哭着喊着想起了他的亲娘。 我也是因为在这里住得久了,对于胡同里的一草一木一家一户熟悉了,才喜欢上了这个胡同的。这就好比一个果园,对于行人来说只是一片似曾相识的绿荫,对于园丁来说,熟识每棵树上树叶的疏密,果实的酸甜,树龄的大小,因长年的相伴产生浓浓的深情。 李家院的李奶奶每天中午都要搀扶着患有严重风湿病和白内障的李爷爷在胡同口的太阳光下散步,两个人的影子浓缩成黑黑的一团紧紧地跟在他们的脚下,像一块浓得化不开的巧克力。张家院的大叔在房顶上养了几大笼子的信鸽,每天总是在夕阳满天的时候放飞一群的鸽子。鸽子伴着悠长的哨音在胡同上方翩翩飞翔,划出一条条优美的弧线。因为鸽子成群,鸟儿们似乎就知道胡同里的人们都是喜欢鸟的,家家门洞里、屋檐下都住着麻雀和燕子,一年四季从早到晚往来穿梭,唧唧喳喳热闹非凡。赵家的大婶是个园艺爱好者,为了她的花花草草能安全过冬,特意在屋檐下搭了一个玻璃暖室,这样她的小院里春夏秋冬都一样繁花似锦了。盛夏的时候,她会特意把几盆茉莉花、夜来香搬到大门外,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整条胡同,驱散了蚊蝇,送来了清香。王家的大叔特意提供一间朝外的房间让信奉基督教的朋友们每周日来这里聚会,"爱国爱教荣神益人,做光做盐服务社会",贴在大门口的这幅对联,不仅能让来这里做礼拜的朋友们自勉,也一样激励着我们这些每天从门口经过的邻居们。 虽然胡同名符其实是由各不相同的几户有家组成的,但是在这里共同居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都熟悉的如同本家人一样。经年离家在外的游子重回故里,仅凭眉眼举止就能判断出在胡同口玩耍的小孩子是哪家的子孙,只有天真烂漫的儿童才"笑问客从何处来",而游子则会拍着素昧平生的小孩子们的后脑勺儿猜出他们父母或者祖父母的名字,令他们惊诧不已。 自从我十多年前嫁到城中村的老公家,并决定在村子里定居后,好朋友们就开始以"村姑"戏称我。是的,从小住惯了有煤气暖气的楼房的小女人又去住低矮的平房,确实让人觉得有一种"下嫁"的感觉。十几年后,在我陆陆续续写了几篇关于城中村的文章,拍了一些村中老屋的照片后,有的朋友终于忍不住,主动要求来看看我所居住的城中村,其中一位特立独行的女友仔细地转了一圈后,很认真地对我说:"给我也在你们村里找一个老公吧,我也打算嫁到农村来。" |